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他说道,几步走到方老太太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祖母,蓁蓁现在不叫蓁蓁了。”

方老太太哦了声。

“叫假假了?”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一怔,旋即轰的都笑起来。

君小姐也抿嘴笑,柳儿原本觉得方老太太打趣她家小姐是不敬而不高兴,但看到小姐笑了,便自然也就跟着笑。

“哎呦。”元氏笑的最夸张,眼泪都出来了,“老太太还会说笑话。”

老太太以前连笑都懒得笑,更别提逗别人笑了。

方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就你会啊。”她说道。

元氏再次大笑。

“好了祖母,蓁蓁现在有新的名字,是她祖父留给她的。”方承宇说道,“叫九龄。”

九龄?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啊。我们家的九龄堂。”柳儿第一个喊道,“是我们家的九龄堂。”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你也还记得啊?”她问道。

柳儿点头。

“当然。”她说道,又嘿嘿一笑,“虽然我平常不记得,但硬要想的话当然想到了,这可是君家祖上传下来的医馆。”

在场的人明白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也想起了君家是有个医馆。

“我回到汝南想要重整祖业,所以以医馆名为名以示激励和提醒。”君小姐说道。

“蓁…九龄,你的医术一定能的。”元氏立刻恭维说道。

君小姐含笑没说话,方承宇接过开口。

“当然,九龄可厉害了,你们不知道在汝南发生多少事。”他眼睛亮亮的说道,说到这里又一笑,看着屋子里都专注好奇倾听人们,“不过九龄赶路归来很累了,等她休息了好了再说吧。”

屋子里的人响起笑声和咳声。

“少爷不带这样的。”还有丫头大着胆子凑趣。

听着这笑声方大太太忍不住又要拭泪,家里多久没有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了,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自在,不像以前总有几分强装。

“好,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大家都去休息。”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养足了精神,明日我们去看斩。”

明日由太原知府亲自主持斩首宋运平,公布李长宏的罪行。

屋子里的人神情都肃重起来。

“是。”她们齐声说道。

“明日我们去祭奠老太爷和老爷。”方大太太说道。

“是。”大家再次齐声应。

人群散去,喧嚣声却似乎还在方家宅院里不时的响起。

“我想起来了。”

走在路上的方玉绣忽的停下脚说道。

“想到什么?”方云绣忙问道。

“九龄。”方玉绣说道,“先太子的女儿,陆云旗的亡妻就是公主九龄。”

方云绣也恍然想起来。

“我说呢怎么有些耳熟。”她说道,又默默一刻叹口气,“说起来蓁蓁和这位九龄公主,还真有点想象,也是父母双亡,九龄公主是成亲却不寿,蓁蓁则是亲事被拒。”

方玉绣笑了。

“不过,虽然没有公主的身份,但我想蓁蓁要比九龄公主过的好一些。”她说道,“至少她还活着。”

是啊,活着,只要活着总是有期盼,能等到好日子的。

方云绣点点头,不过,她神情又是一顿,不由看向一个方向轻轻叹口气。

只是有些人的活着可没有期盼了。

锦绣可怎么办才好。

而与此同时,被方大太太扶着躺在炕上的方老太太也坐了起来。

“我想到一件事。”她说道。

“想到什么?”方大太太忙紧张的问道。

“蓁蓁的住处还和承宇一起呢。”方老太太说道,看着方大太太,“这,合适不?”

方大太太也怔了下,想到了一个她都要忘了的事实。

君蓁蓁和方承宇是假成亲,为的是迷惑敌人治病,现在敌人抓了,病也好了,那他们这假夫妻还要继续扮下去吗?

“承宇亲自去城门接的蓁蓁呢。”方老太太忽的又幽幽说道。

迎接是很简单的事,起个早等一等,但迎接又不是很简单的事,她走到哪里了还差多远什么时候会到,都是要清清楚楚时时刻刻详详细细的记在心里算在心上。

第六十八章 共话西窗夜雨时

君小姐走进了院落,柳儿已经如花蝴蝶一般飞了进去。

院子里一如以前,并没有丫头仆妇成群,依旧只立着麦冬和白芍两个丫头。

此时看到君小姐,她们依旧神情战战。

以前的战战是因为畏惧无奈不平,现在战战是因为以前的畏惧无奈不平而不安羞愧。

君小姐神情依旧。

以前没有看她们在眼内,现在也没有。

“还不打帘子。”柳儿在内喊道,“杵着干什么?”

柳儿也一如以前般的凶。

麦冬和白芍忙打起帘子。

方承宇和君小姐前后进去。

“小姐,小姐,快快坐下来。”柳儿已经亲自捧茶过来,“累了吧?饿不饿?”

君小姐坐下来笑着接过茶一一答了。

“不累。不饿。”

听她说道不累不饿,柳儿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

“小姐,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她激动的说道,“就在你和少爷走的那天夜里,你不知道啊,吓死我了…”

要是从那时候说起,到天黑前估计是说不完的。

方承宇看着围着君小姐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柳儿笑了笑,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晚饭安排了什么?”他站在廊下问道。

麦冬忙小心的将一张单子递过来。

“这是柳儿姐姐安排的。”她说道。

方承宇认真的看,他也不知道什么饭菜好吃,这将近十年他的饮食都是单一寡淡。

“我去厨房看看吧。”他说道。

去厨房仔细的问一问,尝一尝。看一看,不是说美食是色香味俱全嘛。

麦冬应声是,看着方承宇走了出去。

“你怎么让少爷自己去了?你怎么不跟着去?”白芍走过来低声说道。

麦冬看她。

“你怎么不跟着去?”她哼声说道。

还不是因为灵芝前车之鉴。

两个丫头互相瞪眼一刻。

“不过,现在少爷病好了…”麦冬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以前是病了求着她治病,现在病好了,有些事就不用太过了吧?

