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瓒也看到了她的脸,顿时瞪大眼,如同见鬼。

“你?”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是啊,真巧啊。”她说道。

朱瓒上下打量她,有些愕然又有些失笑。

“这一晚上跟在后头的是你?”他说道。

君小姐用袖子擦眼泪,一面慢慢的起身。

“你知道有人跟着你啊?”她说道。

“我当然知道。”朱瓒说道,“不过这些人就这样,打他们一顿是要打,但他们要跟着还是得让他们跟。反正跟着也奈何不了我,这就叫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又胡说八道。

君小姐垂下视线。

“这怎么是胡说八道,你没听过好人不和疯子斗吗?”朱瓒看出她的心思说道,“给这些疯子一些甜头,让他们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办事才方便嘛。”

胡言乱语。

君小姐起身向自己的墓走去。

自己的墓,听起来很古怪是不是。

“喂你干什么?”朱瓒说道。

君小姐已经站在了墓前。她的身子有些不可抑制的发抖。

九龄公主圹志。

她看着墓碑上的字。墓志的内容她闭着眼也能念出来。

她闭上了眼,想要感受这复杂的心情,但才闭上眼就有淡淡的古怪的味道传入鼻息。

墓前摆放的供品瓜果已经散去了曾经的鲜香。这里新鲜的东西就只有那朵诡异的花。

北地沙桦的花香是这样的吗?

君小姐不由睁开眼。

不对,这不是花香,这是药味。

她的视线落在墓碑前的石台上,花已经被扔到挂在墓碑上了。两个小瓶子,以及倾倒的汁液还残留。

汁液。

这是什么汁液。竟然能让枯木逢春,干花绽放?

不会吧…

君小姐也顾不得什么愁死感慨,用手沾起汁液凑到鼻息间嗅了嗅,神情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她转头对着一旁的朱瓒问道。

“水。”朱瓒爽快的答道。

君小姐呸了声。

“你家的水是这样的吗?”她没好气的喝道。她再次抹了一把汁液,“这是不是紫英仙株?”

朱瓒挑眉。

“知道你还问。”他说道。

话音未落君小姐已经一步站到他面前,头几乎撞到他的下巴上。

朱瓒哎了一声后退。君小姐已经伸出手将汁液抹在他衣服上。

“这是紫英仙株,你知道它多珍贵吗?”她急道。

师父这么多年才找到一株。她也好容易遇到一株,这个朱瓒!

她只觉得又是气又是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下意识的抬手恨恨的打过去。

只恨现在手里没鞭子。

朱瓒三下两下躲开。

“你这女子有毛病啊。”他说道,“我当然知道这紫英仙株多珍贵,还用你说。”

君小姐停下脚恨恨看着他。

“你知道你还这样糟践!”她喝道。

朱瓒眉头竖起。

“糟践?”他冷笑,带着满满的不屑,“就因为你所谓的珍贵没用上,就是糟践?你所谓的珍贵是对你珍贵的用途,而对我来说,这就是最珍贵的用途。”

君小姐回头看着墓碑上的花,已经不复先前的鲜嫩,在晨光的照耀下渐渐恢复灰败干枯。

“就这一朵破花…”她伸手指着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朱瓒打断了。

“关你屁事。”他说道,说罢转身就走。

君小姐气的咬牙。

“你别走。”她喊道。

朱瓒回头,伸手指着她,脸上没有曾经的嬉笑。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问你为什么又跟着我,你最好别再惹我。”他冷冷说道,“哪里轮到你来论贵贱,别忘了你的命就是用这药草换来的,觉得我糟践了,你的命就那么贱吗?”

被他指着鼻子这样一骂,君小姐虽然有些羞恼,但还是冷静下来了。

她的情绪是起伏太大了。

陡然见到自己的墓,又见到从未有过交集的朱瓒给自己墓前献花,又发现紫英仙株竟然用在了这种事上。

所有的事都冲击在一起,她的确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

君小姐攥紧了手让自己平静下来。

“朱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缓和了语气说道,“我…不是为了紫英仙株,他的确是你的了,你要怎么用,你自己做主。”

朱瓒看她一眼,嘀咕了一句什么,似乎对她这神情情绪的变化有些惊讶。

“那就好。”他说道,说罢转身就走。

“朱世子。”君小姐忙又喊道,“你怎么来京城了?你,你跟这九龄公主认识吗?”

