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古怪也要分人啊。”倚在贤王另一边的侧妃撇撇嘴,“咱们可是王府。”

“那可不一定,君小姐做的种痘,进宫之后也没有亲自种痘,我才不信她不会呢。”先前的侧妃说道,摇着贤王的胳膊,“殿下,你说对不对?”

另一边的侧妃也摇着贤王的胳膊。

“王爷,你说谁说得对?”她也不依的问道。

贤王笑了,将二人揽住。

“总之君小姐是个很好的。”他笑眯眯说道,“有人虽然很讨厌,但眼睛还是不瞎的。”

这话什么意思?

有人是谁?是说君小姐吗?说她很讨厌吗?那眼睛瞎不瞎又是什么意思?

两个女子正不解要问,君小姐从内殿走出来。

“君小姐,辛苦了。”贤王笑道。

两个侧妃乖巧的退开。

“不辛苦。”君小姐施礼说道,“我带了一箱子的药来,多数补养调理的,也有一些是应症时疫的,怎么用都写好了。”

贤王哈哈笑了。

“好好。”他赞道,“那就多谢君小姐了。”

君小姐对他再次施礼。

“您是受成国公世子之托,才请我的吧。”她抬起头忽的说道。

贤王一拍肚子。

“大胆,胡言乱语。”他瞪眼,带着几分怒意,“本王做事难道要别人指挥吗?”

虽然瞪圆眼,胖乎乎的脸上也显不出威严,但殿内的气氛还是微微凝滞。

君小姐没有畏惧,含笑施礼。

“你这人,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的好意吗?”贤王继续瞪眼说道。

“当然不是。”君小姐含笑摇头,看着贤王,“我很感激王爷,我也接受您的好意。”

她说着再次施礼。

贤王拍了拍肚子,重新恢复了笑眯眯。

“好吧好吧,他不是傻瓜,他认识的人自然也不是傻瓜。”他笑道,“你说的没错,是那姓朱的小子让我请你来问诊的。”

就知道是朱瓒。

陆云旗再横行霸道,对贤王来说都不至于出面与其作对,一来与他的性格不合,二来君小姐也不是贤王多么熟悉亲密的人,最重要的是对于陆云旗的所作所为,皇帝并没有责罚的意图。

贤王这个时候来请君小姐治病,也许符合民意,不符合圣意。

比皇帝还符合民意,这实在是白瞎了贤王这么多年的自毁形象。

如果不是受人所托,贤王怎么会做这种事,而能让他应下这个怎么看都不划算的托付的,肯定关系也不一般。

如果不是那日亲眼看到朱瓒和贤王作伴同行,且说笑娴熟亲密,她也想不到。

所以贤王突然来找她,又是在这个很多人对她躲避不及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一定是有人托付。

托付让贤王这样身份的人出来请她,好为她壮声势解困境。

请的动贤王,而贤王也会应允他,这是打架打出来的交情么?

君小姐忍不住笑了。

“谢谢殿下。”她诚恳的说道,屈膝深深一礼,“纵然是受人所托,殿下此举也必然是对我真心怜惜,诚心相助。”

贤王拍着肚子哈哈笑了。

“你这嘴可真甜。”他说道,“怪不得朱瓒那小子对你避之不及。”

有吗?

他对自己避之不及倒是真的,自己对他嘴甜,没有吧?

君小姐有些出神,听得贤王轻咳一声。

“君小姐,其实也怪可惜的,你跟朱瓒这小子还是蛮相配的,要不是…”他带着几分感叹,话说到这里又停下,似乎觉得不妥。

君小姐闻言失笑。

她跟朱瓒很相配吗?哪有啊。

不过要不是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跟宁云钊的婚约吧,如果不是有宁云钊的婚约在,贤王难道还要撮合他们吗?

君小姐抿嘴一笑,贤王不知道自己和宁云钊也是假的吧。

“不过,本王帮忙也的确是应当的。”贤王停顿下又说道。

怎么个应当?

君小姐看向他,有些好奇,除了受人所托,他们之间怎么想也没有应当啊。

贤王看着她神情笑眯眯。

“君小姐治好了怀王,此功甚大,本王很感激啊。”他说道。

君小姐神情一涩,鼻头一酸。

这话并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话,皇帝说过,太后说过,当听到的时候,她只觉得可笑,从未觉得想哭。

为什么听到贤王这样说,她觉得这么难过,是因为他明明是笑着说声音却带着一丝感伤,还是因为他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里流出的真切。

怀王被治好,他是真的开心,真的感激。

原来除了朱瓒,还有一个人这样在意他们姐弟三人吗?

君小姐再次屈膝垂头施礼掩饰失态。

“谢殿下。”她说道,声音到底难掩几分涩涩。

虽然掩饰,贤王还是一眼看出这女孩子的失态。

这就激动了吗?是因为适才那句话吗?听说她在宫里可是宠辱不惊,做事运筹帷幄走一步想十步,有勇有谋不骄不躁,所以朱瓒才说不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表现可看不出来多么厉害,反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嗯,她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吧。

贤王忍不住摸摸头,他倒是善于跟女人打交道,跟小姑娘还真不会。

是觉得自己治好了怀王,又种痘造福于民,受到陆云旗这般欺负却无人相护,所以很委屈吧。

“不用谢,不用谢,以后君小姐在京城,怀王少不得还得要你多费心。”他笑眯眯的说道。

这句话说的是让她照看怀王,其实也就是说他会照看她,她可以安心的留在京城不用担心被陆云旗赶走。

这应该能安抚到这女孩子了吧?

