“君小姐和方少爷太年轻了些,要是方家的大东家出面倒还差不多。”严老爷捻须说道,一拍扶手又坐起来。“就是方家的大东家出面,也得讲理。”

说着冷笑。

“讲理我有地契,比钱。我严家虽然没有方家钱多,但也不是随意能被欺负的穷鬼。”

他有理也有钱真要对峙官府。官府也得权衡权衡。

在场的人都点点头,神情变得轻松,很快那边就传来消息,虽然多了很多乡绅富户,但大家并没有上前让君小姐诊病,只是在观望。

“就说嘛,大家谁也不是傻子。”严家的众人笑道。

然而笑声还没散去,外边有人急急的冲进来。

“不好了,老爷,又有人被治好了,跑去感谢君小姐了。”他声音紧张的说道。

又有?

众人的神情僵了僵,不由看向严老爷。

严老爷神情依旧轻松,坐在摇椅上摇摇晃晃。

“既然是造势,总不能只造一个吧。”他了然的说道。

果然如他所说,很快消息就继续传来。

君小姐治好了一个积年咳血的老汉。

东街瞎眼卖花婆的惊风孙子也被治好了,自己跑着去给君小姐叩头。

大肚子三年被说怀了鬼胎的刘寡妇被治好了,肚子都平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一个下人进来报还没完第二个就冲进来了,第三个第四个不断的有小厮奔来。

院子里的众人早已经没了笑脸,一个个神情惊骇呆滞无声。

坐在摇椅上的严老爷也早已经不再摇晃,攥着茶杯看着门口还在不断奔来的人。

这君小姐到底花钱买了多少良方良药?

这绝不是买的。

胡贵看着街上涌来的扶老携幼的人。

他记起来了,这些人就是前些日子被君小姐诊治过的人。

排队治病的人都已经顾不得治病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不断跪拜道谢的这些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君小姐说道,“治病药效总是要过些时候才能起效。”

胡贵下意识的看向她。

“就好像种田一般,三月播种,总要过几个月才能成熟。”君小姐说道。

胡贵看向街口断断续续还在有人激动的喊着什么奔来的人。

君小姐在这里草棚开张半个月,他在这里守了半个月,这些人他多少都有些印象。

这些人是这半个月被她诊治过的。

种田需要地,这地就是她的房子九龄堂。

种田需要种子,这种子就是求诊的人。

房屋被人恶意推倒,引起民众瞩目,引来围观。

宣布免费问诊送药,舍财如流水,引得民众纷至沓来。

如果不是房子倒塌,如果不是免费问诊送药,九龄堂就算开张,也不会引来这些瞩目和求诊的人。

她说她来这里不是打算住下的,是为了重振九龄堂声名的。

她还说说了你可能不信,房子塌了这样挺好的。

她舍财如水,但却说扔的钱都会挣回来。

“所以…”胡贵喃喃。

君小姐对他笑了笑。

“所以现在该收获了。”她说道。

该收获了。

一个大李海平可以说是例外,两个被治好可以是巧合,三个被治好也能是运气,但如果所有人的人呢?

九龄堂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这承诺掷地有声,并非虚言。

第二十七章 绝不为虚

“君家小姐藏闺阁,嫁为人妇,本以为君家就此在汝南在这世间断了根,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的一鸣惊人。”

站在路边,看着大街上记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个身穿儒袍的中年人捻须感叹。

在他身边另有几个文雅读书人点头赞同。

他们都看向九龄堂所在,但拥挤的人群将小小的草棚都挡住了,更别提看到草棚里坐着的人。

倒是那一片塌陷凌乱的房屋越发的引人注目。

这种坍塌并非是地动火灾,也并不是毛坯草房年久,而明显的是人为推倒。

读书人们皱起眉头。

“这君家的九龄堂怎么塌了?”适才感叹的中年人问道。

君家的九龄堂怎么塌的这些市井小民最清楚不过,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谈是他们的乐趣,城里发生的事家长里短也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但这些只是大家的谈资,至于其他的,尤其是涉及到田地房产之争,清官还难断呢,对他们来说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过现在看到九龄堂如此厉害,连这些读书人都来看热闹,而且还主动询问,便有人主动的将事情讲述给他们听。

无非是孤女归来要开药堂,但家产被觊觎,结果一夜之间房子就被推到了。

但君小姐不畏艰难和险阻,抱着九龄堂的牌子毅然在废墟上搭草棚开门问诊,且如其祖父其家风一般乐善好施。

在民众们添油加醋夸张的描述下,一个孤零又坚强的女孩子被塑造在读书人的眼前。

尤其是听到面对房屋倒塌,君小姐没有哭没有闹,小小的身子抱着九龄堂站在废墟上。转身面对民众宣布九龄堂开张那一幕。

就像一个面对敌军汹涌的将军,誓死守国土,也像一个面对奸邪乱政的忠臣,誓不合污。

“好气节。”一个读书人感叹。

“不亏是君家后裔啊。”另一个叹息道,“既有先祖的医者仁心,也有其父的士人风骨。”

“是谁欺负这么一个孤女?”有年长的沉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读书人说的这些气节风骨,民众没有什么感触。但面临威胁能化险为夷且名气大振是永远都喜闻乐见的事。

当然民众有着自己的小狡猾。并不会言辞凿凿的指出是严老爷干的,不过严老爷他们惹不起,但有人能惹。

“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几个民众挤眉弄眼。“不过,有个人大概知道。”

他们说着向人群中指去。

“喏,老胡家的人前一段说这是他们的房子呢。”

老胡家?

