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官眼瞪的圆圆的等待箭簇来临的那一刻,但下一刻就看到前方举着弓弩的金兵嚎叫着翻下马。

怎么回事?

将官愣了下,又一波嗡嗡嗡声响起,将官下意识的抬头,借着身后的火光看到头顶上有无数的利箭飞过。

从身后而来,向金兵而去。

身后!

将官不可置信的回头,因为火光的阻拦视线所及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听得到。

听到金人的惊恐愤怒的叫声,听到金人惨叫落地的声音,听到夜色里地面如同千军万马奔来的震动。

援兵!

援兵!

第三十九章 援兵

援兵来了!

将官发出一声嘶吼身子一软半跪在地上,但下一刻他忙用刀撑住身子。

“结阵。”他喊道,“结圆阵。”

这种阵型,是骑兵先行,他们在后,你进我进,你退我进。

兵丁们迅速的结阵,身后奔腾的兵马已经跨过沟壑,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的确是千真万确的周兵,披挂精良。

他们熟练的在这小小的圆阵两边分列而过,手中的弓弩已经收起,换成了近战的长刀。

而那边陷入暂时混乱的金兵也重整了队形,举起镰刀。

人马冲撞在,兵器交错,厮杀声碰撞声喧天。

不断有人倒下,有金兵的也有周兵的,但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冲来。

来了多少援兵,站在阵中的将官竭力的看去,似乎身后整个夜色里都是兵马。

因为措手不及金兵很快开始溃逃。

伴着号角声,本要追击的周兵停下来,快速的列队向后退去。

“你们是哪里的兄弟?”将官喊道。

走过他们身边的周兵看过来。

“我们么?”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说道,“是丰宁军。”

丰宁军?

将官并不陌生,正是违抗命令不来援助逃走的兵马中的一支。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该怨他们临阵脱逃以至于援军不足,还是感激他们危急时刻前来援救。

“唐大人何在?”他问道。

那周兵抬头向前指了指。

将官看过去,见不知什么时候前方的黑暗中亮起了火把弯弯曲曲止境如同一道长墙砌在夜色里。

事到如今先前的事就不说了,还是商量怎么作战的好,清河伯还在围困中,既然唐大人这支兵马肯赶来,看看能不能说服其他逃走的兵马来帮忙。

将官深吸一口气大步向那边走去,火把中飘扬着几面旗帜,丰宁军的旗帜很好辨认,也表明了主帅所在。

将官径直走过去,越来越近,但忽的他停下了脚,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那几面旗帜。

因为他的走来,排成一排的人马避让露出其后将帅所在。

更多的旗帜呈现在眼前。

越过熟悉的丰宁军的大旗,还有一杆更大的旗帜飘动。

黑色大旗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以至于其上的鲜红的朱字如同凭空浮现。

朱字大旗。

将官下意识的腿一弯,半跪在地上,神情不可置信。

成国公。

“出什么事了?”

清河伯也走上城墙,城墙上兵丁们手中握着兵器,辅兵们扶着滚石圆柱,但并没有金兵攻来。

适才吃过饭在夜色里养精蓄锐时,哨探来报金人兵马动了,虽然夜间攻城不便利,但想来金人要动用车轮战耗死他们。

战是死,不战也是死,别无选择只能血拼。

所有的人都奔向城头,准备迎接不知是生是死的结果。

他们在城门上站定,却并没有看到金兵滚滚而来。

金人奸诈,在做什么阴谋,火攻?水攻?所有人都在脑子里转动着各种死法。

不是没有人想生的可能,比如金人撤走了,不过这种事简直不可能,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们听。”忽的一个将官说道,打破了城墙上的死静。

听?金人的兵马逼近了吗?

众人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天边似乎有滚滚的雷声。

“要下雨了吗?”一个兵丁喃喃说道。

这要是下雨了,那可真是雪上加霜,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有伤,到时候冷冷的雨下起来,不用金兵打来,一晚上就能冻死不少。

“不是雷声。”旁边的兵丁忽的喊道,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害怕声音变调,“是战鼓。”

战鼓?

金人和周人的战鼓号角不同,所以很容易分辨。

隆隆的战鼓声如同从天边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很快滚雷一般响彻夜空。

“是战鼓!”

“是我们的战鼓!”

更多的人大声的喊起来。

清河伯只觉得浑身发麻。

援兵!

援兵终于来了!

这个消息让城墙上陷入癫狂,有人大声的喊叫有人跪下来大哭,更有人涨红了脸抱着兵器就要向前冲。

将官们不得不呵斥让众兵保持肃重。

但他们自己也激动不已。

“援兵多少兵马?”清河伯忽的说道。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将官们顿时清醒了,喜悦化作深深的忧虑。

最初他们预计能有十万援兵,结果接到消息跑了一半,又拖了这么久很显然外边的援军要么打不过来要么意见不统一,那现在终于开始打了,最后留下的又能有多少兵马?

