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州?!

在场的文武官员都大吃一惊。

“干什么?”通判更是脱口喊道,“谁下的命令让他们跨境?他们要干什么?”

金兵据说已经进入霸州界了,这些长丰兵难道是要跟金人打吗?

这是就是违背圣意了。

再说疯了吗?他们只有三千人吧?这是送死啊!

“这印信一定是假冒的。”通判喊道,神情愤怒犹疑不定,最终一拍桌子,“这青山军莫不是金人奸细!”

官厅里一阵骚动,人人色变。

那长丰军岂不是完了!

长丰军完了,河间府也要大开了!

正月苍茫的大地上,一片凄凉,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的窜起一道亮光。

伏在沟壑枯草里立刻有人跳起来,疾步向后奔去。

越过沟壑就看到旷野里肃立着一群官兵,足有千人。

“前方有金贼。”冲过来的哨兵大声说道。

这话让肃立的官兵一阵骚动。

但队列中有一片人动也未动,束马肃立。

李国瑞觉得有些没面子。

“又不是没见过金兵,又不是没打过。”他低声呵斥。

再加上因为那边队列依旧森严的缘故,骚动的兵丁们很快安静下来。

既然出来了就肯定会遇到这种事,虽然没想到遇到的这么快,李国瑞深吸一口气,刚要说备战,那边君小姐已经先开口了。

“多少人?”她问道。

狼烟梆子可以传递来众多少,不过刚才没看到狼烟啊更没有梆子敲响,李国瑞再次看向空中,灰蒙蒙一片空无。

她们怎么传达的消息?

“一千五百人左右。”哨兵说道。

此话出口,李国瑞也顾不得想他们怎么传递消息了,神情大变,而刚安静下来的队列也再次骚乱。

他们只有不到九百人,对战一千五百多金兵,又没有城堡可依托,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快走快走。”李国瑞喊道。

“不准走。”君小姐亦是喊道,“备战。”

女孩子的声音没有李国瑞的大,但下一刻就由两个男人站出来,挥动手中的旗帜。

“布阵!”他们喊道。

布阵李国瑞并不陌生,就在决定率兵来霸州境内之后,这位君小姐就让青山军的人把长丰军的三千众简单的训了几遍,主要是布阵,听懂他们的旗语,按照他们的要求来。

“我们是请你们帮忙的,所以你们要听从我们的。”那个叫杨景和夏勇的两个人这样说道。

真是大言不惭,他们不到四十人,其中还有女人,竟然说长丰三千兵马是给他们帮忙的。

谁给谁帮忙啊。

虽然腹议,但因为成国公的印信,李国瑞也没有说什么,胡思乱想间阵型已经布好,原本在队末的辎重车被推到了最前方。

说起着辎重车李国瑞心里也有抱怨,这种深入危险之地当然要灵活简便快马,这些青山军非要带着三辆车来。

这车上装着的不过是锅碗瓢盆,随时能埋锅造饭,李国瑞已经享受过这种车做出来的快速又好吃的饭菜,同时一路走来遇到的难民也因为一碗热粥得以续命向前。

知道他们是为了救助难民,但救助也不能因小失大,不该在霸州境内也带着车拖慢了行进的速度。

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李国瑞神情有些木然,害怕倒不害怕,这样死了反而也心安理得。

视线里烟尘滚滚,同时马蹄踏地怪叫声乱乱,同时还有民众的哭喊。

越来越近,隔着沟壑也能看清荒野上一群百姓在狂奔,而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一片金兵。

十几个金兵从行进中奔出来,举着马鞭抽打着这些百姓,发出怪笑。

这当然不是他们杀不了这些百姓,只是在玩乐而已。

百姓们虽然绝望,但除了向前奔跑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些百姓多是老弱妇幼,跑掉了鞋子,身上脸上也被抽打的血迹斑斑,脚下蹒跚,忽的有个妇人摔倒在地上。

后边便立刻有金兵纵马,大笑着向那妇人的头上踩去。

眼瞅就要惨不忍睹,却听得嗡的一声,那纵马跃起的金兵怪叫一声从马背上跌下去,落下的马蹄正好踩在他的头上。

马蹄踏破头颅,溅起一片血迹,四周的金兵发出惊叫呆住了,这才看到前方静立着的方阵。

方阵的最前方,一个瘦弱的跟女孩子似的看不清面容的兵丁独立在前,举着弓弩对准这边。

看不清面容,但能看清铠甲衣衫,周兵。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瞄准金兵唯一没有遮挡的喉咙,这兵丁真是好箭法。

不过金兵可不为这箭法叫好,他们停下来,神情愤怒但又惊讶。

霸州的周兵不是都撤走了吗?

而百姓们则如同看到了曙光,激动的哭喊着向这边冲来。

“分左右,向后去。”这边的周兵们队列中响起整齐的呼喝声。

声音肃正威慑,让神智慌乱的百姓们下意识的跌跌撞撞的依言分左右奔向这群周兵的后方。

金兵们并没有追来,十几个先头金兵纵马绕了几个圈,对这边的周兵发出几声怒骂便奔回队列中。

旷野上的气息变的凝滞,让人窒息。

金兵也开始列队,并且向前推进。

李国瑞发出急促的喘气声,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金兵野外对战,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阵中的两个女孩子,以及阵前辎重车后的妇人,又觉得有些滑稽。

辎重车被反过来,几个妇人半蹲在车后,手里紧紧的按着一块木板,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那些妇人没有惧色,阵中的两个女孩子更是神情淡然。

她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打仗?知不知道怎么打仗?

金兵越来越近了,这时候应该可以先进行弓弩手的一波对战了。

那边的金兵已经举起了弓弩,但这边还丝毫没有动静。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了…

再这样下去,等拿出弓弩也晚了,就要被人射成马蜂窝了。

李国瑞再也忍不住了举起弓弩就要大喊。

“放!”有高亢的男声先一步响起。

终于要放了,放的有些晚了!

