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没有再恼火,也没有理会他,自己盛了饭菜认真专注的吃起来。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变得心情好了,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只要安心享受就行,去询问去刨根问底那是愚蠢的自找麻烦。

朱瓒挑挑眉头也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吃起来。

“他们过了新安。”江千户说道,跟上向宫内走去的陆云旗。

这边的宫殿的廊宇下肃立着锦衣卫,见到陆云旗过来纷纷施礼。

陆云旗径直穿行。

“那就快要回来了。”他说道。

江千户应声是。

“大人,要不要进城的时候…”他想了想问道。

陆云旗摇头,江千户便应声是便不再说了,二人很快穿过走廊来到皇帝所在的勤政殿。

“陆大人来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的响起。

这声音不悦耳,语调更不悦耳带着几分轻佻。

在这宫里还没人敢这样跟陆云旗说话呢,江千户皱眉看起,见面前的宫殿廊下的锦衣卫中站立着一群太监。

这群内侍与其他内侍不同,穿的衣服有些古怪,奴婢不像奴婢,官员不像官员。

不过现在江千户等人也不陌生,这就是皇帝让司礼监新设置的缉事监的太监们,也就是袁宝为监丞的地方。

跟锦衣卫差不多,奉命刺探监察,名义上是协助北镇抚司行事,但实际上并不如此。

“陆大人,陛下正与袁公公说话,您请稍等。”为首的太监似笑非笑说道。

皇帝传陆云旗来又让他稍候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江千户的面色微微恼怒。

陆云旗神情木然无波,一语不发转过身便如同其他锦衣卫一般侍立在廊下。

江千户冷冷看了那内侍一眼,也跟着站过去。

见他们这样,那内侍反而有些无趣,撇撇嘴也不再说话了。

内里的袁宝正小心翼翼的将密信展开给皇帝看。

“分了三股。”他说道,“那方家少爷为大,七十二家票号得五十,且选的都是繁盛之地,三个小姐,大小姐二小姐合股分得十六家,三小姐方锦绣最少,只有六家,不过选的是靠近京城的。”

皇帝看着信纸,神情不虞的哼了声。

“这都是朕的。”他说道,“如果没有朕,哪有他们如今这些。”

袁宝赔笑应声是。

“可不是嘛。”他说道,伸手指着信上,“是真的分了德盛昌,大小姐二小姐的票号改名为东丰源,三小姐这个改作了大恒昌,这改了名字,对于票号来说就真的井水不犯河水了,好好的德胜昌就拆的七零八落了。”

“真是败家子。”皇帝说道,将信纸拍在桌子上,“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不孝子孙。”

袁宝笑嘻嘻的应是。

“那趁着还没被他们败喽,奴婢给陛下拿回来?”他问道。

皇帝思忖一刻。

“做的稳妥点。”他说道,又想了想,“先捡着大的来,几个女孩子的过家家似的不用不理会,等大的倒了,她们那些一阵风能刮倒。”

袁宝欢喜的应声是,又抬起头带着愧疚。

“陛下,奴婢没办好差事,陛下还这样宽恕信任奴婢…”他哽咽说道,用袖子抹泪,“要不,这件事让陆大人跟奴婢一起来做吧,免得奴婢无能…”

“行了。”皇帝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有你的事,他有他的事,混在一起怎么做?你做不好,朕罚你就是,不用担心。”

袁宝乐呵呵的噗通跪下叩头。

“谢陛下。”他说道。

袁宝走出殿外,挺直了腰背,内侍们也立刻涌来围住他恭维的说话。

“哟,陆大人来了。”袁宝似乎才看到陆云旗,忙抬手施礼,堆起笑,“您快请进,陛下正问您。”

说得好像陛下让陆云旗进去还得通过他似的,江千户神情更冷了几分,陆云旗似乎没听到也没看到他,已经越过他径直进去了。

袁宝些许无趣,干笑几声带着内侍们扬长而去。

殿内皇帝将手中的奏章放下,看着陆云旗。

“朱山往北地送了什么密信?”他问道。

第七章 有你的周全

皇帝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直呼朱山的名字。

陆云旗应声是,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拿出一封信。

竟然不只是窥探了内容,连信也能复刻出来,皇帝神情满意。

“看来朱山的信使已经被你拿下了。”他说道。

“他的妻子刚有了身孕,要当爹的人,总是愿意为子女们多考虑。”陆云旗说道。

他的声音木讷醇和,听起来很是真诚。

然而配上他的面容以及再细想他所说的意思,就让人不寒而栗。

皇帝没有不寒而栗,而是笑意更浓,打开信一目扫过,然后冷笑一声将信拍在桌子上。

“既然那么喜欢对北地政务指手画脚,干什么还不上书请回。”他说道,“就等着朕请他吗?让大家看看他是多么劳苦,让大家看看是朕离不开他?”

陆云旗沉默不语。

这种问题皇帝不用他回答。

皇帝牢骚几句就停下来。

“清河伯不会让朕失望吧?”他问道。

陆云旗俯身。

“陛下很快就能看到了。”陆云旗说道。

皇帝看着他一挑眉。

“对朕保密?”他说道,并没有生气而是笑了,“好啊,朕就等着看。”

陆云旗俯身施礼,沉默而安静,但站在那里却并不会让人忽视而是分外的安心。

“还是你办事让人放心。”皇帝忍不住感叹道,“不多言不多说,但不管朕想到还是没想到的,你事事都能办好。”

“人总要有用的。”陆云旗说道,“要不然凭什么要求陛下的恩宠。”

皇帝哈哈笑了。

“说得对啊。”他又带着几分感慨,“你一个没读过几本书的人都能这样想,那些读过书的官员们却很多都不知道,一个个的只想着朕欠他们的,摆出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姿态,也不想想,他们能有今天,都是朕给的。”

