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没说完,陆云旗的手背按住了她的嘴。

“你不要这样说,你明明懂的。”他声音依旧木讷。

懂什么?

君小姐咬紧了牙。

“九龄,我们是夫妻。”陆云旗说道,“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他娶她是为了禁锢她,知道他明知她父母是怎么死的还欺瞒着她,知道他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之一,知道他是皇帝的人。

君小姐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背,狠狠的咬下去,如同小兽一样撕咬。

腥甜的铁锈味瞬时充斥口鼻。

陆云旗似乎无知无觉任凭她咬着,另一只手抚上君小姐的头,轻轻的抚摸着。

“九龄,不要怕。”他声音低沉,“我们回家了,我们在家里,别怕。”

在家里,这不是她的家,这是牢笼。

就算那个家里有姐姐,她也绝对不会进去的,她要做的是将姐姐救出来,而不是自己再进去。

君小姐猛地甩头,松开了口,挣扎着。

“那你放开我。”她咬着牙喊道,“你把我放开。”

陆云旗在黑暗里依旧安静如泥塑。

“九龄,外边太危险了,你不能出去。”他说道。

君小姐呸了声笑起来。

“外边太危险?你说错了吧,明明是这里最危险。”她笑道。

“九龄,不管你说什么,我这次不会再让你出去。”陆云旗说道,“我不会再让你出事。”

君小姐挣扎着要跳起来然而无果。

“陆云旗,我被困在这里才是会出事。”她喊道,“我以前不知道我困死在这里也是开心的,但我现在知道了。”

她嘶声喊道,眼泪滑落。

“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宁愿看着我困死在这里吗?”

陆云旗的手抚上她的脸擦去眼泪。

“我只是想你活着。”他说道。

君小姐用力的抬头狠狠向他的脸撞去。

陆云旗手抚着她的脸稳稳的挡住没有让她靠近。

“会碰疼你的。”他说道。

视线适应了黑暗,贴近的能感受到对方温热气息的距离,君小姐咬牙看他。

“你只想我活着,我怎么活着?只要我一日不死,我就活不了。”她一字一顿说道。

只要一日不死,她就活不了,这话听起来古怪又矛盾,但陆云旗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日不死,报仇之心不死,一日未能报仇,她就无法安心的活着。

“九龄,你这是送死。”他说道,“你以为出去就能报仇吗?”

他摇摇头。

“你忘了你出去之后是怎么死的吗?”

他再次摇摇头。

“我没有忘。”

君小姐对着他的脸啐了口。

“那真是抱歉,吓到你了。”她冷冷说道。

陆云旗没有擦脸上的唾液,只是将扶着君小姐头将她慢慢的按回门板上。

“现在跟以前一样,就算是有了成国公,他也成不了你的助力。”他木然说道,“他反而会累害你,你们都不知道陛下并不是真的懦弱无能。”

他说着话又抽出一条宽布。

“成国公已经被告谋逆大罪,此时禁卫军已经将他追上围住,要把他押解回京,然后就是死。”

宽布缠住了君小姐的肩头,她更加动弹不得,而她也被这个消息震惊的一时忘记了动弹。

谋逆?

这么荒唐可笑的罪名何以服众?

“九龄,没有什么服不服的,只要人死了,服不服的无关紧要。”陆云旗说道,在门板上躺下来。

“你要干什么?”君小姐惊道,感觉到他的贴近以及双手抱住了自己,她再次挣扎。

身上的手有力的将她箍住,人也贴在她的身侧,头枕上了她的肩头。

但也仅此没有再有动作。

“我困了,我想睡觉。”陆云旗说道,或许因为将头埋在她的肩头,木讷的声音有些低闷,似乎满满的疲惫,但又跳跃着一丝欢喜,“我能好好的睡一觉了。”

这疯子!

君小姐要挣扎却是无可奈何,只能愤怒的咒骂。

但陆云旗充耳不闻,又或者把她的咒骂当做催眠曲,不多时竟然真的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不是假装的,因为他贴的很近,君小姐能感受到他的身子放松,那是人睡着之后完全没有防备的轻松,耳边还有轻轻的鼾声,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这二字闪过,君小姐再次愤怒,不想以前,要想现在,现在,成国公他们怎么样了?

踏踏的马蹄齐动,近百兵马如同折扇展开,马上的兵丁们手中的刀枪也齐刷刷的对准成国公一行人。

朱瓒催马在原地转了一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怎么着?这是要就地正法我们了?”他说道。

“成国公,请随我们回京。”为首的兵将没有理会朱瓒的调笑,冷冷说道,看着这辆简朴的马车。

马车青色的布帘被掀开,穿着一身家常衣袍的更像是一个书生文士的成国公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谁的命令?”他温声问道。

“这是陛下的命令。”将官拱手向京城方向,肃容说道,“成国公,你可要抗旨?”

第二十章 他走了

成国公抗过旨,当初皇帝让北地官兵回防,成国公拒绝了。

但这其实也不算抗旨,可以说是出自战场形势度量,也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而且后来成国公还是遵从皇命从北地回到京城。

先帝曾经说过成国公是个忠勇刚毅之人,这一个忠字排在最前面,他杀敌报国英勇无敌,是民众们眼里的大英雄,大忠臣。

“他们告我什么罪?”成国公问道。

“谋逆。”将官肃穆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话。

“谋逆。”他说道,“谋逆!”

