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到底为什么还是忍耐不住要挑衅他?

朱瓒看着她。

“因为我是个善人啊,见到别人这么倒霉。我是很同情的。”他整容说道,“我就忍不住替瞎了眼的老天爷道声对不住喽。”

说到这里真的带着几分同情看着君小姐。

“希望你能别难过,这种事只是太巧了。”

君小姐看着他。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

成国公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儿子了?

“是啊。太巧了。”她说道笑了笑。

她垂下了视线,所以没有看到朱瓒眼中闪过的一丝疑惑。

君小姐的退让自然不会让话题就此打住。

“你说你在抚宁长大,你会不会说抚宁话?”他忽的问道。

君蓁蓁会不会说抚宁话,君小姐不知道,但是她会。

师父会很多方言,当时跟着师父看舆图,他几乎是指到那里就说几句那里的口音。

舆图上自然包括抚宁。

而君小姐又能过耳不忘。

她沉默一刻。

“不会。”她说道,“我父亲母亲在家只说官话。”

朱瓒笑了。

“带着河南味的官话?”他又挑眉道。

君小姐看着他。

“公子,官话本就是河南味。”她说道。

旧都在开封,而如今的南京做都城不过几十年。

南方为官的朝官们都已经改为南京话为官话,但很多在北地的官员还保持着开封语音,这很大的一方面原因是为了讨好成国公。

因为成国公一直以收复失地重回旧都为任。

作为北地官员的君应文有没有刻意的讨好成国公且不论,至少他本身就是河南蔡州人。

这样的回答与情与理都是最合适的。

君小姐说完这句话,取过扇子看着车外慢慢的摇,并没有在意朱瓒神情的微微一变。

“真巧。”他嘀咕了一句。

雷中莲有些听不懂,不知道河南味的官话有什么巧的。

君小姐知道为什么他说巧。

因为她适才说的这句话,成国公也说过。

当时父亲在书房接见他,成国公答话带着河南口音。

父亲打趣他还是说官话吧,因为成国公本也是南京人。

成国公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时候她已经接过了成国公递来的蜜饯,正视这个男人为神仙,神仙说的话她牢牢的记住了。

但是这句话实在又是个很直白的话,成国公说过,不代表别人不能说。

尤其是出身河南的官员君应文。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就该这样回答。

“小孩子歪理还挺多。”朱瓒说道,揭过了这个话题,“你爹娘呢?就不管你任你这样横行霸道?”

君小姐停下扇子看向他。

“我爹很有名的,你没听过吗?”她问道。

朱瓒嗤声笑了。

“有名的人多了,小爷我…”他说道,说到这里又停下来,看着君小姐恍然般的哦了声。

他的反应真的很快。

君小姐想到。

君应文的确算是有名,但每年死在任上的官员也多的是,而且还是一个七品的小官。

对于朱瓒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的确不会入眼。

他之所以经过这一个有名二字的提醒就反应过来,可见也是个过目不忘且信息掌握繁杂的人。

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有名没有几种情况,顺着这有名的提醒一想,就自然会翻找到有关的信息。

换做谁有这样聪明的儿子,都会溺爱宠护一些,成国公也不会例外。

“真可怜。”朱瓒看着她一脸同情的说道,“君小姐节哀。”

君小姐看他一眼颔首算是还礼。

马车也在这时停下了。

“少奶奶,到了。”雷中莲说道。

雨已经停了,但街上的人并不多,雷中莲上前打开了门板。

朱瓒也下了车,打量着四周。

“开店啊。”他随口说道,“开的什么啊?”

他说着已经抬起头看向门匾,声音一顿,神情也一顿。

“九龄堂。”他慢慢的念道,“九龄…堂。”

朱瓒看着匾额一时没迈步。

“九龄小姐。”

一个声音也同时从一旁传来。

这让他不由一怔瞬时就看过去。

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的举着伞过来,冲扶着方承宇进门君小姐施礼。

“是要问诊吗?”君小姐说道,“请进来吧。”

她说罢察觉到朱瓒的视线便看过来。

朱瓒看着她。

“你叫九龄?”他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是啊。”她说道,说罢便转过头迈进了门内。

老妇人欢喜的紧跟着进去,雷中莲又卸下了两块门板,堂内变得亮堂,说话声也传来显得热闹起来。

朱瓒还站在门口,看看堂内又看看匾额。

“九龄。”

他再次念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情,旋即低下头掩去,再抬起头看向堂内。

“还真他娘的巧。”他说道。

第四十二章 喧宾夺主

暮色降临的时候,雷中莲将堂内洒扫擦拭完毕,再将九龄堂的门关上,而后院里也弥散开香气。

“吃饭了。”君小姐说道,亲自从厨房里端出两碟菜。

雨已经停了,空气湿润,初夏的傍晚宁静而愉悦。

方承宇早就在廊下的桌案前坐好。

“好饿好饿。”他满脸笑的看着君小姐将饭菜摆在桌子上,“我们中午都还没吃饭呢。”

“一顿饭不吃哪有那么饿。”

