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尖叫声黑马已经撞开了围着这里的兵丁冲了进来。

散站着的黄家的诸人如同风中的稻谷一般扑倒。

面对惊马,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开。

黄老大人被仆从搀扶着扑向一旁,黑马从他们身边险险的跃过,晃着头摆着尾巴嘶鸣着落下蹄子。

因为黄家家丁们的突然散开,原本站在人后的唐大人成了站在最前边的,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震惊了,站着一动不动看着逼近的黑马。

黑马跃起,黑马扬蹄,黑马落下来。

他的视线随着黑马起落,然后看到黑马的蹄子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躺在地上的黄小大人身上。

他的视线一瞬间凝固,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耳边的嘈杂尖叫也消失。

他看到蹄子落在黄小大人身上,黄小大人被踩的如同虾子一般一弯,然后在地上翻了起来,再跌趴下,那把穿透了手掌刺入咽喉的只余下头的匕首在地上一撞。

咔吱一声。

匕首终于又往里进了一分。

这一分就决定了生命。

黄小大人的头抖动一下,旋即一动不动了。

而与此同时刺啦一声,有血溅过来,唐大人猝不及防再次被喷了一脸一身,他再忍不住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人也噗通跌跪在地上。

另一边也有噗通一声,那匹踏过黄小大人的黑马倒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雾。

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尘雾和血铺溅,他背对着众人,手中握着弯刀,脚下滚落一颗被砍下来的马头。

这场面诡异又骇人。

直到他将手中的刀举起来,发出一声如同受惊的女孩子的尖叫。

“马惊了。”他大声的喊着,“马惊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真的是太可怕了。

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一眨眼间。

快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君小姐只觉得心如擂鼓,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耳边更是嘈杂,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但又有听到哭声喊声,又看到有人跑有人人在地上翻滚。

“老爷!”

“快来人啊!”

“老太爷!”

“老爷死了!”

君小姐的视线凝聚。

死了啊。

她透过纷乱的人群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黄小大人。

不用过去看她就知道,适才的黄小大人,半点也不能受到颠簸,更别提这样翻个个趴在地上。

那匕首绝对已经要了他的命。

“他死了吗?”

在这嘈杂中有孱弱的女声从地上传来。

君小姐回过头看到正用力的梗头向那边看去的女孩子。

她的脸上满是期盼。

“他死了吗?”她再次说道,似乎想要爬过去看看。

“他死了。”君小姐说道。

那女孩子抬起头看着她,眼里火苗燃起。

“我说他死了,他就死了。”君小姐再次低声说道,“我是君九龄,你信我的话。”

女孩子看着她忽的大笑起来,只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发出笑声,笑着笑着眼泪流出来,将头在地上碰。

君小姐看着她。

“需要我帮忙吗?”她低声说道。

那女孩子看向她,似乎不明白。

君小姐看着她,脚一勾,将适才躲避惊马不知哪个家丁掉落的一把刀踩住。

她用力的踩住刀把,刀柄翘了起来,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女孩子看着她,又看面前翘起的刀,忽的笑了。

黄小大人已经死了,黄家的人肯定不会轻饶她,肯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大仇已报,心愿已了,能清清白白痛痛快快的死去是天大的福气。

“谢谢。”她说道。

她似乎想说什么多,又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眼一闭,伸着脖子向前扑去。

君小姐也没有再说话,她抬起头看向一旁,脚下似乎踉跄不稳一搓。

噗的一声,她的裙角鞋子溅上了血。

血是热的,像火一样在脚面上燎起来。

第八十六章 谁干的

她杀了一个人,一个人死在她的脚下。

君小姐没有低头伸手掩住脸发出一声尖叫。

站在一旁没关注这边的只看那边热闹的柳儿吓了一跳,没看怎么回事,也跟着叫起来,一面抱住了君小姐。

这一切亦是发生在眨眼间。

从那女孩子问人死了没有,到她问用不用帮忙,将刀踩起,到那女孩子扑刀而死,不过是一呼一吸间。

她们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多余的想法,就这样的…结束了。

君小姐像见过的街市乡村那些受惊的女孩子一样,捧着脸掩着耳朵,跺着脚尖叫着。

所有人都被这边的叫声吓了一跳。

“妈了个鸡的,那小婊子死了。”

