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看着九褣,顾先生也看着九褣,九褣抬起头看着君小姐,眼神里带着愤怒。

“先生。”他猛地跳起来,扑向顾先生。

顾先生忙伸手抱住他,九褣抱住顾先生的腰,贴在他身前,一脸的委屈和恼怒。

但却没有再说话。

这也就是默认了君小姐的话。

君小姐有些惊讶和意外。

“没事没事。”顾先生笑了,拍着九褣的肩头,“殿下你都多大了,还怕这个。”

他停顿一下。

“外边好多小朋友,还不走路呢都不怕。”他接着说道。

所谓的复诊,其实就是种痘,陆云旗知道,顾先生肯定也知道。

现在种痘已经不采用最初的鼻塞,而都是金针锉刀刺破皮肤。

顾先生肯定是认为怀王害怕的是这个所以哭闹。

九褣抱紧了顾先生的腰,绷着脸,依旧一句话不说。

顾先生哈哈笑了,再次拍着九褣的肩头。

“好了,殿下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让人看笑话。”他说道。

或许是这男子汉大丈夫刺激了一个男孩子的自尊,九褣猛地站直身子。

“本王只是被打扰了钓鱼而不高兴。”他大声说道。

顾先生笑着应声是。

“事有轻重缓急,鱼就在这里,等复诊完了,我们可以继续钓。”他说道。

九褣绷着脸没说话。

顾先生看了君小姐一眼,对她使个眼色。

君小姐垂目从一旁拿过药箱打开。

“要去屋子里吗?”顾先生问道。

“不用,在这里就行。”君小姐说道。

顾先生便拉着九褣。

“来,坐下来,一会儿就好。”他说道。

九褣下意识的被他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刚坐下去身子立刻弹起,同时口中嘶的一声。

顾先生被吓了一跳,君小姐打开药箱的手也一顿。

“怎么了?”顾先生问道。

九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本王不坐,本王就站着。”他说道。

顾先生笑了,拍着他的肩头。

“坐下也是男子汉。”他低声说道。

九褣哼了声扭过头。

君小姐拿着锉刀金针转过来。

“没事,站着也可以的,很快的。”她说道。

顾先生便不再坚持了,解开九褣的衣衫露出肩头,看着君小姐利索的刺破皮肤埋入痘苗裹上。

“原来这般简单。”他笑道。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君小姐说道,将东西收起来。

“君小姐,听说种痘后要发热出痘,不如你留下来看一天吧。”顾先生说道。

君小姐看向顾先生,又看了眼九褣。

九褣扭过头不看她,但并没有说什么话。

“不用。”君小姐说道,“发热出痘,不用紧张,多喝水休息一下就好了,如果超过两天还没退热,我再来。”

顾先生哦了声,神情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九褣则拉了拉他衣袖。

“先生,先生,我们钓鱼吧。”他说道。

顾先生笑了笑。

“有劳君小姐了。”他再次说道,看了九褣一眼。

九褣带着几分不情愿对君小姐略一点头,这也算是符合他身份的道谢。

君小姐含笑施礼,拎起药箱向外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太监再次引路。

拐过一道弯时君小姐回头看了眼,九褣和顾先生已经没有再看她了,二人又站到了湖边,九褣拿着鱼竿坐下来,又猛地站起来。

“坐着钓不到鱼,我要站着钓鱼。”他带着几分恼怒说道。

君小姐忍不住一笑,又有些心疼和后悔。

适才下手太重了。

她收回视线迈过门槛,不过,九褣为什么帮她说假话?

难道是怕说的那些话被陆云旗知道而伤害九黎?

不对啊,如果没有陆云旗的允许,九褣又怎么能知道这种话。

君小姐微微皱眉,想到九褣被人故意说这种话听又是恼火。

对于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这简直是糟践。

糟践九黎糟践九褣。

君小姐攥紧了药箱走出了怀王府。

九龄堂里诸人看到君小姐回来,都松口气,同时神情又有些复杂。

他们自然知道在君小姐进了怀王府之后没多久,陆云旗就内里走出来,很显然陆云旗见到君小姐了。

他们知道民众们自然也知道。

现在君小姐平安无事的从怀王府出来了,可见陆云旗并没有为难她。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情真意切?