朱瓒的声音传来。

人也从屋子里一步跨出,盘腿坐下来,抓起桌上的碗筷。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径直又去厨房端菜。

“我还小啊,正长身子呢。”方承宇看着他认真说道,“特别容易饿,自然不能跟哥哥你比。”

朱瓒哦了声。

“也对。”他说道,伸手捏了捏方承宇的胳膊,“是太瘦弱了。”

他说着将一盘酱肉放到方承宇面前。

“来来,多吃肉,长的结实。”

方承宇看着摆在面前的肉,犹犹豫豫。

“我也很想吃啊。”他说道,又叹口气将肉推回去,“可是我还在吃药,不能吃。”

朱瓒笑了,看向端了干粮筐走出来的君小姐。

“你这开的是医馆吗?”他问道。

“是啊。”君小姐说道,“我不是说了,我是采药人,我可没骗人。”

朱瓒伸手抓起一块饼,将肉撕把撕把卷起来。

“这话说的,好像大家都在说谎似的。”他说道,“我也没骗人啊,我也是砍柴人。”

说罢大口咬了卷饼塞了满满的咀嚼。眼还看着君小姐挑了挑眉。

含含糊糊满嘴饼和肉的又说了句什么。

君小姐没有说话,招呼从前边进来的雷中莲吃饭。

雷中莲用盘子捡了饼子肉菜,自去一旁坐着吃,因为多了朱瓒这个大块头,原本只坐君小姐和方承宇的饭桌前显得很是拥挤。

看起来拥挤,听起来也拥挤,朱瓒的声音似乎是一刻没停。

“你就吃这个啊?这是什么啊。菜叶子啊。”

“把你当兔子养啊。”

“我说的是真兔子。不是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哈哈哈哈,你没误会啊。没误会就更好。”

“哎?小朋友,你知道兔子还有别的含义?不像话,小小年纪不学好。”

雷中莲再也坐不住闷头扒拉几口饭起身去厨房。

君小姐和方承宇则按照以往的节奏,伴着朱瓒的说笑吃完了饭。

方承宇还多吃了一碗。

或许是因为能走路高兴。或许是被朱瓒说的多吃点才能快点长结实。

总之看上去宾主尽欢。

不过,这就算是宾主了吗?

“要准备他的房间吗?”雷中莲看着走进厨房的君小姐低声问道。

暮色褪去。夜色铺上,里里外外的灯也要点亮了。

这位朱公子到底是要萍水相逢就此告别呢,还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盘桓几日呢?

君小姐回头看了眼站在廊下好奇的划拉她晾晒的药草的朱瓒。

“他还不放心我们。”她说道,“等他确信我们无害。自然会离开。”

“他是不是有麻烦?”雷中莲问道。

雷中莲并不知道他是谁,君小姐说出朱瓒名字的时候只有朱瓒一个人听到,而之后没有再提起。二人之间的生死对峙也是一瞬间。

所以雷中莲知道这人有麻烦,但是什么样的麻烦却并不知道。

他的担心一是这人极其危险。阴晴不定,二就是会引来麻烦威胁到他们。

君小姐笑了笑。

“不用担心,我们也有麻烦。”她说道,“虱子多了不痒,麻烦多了大家都麻烦,正好谁也别想自在。”

我们也有麻烦?

雷中莲想到,他们的确有麻烦,不过方家那边已经已经递消息过来说家里的事都解决了。

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宋掌柜。

虽然对方家票号的生意还有人都不怎么关切,但在方家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知道宋掌柜这个人是个极好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且竟然这么有耐心,害一家人能持续的隐藏的不断的害一辈子。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雷中莲想到刚接到的信。

“老太太让我们回去,蔡州府票号这边的人手也都准备好了,少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他问道。

“家里还有人来,等他们来了再走吧。”君小姐说道。

信送来的快,人马脚程慢,在送出信的同时方家精挑细选的护卫也在赶来。

对于这方老太太这做法雷中莲不觉得大惊小怪。

毕竟这是方家唯一的血脉延续,而且也发生过方家的男丁在路途中遇难的事。

虽然此时已经知道这是宋掌柜做的,且已经被抓获了,但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不知道审出当年那些不是匪贼的来历没?”他忍不住问道。

这是雷中莲的执念。

“回去就知道了。”君小姐笑了笑说道,“说等咱们回去就问斩,当众会宣布罪行,以前的那些事肯定都问出来了。”

雷中莲应声是。

“九龄!”

那边传来方承宇的声音。

君小姐忙看过去,见方承宇被朱瓒拉住,方承宇一脸委屈。

雷中莲顿时绷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君小姐对这个男人似乎很放心,但毕竟方少爷的情况特殊。

“你干什么?”

君小姐疾步过去,不悦的说道。

朱瓒将手放开,也是一脸不悦。

“真是小孩子,动不动就喊别人。”他说道,“不羞。”

君小姐拉住了方承宇的手,将他掩在身后。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啊。”方承宇一脸认真的对朱瓒说道,“我自己不能照顾自己,当然要喊别人嘛,要不然自己逞能惹祸,还是要麻烦别人的。”

朱瓒一副见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