看到地上脖子架在刀上的女孩子,黄家的人气急败坏的骂道,人也冲过来。

抱着尖叫的吓的慌了神的君小姐主仆被他们赶到一边。

纵然是大夫,也到底是女孩子,见到人死在跟前也会害怕吧?

黄家的人没有理会君小姐,几个弯身探那女孩子的鼻息。

有一个不甘心的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还有救吗?”他问道。

君小姐还捂着脸,听到问才看过来一眼。

“没有了。”她说道。

家丁们也知道没救了,问了这一声确认后就不再问了。

“死了。”他狠狠说道,抬脚在那女孩子的身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便宜她了。”

君小姐后退几步,撞倒一人。

柳儿再次叫了声。

君小姐站住脚看过去,身子微微一僵。

木桩一般的陆云旗正垂目看着她。

他的神情木然,眼神幽暗。

在这一片混乱中,他和锦衣卫们都如同木桩一般楔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更加诡异。

适才的事别人没注意,自己这个小动作他一定看到了。

君小姐看着他依旧捧着脸神情不变。

“装。”陆云旗忽的笑了,说出一个字。

他果然看到了,那又怎么样。

君小姐看着他不说话,放下手。

“君小姐,君小姐。”黄家的人冲过来抓住她,“快看看我们老爷。”

君小姐便借机疾步向黄小大人这边来,将陆云旗的视线抛在身后。

黄小大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血迹蔓延。

“君小姐,君小姐。”围着的人哭喊道,满是期待的看着她。

君小姐没有俯身伸手去查看。

“不用看了。”她说道,“已经不行了。”

闻听此言黄家的诸人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你不是能起死回生吗?你不是能断人生死,妙手回春吗?”几个家人凶狠的喊道。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对君小姐这样不客气的家属。

柳儿忙挡在君小姐前。

“你喊什么喊!我家小姐又不是阎王爷,能治病还能不让人死了,再说人又不是我们小姐杀的。”她亦是凶狠的喊道。

这个小丫头虽然不客气,但说的话也提醒了黄家的人。

坐在地上神情呆滞,一瞬间似乎又苍老十岁的的黄老大人猛地抬起头。

“是谁?”他哑声说道。

“能是谁,那个女的呗。”柳儿没有丝毫畏惧的说道,伸手指了指一旁,“那个女的自己死了,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了。”

一命抵一命?

他儿子的命,是一命能抵的了的吗?

况且他的儿子原本也不会死,如果让这君小姐救治的话。

但偏偏被一匹惊马冲断踩死了。

惊马,好好的怎么会有马惊了?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巧合,只有人为!

“是谁?”黄老大人喊道,人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死了的马匹前。

大家的视线也都看过去,那边站着一堆的兵丁,似乎在悼念死去的马。

听到这边的喊声,兵丁们并没有散开,但有人伸胳膊推开几个兵丁,同时伸手指着地上的死马。

“是它。”

声音愤愤,似乎又带着悲痛。

朱瓒?

君小姐神情惊讶,适才惊马太快,面前跑动躲避的人也多,她并没有注意有什么人跑过来。

当然马惊的确是太巧了,巧的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

但她真没想到竟然会是朱瓒。

他怎么来了?

是他?

朱瓒站在兵丁中间,身上染了一片血迹,手里的刀还在滴血,脚下那匹黑马已经死透了,血还在流,在地上蔓延,日光下看去令人炫目。

黄老大人身子晃了晃,眼睛眯起旋即瞪大。

“朱瓒,是你!”他的声音嘶哑,“是你杀了我儿子!”