金人已经围困这边这么久,据他们观察期间一直还在不断的调集补充,目前的这里的兵马已经超过了当初。

所有人都渐渐的沉寂下来,紧张又悲愤的看着鼓声大作的方向,夜色沉沉遮挡了了一切,只看到天边似乎燃烧起来,火红一片。

厮杀声一夜未停。

晨光从天边跃出时,照的城墙上站满的僵硬的如同石像的人。

清河伯原本花白的头发更白了,连胡须都白了,挂满了晨霜。

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担心,哨探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带了好消息。

金兵退了。

但没有人欢呼雀跃冲下城墙,所有人都还呆立着,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眼一眨不眨的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等待着。

等待第一眼看到这些击退了如此众多金兵的勇士们。

随着晨光越来越亮,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队队人马,这是哨探先锋,他们快速的奔驰在旷野上,为身后的大军探查。

再接下来便是一对对骑兵,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来,旗帜如云铺天盖地。

越来越近,那是他们熟悉的旗帜,熟悉的铠甲,熟悉的行军阵,熟悉的同袍。

不知道哪一个兵丁先嗷的一声叫起来,将手里的抱着的长枪用力的投向天空。

长枪跃起又弧线滑落跌向城墙下。

城墙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长刀头盔甚至还有石头,每个人将自己手里就近的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这一次清河伯没有呵斥兵丁们的癫狂,他自己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伯爷,都来了。”一个将官激动的说道。

虽然还隔得远,但那些旗帜他们再熟悉不过。

那些发了调令的援兵,不管是听从的还是报来说跑了的,此时此刻他们的旗帜都在其中。

清河伯的视线也看着那些旗帜,突然有些热泪盈眶,又豪情万丈。

这北地,看来,也可以是他的。

那么关于对成国公亲信的清洗就到此为止,先前不听调令的罪,他邹江也不过问了,至于功赏…嗯这个嘛,再斟酌斟酌吧。

对于兵士们来说,也不能过于骄纵。

他捻须思索着,耳边是欢呼声,视线里如云的兵马越来越近,忽的他的神情一怔。

那是什么旗帜?

清河伯瞪大眼。

身边的将官也看到了,渐渐的城墙上的兵丁们也都看到了,他们停下欢呼看着那杆大旗。

毕竟在这五彩如云的旗帜中,那杆旗最大最高最亮眼。

能成为最高最大旗帜的只有帅旗。

帅旗随主,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帅旗,比如他清河伯的帅旗蓝心黑边沉稳又雅致,比如成国公朱山的大旗黑底红字招摇又恶俗。

清河伯这辈子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杆大旗。

但现在偏偏它又出现在视线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清河伯的脸变得如同头发一样白。

城门已经打开,清河伯站在门前,身形挺拔的看着走近的男人。

那男人骑在马上,没有下马的意思。

“伯爷,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他看着清河伯,面上浮现温和的笑,“当帅领兵不行,被围困撑守之坚无人能比啊。”

清河伯大怒。

骂人不带脏字,说的就是成国公这种无耻之徒。

第四十章 昔日重来

“你以为你这样可以戴罪立功吗?”

清河伯负手看着成国公,神情漠然的说道。し

“你调走北地官兵,置我等于危难,冷眼旁观将士们与金人鏖战,待双方耗损殆尽,然后再从天而降,这就是你朱山英雄之名所来?”

先前的欢呼狂喜已经消散,城门前两边对立,清河伯这边残存的兵将看着将他们救出生天的援兵,也没有了感激,只有悲愤。

清河伯这句话问出来,有人先一步站出来。

“伯爷,不是这样的。”那胡子将官已经负伤,手臂还没来得及包扎,血染透了半边身子,“国公爷调走我们不是为了为难你们,是因为知道金人的阴谋,已经对援军设下陷阱,所以让我们带兵先去松山夺了金人的粮草。”

其他那些被认为逃走不听调令的将官也都站出来纷纷点头。

“…国公爷让我在北翼截击金人援兵。”

“…我做的简单,抢占了六路敦,负责侧面夹击金贼。”

而其他清河伯的亲信援兵也站出来。

“伯爷,我们被金人阻击在外,进退不得,是成国公解救我们的。”

“伯爷,属下无能,怯战不敢近前,率兵退三十里,是成国公呵斥末将责令带兵前来的。”

听到这些解释,清河伯这边的兵将恍然,原来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另有筹谋。

清河伯神情依旧冷冷。

“你知道金人的阴谋。”他说道,看着成国公,“那我这中了金人的埋伏,你也早知道了?”

兵将们的神情再次复杂起来。

如果早知道,却不提醒他们,因为跟清河伯不和或者报复他,而故意看着他们深陷重围,耗损这么多同袍,那这作为岂不是助纣为虐?

成国公笑了笑,这次制止了身边将官们的开口。

“我所说我知道金人阴谋,是我知晓金兵秉性奸诈,并不是说我知道他们的筹划安排。”他说道,看着清河伯忽的又点点头,“不过你中埋伏我的确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一向刚愎自用,有勇无谋。”成国公说道。

清河伯气的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旁边的将官们听得也很尴尬。

虽然两人宿怨,但清河伯这次这么惨了,就稍微言语上客气一点不好吗?

清河伯这么大年纪,又熬战了这么久,别最后没死在金人手里,反而被成国公气死了。

“好,好。”清河伯提起一口气,咬牙看着成国公,“就算我蠢,你厉害,你什么都看透了,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死了无所谓,你看着这么多将士送死忍心吗?”

成国公看着他。

“我提醒,你信吗?”他说道。

清河伯一僵。

他,当然不信…

“如果我说的话,人人都信的话。”成国公接着说道,看着清河伯,“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清河伯之所以来北地,说的是暂时替代回京的成国公,但回京之后成国公却被皇帝留下,又接着被很多人弹劾,最后更被亲信举高谋反大罪,不得不逃亡。

而清河伯也才有机会成为北地的将帅。

如果成国公说自己没有罪,朝廷相信的话,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北地继续做将帅,而清河伯自然也会离开。

清河伯面色僵硬。

“你谋反不谋反不是现在要说的事,也不用跟我说。”他说道,“这次我中埋伏的事,你必须给个交代。”

成国公点点头。

“是,我的事现在不是最重要的事,但你的事也不是重要的事。”他说道,神情沉沉,“现在最重要的是,金人是不是已经打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