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声响起。

君小姐回头看去,见是四风张宝塘等几人。

“君小姐你来了,那太好了。”张宝塘说道,翻身下马,又回头看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梁太医你可以回去了。”

“先稍等下。”四凤忙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复杂,“还是让梁太医来吧。”

张宝塘咦了声。

“可是君小姐比梁太医医术好啊。”他说道,说罢又忙看梁太医,带着几分歉意,“梁太医我不是说你不好…”

如果说以前这话可能让太医羞恼,但现在对于很多太医来说已经不会了。

不待张宝塘说完梁太医就忙摆手。

“不不,君小姐的医术比我好。”他说道,神情诚恳,“有君小姐在更好。”

君小姐对梁太医施礼。

四凤摇摇头。

“不是说医术的问题。”他说道,苦笑一下,“君小姐,这是我们来的第二次,还不一定能进去,如果带着你的话,肯定是进不去了,他怎么会允许你去给世子爷看伤。”

张宝塘这才恍然。

只顾着君小姐医术了,忘了陆云旗是要打压君小姐行医,为难她逼迫她,连给其他人看病都不允许,更别提朱瓒了。

更别提朱瓒几次阻扰陆云旗欺负君小姐,二人为君小姐相争可谓是情敌,情敌相见已经分外眼红了,这君小姐还要当着陆云旗的面关切朱瓒,是个男人都要不爽。

张宝塘骂了一声娘。

“世子爷的杖刑是皮肉伤,暂时还用不着君小姐出手,最要紧的是有个靠谱的大夫看一看就好了。”他说道,对君小姐施礼,“君小姐你不用担心。”

君小姐摇摇头。

“还是我来吧。”她说道,“要不然你们还是进不去。”

张宝塘愣了下。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就能让他们进去?

她这是要…

“我去见陆云旗。”君小姐说道,“你们稍等。”

说罢不待四凤张宝塘等人说话,转身向北镇抚司的大门走去。

这个大门被朱瓒用箱子砸过,破损的地方当然已经修好了,两个锦衣卫站在门口,似乎没有看到在门外说话的他们。

这样不好吧。

张宝塘迈步要喊住她,被四凤拦住。

“她说得对。”他说道,“也许只有她能让我们进去见到二哥了。”

张宝塘看着站到锦衣卫面前的君小姐。

“她怎么能…”他说道,话音未落,就见那原本木桩石人一般的锦衣卫对君小姐屈身恭敬的施礼。

好吧,张宝塘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君小姐施施然的迈了进去。

很显然这些锦衣卫不是因为她是神医就如此的恭敬,而是被陆云旗吩咐过了。

是一直这样吩咐着,还是算准了这次君小姐会自动送上门?

“可是,她这是要去求陆云旗了吧。”他神情复杂的说道,“陆云旗肯定要提条件吧,万一…”

万一,陆云旗要她做妾呢?

她也会答应吗?

君小姐是第一次进北镇抚司的门。

青砖灰墙,洒扫的干干净净,也没有来回奔忙的官吏,四周都安安静静,比起其他衙门倒多了几分闲适。

真是可笑,竟然会对人人都闻之色变的北镇抚司觉得闲适,或许是遇到的锦衣卫皆是恭敬有礼,侧身避让同时指路。

没有人想见陆云旗,也没有人能这样轻易的见到陆云旗。

除非是陆云旗愿意,以及早就等着。

君小姐随着指引走到了一间官房前。

这里依旧青砖灰墙,一身朱红衣袍的陆云旗站在屋檐下格外并没不显眼,反而与这灰扑扑融为一体。

“你来了。”他微笑说道。

就像主人热情的迎接久候客人。

君小姐站住脚。

“不进来坐坐?”陆云旗问道,一面侧身做请。

“什么条件我可以见见他给他治伤?”君小姐没有回答,而是开门见山问道。

陆云旗轻叹口气。

“你这样惦记其他的男人,会让我不高兴的。”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心里有些滋味复杂。

这句话以前他也对她说过,巧不巧的好像也是因为朱瓒,具体记不清是说什么事了,可能是正在说别的官员的什么事,提及了成国公,她突然想到那个跟贤王打架的朱瓒,就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见他再来京城了。

陆云旗当时没有回答,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这话当然是玩笑,就是爱人之间的小情话,他当然不是真生气,而她也被逗的大笑。

陆云旗此时脸上也没有怒意或者不满,说完这句话又笑了笑。

“当然我不会不高兴。”他又说道,“只要你来了就好。”