虽然他们不会这样想,但挡不住有些民众会这样想。

“城里也不知道是谁在散布谣言。”陈七有些恼火的说道,“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第五十八章 题名金榜

正如他们先前所料的那样,有关君小姐和陆云旗的事被传的有些变味。

“有锦衣卫的人,还有太医院的人。”方锦绣说道。

“真是下作,就会在男女之事上搞花样。”陈七愤愤说道,“正大光明的比不过,就搞这些事,如果君小姐是个男人,他们还敢这样做吗?”

这个世道对女人总是苛刻一些。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不就是这种人吗?”方锦绣说道,“就不要做这种无聊的质问了。”

她看向君小姐。

“那谈的怎么样?”

君小姐摇摇头。

“不怎么样。”她也没有隐瞒。

这次竟然不行吗?方锦绣神情沉沉,陆云旗跟阳城县的那个小吏差别太大了。

“没关系啊,大家都谈不拢,就继续呗。”君小姐笑道,“谁怕谁,我不能奈何他,他也不能奈何我。”

有圣旨在,陆云旗做不了太过分的动作,比如抢人什么的。

但这样下去名声只怕就不好听。

“名声?”君小姐笑了,“我又不是靠名声治病救人的。”

那倒也是,陈七笑了笑。

“你快些休息吧。”他说道,“我去给柳掌柜说一声,免得他惦记。”

不管多累多凶险,君小姐都保持着锻炼身子以及睡好吃好。

夜色降临之后,九龄堂里就陷入了安静。

而德胜昌的内院里灯一直亮到了东方发白。

陈七将面前的浓茶一饮而尽。

“信家里应该已经收到了吧?”他说道,因为熬夜或者喝茶喝的太多,声音有些沙哑。

柳掌柜跟他的神情差不多,带着几分疲惫,这疲惫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熬夜。

“换人换马一路不停,三天已经到了。”他说道,说到这里又苦笑一下,“其实少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家里要钱给钱,圣旨也给了,能给的都给了。”

陈七摸了摸鼻头。

“还可以给人啊。”他眼睛一亮说道,“姓陆的纠缠小姐,如果小姐成亲了,他还怎么纠缠?”

柳掌柜看着他似笑非笑。

“你是说少爷啊?”他问道。

“对啊,以前为了少爷,君小姐把自己给了少爷,现在少爷也可以反过来以身相许。”陈七说道。

柳掌柜笑了,又叹口气。

“首先,少爷和君小姐的亲事已经有过一次,且人人皆知是假成亲。”他伸出手指说道,“有一便有二,这次又是在危机时刻,没有人会相信,锦衣卫更不会信。”

陈七皱眉要说什么,柳掌柜又伸出一根手指。

“再者,就算小姐和少爷成亲又怎么样?”他说道,“陆云旗的外宅里又不是没有他人的妻。”

陈七摸了摸鼻头。

“纠缠未婚的小姐,和纠缠他人的妻子,总归是后者更惹众怒。”他说道。

柳掌柜抚着桌子笑了。

“惹众怒的事锦衣卫又不是没干过。”他说道,“众怒又能奈何?”

陈七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道看向柳掌柜,“不管怎么说,就算有圣旨在手,方家也只是一个商户,他们再怎么怒怎么抗议,对于权势熏天陆云旗来说都无所谓。”

柳掌柜也斟了杯茶。

“是不是很残酷的事实?”他说道。

陈七笑了笑,坐了一晚上身子也疲倦,瘫软在椅子上。

“残酷什么啊,既然是事实,就不残酷。”他说道,“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残酷,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办法,那就这么着吧,也没什么可怕的。”

“是啊,没什么可怕的。”柳掌柜也踢下鞋子盘坐在椅子上,“就是觉得,君小姐怪不容易的。”

“做什么容易啊,混吃等死还不容易呢。”陈七说道,“我那时候混吃等死,照样被人欺负,伏低做小的。”

“不过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日子了。”柳掌柜敲着桌子说道,“真是太他娘的刺激了。”

二人哈哈笑起来,又都同时打个哈欠,刚要说歇息一下,门外陡然传来炮竹声,不由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陈七忙坐直身子,“不会是抢亲去了吧?”

