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这么久是说这书架上的书都看过了吗?柳儿想到,见君小姐伸手拿过药箱打开了,从其中拿出一本书。

是要看医书吗?柳儿便不再问了,靠着引枕玩从路上买来的泥人。

走的够久了,锦衣卫始终没有再出现,已经够安全了,可以拿出这本书了。

君小姐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将这本厚厚的有些粗糙的自制的本子放在几案上。

自从拿到之后,遇到那么多事,她都没有机会看这本书,唯恐被人发现。

如果这本子里有张神医的标记,她的身份就更让陆云旗生疑了。

现在好了,离开京城了,接近阳城了,没有窥探了,可以再次见到师父了。

师父啊。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掀开了书面。

第一页上一行字闯入视线,她的神情不由一僵,看着这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这字写的很好,字的内容也很独特。

“我是一个傻瓜”

我是一个傻瓜。

君小姐做梦也想不到书的扉页会写这么一句话。

当初翻师父这本手札的时候,她是直接划拉看到中间,内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字,也没看清写的什么。

她一直认为是医书,师父自己的行医心得。

记录着师父真正的本事,没有教给她的本事。

师父肯定没有真正的教她啊,要不然不是下棋就是投壶的,要不然就是背别人写的医书。

而她也并没有真正的想要学师父的医术啊,她只是想要学到救父亲的办法。

父亲死了,她也将这一切都封存。

没想到重来一次才发现原本认为这些没用的东西,竟然对她这么大的帮助。

父亲虽然死了,但她还可以用师父交给的技艺救助自己,救助弟弟,以及拿回父亲失去的江山。

这对于父亲来说,应该也是一种救助。

师父随随便便教的这些就能让她做到如此,那珍藏着的不让看的手札里又有什么奇珍秘技?

没想到神仙般的师父竟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称号。

她以为扉页上要么不写字,要么写称号盖着印章,比如清风居士脱俗先生之类的。

当然她从未听过师父有号。

但不管怎么样,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话。

我是一个傻瓜。

在世人眼中神仙一般的张青山,原来给自己的是这样一个评价定义?

君小姐看着扉页呆呆一刻,噗嗤笑了,旋即又眼眶发红。

就算是个傻瓜,傻瓜也不在了。

那就看看这个傻瓜写了些什么吧。

君小姐伸出手再次翻开一页。

她再次愣了下。

这一次不是扉页大小的一页,而是折叠起来的一张大纸。

君小姐将这张纸抽出展开。

而且纸上依旧不是字,而是…舆图。

不过舆图的话也不惊讶。

师父会画舆图,这个她倒是见过几次。

不过这个舆图…

君小姐的手抚上。

上面山川河流城镇乡村详细标识,密密麻麻的地名很多都不认得,最顶端标注州府名字。

涿州。

这个名字她认得,她在史书中见过,在皇祖父的书房里的舆图上见过。

君小姐呼吸不由急促,她伸手再次翻过一页。

依旧是折起来的大张纸,依旧是舆图。

这次是幽州。

再翻。

儒州、檀州、蓟州、应州、寰州…

直到云州,一共翻了十六页。

十六页,十六个州府。

这就是燕云十六州。

这就是曾经属于大周,但在百年前夺去,后被成国公夺回六州,至今驻守阻挡着金人的侵袭。

因为始终处于兵家相争之地,又多次被金人占据,所以对于燕云十六州,就连皇宫大内珍藏的舆图上都只有寥寥几笔。

当成国公夺回六州后,花费了人力财力勉强绘制了六州的舆图献给了皇帝。

成国公献图的时候她看过,虽然记不清,但可以肯定完全没有师父手札中画的这么详细,至于精准不精准,她没去过,不知道。

师父,去过吗?

要不然师父怎么画出来的?

舆图多么耗费功夫难画她知道,而且这其中好几个州府都还在金人手中呢。

师父的年纪也不过四十多岁吧。

这可是十六个州府的地域。

难道师父真是神仙啊?

这当然不可能。

又或者这是古时候传下来的孤本,师父独有的?

可是看这纸张,这墨迹,还有这字里行间的行文习惯,这分明就是师父亲手画的。

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五章 揭开等解惑

一杯热茶被放到手边,打断了君小姐的出神。

君小姐吐口气抬起头,对上柳儿瞪圆的眼。

二人视线相对,都吓了一跳。

君小姐眨眨眼。

“怎么了?”她问道。

柳儿拍拍胸口。

“小姐你发呆好久又自言自语,吓我一跳。”她说道。

君小姐冲她安抚的笑了笑。

“没事,我想事情入神了。”她说道。

柳儿自然不会问想什么事情,也不认为小姐是强颜欢笑,她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便又高高兴兴的继续摆弄手里的玩偶。

君小姐透过纱窗看了眼外边,凉风习习,旁边有护卫们的说笑传来。

心绪平复一刻,君小姐再次低下头向后翻看。

还好第十七页不是舆图了,但却依旧让君小姐愣了下。

这页画着一副铠甲,并十八般兵器。

铠甲锈迹斑斑,似乎废弃许久,兵器散落在其后形如凤翅,让着颓败中又添了几分莫名的杀气。

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是个文人,嗯,他自称的…

不过他的举止做派很多时候也粗鄙,功夫是否精通不知道,但一路跟随他几次跑逃抢掠,还是能看出有些底子的。

而且他还会做暗器,虽然都被他用来装毒药,但做工极其精巧,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到的。