朱瓒头也不回,听到最后干脆撒脚跑了。

这混账!

君小姐抬脚追去。

“你跑什么!”她喊道,脾气又上来了,“你给我站住。”

但真要跑起来,她哪里是朱瓒的对手,她的腿又适才摔的不轻,视线里的人越来越远。

晨光更亮,因为临近京城,大路上走动的人渐渐的多起来,看到跑的气喘嘘嘘形容又有些狼狈的君小姐,都投来惊讶的注视。

君小姐不理会这些注视,咬着牙继续向前跑,纵然草药味已经散去很多,且路上行人牛马增多冲淡了草药味,但她还是能勉强的追寻着。

前方看到了城门,跟以往随便进出不同,城门前排着长队,无数的官兵以及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站在城门前,神情肃重的搜查这进出的人群。

是在查朱瓒。

君小姐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影,有些不解。

他要怎么进城?

这可跟晚上不同,被他忽悠了,这些人现在都警惕了。

这时候进城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就是要去找人庇护,也得再寻个机会啊。

君小姐看到朱瓒站到了排队的人群后。

看他又什么花样。

君小姐咬牙疾步追上,刚接近这边,就见人群中的朱瓒忽的不耐烦的举起手。

“快点行不行?”他大声喊道,一面向前挤去。

本就因为排队焦躁的前后人群变得有些骚动。

“你干什么?”

“挤什么挤!”

“赶着投胎啊孙子!”

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人群爆发出骂声。

这让整个城门都混乱起来。

朱瓒却依旧向前挤出。

“你们这些孙子,让我先过去,你们就能随便过了。”他说道。

这话引得众人更是一顿骂。

城门前的官兵开始呵斥,同时向这边奔来。

难道还能趁乱跑进去吗?

这么多官兵锦衣卫还有民众,打起来可不容易。

君小姐不由攥紧了手。

却见被人群围着推搡的朱瓒并没有拿出兵器,而是猛地举起手。

“我是朱瓒!”他喊道,“我是成国公世子!快来抓我呀!”

君小姐愕然。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围追

喧闹的人群一阵安静,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举着手的年轻人身上。

朱瓒他们不熟,但成国公人人皆知。

京城里消息灵敏,夜里出了新事件,天明大街上就能传遍。

成国公世子打人闹事被皇帝要押解进京但又跑了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大家猜测成国公世子是被成国公护住了,被成国公扔到金人地界杀敌去了。

怎么也没想到成国公世子竟然出现在这里。

一阵安静之后,众人哄然。

“成国公世子!“

“快来看啊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您要护着我们平安啊!”

“成国公世子长这么好看啊!”

城门前陷入一片混乱,官兵们锦衣卫们差点被挤翻。

“休想再来这一招。”有锦衣卫喝道,伸手拔出绣春刀,“锦衣卫办差,挡者斩。”

一片呛啷刀出鞘的声音,伴着砰砰的击打声。

而与此同时官兵们也都纷纷抽出了兵器。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民众们再顾不得看热闹,锦衣卫可是真的当街杀过人的。

当时是陆云旗奉命抄一个官员的家,此官员颇得学子拥护,不少学子前去阻拦喊冤,结果陆云旗眼都没眨一下,直接下令以乱党论之杀无赦,虽然没有当街砍死,但也让不少学子见了血伤了皮肉。

民众们纷纷抱头蹲下。

转眼就只有朱瓒独立其中格外的显眼。

锦衣卫们围上来,官兵们也围上来。

君小姐蹲在人群中抬头看过去,朱瓒依旧没有奔逃或者动手的意思。

他依旧高举着双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啊逃不掉了,被你们抓住了。”他还大喊道。

锦衣卫们神情冷肃。掩住了他们的愤怒。

这一段日子朱瓒带给了他们太多的愤怒。

等到了他们北镇抚司,有无数的办法来平息他们的愤怒。

“拿下。”为首的锦衣卫冷冷说道。

虽然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厉害,但锦衣卫们没有丝毫的畏惧持刀上前。

这个男人没有动作,有一群男人站在了他们的前面。

“慢着。”为首的将官说道。

“武大人。”锦衣卫首领看着这边的官兵将领,冷冷说道,“你们什么意思?”