弓弩还没拿起呢,李国瑞心里狂喊,但下一刻还是不见兵丁们举起弓弩,而是辎重车后的妇人们猛地齐声呼喝,将木板按了下去,而辎重车上猛地有一块木板陡然翻转,其上有东西向前飞了出去。

石头?这辎重车原来也是投石机吗?

但这时候又不是城战,平地砸石头有什么用!

砸的对方头破血流还不如弓弩来的有效。

李国瑞就要发出一声喊,但下一刻就听得耳边轰轰几声,地面一阵颤抖,眼前腾起一阵火光浓烟。

那些逼近的金兵发出惨叫滚到在地。

“放!”

十个妇人们再次在辎重车后用力的压下木板,又几颗黑乎乎的石头飞了出去。

轰轰几声,金兵又瞬时倒下一片,哀嚎声惨叫声,刺鼻的浓烟,腾起的火光夹杂着血肉四溅。

原本肃正的金兵队列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地上躺着几十具尸首,更有几十人翻滚惨叫。

这不过两声放,就灭掉了百人。

李国瑞耳欲聋,呆若木鸡。

可怕。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弹怎么炸了?

第十八章 这仗怎么打

伴着呼啸声,三个石头再次划着完美的线落在前方的军阵中。

轰轰三声。

军阵中人仰马翻,惨叫声呼痛声让前方冲杀的先锋倒下一片,而后边军阵中也未能幸免,精神上心理上以及被战马乱跑扰乱了阵型。

三次过后,原本严整凶猛的金兵阵营已经变得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且不说对方的震惊,李国瑞等人也看呆了,耳边嗡嗡嗡未散,脑子里也一片混乱。

但这还没完,只见旗帜刷刷挥舞,妇人们将辎重车又翻转过来,眼花缭乱的一番动作,辎重车又变了样子,十个妇人一起转动一个绞盘,咯吱咯吱声响中,原本放在车底的一杆杆如同长枪斜斜升起。

这是…

李国瑞只觉得嗓子发干。

念头才起,就听的又是一声放,嗖嗖的呼啸声辎重车上的长枪飞向金贼的阵营。

一根长枪眨眼就穿透了一个举着大刀奔来的金兵。

不,还未停,不是一个,是两个,三个…

李国瑞咽了口口水。

一支长枪一串兵,一串。

长枪如雨,将金军的阵营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

原来这仗还能这样打啊。

这还打什么啊,这简直是屠杀。

长丰城墙上的守军比往日紧张的多,一是天色渐晚外边的人还不归来,二是背后一群官袍严整的大人们怒气冲天。

“出去几天了?”他们愤怒的喊道,“一千人,竟然敢深入霸州境,你们知不知道霸州如今有多少金兵?”

孙三杰伸出一只手掌。

“将近五千。”他说道。

“你还有脸说。”通判大人再也顾不得礼仪,兜头啐道。

孙三杰忙叫冤枉。

“我原本说带二千人去的,但那君小姐说一千人就够了,二千人太多拖累行动,而且说守城人还是多一点,万一金兵袭来,也能靠着人数获胜。”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点古怪,好像是说他们这二千人还不如一千人。

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时候,通判大人再次呸了声。

“谁问你这个!”他喝道,“我是说你们是不是疯了,一千人就敢往金人所在的地方跑。”

孙三杰神情肃重。

“大人,成国公之命,险而不惧,视死如归。”他说道。

难道他们不知道危险吗?但危险又如何?身为将兵,就是听命向前。

这是他们十年来已经深入骨髓的信念。

通判大人再次语塞,又满满的恼火。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不是成国公之命呢?”他沉声喝道。

孙三杰愣了下。

“这个什么青山军你们听过吗?”通判大人再次喝道。

孙三杰摇摇头。

“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么一路军,也没听过成国公帐下有这些人。”通判大人神情凝重的说道,“万一这些人是金人奸细呢?这一去就不回来了,我们的一千人就入了狼口了。”

孙三杰再次摇摇头。

“应该不会吧。”他神情犹豫的迟疑的说道,“那青山军还留着人在这里呢。”

留了人?留了什么人?

“是个妇人。”孙三杰说道,“好像是那君小姐的…娘?”

君小姐通判来这里后已经听了很多次很熟悉了。

这君小姐还有娘?

一个女人带着人来打仗就够可笑了,还带着娘?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仗怎么打!

“在哪里?”通判没好气的喝道。

孙三杰忙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在城隍庙那边给灾民施粥。”他说道。

自从打开了城门开始接收难民,长丰城内已经聚集了将近四五百人。

每日都有往河间府更南的地方走了的,但同时又有新的难民逃来。

十几口大锅摆在橙黄面前,冬日里冒着热气,令人看到就浑身缓和。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难民们排着队依次上前,虽然人众多但安静又有序。

急匆匆前来的通判等一众官员见到这场面不由脚步一顿。

以往他们也见多了施粥,见过了难民,但那场面都是乱哄哄的。

现在这里难民安静没有吵闹哭泣,就连住的窝棚都搭建的整整齐齐,更没有随地大小便的恶臭脏乱。

还有…

通判指了指大锅前施粥的人。

“这些好像是难民?”他问道。

孙三杰忙点点头。

“是啊是啊,君小姐说官兵们城防,这些小事就让难民们自理就可以了。”他说道,“这些,从熬粥到施粥到收拾碗筷,都是难民们自己做的。”

难民们自己做的?

难民们什么心性,通判等人历经官场早看明白了,人在难时根本就是无序的。

“有青山军在这里,大家都很听话。”孙三杰笑着说道,伸手指向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