朱瓒哈了声,神情如同被驴踢了。

“黄老大人你说什么呢?”他说道,瞪眼伸手指着地上的死马,“这马惊了会害人,我把它杀了是救人,你不用为了维护它就说它是你儿子吧?”

现场一片凝滞,不知道哪个没忍住噗嗤一声。

这场合适才是不适合笑。

这场合也更不适合说这么可笑的话。

没错,这就是可笑的话。

大家都知道成国公世子朱瓒胆大妄为,又最会胡搅蛮缠肆无忌惮,敢打皇子,打了皇子皇帝也不敢怎么样他。

但是那是打了皇子,不是打了他的儿子。

皇帝不敢怎么样他,他黄诚敢要了他的命。

黄老大人原本竭力压制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这混账,这畜生,这疯子。

竟然敢当街杀人!

“朱瓒你别跟我装疯卖傻。”他喊道,人也向朱瓒冲去,“是你让马惊了,是你故意要害死我儿子,你今日就纳命来!”

风烛残年的黄老大人在朱瓒面前自然没有威胁,但黄家的诸人一个个都身强体壮,闻言都向朱瓒冲去。

“你们疯了啊!我见义勇为还有错了?”

朱瓒愤怒的喊道,手里握着的刀举了起来。

他的神情激动,但眼神却越发的明亮,透过涌来的黄家诸人,直直的盯在黄老大人身上。

黄老大人的眼神是愤怒疯狂的,而朱瓒的却是沉静的。

但这沉静反而更可怕。

站在一旁的将官按住了腰里的刀,身子不由自主的绷紧。

那是嗜血的眼神,那是真正的野兽的眼神。

一个就足够了,不能再闹了,否则真的是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了。

“都住手!”将官喊道,“不许当街斗殴!”

第八十七章 决不罢休

随着他的示意,兵丁们涌上前,将朱瓒围住,也挡住了奔来的黄家诸人。

黄老大人更加愤怒。

“好,好,你们护着他。”他喊道,伸手指着这边,“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谁敢反抗,谁就是杀我儿子的同谋!”

论嚣张黄家的家丁在京城也是有名的。

当初有个官员没有及时避让黄小大人的车马,硬是被黄家的家丁指着鼻子骂了,骂的那官员气晕了过去。

随着黄老大人的吩咐黄家的家丁们毫不犹豫的举起棍棒冲这些兵丁们打去。

将官当然不敢说还击,这可不是面对锦衣卫。

武将面对文官,尤其是黄老大人这般地位的文官,是真不敢动手的。

兵丁们只得用兵器抵着,将官也被抽了好几棍子,气的他面色发红。

老子哪里是护着朱瓒,老子明明是护着你这个老狗的命,真是狗咬吕洞宾。

场面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喊声骂声痛呼声,以及黄家的闻声出来的女眷们围着黄小大人尸首的哭声,将整天街都掀翻了。

在这一片热闹中,独有锦衣卫们安静而立,似乎没有看到混战的双方。

那是因为陆云旗没有看混战的双方,他只是看着君小姐。

“死人了啊,这下麻烦了。”他站在君小姐身后,说道。

他的声音木讷,只听声音不看其人,会觉得这是一个老实人发出的真诚的担忧和感叹。

是的,死人了,还真是麻烦了。

君小姐没有理会陆云旗,只是看着那边混战的双方,惊讶褪去只有满脸的忧色。

马惊了是个好借口。

如果朱瓒没有冲出来的话。

任马继续惊着…

君小姐看向街道的另一边。

那边也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如果惊马冲过去,死伤估计会很多。

这个人真是个…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的人。

就算是为了不伤到无辜的人,让别人来做这件事也好啊,他何必自己来?