“多谢江百户大人协助,如今罪将已经落网。余下的事我们兵部来处置吧。”被唤作武大人的将官大咧咧的说道。“我会禀明上峰感谢你们镇抚司的。”

江百户冷冷看着他,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陛下这件案子是交给镇抚司办的。”他说道,“武大人是要抗旨了?”

武大人啧了声。

“别。别,别给我扣帽子,这可是太可怕了。”他瞪眼说道,“你们北镇抚司的人说话太吓人。别上来就大帽子一扣,事情可得先说清楚。怎么这案子就是交给你们镇抚司了?陛下明明说的是命我们兵部严查,我们不查才是抗旨呢。”

江百户神情依旧冷冷。

“陛下命你们兵部严查,你们查了吗?人都不去镇北,所以陛下才让我们去。”他说道。

武大人摸着脖子哈哈笑了。

“哎呀我知道你们帮了大忙了。”他说道。“回头让我们大人拉着一车酒,我们都去你们镇抚司跟你们大喝一场。”

这边豪爽大笑,那边飞鱼服绣春刀冰冰冷冷。形成了诡异的对峙,在场的民众就算不抬头也忍不住寒战。

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兵部这群兵痞子跟北镇抚司这群锦衣卫要打起了。

这要是打起来,他们可就惨了。

但是偏偏谁也不敢乱动。

原来果然进城的话就有人相护他,君小姐看着这边的对峙,明明已经到了锦衣卫们的眼皮下,但这些人还是敢护着他,可想而知如果昨晚他去找这些人,锦衣卫们只怕根本就见不到他的面。

可是他还是出城了,就为了去自己的墓前送那朵花吗?

是成国公委托他来完成约定的吗?

君小姐看着朱瓒。

“哎呀,你们都别吵吵了。”朱瓒喊道,将手一甩,“你们两家我哪都不去,我要去见陛下。”

见陛下?

锦衣卫以及官兵们都转头看向他。

“世子爷以为陛下跟您一样闲吗?”江百户冷冷说道。

朱瓒看着他笑了。

“你说话真是不好听。”他说道,“声音也不好听,可真该跟你们千户学学,看人家说话声音多柔善。”

陆云旗的声音是忌讳,尤其是被拿来调笑,在场的锦衣卫们顿时都色变,眼中再不掩饰愤怒。

“武大人,让开。”江百户喝道,将手中的刀挥向前。

刷拉一声,锦衣卫们都挥刀向前。

官兵们也同时将兵器举起对准了他们。

“江百户,咱们要是在街上打起来,可就不好看了。”武大人说道,神情也渐渐凝重。

江百户一语不发,只是一步一步上前。

武大人的神情也肃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城门前如同暴风雨来的前夕。

朱瓒忽的一甩手大步向城中奔去。

“你们慢慢商量,我先进宫见陛下。”他喊道。

伴着这话音落,人已经如疾风般冲向城中。

对峙的双方顿时忙乱。

“快追。”两边都喊道。

一个追着要抓,一个追着要护,呼啦啦的你争我抢的向城内涌去。

眨眼城门前就只剩下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民众。

能起身了吗?

民众们都还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直到看到一个女孩子起身哒哒的跑向城内,众人才一哄而散。

大街上人仰马翻。

朱瓒穿行其中,直奔向皇城所在,将锦衣卫官兵都甩在身后。

但转过一条街,前方的街道上没有穿行的民众,就像突然被清了场。

也不能说没人,就在街道前方一排人马并立,晨光下清一色的朱黑相间花纹繁复艳丽的衣袍格外的刺目。

朱瓒停下脚,看着前方的人马嘴角浮现一丝笑容。

在他身后追击的锦衣卫官兵们也放慢了脚步,锦衣卫们反而后退几步,摆出阵势将这边堵住,与那边的锦衣卫们形成合堵。

官兵们则继续向前站在了朱瓒身后。

虽然很畏惧,但跟着看热闹的民众也不少,看到这场面大家也都停下脚,紧张又兴奋。

“围住了。”

“谁来了?”

