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你猜是谁干的?”他低声问道。

宁炎瞪了他一眼。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你也别说。”他说道。

宁云钊笑着端起茶汤不再说话。

如今朝堂上因为战事纷争不断,但作为宁炎侄子的宁云钊却始终没有说过话,甚至连私下找其他官员游说都没有,只是在大朝会的时候上朝,其他时候都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职所里抄写文书整理文卷。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对于宁云钊这种做派,很多官员都私下嘲笑,宁云钊是不想离开京城。

算他聪明,一个新状元要是敢跟着上蹿下跳,先把他弄出京城去,让他出去长点眼色,黄诚那边的官员更是毫不忌讳的扬言。

对于宁云钊的做法,宁炎并不介意,如果宁云钊真要帮忙,他反而也会劝阻。

毕竟刚入官场,什么都不懂,就跟着出来争论,不仅不能服众还容易被说轻浮。

不过宁云钊自始至终都没有表达这个意思,宁炎反而也有些不解,他以为宁云钊至少要问一下。

当然不至于认为侄子冷心冷肺,这个侄子从小就有主意,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宁云钊说道,“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宁炎的眉头一凝。

话不投机,不投谁的机?皇帝的吗?

“荒谬。”他低声喝道,“这是为人臣说的话吗?且不说为人臣,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明事理辨曲直开化教民,话不投机,当说的就不说了吗?”

宁云钊忙肃容应声是。

“所以我不如叔父也。”他又说道。

他都承认的这么理直气壮了,还能说什么,宁炎瞪了他一眼,将一只蒸饺塞进嘴里,才嚼了两口有一个随从急匆匆的掀起帘子进来,顾不得跟宁云钊打招呼,就在宁炎耳边低语几句。

宁炎面色惊讶。

“果真?”他问道。

随从点点头。

宁炎放下碗筷站起来。

“我去趟官署。”他说道,迟疑一下还是没有跟宁云钊说是什么事,“你跟你婶婶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

宁云钊起身相送应声是,也并没有问是什么事,看着宁炎急匆匆而去。

夜色铺上,雪也下的大了些,围着茶寮两只昏黄的灯笼飞舞。

“看叔老爷眼中有喜色,应该是好消息。”小丁低声说道。

宁云钊坐下来看着在河水上飞舞的雪花,笑了笑。

“不可能有好消息的。”他低声说道。

“好消息。”

戴着厚帽子,耳朵都护着的庆源德盛昌掌柜看着踏进门的君小姐一行人,开口就高兴的喊道。

君小姐裹着厚厚的斗篷下马,一面哦了声。

“什么好消息?”她问道。

掌柜刚要说话视线落在君小姐身后,不由愣了下。

除了以往那十几个男人,君小姐的身后多了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裹着斗篷,连脸都裹上了,似乎很弱不禁风,紧紧揪着君小姐的衣袖。

这也是嶂青山的山民吧?

让她跟那些男人一样去隔壁屋子里坐着,还是…

君小姐已经拉着那女孩子走进了屋子里,一面解下斗篷。

“汗青,喝茶不?”她问道。

掌柜的明白了,忍不住惊讶的又打量那女孩子一眼,那女孩子很敏锐视线也看向他,似乎有些畏惧往君小姐身后躲去。

君小姐拍了拍她。

乡下的女孩子都认生,掌柜的立刻不再看她,若无其事的吩咐小伙计上茶。

“好消息是,金人要跟咱们和谈了。”他说道,并没有忌讳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女孩子。

君小姐既然将这个女孩子带进来,那就意味着不需要瞒着她。

和谈?

“果真?”君小姐问道。

掌柜的面带笑意点头。

“千真万确,从北边得来的最新消息。”他说道,伸手捻须带着几分得意,“早说过在成国公手里讨不得好,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投降认输,何必呢。”

如果真是求和认输,倒也不错。

君小姐默然一刻。

“那大家也能过个好年了。”她说道。

“是呀是呀。”掌柜的说道,一面看着外边的积雪,“瑞雪兆丰年,早些安定下来,不耽误春耕。”

听起来很不错,但想起从开战到现在,总觉得这事有点儿戏。

“这是成国公厉害。”掌柜的说道,“他们一点便宜也讨不到,顶不住了,所以才不得不和谈投降。”

“成国公厉害,我们知道,作为跟成国公交手多次的他们会不知道?”君小姐说道,“说打就打了,打了又立刻说不打了,这实在是有点儿戏。”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掌柜的说道。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君小姐说道,“你们关注这件事。”

掌柜的应声是。

雪后大地上一片白茫茫。

“原来庆源府这么大啊。”赵汗青策马从前方奔回来说道。

“庆源府不算大。”君小姐笑道,“还有更大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赵汗青眼睛笑弯弯。

“哎,你说的那些匪贼呢?”她问道。

走在一旁的雷中莲笑了笑。

“赵小姐,能不能遇上匪贼就要看运气了。”他说道,“咱们的庆源府匪贼几乎绝迹了。”

他的话音落,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嘶喊,伴着惨叫声,马儿的嘶鸣。

“杀!”

还有喊杀声。

杀!杀?!