是事发突然临时起意只有自己最有把握吗?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

他现在可是皇帝眼中钉,真愁找不到借口加以罪责。

“黄小大人今天刚跟皇帝说,有很多弹劾成国公的奏章呢。”

陆云旗的声音在后又传来。

“陛下让黄小大人明日呈上,这下可不好办了。”

竟然还有这件事!

君小姐垂下的手猛地攥住。

那这真是,麻烦大了。

街上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从街道两边有更多的官兵冲来,喊声急,手中的马鞭毫不客气的甩下驱散,街上的人四散让开路。

除了官兵,还有几个太监。

“都住手!快将他们拉开!”来人们大声的喊着,“陛下有令,此事严查,所有人等全部拿下。”

听到这话,陆云旗抬了抬手。

“干活吧。”他说道。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锦衣卫们瞬时拔出绣春刀。

“都住手,违者视为抗命,杀无赦。”他们齐声喝道,对准了混战在一起的人。

他们神情阴冷,眼神凶狠,看着面前的双方,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没有半点的感情,只待挥刀砍杀。

有个更多的官兵到来,再加上锦衣卫的介入,混乱的街上恢复了安静。

民众们都被驱散,朱瓒兵丁们和黄家的诸人也都被分开。

适才的混战双方皆有伤,总体来说兵丁们吃亏,好几个被砍伤血染红了衣衫。

“你们真是疯狗!真是瞎了眼!”朱瓒被四五个兵丁按住,还在破口大骂,“老子好心救人落得如此下场!”

“朱瓒你不要装疯卖傻,这一套跟我没用。”同样被四五人搀扶护着的黄老大人,喘着气说道,“我要让你们父子陪葬!”

“你试试啊你试试啊你个老不死的!”朱瓒骂道,同时向前扑过来,几个兵丁死死的抱住,饶是如此还是被拖着向前几步才停下。

赶来的将官和太监们吓了一头的汗,官兵们再次紧张的将他们分别围住。

“有什么话见了陛下再说。”将官喝道。

“我也要见陛下。”黄老大人说道,神情悲痛,看着地上儿子的尸首,“抬起来,让陛下看一看。”

竟然要抬尸进宫面圣?

将官们神情忐忑对视一眼。

旁边的太监们轻咳一声,神情悲痛的上前扶住黄老大人。

“陛下也要见您。”他们说道,视线也看向黄小大人的尸首,声音低沉哀伤,“还有黄小大人。”

陛下还要见黄小大人的尸首,可见是必定要给个公道。

黄家的诸人顿时再次哭号起来,一面喊着冤枉一面喊着陛下圣明。

“冤枉啊!冤枉啊!”朱瓒干嚎的声音也夹杂其中。

将官和内侍们擦了擦额头上汗,不能再让他们在这里闹了,于是忙带着要紧的人向皇宫去,驱散其他人。

黄老大人朱瓒是肯定要去皇宫的,适才参与斗殴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将官还有黄家的下人也要带去。

那个凶手自然已经死了就没办法带去了,只能装车送去刑部。

至于君小姐。

“君小姐怎么来这里了?”一个内侍带着几分狐疑问道。

“我是去那边街上武大人家送药。”君小姐说道,伸手指了个方向,“听到这边出事就赶过来了。”

说着垂目。

“很遗憾,我还是没能救治伤者。”

这样啊,那就是恰好经过,而且还没来得及救治黄小大人,那跟围观的路人一样。

太监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看也没看他们这边,已经翻身上马押送着朱瓒等一干兵丁向前而去。

既然陆云旗没有意见,那就是没问题了,内侍对君小姐点点头。

“真是太遗憾了。”他说道,拱手作别,追上人群急急的去了。

君小姐也随着人群被驱散离开,走到街口时回头看了眼。

这边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死了的黑马也被拉走,似乎是一转眼间街道上恢复了安静,只是地上的血迹,散落的鞋子,都提醒了这里刚发生过的事。