柳掌柜竖耳听了一刻,那炮竹声忽远忽近,他忽的恍然。

“新科状元出来了。”他一拍腿说道,“殿试结束了。”

三年一次的状元试是很大的事,陈七来京城之前还想着三月赶回来就是看状元游街,自己也能去皇家的园林转转,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皇帝,不过年前年后一连串的事让他忙的早忘了状元的事了。

现在听柳掌柜一说,睡意全无,也来了精神。

“谁中了状元?”他说道,“走走走看看去。”

御街上人头攒动,比起礼部试,殿试因为不刷下名次,来观看榜单的人都喜笑颜开,街上不时的响起爆竹声,甚至有人当街发赏钱,引得街上人潮汹涌,所幸有官府兵丁维持秩序不至于造成混乱。

陈七和柳掌柜顶着一脸的疲倦在几个壮丁的拥簇下一路挤了过去,站到了金榜前,一眼就看到状元的名字。

二人都有些怔怔,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

宁常。

宁常是谁?

“山西阳城北留宁氏十子,名常,字云钊。”柳掌柜说道。

宁云钊啊。

陈七这才反应过来,宁常,宁云钊,宁十公子。

“状元啊。”他说道,“宁氏又出了一个状元了。”

有了这个状元,宁氏一族又将繁盛一代。

身为状元,宁云钊直接就进入了京官序列,得到了很多人甚至很多官员进士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地位。

这就是士,天下人最高等的一阶,官员中最受敬重的出身。

要是是这样的人的妻子,陆云旗肯定就惹不得了吧?

陈七忽的冒出一个念头。

但旋即又笑了,笑的有些怅然。

成为这样的人的妻子哪里那么容易,要不然君小姐也不会有今日了。

以前是云泥之别,现在以后更是再没有牵扯了。

陈七有些意兴阑珊,拉了拉柳掌柜的衣袖。

“走啦走啦,看过了,忙咱们自己的事吧。”他说道。

而此时的君小姐也走出了九龄堂。

虽然昨日没有留宿怀王府,但心里到底是有些惦记,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街上的喧闹引得她也看去。

“是放榜了。”赶车的伙计说道,“昨晚点出状元了。”

状元啊。

君小姐看向街上。

“是谁啊?”方锦绣问道。

“北留宁常,宁炎的侄子。”伙计眉飞色舞说道,又想到什么,“君小姐,是你们阳城人。”

方锦绣挑眉。

“呵。”她说道,“原来他的名叫这个啊,真难听。”

君小姐笑了。

“钊,刓也,摩去器芒角,但气常存。”她说道,对方锦绣一笑,“再备个礼吧。”

第五十九章 所闻并不都欢悦

金榜贴出,民众最喜欢新科进士带花游街就要到来了,纵然此时还没有那般热闹,街上的人潮也是不断。

有关种痘,有关君小姐和陆云旗的男女纠葛在这一刻都被人忘了,所有人都议论着关注着新科进士们,谈论着有关状元榜眼探花。

君小姐的车马在街上要避开热闹的人群行走的缓慢。

一队队人马在街上奔驰驶出城门,向四面八方而去,不管是欢喜还是失望,殿试的结果都将送到期待的人们的面前。

而此时的阳城北留宁氏大宅里气氛很是紧张。

宁大夫人也不像以往那样淡然,而是不停的在室内走动,手里的佛珠也不停的捻动,口中的佛经一刻不停。

院子里外都安静无声,宁大老爷笑着从外边走进来,打破了这安静。

“你急什么啊,消息最快也要后天才能送来。”宁大老爷说道,带着几分醉意。

宁大夫人闻到这酒气有些火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酒。”她说道。

“云钊中了进士,大家来道贺,我当然要喝几杯。”宁大老爷笑呵呵说道。

宁云钊中了进士的消息前日已经到了,道贺的人立刻涌门,连太原府都送来贺礼,虽然不是所有的来人都招待,但一些亲朋好友还是要见一见的。

宁大夫人并没有这个兴趣。

“中个进士有什么祝贺的。”她说道,“我们云钊可是要中状元的。”