比如她这个药箱,在阳城高管事找了好几家好几个工匠一起才做出来,但比起当初师父用的那个还是差很多。

师父那个在落下山崖时摔裂但并没有坏,她将它和师父葬在一起。

君小姐抚了抚铠甲画,揭过去。

这一张没有图也没有画,只有几个字。

还好,不是扉页那般莫名其妙的字。

敢则生,不敢则死。

君小姐手指抚过。

听起来气势冲天,胆气雄壮,不过师父这种怕麻烦躲闲事的人也会说出这种话啊。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这是师父的话,君小姐心中默念几遍。

现在的她就是如此,敢则生,不敢则死。

这一瞬间她似乎又在聆听师父的教诲了。

君小姐默默。

能再聆听师父的教诲真是很高兴。

她出神一刻,揭过这一页,下一刻她的眼再次瞪大,神情惊愕。

这又是一张图画。

不是舆图也不是铠甲,而是阵图。

兵阵方圆,线点为人,如同乾坤八卦布列,一眼看去如同真人兵将浮现,刀枪挥动。

杀!

杀气扑面。

君小姐只觉得浑身发麻,啪的一下将手札拍合上。

这是兵阵,是兵书?

先是舆图,接着是铠甲,然后是血气的宣言,再是排兵布阵。

这是一个大夫,一个神医的手札?

半点跟医术无关。

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想起顾先生说过的那句话,他是一位大才之人,当的一声先生之称。

大才不大才暂且不论,顾先生提及师父,从来没用过大夫神医的称呼,而是先生。

她的眼前浮现那男人的回头一笑。

“我本不是大夫。”

他本不是大夫。

原来他真的不是大夫。

君小姐看着这本泛黄的厚厚的手札,似乎面对一个陌生的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张青山真的是他的姓名吗?

暮色渐起,马车停在了一间驿站前。

君小姐将几案上的手札放进药箱夹层里。

自看到兵阵合上之后她就没有再打开,一来进入了一段难走的官道路颠簸摇晃厉害,二来她也想让心绪平复一刻。

“君小姐!”

看到陈七递来的驿券,驿丞脱口喊道,神情惊讶声音变调。

这种反应陈七一路走来已经习惯了。

“啊对,你可以喊了…”他懒洋洋的说道。

话没说完果然那驿丞已经看向后边。

“快来啊,是君小姐,是种痘的神医君小姐来了。”他激动的喊道。

听到这喊声驿站里的人都涌了出来,看到下车的君小姐,人们惊喜的围过来,有道谢的又询问种痘事宜的,驿站门前掀起一阵热闹。

陈七和护卫们已经司空见惯,留下几个护着君小姐,陈七则带着人自己安置车马,自己选了房间自己去厨房选了饭菜,等君小姐从驿站的人群中走出来,夜色已经铺下,饭菜也摆上了桌。

而此时的阳城北留宁家大宅里,恭贺的亲朋好友都散去,宁大老爷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仆妇丫头们笑容满面的将饭菜送进厅内。

但厅内却没有宁大老爷一家人。

宁大夫人坐在屋子里,手中捻着佛珠,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还是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下,但两边站着的丫头仆妇却都低着头,神情战战兢兢。

“母亲。”宁云燕在一旁迟疑一下,“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叔父和父亲他们说话肯定要说些时候。”

“我不吃。”宁大夫人干脆的说道,脸上还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冰寒一片,“我现在吃了,怕一会儿吐出来。”

宁云燕没敢再劝,自从得知宁云钊中状元又随之而来与君蓁蓁宣布婚约之后,宁大夫人晕倒躺了两天,在大家惶惶不安以为宁大夫人会一直躺到宁云钊回来时,宁大夫人却第三天就起来了,不仅恢复如常,还继续接见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们。

这个时候,宁云钊跟君小姐当众宣布婚约的事已经传遍了,前来道贺的人关注点也全都不在宁云钊的状元身份上,而是和君小姐的亲事上。

但凡前来的人都会说道这件事。

更让人气愤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宁大夫人的脾气,不想也不敢流露表达对这门亲事的可惜不满,全部都是夸赞艳羡。

什么这真是太好了,什么金童玉女下凡配。

什么君小姐有钱又有才。

什么家里有这个神医坐镇,邪祟不敢侵扰。

什么以后就拜托君小姐多多关照了。

宁云燕听得都几次要晕过去,宁大夫人却还能保持着微笑。

当然待离开人前,她会气的一口饭都吃不下,连连干呕。

“母亲,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咱们谁都不见了。”宁云燕又是气又是急的劝。

宁大夫人却摇头拒绝。

“我儿子中状元的大喜事,清清白白的声名,我绝不会让别人看他的笑话。”她说道,“我也相信我的儿子这样做一定有苦衷,有不得已,再没有见到云钊之前,我不会坏他的脸面,我绝不会给他添麻烦,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

宁大夫人就这样一直撑到了现在,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精神一直很好。

这精神好也不过是一口气撑着罢了,宁云燕心里明白,如果宁云钊回来说了这婚事是误会还好,如果不是的话…

宁云燕攥紧了手。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