他们低声的询问着。

“那不是陆小枣嘛!”

朱瓒的声音在安静的大街上扬起。

“真是好久不见了。”

陆小枣?

陆小枣是谁?

民众们好奇的对视询问。

站在人群后的君小姐神情木然,没有任何的疑问和好奇。

“我有个小名,叫小枣。”

“真是好笑,怎么叫这个?”

“因为我小时候又黑又小,跟干枣一样。”

“那可真看不出来。”

来了京城就是好啊,那些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这么随随便便的在街上就见到了。

君小姐神情平静,垂在身前的手握住。

人马分开,一人从后走出来,就算清晨的朝阳也不能在他的身上添上一丝暖意,瓷白的脸上面如表情如同蜡塑。

“千户大人。”前后的锦衣卫们齐声施礼,震的围观的人不由心头跳了两跳。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似是而非

伴着心跳,很多人的视线都垂下避开了。

很少有人敢直视陆云旗不移开视线。

一来是他的身份令人畏惧,二来他的样子。

他严格来说不丑,仔细看还很好看,但不知道是面无表情还是眼神天生的阴寒,让人看了总会觉得不舒服。

所以一眼看到是陆云旗来了后,民众们的视线便躲躲闪闪的避开了。

君小姐没有躲闪,民众们的感觉不是九龄公主的感觉,不管是先前还是成亲后。

先前陆云旗再凶悍,也不过是个臣子。

而成亲后他在她面前更是柔顺和善。

君小姐握在身前的手再次攥紧。

“真是许久不见了!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啊,依旧这么惜字如金。”朱瓒的声音在寂静的大街上响亮着,“怎么见了人连招呼都不打了?”

朱瓒跟陆云旗很熟吗?

君小姐闪过这个疑惑,从来没听陆云旗提过啊。

还有惜字如金,这个评价让君小姐很陌生。

原来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啊。

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可是话不少。

当初和自己成亲,真是为难他了,还要装出违背本性的做派。

站在人群后,透过摇摇晃晃的人群缝隙,君小姐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依旧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看了眼朱瓒,只是微微的晃了晃头。

他这微微一晃头,气氛陡然凝固,锦衣卫们齐齐的举刀向朱瓒冲去,他们的眼中只有朱瓒,那些挡在朱瓒身前的官兵视若无睹。

他们只要抓这个人。其他的人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人,就是一件东西,挡着路踢翻砍到就是。

武大人带着官兵们也肃重了神情,带着几分决然。

没想到双方才一碰面连句话都没说,就直接开打了,陆千户做事果然强横干脆,民众们哄的一声四下逃散。

君小姐被人群冲击的东倒西歪退到了墙角。依旧看着那边。

杂乱中又有马蹄声传来。伴着呵斥声。

“住手!”

君小姐看去,见又来了一队人马。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

“这下打起来就更热闹了。”

“他们帮谁?”

躲在墙角的民众们低低的议论。

但让他们遗憾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谁都没帮。而是护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袍太监出来。

“住手住手!这是干什么呢!”他尖声喊道,神情愤怒又惊恐。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有人也喊起来。

“公公公公!快救命啊!陆大人要杀了我!”