他看着陆云旗欣慰的点头。

“还好这满朝文武有你,朕也能睡的安稳了。”

陆云旗俯身施礼。

“黄大人又送了臣一罐金沙。”他说道。

“这老狗真有钱。”皇帝骂了一声,“多要点,不要白不要。”

陆云旗应声是。

“看这老狗撕咬朱山蛮好玩的。”皇帝笑道,带着几分玩味,“朕早就说过,一物降一物,所以你看,当初留下万大春家一条血脉有用吧,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谁肯跟谁拼命啊,这些官员,朕看透了,只有涉及到他们自身,才会尽心尽力。”

“陛下圣明。”陆云旗说道。

看着陆云旗退了出去,皇帝再次挑挑眉。

“你也一样。”他自言自语说道,“如果不是为了那一家子,你怎么肯这么卖命,大家各取所需吧。”

说到这里看到几案上厚厚的奏章,顿觉得烦闷,但又想到这几案上除了批阅奏章还能做别的事,不由又激动起来。

“来人来人。”他喊道。

门外内侍急急的进来应声。

“去召梁美人来。”皇帝说道。

内侍却没有领命,神情有些不安。

“陛下,梁美人被太后召去了。”他小心翼翼说道,“说要听琴,这几日就留在太后宫里了。”

皇帝大怒。

什么听琴,分明是知道上次自己在勤政殿和这梁美人的事了,故意惩治呢。

这个老不死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了。

皇帝扶着几案面色青青白白一刻。

“朕知道了。”他说道,没有发怒,还有微微的羞愧。

内侍松口气,就知道陛下脾气好。

日光渐亮的时候,朱瓒看到走出屋子的女孩子脸上带着笑。

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早饭我安排好了。”朱瓒如同刚看到她一般招招手,又冲外边指了指。

君小姐哦了声。

“带着干粮路上吃吧。”她说道,“赶路要紧。”

“不要紧啊。”朱瓒说道,“再歇息两日吧。”

君小姐有些不解的看他。

“为什么?”她问道。

朱瓒看着她眨眼。

“不为什么。”他说道,“歇息下比较好。”

他想歇息了?累了?身体不舒服了?君小姐看着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啊,不过陪着自己来回奔波这么久,难免会累。

不让他来非要来,怪谁。

君小姐心里想道,又些许不自在。

很显然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跟来了,除了那些我母亲的逼迫我家欠你的情之类的理由以外。

不过是想喊这个名字,想跟着这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莫名其妙,但喜欢总归是善意的,是善意就该温柔相待。

“那好吧。”君小姐说道,声音轻柔,“我也正想歇息一下。”

朱瓒笑容溢散。

看吧,果然这样安排贴心些没错,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神情。

大清早的大堂里客人没有昨晚那么多。

“你先坐。”朱瓒说道,“我去看看饭菜。”

说罢不待君小姐说话就走开了。

送菜的妇人已经从厨房走过来,看到朱瓒立刻眉开眼笑。

“朱公子。”她热情的说道。

朱瓒看着她拎着的食盒。

“是按我说的准备的吧?”他问道。

“公子你放心吧。”妇人说道,“姚婆子我做了一辈子饭了,什么人没伺候过。”

朱瓒点点头,和她一起走进大堂。

一碗一盘的饭菜从食盒里摆放到桌子上,伴着妇人的说笑。

“小娘子你放心用。”她说道,“这都是我亲手做的,绝对干净。”

看到这妇人和朱瓒一起走进来,君小姐就知道这饭菜是他特意安排的,这也没什么,但看着摆出来的饭菜,她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让我吃的?”她问道,看向妇人。

妇人点点头,笑的热情又挪揄。

“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她笑道,“这些都是好东西。”

君小姐点点头。

“我知道这是好东西。”她说道,神情平静,“然而我不需要保胎。”

正低着头捏着筷子的朱瓒闻言一怔,旋即腾的红了脸。

保胎?

他知道这女子是神医,药膳的作用肯定比谁都清楚,这话肯定没错。

“哎你准备的什么啊。”他对那妇人瞪眼急道,“我不是让你准备那个吗?你怎么…”

妇人亦是不解。

“不是公子你说小娘子身子不方便?不便行路什么的。”她说道,手在围裙上搓着,“那除了有身孕…”

“我是说她来那个了,所以身子不方便不舒服要补一补。”朱瓒一拍桌子说道。

妇人被喊得一怔,这才回过神。

“啊,这样啊。”她又讪讪,想着收到手的银子实在不想退回,忙又堆起笑看向君小姐,“小娘子也别急,怀孩子这种事急不得,我这些药膳对调理身子也管用的…”

朱瓒呸了声,拎起妇人将她赶出去,再一转就见君小姐站到了面前,吓得他后退几步。

君小姐神情没有恼怒,平静的看着他。

“朱瓒。”她说道,“你是不是傻?”

第八章 由一件小事的说起

马儿在大路上疾驰,但这并不影响骑马的人说话。

“这怎么能说是我傻。”朱瓒在马上摊手说道,身姿稳稳。

君小姐回头看他。

“哦,那我还得夸你聪明咯?”她竖眉说道。

反正已经丢人丢到家了,还怕什么,朱瓒眼不眨心不跳。

“这可以说是我聪明。”他说道,“至少我看出你情绪古怪了吧?”

“你才情绪古怪呢。”君小姐瞪眼说道。

“你看看,这就是古怪。”朱瓒说道,“你以前可从不这样,有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就承认什么,你拍着良心说说,你是不是口是心非?”

君小姐看着他似乎有些张口结舌。

朱瓒还没完,咦了声伸手指着她的耳朵。

“你看,耳朵红了。”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