君小姐看着赵汗青一笑。

“你运气不错。”她说道。

第二百章 你们是劫匪吗

一把刀飞了出来,砍在一匹马腿上,马儿一声嘶鸣栽倒,溅起雪花一片。

马上的人也滚落在地。

身后人群涌涌,十几个人围上来手中长矛长刀,就冲滚落地上的人砍去。

地上的人向前滚去。

锵锵的撞击声地面上再次溅起一片雪花。

旁边已经有三人骑马冲来阻挡。

“老八,你们不要管我。”地上的男人焦急的喊道,“快护着夫人走。”

在他们一旁,还有一辆马车。

那三人正护着马车不让这十几人靠近。

地上的男人说着话已经就地躲过长矛,顺手抓住,硬生生的夺了过来,马上的人被拽下,地上的人反手一推,长矛刺入他的心口。

人惨叫着倒地。

“你们快走,你们快走,护着夫人。”他从地上爬起来喊道,下一刻一声闷哼。

一柄大刀砍过了他的胳膊。

他一个踉跄。

“四哥。”那三人急声喊道,就要围过来。

被唤作四哥的人将长矛握住。

“我让你们护着夫人快走。”他喝道,“你们听不到吗?”

那三人看着他瞬时被血染红的胳膊,面色悲愤又焦急。

“走。”其中一个喊道,转身护住马车。

另外两人也忙跟上。

但对于身后十几人来说,这已经是猫儿爪下的老鼠,他们甚至停下来,带着一脸的戏谑看着眼前拿着长矛胳膊流血的男人。

“你们走不了了。”一个男人大声喊道,将手里的长刀一挥,“杀。”

但就在此时,大路上又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难道惊动了官府官兵?

双方的人面色都一变,只不过一方是欢喜一方是紧张。

但下一刻大家就看到走来的人,十几个穿着袄子的男人,并两个裹着斗篷的女孩子。

他们的马彪壮,穿的衣服虽然算不上富贵,但也绝不是穷人,马背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驮着什么东西。

男人们神情朴实,带着几分土气。

不是官兵,是赶路的人。

欢喜的一方变的失望,紧张的一方则恢复得意。

那边过来的人马似乎被这场面吓到了,勒住马站在路上。

“你们在干什么?”那女孩子问道。

现在的路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看到人动刀动枪了,还不快跑,看什么热闹。

“滚。”为首的男人没好气的骂道,将手里的长刀一挥,“没见过抢劫吗?”

此言一出,并没有见到这些人吓的落荒而逃,反而眼睛一亮。

“抢劫吗?”那女孩子问道,似乎在确认,“你们是劫匪吗?”

这些人是不是傻?

“是劫匪。”为首的男人瞪眼怒吼,“再不滚,要你们的命。”

那护着马车奔来的男人们也看着他们。

“快去报官。”其中一个喊道,“求你们去报官。”

但这句话喊出来,握着长矛要阻拦劫匪的男人面色却是一黯。

求救,有时候反而会吓到别人。

如果不求,说不定路人搞不清状况的会围观,由此对行凶者形成一定程度的震慑。

但求救,让路人知道发生了涉及性命的大事,再喜欢看热闹的人也会吓跑。

今天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男人神情悲愤,带着几分决绝。

“来吧。”他吼道,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直向这群人扑去。

十几个男人看着扑来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就你这独臂鸡,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你。”一个男人喊道,纵马跃出,将手中的长刀向男人劈去。

这边护着马车狂奔的三个男人都没有回头,只是更快的挥动的马鞭,神情里满是悲痛和绝望。

结果是什么,他们其实心里很清楚,然而又能如何,还是要战,还是要奔逃,直到最后一刻。

身后响起一声惨叫。

三个男人咬紧了牙关不回头,这是兄弟用死来为他们争取时间,只要再向前,能遇到官府的哨兵就好。

这是战时,地方一定布置着哨兵。

但身后惨叫声未落又响起喊叫声。

“谁?”

这声音很是惊怒。

“谁放箭?”

放箭?

疾驰的三个男人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去,就见前方已经接近的那一行路人中一个女孩子手中握着弓箭。

弓箭?

三个男人不由勒马,下意识的回头。

但见身后负伤的男人还安稳的站着,而他面前一个男人栽倒一动不动。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这边,落在拿着弓箭的女孩子身上。

这个女孩子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头发,而脸也被一块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在外。

“好。”君小姐说道,伸手指着那边的男人们,“现在射那个为首的胖子。”

射那个为首的胖子。

我哪里胖了?

男人有些恼火,念头闪过就听嗡的一声,一支箭向他飞来。

男人挥刀,呛的一声,箭被挡落在地上,饶是如此他也出了一身冷汗。

“没射中。”赵汗青一脸羞愧的说道。

“没关系,是我给他提醒了。”君小姐说道,“不是你的缘故。”

我日!

这人有病吧?为首的男人羞恼又愤怒,她以为她是谁?

“杀了他们!”他喝道。

男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亦是愤怒的吼叫,纵马举着手里的长矛长刀向这边冲来。

握着长矛胳膊受伤的男人反而被扔在原地。

这路人是要拔刀相助了?但是这些人可不是劫匪那么简单,这些路人看起来只是村人…

“杀了他们。”

女声也说出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