除了朱瓒还能是谁。

他的人也跑到了这太监身前,抓住了太监的衣袖。

就如同惹了祸被追打的孩子。

这种场面这太监还有些印象,在很多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幕。

一个半大小子连滚带爬的搂住他的腿。

“救命啊公公啊。我要被那个假称皇子的人打死了。”他惨叫着,几乎吓得人站不住脚。

而他口中所说的要把他打死的人却躺在地上捂着脸一地的血。

太监想起当年的事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这祖宗哎!怎么二十二岁了还跟十二岁一样。

“世子爷,您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样胡闹了。”他叹气说道。

朱瓒看着他,咿了声。

“是杜公公你呀。”他说道。面容欢喜又是感激,“又是你救了我。”

他的样子还想抱住他,杜公公不由打个寒战。

他是太监。很多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就算讨好。心里也是厌恶的,尤其是不愿意跟他们有身体上的接触。

这个朱瓒却是毫不在意。

杜公公心里有些莫名的暖意又有些不习惯,后退避开了朱瓒,神情缓和了很多。

“朱世子,您不要胡闹了,陆大人为什么要抓你,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说道。

“我知道啊。”朱瓒说道,神情认真没有半点敷衍,“所以我要去跟陛下解释和认罪,你快带我去见陛下。”

他说着看了眼那边的陆云旗。

陆云旗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看,他多吓人,我可不要被他带走。”朱瓒说道。

陆云旗是很吓人。

但他能吓到您吗,太监心里叹口气,您连皇子都说打就打了,打完了还能装无辜,谁还能跟您比。

您真是有个好爹啊。

“陆大人。”太监看向陆云旗,抬手施礼,“陛下有令,召朱世子进宫。”

陆云旗伸出手。

太监立刻心领神会的拿出手令,一个锦衣卫上前接过仔细的查看,转过身对陆云旗点点头。

陆云旗摆摆手,锦衣卫们再次齐刷刷的将刀入鞘,让开了路。

“世子爷,请吧。”太监说道。

朱瓒应声是。

“杜公公请。”他彬彬有礼的说道,哪里有半点适才撒泼无赖状。

二人在五城兵马司的拥簇下向前皇城走去。

“杜公公,咱们是好些年没见了,您是一点也没变呢,比七八年前都要精神。”

“杜公公,您这腰牌,都升到这级别了啊,真是太厉害了。”

“杜公公,您喜欢喝什么茶?你看我来的急,什么也没带…”

絮絮叨叨的声音从他们抬脚迈步都没停过,太监被说得忍不住笑,又忙板着脸。

“世子,咱们出来办差的规矩,可是不能说话的。”他说道。

朱瓒做了个歉意的表情,冲他拱拱手,肃重了神情乖巧的一语不发。

乖巧。

巧乖还差不多。

杜公公心里可不敢真把他当乖巧的人看,这祖宗指不定哪里就坑了你。

看着他们在大街上远去,武大人也摆摆手。

“走走,守城门去。”他说道,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看也不看那边的锦衣卫们,一众官兵呼啦啦的也走了。

大街上只剩下陆云旗等人,散了的民众也都在四周小心的窥探着。

锦衣卫要抓人,先是被一群官兵的阻拦了,接着被抓的人嚷着要见皇帝,皇帝真的派人来接他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锦衣卫们这样没脸。

民众们的视线惊讶又带着几分兴奋。

“大人,就这么算了?”江百户低声说道。

陆云旗看他一眼。

“我们的事做完了。”他说道,“当然就算了。”

他们的事做完了吗?

朱瓒还是没抓到,要是到了皇帝跟前,说话的臣子肯定一大把,那就他们锦衣卫要想再审问朱瓒就更难了。

江百户皱眉。

陆云旗已经上马调转马头。

“陛下让我们押解朱瓒进京,朱瓒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他说道。

这样也行啊。

江百户忙跟着上马,陆云旗看他一眼。

“我们听陛下的。”他说道。

他的话很少,还好下属都已经习惯。

我们听陛下的。

陛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做就做,让停就停。

至于别人的看法,屁都不算。

江百户笑着应声是,示意众人上马。

“回镇抚司。”他说道。

看着这些锦衣卫们在大街上离开,民众们都从躲藏处走出来,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忽的前行的队伍又停下来,位于正中的陆云旗回头看过来。

骚动的人群如同瞬时被冻结,鸦雀无声。

陆云旗的视线扫过身后四周的民众,男女老少贫贱富贵,或者惊慌或者躲闪或者讨好或者面无表情。

“大人怎么了?”江百户问道,也向后看了眼,“有什么不对吗?”