他没有说别的话,只是重复这两个字,成国公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将官,他的神情温和,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但将官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有证据吗?”成国公温声问道。

将官视线有些飘忽。

“大概有吧。”他说道。

朱瓒催马上前一步。

“大概有?”他竖眉喝道,“你们知道你们在对谁说这三个字吗?”

他伸手扯开衣袍,将结实的上身展露,指着前后遍布的刀箭伤疤。

“我们浴血奋战十几年,落下这一身伤,大概有,就这三个轻飘飘的字,就要拿我们问罪?你们怎么说得出口?”

将官面色还保持这冷肃,只是自己也感觉火辣辣的,视线不忍看向朱瓒。

“所以。”他的语气也缓了几分,“陛下才要国公爷你们回京,查证清楚也好给你们一个清白。”

朱瓒冷笑要说什么,成国公喊了他一声。

“好了瓒儿不要说了。”他说道。

朱瓒带着几分焦急转身。

“爹。”他喊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

成国公笑了笑。

“当然不。”他说道。

当然…不?

将官愣了下,他是不是听错了?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成国公从车厢里抽出一把长刀。

这刀他很熟悉,就如同天下人对成国公熟悉一般,那是成国公随身不离,斩杀无数金人的长刀。

“这把刀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成国公说道,忽的将刀头掉转,握住了刀头,将刀柄向外,神情温和的看向将官。

将官的脸色僵硬渐渐发白。

“国公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结结巴巴说道。

“意思是,我不回去,我要走了。”成国公说道,对他温和一笑,话音落刀柄就拍在了前面的马臀上。

马儿一声嘶鸣,而车夫也将手中的长鞭一扔,站起来握紧了缰绳。

“驾。”他喝道。

马儿如同离弦的箭向前奔去。

将官浑身发冷。

“抓住他!”他喊道,拔出腰刀,当先向成国公的车马奔去。

砰的一声,朱瓒手中的刀将他的刀撞飞。

巨大的冲击让将官直接从马背上跌滚下来。

四面响起了杂乱的呼喝声,近百的兵丁们已经围向成国公的马车。

长枪如林向成国公刺去。

成国公依旧神情平静的坐在车前,将手中的刀柄挥动。

一片嚓啷声,近前的长枪被扫落,马上的兵丁被带的滚落。

枪落刀柄便收回,半点没有碰触到他们的身子。

用刀柄相对,只敲落他们的兵器,力度点到即止,半点不伤这些兵丁的性命。

滚落在地上的将官神情都要哭了。

国公爷,您既然要抗命,您就狠一点,何必让他们这般为难。

兵丁们显然也是这般想法,甚至比将官还更甚。

对于他们来说,成国公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崇敬爱戴膜拜,无奈命令难为前来追缉,此时又看到成国公以刀柄相对,不伤他们性命,心理瞬时崩坍。

击落的兵丁尚在地上,其后的兵丁们哗啦啦的退开,手中的长枪垂下。

朱瓒一马当先,成国公的马车疾驰向前,冲出了兵丁们的围攻。

“娘的,你们在干什么!”一直躲在后边大理寺跟随来的官员回过神,在马上愤怒的喊道,“不能让钦犯跑了!”

他催马上前,看着疾驰向前的一辆车一匹马。

成国公轻车简从,低调出京,只一家三口,除了一个车夫,没有其他随从。

这都是事先查清楚的,所以他才调集了百人,这些人手足够将这一家三口押解回来。

没想到成国公竟然敢抗旨。

既然抗旨…

官员的眼眯起来,闪着寒光。

“弓弩手。”他喝道,“成国公畏罪潜逃,格杀勿论。”

将官兵丁们吓了一跳,呆呆未动。

“你们也要抗旨吗?”官员怒声喝道,冷冷看着这些兵丁,“别忘了你们是大周官兵,你们到底听命与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将官一咬牙抬手。

“弓弩手。”他喝道。

兵丁们齐齐的将弓弩取出对准了前方奔驰的车马。

“放箭。”将官喊道,同时闭上眼不忍看。

嗡嗡的破空响起,羽箭如雨般飞向成国公的车马。

马儿嘶鸣,朱瓒身下的马中箭跌倒,但朱瓒却没有随之而倒下,已经跃身到了马车上。

拉车的马也中箭倒下,但马车并没有翻滚散裂。

那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眨眼间车板如翼般展开,叮叮不断响起,那是羽箭落在其上然后跌落的声音。

这边的官员将官神情惊讶,这马车竟然是板甲做的!

这成国公果然不是真的乖巧的卸职回乡,不做贼不心虚,为什么用板甲做马车,他防备什么!

官员旋即愤怒。

有板甲阻挡弓弩又如何,没了车马,你们一家三口插翅难逃。

“抓住他们。”他喝道。

举着弓弩的兵丁们催马向成国公围去。

地面发出震动。

不对啊。

将官低头看着脚下,旋即一个机灵向后看去,顿时色变。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群人马,他们虽然布衣但手中却握着弓弩长刀。

不止身后,其他人也察觉了,惊讶的看向四面。

如同从地下冒出一般,几百人马从四面围过来。

他们一语不发,神情冷肃,马蹄齐踏,手中的弓弩闪着寒光,将这些兵丁围了起来。

不用他们说话,举着弓弩要围向成国公的兵丁们都停下来。

“你们,你们什么人?”官员面色发白的喝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不需要回答。

成国公已经走出马车后,朱瓒扶着郁夫人,来人将他们迎上牵来三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