“都一样都一样。”宁大老爷笑呵呵说道。

这怎么能一样,宁大夫人没好气的瞪了宁大老爷一眼,让小丫头服侍着进去歇息了。

族里的一众妇人也来道贺了。

宁大夫人也想找个人说说话让心静一下,便在院子里招待这些妇人们。

妇人们知道宁大夫人的心事,并没有过多的说宁云钊的成绩,夸好的话,万一没能中状元,岂不让宁大夫人没脸面,夸不好,那更是自找没趣。

能让宁大夫人听得开心的事的自然是别人的事。

“大嫂,那是真的吗?方家的君小姐在京城跟公主争夫了?”一个妇人压低声音说道。

前几日京城送来宁云钊中进士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送信人带来的京城的新鲜事。

一来是阳城人,二来跟宁家还有过关系,所以私下里君小姐的事便传开了。

宁大夫人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谁知道。”她说道。

不过并没有呵斥大家不要说,妇人们精神一震知道找对了话题。

“真是没想到。”

“竟然做出这种事。”

“怎么想不到,当初仗着方家仗着自己父亲不是也来咱们家闹吗?”

“在京城那陆千户可是权大势大,攀附上也是应该的。”

“她现在弄出了痘苗,皇帝看重,公主也得让三分。”

“真是太恶心了,做出这种事,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啊,去夺人夫。”

的确是太恶心了,自甘下贱到这种地步,宁大夫人捻着佛珠。

“那个,痘苗,咱们家什么时候种啊?”忽的一个声音在说笑中冒出来。

这话让妇人们的说笑一停。

虽然君小姐一视同仁没有跟随阳城汝南的官员走,但还是有家乡情义在,第一批种痘大夫阳城和汝南都分到了。

城里已经很多人都种痘,个别的人还在观望,宁家就是个别的人之一。

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个种痘是君小姐弄出来的,君小姐跟宁大夫人的关系宁氏一族都知道,为了不触犯宁大夫人的霉头,大家都没有去种痘。

但随着种痘的人越来越多,宁氏族里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大夫人她没有孩童,熬得住,我们可熬不住。”

“皇帝给皇子公主都种了,肯定没事。”

“而且这种痘也不是方家的,是官府在管,一视同仁的。”

这样的议论越来越多,宁大夫人已经听到了,现在终于有人忍不住来她跟前说了。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什么时候都可以啊。”宁大夫人淡淡笑了笑,“大家随意。”

那妇人虽然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欢喜。

“听说可简单了,林主薄管着这事呢。”她说道。

话一出口,气氛再次凝滞。

那妇人也才反应过来,神情讪讪。

林主薄。

宁大夫人的脸色沉沉。

宁云燕已经出嫁了,这么早出嫁,没赶上她哥哥中状元,有个状元哥哥送嫁的好时候,没能在婆家更大的场面。

这就是因为林主薄的女儿。

今日这么好的日子,偏偏提及了两个令她恶心的人。

宁大夫人也懒得再掩饰。

“我累了,先去歇息了。”她说道,起身走开了。

妇人们都讪讪起身,留也不是跟上去也不是,看着宁大夫人果然进了屋子,只得讪讪的退出去。

“你乱说什么。”几个妇人低声呵斥。

“我也没乱说啊,你们不想你们的孩子种痘吗?要知道过年的时候,隔壁几个村子可有好几个孩子都痘疮死了。”那妇人低声说道,“现在别人都种了,剩下咱们,到时候要是被传上了怎么办?”

这些妇人谁家多少都有孩子,或者亲戚有孩子,闻言也都不说话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一个妇人忽的说道。

“说去就去呗,坐上车用不了一个时辰,到那里种痘也可快了。”最先说话的妇人忙说道,“一会儿就好,半天打个来回呢,要是不放心,可以在指定的医馆里留宿一晚。”

这么方便啊,妇人们低语一刻散去了。

听着外边的妇人们约好了时间低语欢喜着散去,站在窗边的宁大夫人将手里的佛珠恨恨的放下。

罢了罢了,管她搞出什么新花样,也抵不过她那破名声。

宁大夫人深吸几口气,看着供着的菩萨,虔诚的跪下来。

她的儿子一定会中状元。

她的儿子会是天上的云,跟这些烂泥再无交集。

今日的怀王府并没有陆云旗在,但看到君小姐过来,怀王府的门没有丝毫的迟疑就打开了。

这肯定也是陆云旗吩咐的。

君小姐走进去,这一次怀王在寝宫里等着她,顾先生并没有在身边。

“殿下说有些不舒服,并没有发痘。”宫女和太监紧张的说道。

怀王趴在床上面向里似乎睡着了。

“我看看有没有发热。”君小姐说道。

宫女和太监有些不安。

“殿下非要这样睡,大概是因为不舒服。”她们说道,一面试图将怀王翻过来。

这样睡的确是因为不舒服,至少屁股不舒服。

君小姐在床边坐下来。

“不用。”她制止宫女,“我这样就能。”