一直瘫软在地上的唐大人因为亮明了身份,没有像普通民众那样被驱赶,还有一个兵丁过来搀扶着他。

但唐大人还是似乎迈不动脚步,神情呆滞的看着地上的血迹。

这血迹混杂,分不清是黄小大人还是那匹惊马的。

但不管是马还是黄小大人都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

就算能起死回生的神医走到了面前,还是死了。

就这样死了。

死在了万大春孙女的手里,这是不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唐大人再次腿一软坐在地上。

第八十八章 麻烦大了

看到唐大人坐在地上,扶着的小兵撇撇嘴。

这些文官真没用,平时咋咋呼呼凶神恶煞的,见个惊马见个死人就吓成这样了。

兵丁转头对旁边的同伴喊了声,又过来一个兵丁,和他一起将唐大人连拉带架的离开了。

没有人来这里探头探脑,这里似乎成了人人畏惧之地。

但这并不妨碍这件事风一般传遍了全城。

高官,罪官之后的刺杀,惊马踏死,这么戏剧的事就连说书先生都编不出来。

三年前的万大海案件也再次被掀出到人前。

是罪官后人恶意满满的报复,还是满怀冤屈的寻仇?

成国公世子当街斩马是巧合还是蓄意,黄小大人真的要弹劾成国公了吗?

各种消息让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

“真是太刺激了。”

陈七在九龄堂里来回踱步,眉飞色舞。

“这万家的女孩子真是厉害!”

“别乱说话。”方锦绣说道,“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还能怎么回事,群众的眼是雪亮的。”陈七说道,“所以说这世间是有公道的。”

说着又感叹。

“可惜万家的公道是拿命换来的。”

拿命换来又怎么样,比拿命都换不来要幸运多了,方锦绣默然,念头闪过又抬起头。

“那惊马是真的巧合吗?”她问道。

坐在自从回来说完事后,就一直沉默的君小姐闻言看向她。

“是不是巧合,那就看皇帝怎么说了。”她说道。

黄小大人死了,好巧不巧的朱瓒也出现在当场。

如今朝里文臣对成国公的很是不满,这一次又牵涉到黄小大人的死,只怕…

陈七停下脚步,神情凝重。

就算不是朝堂之人,他也知道这件事对成国公来说是大麻烦了。

“怎么偏偏是成国公世子呢。”陈七说道。

对于成国公世子他是很有好感的,毕竟几次都相助九龄堂,他把他看成自己人。

嗯,比宁云钊还要更自己人一些。

陈七心里权衡对比一下。

“我去打听下消息。”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阻止他。

“去柳掌柜哪里,德胜昌人脉多。”她说道。

她也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

陈七应声是急急的出去了。

消息并没有等多久,暮色降临的时候就传出来了,毕竟这件事太大了,而且牵涉到三年前的案子。

当这群人来到皇宫后,得到消息一向心软性慈的皇帝,哪里见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殿外和黄老大人抱头痛哭,黄老大人哭的昏厥过去,皇帝也被内侍们顺着胸口喂药,唯恐伤了龙体。

当场问罪凶手,虽然凶手死了,但也被鞭尸,又命悬与城门示众。

至于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世子一口咬定委屈,说看到马惊了,他路过看热闹,才出手制止。”

“马惊了不管他的事,他也不知道马为什么惊了。”

“说不如查查马的事。”

“以前五城兵马司的马从来没有这样过,怎么牧监司新送来的马就成这样了?”

陈七学着朱瓒的语气说道,神情夸张,说着又看着堂内的人。

“你们知道牧监司的老大是谁吗?”他挤眉弄眼说道。

“不是让你说书呢。”方锦绣冷冷说道。

陈七讪讪。

“是王子阳,王判官。”他本想再说你们知道王子阳是谁吗,但看着方锦绣冷冷的脸忙咽了回去,肃容说道,“是黄小大人的干儿子。”

听起来是无懈可击,但皇帝信吗?