结果却看到这女孩子抬袖子擦了擦眼。

不会吧,感动的哭了吗?

贤王再次摸摸头。

这就尴尬了。

“谢谢殿下信任。”君小姐抬起头,神情如常带着笑意,“只是不能受托付了。”

贤王微微愣了下。

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离开京城,回去了。”君小姐说道。

第九十三章 这莫名的熟悉

离开京城?

“怎么好好的要走了?”贤王惊讶的问道。

问出来自己也有些失笑。

好好的,哪里是好好的,先是被太医们排挤刁难,接着是被陆云旗欺扰,这女孩子在京城一路走来的确不容易。

“就算那么难,不是也过来了。”贤王想了想笑眯眯的说道,“不是有句话叫否极泰来,君小姐神医之名人人皆知,以后会顺的。”

说着一拍肚子。

“且不管他们别人,本王一家老小还要靠着君小姐呢,谁欺负君小姐,本王第一个不依。”

君小姐笑了。

“谢谢殿下。”她笑道,“我不是怕了什么。”

看着这个女孩子绽开的笑脸,贤王摸了摸肚子轻咳一声。

这般样子,哪里有半点心机深沉。

就像自己家的姐妹一般随意的表达着高兴或者不高兴。

他们有那么熟吗?

这个念头闪过,他又有些恍然,再次一拍肚子。

总算明白朱瓒说的意思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自来熟的态度真的让人蛮…古怪的。

“那你…”他轻咳一声说道。

“我是想要走了。”君小姐看着他神情坦然,“我曾经很想留在京城,是因为要做些事,但现在我觉得,留在京城得到的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所以我决定回去了。”

做些事?

并不是如愿?

她还真是自来熟,竟然不说自己在京城是要弘扬九龄堂的医术传承家业,而是这么直接的说自己要做些事。

做些事,肯定不是医术的事。

这女孩子…贤王再次摸肚子,这话真让人没法接啊。

“所以请殿下放心,我不是觉得艰难才离开的。”君小姐说道,想了想又笑了笑,“至于怀王,有殿下在,我也放心。”

贤王哦了声。

“这样啊。”他说道,神情笑眯眯的点头,“怪不得君小姐给本王送来一大箱子的药,原来是饯别啊。”

哪有人用药饯别的,贤王说话还真是…君小姐再次笑了。

“多谢殿下。”她深深一礼,再抬起头看着贤王,“我走了。”

说着又一笑。

“不过,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贤王再次哦了声,虽然面容竭力的维持笑眯眯,心里却是已经骂娘了。

这感觉太他娘的怪异了。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小姐再次对他施礼,转身走开了,柳儿拎着药箱跟上。

看着这女孩子一步步的离开,迈过门槛,就要消失在视线里,贤王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这个念头闪过他猛地打个哆嗦。

真是见鬼了。

他跟这君小姐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哪来的伤离别啊!

这真是莫名其妙!

简直太诡异了!

怪不得朱瓒总是不愿意见这个女孩子呢,这女孩子怎么,怎么…

贤王伸手摸着肚子皱起眉头。

怎么一点也不怕他?反而那么的轻松自在,就好像跟他很熟悉,就好像认识他很久了。

真是莫名其妙。

这女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又是第一次进京城,哪来的跟自己认识啊?

上辈子吗?

贤王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那女孩子的似乎察觉到注视停下来回头。

她没有施礼,而是摆了摆手。

贤王再次打个寒战。

这种动作可不是一个平民女子对他这个王爷能做的,这种动作只是他们身份对等的皇亲之间才会有的。

这女孩子做出这动作,是不知礼数呢还是习惯而自然?

不知礼数吧,她好歹是官宦女子出身,不过也说不准,据说这女子粗鄙无礼。

至于习惯…

陆云旗之所以纠缠君小姐,就是因为她的名字。

九龄。

贤王站在殿中,四周有女人孩子们的说笑声不断,他却有些出神。

曾经有个女孩子也叫九龄,辈分上叫他一声皇叔,虽然年纪比他小三四岁。

贤王摸摸头。

其实对于这个侄女,他没什么印象了,恍惚记得眼睛大大,眼珠总是滴溜溜的转,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不知道脑子里在做什么顽皮的打算,也的确顽皮,让皇嫂愁的不得了。

不过这个孩子还挺让人佩服,主动去为皇兄祈福,舍弃锦衣玉食的皇室生活,流落在外。

他那时候也自愧不如,嚷着多少次去北地杀贼,却连京城都没迈出,除了父皇不舍得,其实他自己也是不敢去的。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后来没有了。

父皇皇兄皇嫂都没了。

曾经以为的会永远保持不变的日子突然之间就没了,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贤王看着那女孩子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站在殿中一阵恍惚。

有女人说笑着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摇着说什么,贤王看着她们嘴一张一合,愣是听不清,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王爷你怎么了?”

贤王府的女人孩子们都吓坏了,乱乱的询问,还有人要去叫君小姐回来。

贤王摆摆手制止住要出门的内侍,神情又沉下来。

不过还有一件事很意外。

这女孩子竟然没有问朱瓒现在怎么样。

当时出事的时候她不是也在场吗?再加上皇帝有意宣扬处理结果,朱瓒现在的境遇她不会不知道吧?

杖刑,诏狱,这都代表事情很严重。

是被吓到了吧?

不仅半点不询问,还说要离开京城。

是看到涉及内阁大学士,皇帝发怒,京城风云动荡起,所以要退避逃开了。

贤王摇摇头,带着几分不屑又几分苦笑。

可怜朱瓒还惦记要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