她说着伸手抚上怀王面向内的脸颊。

手下的怀王微微一抖,有些羞恼的转过头。

君小姐再次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别动。”她说道。

怀王放在身侧的手攥起来,但头却没有再动。

君小姐摸了一刻收回手。

“有些发热。”她说道,一面拿出一袋药粉,“把这个煮开。“宫女和太监忙应声是接过退了出去。

君小姐倒没有意料宫女和太监都走了,殿内只剩下她和九褣二人,安静的有点不适应。

“我给你擦些药吧。”她说道。

九褣趴在床上,将头再次转向内里。

“不用。”他闷声说道。

君小姐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了,别闹了,上药不是丢人的事。”她说道,又停顿一下,“打你是我不对,我是太着急…”

她的话没说完,趴在床上的九褣身子微微发抖,人猛地撑起身子跪坐看向她。

“你,你是谁?”他颤声问道,双眼瞪圆。

君小姐的话一顿停下,身子也一僵。

他问的这话,不是那个意思吧?

第六十章 问一声你是谁

寝宫里陷入安静,气氛也有些凝滞。

怀王九褣跪在床上,小脸通红。

君小姐看着他,心思有些乱。

你是谁?

当她走进怀王府,看到姐姐看到九褣的时候,竭力的掩饰着,但心里也还是期盼她们会发觉什么。

当九黎不经意的看向她的时候,当九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只可惜九黎也只是对这个名字感兴趣。

她还给九褣讲以前讲过的故事。

只可惜九褣只认脸,连名字都没兴趣。

也是,怎么认?这么荒唐的事,想都不敢想,说也没法说。

或者就像陆云旗那样,怀疑她故意跟九龄公主扯上关系来接近,所以一些动作举动带着九龄公主的痕迹。

或者是曾经认识九龄公主的人,或者是认识九龄公主的人教的。

总之不管她是谁,也绝对不会把她跟真正的九龄公主当做一个人。

君小姐看着怀王,他现在问的你是谁,也是跟陆云旗的怀疑那般的意思吧。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你想干什么?

“我是汝南人,我是个大夫,我不会伤害你和…”她神情认真的说道。

话没说完九褣就再次打断。

“你是我姐姐吗?”他说道。

君小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鼻子酸涩泪模糊了眼。

他有一个姐姐是九黎公主,九黎公主就在不远处的陆宅里。

此时此刻他却对着一个女孩子问出这话,很显然他所说的姐姐是另外一个姐姐。

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九龄公主。

他!

他怎么想到的?

难道就因为自己打了他一顿?

这个臭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好好的给他治病,给他讲故事示好,他理都不理会,揍了他一顿,他反而能想到这里。

难道他就记得自己揍他,没有记住自己对他的好吗?

“你是我姐姐吗?”

颤抖的童声再次追问。

君小姐抬起眼,让眼泪倒回去。

“我,认识你姐姐。”她慢慢说道,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九褣看着她,似乎积攒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去,肩头塌了下来。

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不是还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就像相信死去的父亲母亲只是去了天上,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君小姐曾经想象过九黎和九褣认出她,却没有想过认出她了之后她该怎么说。

如果是九黎的话,她可能会承认,九褣…还是个孩子。

孩子无法控制和掩藏自己的情绪。

这会把他置于危险之地。

“你姐姐曾跟我提过你,也托付我照顾你。”君小姐柔声说道。

九褣抬起头看她,嗯了一声躺下去,忘了屁股上的疼,刚躺下就嘶嘶两声弹起来。

君小姐忍不住笑了。

九褣看她一眼趴下来面向内不说话了。

没想到他不问了,是相信了,还是不想再想了?