君小姐方锦绣都看着他,没有人为此鼓掌雀跃。

陈七垂头摊手。

“好吧,然后皇帝就命禁卫对陆云旗杖五十,削去团练使,押入诏狱待定罪。”他说道,一面叹口气,“宫里传来的消息是打的可狠了,皇帝亲自夺过禁卫手里的铁锤打朱瓒,因为有了皇帝的动作,后来的杖刑也极其狠厉,陆云旗当场昏死过去了。”

方锦绣也握紧了手,看向君小姐,虽然她也不知道为啥看她,按理说这个世子爷跟她们不算熟。

君小姐一向平静的脸上柳眉簇起,手交握在身前。

杖刑倒是其次,关的地方可是诏狱啊。

“诏狱怎么了?”方锦绣不太懂这些问道。

“诏狱是北镇抚司掌握的地方。”柳掌柜在一旁说道。

锦衣卫啊。

“当初成国公世子进京,皇帝看起来很愤怒,却让三司会审,很明显就是偏袒了,要不然就直接交给北镇抚司审问了。”柳掌柜接着说道,“但现在皇帝下令将他交给北镇抚司了。”

锦衣卫可是跟朱瓒有仇的,现在朱瓒可是落到他们手里了。

更况且他还受了杖刑昏死过去,如果有人愿意的话,别说皮开肉绽的杖刑,手指头割破都能要了命。

在锦衣卫遍布的大牢里,可有人给他治伤用药?

君小姐得手更加紧握在一起。

这可真是大麻烦了。

暗无天日的诏狱里,响起低沉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药草的味道。

只不过这里的腐臭味太大,药味很快混迹其中不见了。

“我这里也是很紧张的。”

昏暗中一个木讷低沉的声音响起。

“只能勉强给你腾出这个单间,有点小,世子爷见谅。”

这声音虽然没有起伏,但听起来偏偏让人觉得满是真诚的歉意。

脚步声停下,声音也停下。

一束火把被点燃,火光驱散了令人窒息不安的黑暗,但照亮的这个空间却更令人心悸。

如墨的墙壁上混杂着赤红的血迹,其上悬挂着各种刑具,旁边站立着两个干瘦如麻杆的锦衣卫,在这明暗交汇中犹如鬼魅。

“给世子爷用药吧。”

木讷的男声再次响起。

两个锦衣卫迈步走向另一边,那边安置着一个木板床,此时一个人趴在其上面向里似乎昏睡。

两个锦衣卫动作利索的去解这人身上的衣服,主要是下裳。

这边的火把也被点亮,照出这人满是血迹的衣裳。

布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一般人见了只怕会束手无策,但两个锦衣卫却没有丝毫的犹豫,抬手就把这衣裳扒了下来。

屋子里似乎响起了刺啦一声,就好似揭下了一层人皮。

第八十九章 诏狱里的救命

虽然不是真的被揭下一层皮,但疼痛不亚于如此,木板床上的人身子剧烈的抖动,放在木板床上的双手也猛的攥住。

但他依旧面向内,半点闷哼也没有。

“朱瓒,你这又是何必呢?”陆云旗说道。

随着说话人从阴暗中走到火把照耀下,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这老头手里托着一个药碗。

被腐臭掩盖的药味就是从这里面散发的。

他这话出口,木板床上的人转过头来。

“陆小枣,你这下贱的东西,也配直呼我的名字?”朱瓒说道,“看来这几年没揍你,你记性不好了。”

两边的锦衣卫神情愤怒要上前,陆云旗抬抬手制止,跳跃的火把照耀下他的脸忽明忽暗,依旧木然没有半点神情。

“世子爷,其实你不用杀了黄子清的。”他说道,“就算他要弹劾你们父子,皇帝也不一定就听信。”

朱瓒抬眼看他,笑了。

“你就是这样审案逼供构陷的?”他说道,“就你这办案水平,要不是卖了良心,这锦衣卫那轮到你耀武扬威。”

这话让两个锦衣卫更恼怒了,但看陆云旗并没有示意,且眼神一暗,似乎因为朱瓒的话想到什么。

这话也没什么特别啊。

但凡进了诏狱的人很多都是这样破口大骂,或者言语讽刺。

不过陆云旗要是因为人骂几句就在意,那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莫非是因为骂人的是朱瓒?