陆云旗没有说话。

大人本就不爱说话,江百户没有再询问。

但陆云旗却开口了。

“我觉得…”他忽的说道。

他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穿过人群的你的出现

事实上街上的人此时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而且除了这些表面上,暗地里还有很多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但这些视线都是窥视。

而他感觉的视线是看。

很少有人会看着他。

这种感觉说不清,看过去更没什么发现。

或许,最近他太多疑了。

陆云旗收回了视线。

江百户还在竖着耳朵认真的听,却三个字后陆云旗又没声了,而是催马前行。

大人事物繁杂,又临近婚期,想的事多一些。

他也不再询问跟在陆云旗身后而去。

晨光明亮,大街上重新恢复了热闹,似乎一眨眼人群从地下冒出来,挤在一起议论着说笑着适才的惊险和热闹。

君小姐贴在墙边,静静的看着这热闹好一刻才回过神走出来。

她的心里有些乱,要想些什么又克制着不去想,以至于神情有些茫然。

她在人群中穿行,直到有人站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君小姐?”有男声说道。

君小姐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年轻人。

“宁公子。”她说道。

看着抬起头露出的面容,以及传入耳内熟悉的声音,宁云钊只觉得眼有些花。

真的是她!

他不是在做梦吧?宁云钊又想道。

宁云钊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反复的看着阳城送来的信,想了很多事,但又什么都没想,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就好像小时候听到家人安排明日出门爬山玩水一般。兴奋的睡不着,期盼着明天的快点到来,想象着怎么玩去玩什么。

当然,这跟那个完全是两回事。

大约是这个故事太精彩了。

他读过很多书,也见过一些奇闻,但像君小姐这般的还是第一次见,而且事情的主人公还是自己的熟人。

当然。也不能算是熟人吧。

不过至少可以说是认识的。

对于自己以及认识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总是要比对其他人的要令人激动一些。

反正也睡不着,他干脆叫醒了同伴们出来吃早饭,没想到在茶楼上看到了锦衣卫抓成国公世子这一幕。

当然对于这种热闹他并不在意。

锦衣卫不能把成国公世子怎么样。最多震慑恐吓一番。

在没有合适的稳妥的能够接替成国公军防重任的将官之前,皇帝不会触怒成国公。

毕竟距离国都被攻破的战事并没有过去多久。

当然对于成国公盘踞北地这么多年,势力威信日渐成重皇帝也是深感忧虑。

尤其是连北地的官员们都纷纷听命成国公,甚至讨好。例如成国公一句要北地增强门禁,不仅河北路这般连山西河南路都跟着凑热闹。

所以有关成国公的奏折弹劾也越来越多。这是警告也是威慑。

不过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万事以国民为重。

果然这边对峙才片刻,那边皇帝就派人来打圆场了。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这样纵容,哪有总兵带着妻子儿女一同赴任的。”

“家国家国。家国都在一起了,难免猖狂。”

“这次必须把成国公世子留在京城。”

“成国公既然把世子送回来,也必然是这个意思了。”

“算他还存着天地君亲师的信念。”

街上的锦衣卫官兵们都散去。重新熙熙攘攘,同伴的议论也随之而起。宁云钊一面喝茶汤一面看着外边。

“所以当初太祖要以文制武,对武将严苛防范,因为太祖知道武将一旦坐大,便不好控制。”他顺口答道,“还有谁比太祖更清楚这个。”

当初太祖就是武将身份反了争的天下。

同伴们咳咳几声。

“这话可说不得。”有人忙说道。

这话要是说出去,岂不是说成国公有反心。

宁云钊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道,“我只是说…”

他的话说道这里,猛地站起来,茶汤也扔在桌子上,人看向窗户外的大街上,神情惊讶不可置信。

“她怎么来了?”他脱口说道。

正等着他说下文的同伴们莫名其妙。

“谁来了?”大家问道。

而这边宁云钊已经不见了,门拉开着,楼道里有蹬蹬的脚步声远去。

宁云钊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原本认为已经模糊的记忆瞬时清晰无比。

脸还是那张脸,神情也还是那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