君小姐看着趴在床上不动的九褣有些心酸,她也没有再说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太监和宫女端着煮好的汤药进来了,随之进来的还有顾先生。

“君小姐过来了。”他笑着施礼。

君小姐起身还礼,看着走过来低声询问九褣的顾先生,她心里有个古怪的念头。

她总觉得这两次她和九褣独处,是顾先生故意的安排。

故意安排其实也没什么古怪的,陆云旗防着她,故意让她和九褣独处可以套出些什么。

她之所以觉得念头古怪是因为,她竟然觉得顾先生这故意的安排不是陆云旗的意思,也不是为了套出她什么话,而就是为了让她和九褣独处。

这念头太疯狂了。

君小姐看着顾先生,不知道他低声说了什么,九褣转过头对他笑起来。

九褣跟他在一起久了,小孩子又没什么心眼,信任他依赖他是理所应当。

她可是跟他没什么来往,尤其是现在,怀着戒备而来,见了这两面说了一两句话,她竟然也信任他了?

这简直太荒谬了。

九褣已经被顾先生喂完了药,顾先生含笑看过来。

“君小姐,殿下应该没有大碍吧?”他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没有,今天发热发几个痘。”她说道,“卧床休息三日便好。”

说罢施礼告退。

看到她施礼告退,九褣从床上跪坐起身。

顾先生也站起来。

“君小姐,今日是不是放金榜了?”他说道。

金榜?

君小姐愣了下。

“是。”她说道。

顾先生顿时兴致勃勃。

“状元是谁?”他一脸好奇的问道。

这好奇又有些可怜,就好像关在笼子里的人迫切的看着笼子外果树上的果实,猜测着它是不是好吃。

状元是谁,他想知道难道还不容易吗?除了皇帝,第一个知道的肯定是陆云旗。

君小姐看着他。

“是北留宁氏宁炎的侄子,宁常宁云钊。”她说道。

顾先生哦了声含笑点点头。

“早有耳闻,早有耳闻,宁氏子弟。”他说道。

这个话题君小姐并不像跟他探讨,再次垂目施礼。

“告辞了。”她说道。

转过身向外而去,感觉身后九褣的视线一直跟随,君小姐强忍住不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驶离怀王府所在的街道,喧闹热闹再次扑面涌来,金榜引起的热闹还在继续。

听着外边的喧闹,君小姐凝重的神情也渐渐散开。

九褣。

不管怎么说,九褣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虽然不能确定的告诉他自己是九龄,但至少让他知道,自己跟九龄有关系。

他的九龄姐姐虽然看不到了,但九龄姐姐的关怀依旧在。

她就是代替九龄来的。

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九黎公主,还有人在关心他,护着他,他们不是孤零零的。

这多少也是安慰吧。

至于其他人发现后的质问,她都能将种痘传授天下医者,又能将抵命的痘苗以百文钱售卖,怀王作为她治好的患者,她医者仁心关切有什么可质问的。

君小姐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下车,直到看到九龄堂前又摆上了陆云旗的聘礼。

“扔回去。”君小姐说道,懒得再多看一眼抬脚进去了。

伙计们熟练的装车赶着车向陆宅而去。

陈七看着他们离开径直回到九龄堂,坐下喝茶,连跟着去也不去了。

“打,就等着他们忍不住将咱们的人打一顿呢。”他对方锦绣说道,“他要是敢打,我们就能拿出圣旨。”

他的话音才落,门外有人蹬蹬的跑进来。

“七掌柜,不好了,打起来了。”一个伙计面色发白的喊道。

真打起来了?

陈七和方锦绣都站起来。

“咱们的人没事吧,我叮嘱你们的,抱头跑,大声喊,喊得越惨越好。”陈七说道,一面催促方锦绣,“快那圣旨来,快拿圣旨来。”

方锦绣刚要去,那伙计喘着气摆手。

“不是,不是咱们的人,是成国公世子跟陆千户打起来了。”他说道。

成国公世子?

陈七和方锦绣愣住了,听到动静从内堂走出来的君小姐也愣了下。

朱瓒?

第六十一章 成何体统

朱瓒跟陆云旗打起来?

成国公世子跟陆云旗打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奇怪,据说这两人是对头,见了面就打。

这次也是这样吧。

“那等他们打完了,你们再将聘礼扔回去。”陈七说道。

伙计神情有些古怪。

“可是,那聘礼被成国公世子拖走了。”他说道。

陈七和方锦绣一怔,不由扭头看向君小姐。

莫非…

成国公世子打陆云旗,又是因为君小姐?就像上次那样?

一向人迹罕见,官员们路过也屏气噤声的北镇抚司衙门外此时喧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