一来是成国公世子身份,二来据说当初陆云旗被分派给来京城的成国公世子牵马。

或许是曾经有积怨?又或者是想起了为人奴仆的卑贱?

人年幼少年时的经历总是能影响一辈子的情绪,对于这一点作为最擅长拷问逼供的锦衣卫们来说最清楚不过。

他们也很擅长利用这一点来对付落在他们手里的人。

陆云旗不至于被这么容易就被刺破了这个弱点吧?

惊讶间陆云旗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常。

“既然如此,你们就尽心点,别让世子爷瞧不起。”他木然说道,说罢转身迈步隐没与黑暗中。

两个锦衣卫顿时来了精神,对于他们来说拷问犯人已经是嗜好,就如同那些赌徒一听到骰子响就精神焕发一般。

至于被拷问的是谁,他们根本不在意,只要扔进这个诏狱,只要陆云旗下令,皇子公主也一样。

看着两人伸手要将木板床上的朱瓒拎起来,跟随陆云旗进来一直悄无声息如同影子般的佝偻老头迈上前一步。

“先别急,先别急。”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世子爷还没用药呢。”

“老鬼你又要用什么药?”两个锦衣卫带着被打断兴致的不悦说道。

被唤作老鬼的老头咳咳的笑,举着手里的药碗上前,看着门板上的朱瓒,火把照耀着他被杖击的伤口。

老鬼的脸上也浮现激动和欢喜,就如同看到了青楼里的花魁玉体陈卧在面前。

“这宫里的太监们行刑的手法越来越厉害了。”他说道,“看着伤口多漂亮。”

他说着伸出手按了上去,在血肉模糊中揉了两下,就如同孩童玩泥巴。

朱瓒的身子一抖,却依旧没有痛呼出声。

“草。”他说道,皱眉看着这老鬼,“真该送你去镇北,让你玩个够。”

老鬼嘿嘿笑了,将手拿了起来,手上已经满是血迹。

“世子爷,您别骂我。”他说道,“我是要给你治伤,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坏人。”

他说着咳咳的再次笑起来,露出嘴里的豁牙。

“我是一个大夫。”

“我是专门给受刑的人看病的,免得你们受不住刑死了。”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两个锦衣卫。

“他们有一百种让人死去,我则有一百种办法让人死不了。”

他越说越激动。

“听说那个君小姐能断生死起死回生,我这算不算也是如此?”

这句话出口,不待朱瓒说什么,旁边的两个锦衣卫沉脸喝了声。

“老鬼,做你的事,少说话。”他们喝道,“君小姐是你能提的。”

那老鬼显然也察觉失态,原本欢喜的脸上浮现几分不安和惶惶。

“我不是故意的。”他嘀咕一句,“我这也不是不敬,我对君小姐很是敬仰。”

说着伸手从药碗里挖了一把,将黑乎乎的膏药如同刷墙一般抹在了朱瓒的伤口上。

这动作以及这药让朱瓒的身子在抖动,他的手也紧紧的抓住了床板两边,牙关紧咬,闷哼依旧没能冲出口。

“用了我的药,他们就能对你用刑法了,就随便用,不怕你受不住死了。”

老鬼的声音在逼仄的牢房里碎碎念念,火把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如同风中摇摆的枯枝老树。

君小姐从床上坐起来,外边的天色蒙蒙亮,很显然还没有到她习惯的醒来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她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