读书人们也都看过去。

老胡家是什么东西?

而在另一边的高楼上,也有不少人注视着这边的九龄堂。

从楼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片瓦砾废墟上的草棚。里面的人看不到,但那块古朴陈旧的九龄堂三字的匾额却能看的清楚。

因为场面太混乱。等候看病的自发的维持秩序,将那些要来道谢的病人拦在外边。

“你们不用去唠叨,君小姐当然知道会治好你们,你们就别影响她治病了。”

但这并没有让这些感谢的人离开。君小姐知道他们会治好是君小姐的事,他们还是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同时也为了宣泄久病得医的喜悦。于是都站在外边激动的描述着自己先前的病情多重,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怎么痛苦怎么绝望,以及怎么就被君小姐几副药治好。

随着讲述或者哭或者笑,听讲的人也随之哭或者笑,场面很是喧闹。

“有人说君小姐这药到病除是有玄机的。”

高楼上的人收回视线说道。

“阳城方家德胜昌,金山银山,多高明的大夫多难得的药方都能拿到。”

这话让屋子里的其他人笑了。

“这是治病,不是科考。”其中一个说道,“就算是胸无点墨,漏个题做个手段,进士也能当的,这治病救人可是技术活,半点做不得虚假。”

“是啊,这半个多月她看过的病人数十个,病情不同轻重不同,来历不同,一个两个十几个能做手段,但所有的人都被看好,那这手段大概只有神仙能做到了。”另一人感叹。

“而且我们已经派人统查问过,这些病人事后没有再接触过任何人,也没有更换过汤药。”有人跟着说道,“方家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做到如此毫无破绽。”

大家的视线再次看向窗外。

“这除了是自己的真本事,没有别的可能。”一人肯定的说道。

便有人笑了。

“那这次严三可是踢了铁板了。”他说道。

话说到这里有人嘘了声。

“看,县丞的人来了。”他说道,冲楼下指了指。

“我不出诊。”君小姐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如今排队的人虎视眈眈,决不允许别人挤占自己的位置,但这个男人的到来让人们毫无怨言的让开了。

他径直走过来,询问君小姐可能上门问诊。

君小姐答的很干脆。

“这是我们县丞大人的管家。”旁边等候的民众忍不住提醒道。

君小姐哦了声,对这男人略一施礼,算是打过招呼,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动作。

这男人也不以为意,笑了笑。

“那我们就来这里吧。”他神情和气的说道,对君小姐也施礼便要转身,要走未走,看到了这边的废墟,神情有些惊讶,“这九龄堂的房子怎么塌了?”

这九龄堂的房子被推倒已经快要二十天了,事情早就传遍了,县老爷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了。

这意味着县老爷们要过问了。

能管住严老爷这个乡绅的,也只有官府了。

君小姐的冤屈能报了,在场的民众神情激动。

就连一直神情木然的雷中莲脸上也微微动容。

当然他不是激动,而是感叹。

曾经他也问过君小姐,房子的事就这么算了?君小姐却浑不在意说房子的事不重要,连一句为什么都没问过。

但现在看看,不用君小姐问,就有人主动来问了。

别人求个公道求神告佛,而君小姐只需要坐着等着就行。

雷中莲很是感叹,而站在人后的胡贵则面色发白。

完了完了完了。

第二十八章 这个黑心肝哩

求人过问,跟人主动来过问,意义完全不同。

这说明对方对君小姐有所求,既然有求就一定会让君小姐看到诚意。

完了完了,君小姐有房契,占理,现在县老爷们又主动交好她,那这官司要打起来结果可想而知。

四周一片安静,等待着君小姐说话。

等待这么久,受了这等委屈,这一刻终于老天开眼了。

君小姐是悲愤呢还是激动?她是站起来说还是坐着说?

所有人都看着她。

君小姐却笑了笑。

“房子年久了难免塌了。”她说道。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就这样?

说是天灾?不提人祸?

这是什么意思?

县丞老爷的管家微微一怔,旋即笑了,他没有说话再次施礼转身疾步走了。

这一幕很快就传开了。

夸张的渲染县丞老爷的管家怎么义愤的过问君小姐房子的事,而君小姐又怎么善良的没有告状。

这就是医者仁心,这就是君家九龄堂的风范。

这些话这些事严老爷听的清清楚楚也看的清清楚楚,这一次他不是通过下人的转述,而是亲眼亲耳。

他终于在家里坐不住,亲自来看了。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严老爷下意识的拿着折扇挡住了脸。

虽然是自己做出的举动,但也让严老爷很恼火,但来到这里看了这场面后,他就只剩下心凉。

他好歹活了半辈子了。有没有把戏,做没做假,他也是看得出来的。

而眼前的一幕一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没有作假。

“这怎么可能。”他一脸不可置信,“她难道真的有如此神技?”

他的视线落在草棚里,除了君小姐。有个少年人正拄着拐走了几步。俯身在君小姐身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那个少年是方家的少爷,是这君小姐的丈夫。是个瘸子。

“她要真是神医,为什么治不好她的丈夫?”严老爷眼睛一亮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得身旁有人喃喃。

“这已经够好了。”

严老爷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相貌普通的扔到人堆里都看不到的男人。

男人的口音带着明显的山西味。

他没有看严老爷,只是看着那边的草棚。视线紧紧的盯着方承宇。

“哎,你说什么够好了?”严老爷用扇子掩着脸竖眉喝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

“你见过瘫子走路吗?”他说道。

瘫子走路还叫什么瘫子。这人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