白芍哼了声。

“少爷病好了,少奶奶更是为大。”她说道。“再说了。要是真惹恼了少奶奶,她能将少爷治好,你说她能不能再让少爷犯病?”

麦冬下意识的看向屋内。缩了缩头。

“少奶奶能不能我不确定,但柳儿肯定能。”她低声说道。

白芍呸了声,又笑了,摆摆头。二人收起说笑重新肃穆侍立。

君小姐从午睡中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嗅到清新的凉意,原来是窗外夏雨洋洋洒洒,不知道下了多久了。

她坐起来,看到坐在炕桌另一边看书的方承宇。

“你醒了。”他也立刻察觉到看过来笑着说道。一面侧身斟了茶。

“还是家里睡着踏实。”君小姐说道,起身接过茶,“你没睡会儿?”

“眯了一会儿。”方承宇说道。“柳儿还在睡呢。”

君小姐喝了几口茶。

“她累坏了,让她好好的睡吧。”她说道。

发生了那么多事。有时候最累的不是当事人,而是旁观人、不知详情的担心着的人。

方承宇点点头。

“你要不要吃饭?厨房的饭已经准备好了。”他说道,“我也跟祖母和母亲说了,今晚大家就不一起吃了,都好好的休息。”

君小姐点点头。

“我去梳洗一下就来吃饭。”她说道。

方承宇便扬声喊了麦冬,麦冬忙进来陪同君小姐进了净房,等君小姐梳洗换了衣裳出来,屋子里已经点亮了灯,饭桌也摆好。

“天热,你又赶路多日,所以准备的清淡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方承宇说道,将筷子递过来。

相处的这些日子,因为要顾忌方承宇吃药,饭菜都是有忌讳的,也看不出君小姐喜欢什么。

君小姐接过坐下来。

“我吃饭不挑的。”她笑了笑说道,“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要吃,尝人生百味,也是乐趣。”

方承宇笑着点点头,麦冬和白芍给他们分别盛了饭,便低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二人安静的碰头吃饭,吃过饭因为下雨,便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踱步听着外边的雨声。

“家里有校场,你也跟祖母一样,以后每天都要坚持锻炼。”君小姐说道,“虽然病好了,但这身子伤损的很厉害,底子不好。”

“我知道。”方承宇说道,一面伸出手握成拳头,“我今天早上起来就去走了好几圈,还打了你和祖母的木桩呢。”

说着将拳头伸到她面前。

“你看是不是还红着呢。”

君小姐哈哈笑了。

“姐姐,你看,我今天写了三张大字,手都红了。”

她似乎又看到九熔伸着手站在面前撒娇。

她的笑意里又多了几分酸涩,旋即又高兴。

不管怎么说,她还能有机会再看到九熔。

白芍和麦冬从屋子里走出来。

“少爷少奶奶,热水备好了,床也铺好了。”她们施礼说道。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只是现在怎么睡?

以前是要治病,在汝南则是要防备,那现在不用治病了也不用防备了,还睡一起吗?

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夫妻。

方承宇低头抠着手指。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跟你说。”他说道。

“那床上说吧。”君小姐说道。

麦冬和白芍听到了一如既往的拉上门退了出去。

君小姐这里从来不要人值夜。

“我跟你说,我把李县令亲手杀了。”方承宇一进内室就压低声音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当然不是因为我太恨他不能控制情绪。”方承宇肃容说道,“而是他要说出一个有关我们方家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不能被人知道。”

那个秘密啊。

原来李县令是因为这个啊,这一切都说通了。

君小姐点点头。

“我们坐下说。”她说道,先向炕上走去。

炕已经铺好了,并排的枕头,清亮的竹席。

君小姐径直坐了上去,人向里挪了挪,示意方承宇也坐上来。

方承宇没有犹豫。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他说道,盘腿在床上坐好,一面开口讲述。

听完方承宇的讲述,君小姐点点头。

“你说得对,你们家肯定有个秘密。”她说道,“而这个秘密能调动山西河南两地的兵马官员,而且这个秘密还不可告人公布于众,就连你也不知道,我想你母亲也不知道。”

方承宇点点头。

“这大概就是雷大叔说当初我父亲遇难是官兵所为,祖母为什么那么肯定的说不可能的原因。”他若有所思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一刻。

“不管是什么,既然祖母不能说,肯定就有不能说的道理,我们要相信她。”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是,所以我一句也没问。”他含笑说道,说到这里手拄着下巴换个姿势,“说起来,我小时候觉得奇怪不解的好多事这样一解释就解释通了。”

“什么事?”君小姐顺口问道。

方承宇兴致勃勃的讲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有好多事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一边讲一边想,等他讲完了向君小姐求证时,才看到君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虽然睡了一下午,但应该是真的很累了。

出门两个多月,又在汝南熬心费力的重整九龄堂,在路上经历着九死一生的劫杀,这几个月谁都不好过,尤其是她。

方承宇轻轻的将薄被搭在她腰里,看着另一边屋子里的炕,犹豫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