君小姐默然。

这话当然不是安抚解释表达他的大度,他的意思还是表达那个意思,不管她的目的,不管她为了什么,也不管她高兴还是悲伤,只要她来了,只要她在他的掌控下。

她不是他的九龄公主,他要的只是九龄公主替代品,只要这个替代品在眼前和手心里就可以了,至于她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根本不在乎。

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物,不是一个人,就如同那些外宅里养着女人一样。

“条件很简单。”陆云旗接着说道,冲她伸出手,“来。”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伸出一只手。

第九十五章 没什么担心的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一个字,和一个动作。

这意思并不是再次邀请她进屋,而是要她把手放在他手里,让她的手落入他的手中,在他的掌控下,成为他的所有。

君小姐没有前进,而是后退一步。

陆云旗也没有再迈步或者再说话,只是站在台阶上伸着手,淡然而笃定的等待着。

“我离开京城。”君小姐看着他说道,“立刻马上就走。”

不是来而是走,这不仅不是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反而是要挟吧?

陆云旗看着她一刻,忽的将手放下来。

“好啊。”他说道,“成交。”

说罢喊了声来人。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锦衣卫站在了君小姐的身后。

陆云旗冲他略一抬手,此人便应声是,侧身避让。

“君小姐,请跟我来。”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再看陆云旗转身跟着那锦衣卫走了出去,身后的视线很快被院墙隔绝。

看着那女孩子的背影消失,从一旁走过来的江百户忍不住摸摸头。

适才他们的对话他真的没听懂。

“真的让她去见朱瓒?”他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陆云旗说道。

这当然不是疑问,问君小姐去见朱瓒,给朱瓒治好伤怎么办?带着其他人进牢狱有密谋怎么办?让皇帝知道了不高兴怎么办?

陆云旗只是陈述,有什么好担心的,给朱瓒治好伤又怎样,带着其他人进牢狱有密谋又怎么样,如果皇帝要一个人死,那他就必须死,他也一定要他死,不管他是有伤还是没伤,不管他跟别人有没有密谋。

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百户摸摸头,这次不是不解而是了然,不过他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真的让她走?”他问道。

陆大人看着院门外。

“有什么不能的。”他说道,“只要她还活着,又能走到哪里去。”

他转过身将手背负在身后,背负在身后的手握了握。

这天下哪里都有锦衣卫,只要她活着,就逃不出他的手心。

反而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这些关注着她的人和汹涌的民意,更容易行事。

京城之外,山间小路,偏乡僻壤,一个人突然消失,这就不能要怪罪指责他陆云旗了吧。

谁知道是被狼叼走了,还是被拐子拐了。

原来如此啊。

这君小姐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将甘愿舍弃京城这个屏障,将自己置于更容易被陆云旗掌控来作为交换条件。

原本能跟着状元公宁云钊一起走的,结果那时候不走,这时候为了这个朱瓒反而要走了。

这个女人更喜欢谁一些?

胡思乱想什么,江百户摇摇头,驱赶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管她喜欢谁多一点,她都是陆千户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江百户看了看那女孩子的背影,带着几分轻松得意转身跟上陆云旗。

君小姐在院子里停下脚。

“我还有几个同伴,想让他们跟我一起去。”她对引路的锦衣卫说道。

锦衣卫神情迟疑一刻,但还是恭敬的应声是。

没有反驳也不疑问,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这种待遇其实真的让人很心动很迷醉。

“好的,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他说道,“君小姐稍等。”

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君小姐,张宝塘忙加快脚步,神情有些惊讶也有些复杂。

“君小姐,这次有劳你帮忙了。”他说道,小心翼翼的打量君小姐。

君小姐衣衫整齐发丝不乱神情也是平静依旧。

看来没有受到侵扰。

念头闪过他松口气又微微红脸,让一个女孩子置身于被人欺辱的危险中,他们作为男人只能看着真是很羞愧。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思,有些惊讶的看着进来的人。

除了适才在门口见的他们几个兄弟,梁大夫已经走了,但是又多了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兵丁。

惊讶的不止君小姐,还有锦衣卫。

“让你们几个人进来,你们怎么来这么多?”为首的锦衣卫沉着脸喝道。

四凤看他一眼。

“这可不是怪我们。”他认真的说道。

什么鬼话,难道还怪他们了?锦衣卫诸人皱眉。

四凤环视一下四周。

“这里可是北镇抚司,多吓人多可怕的地方,就我们几个弱男子,可不敢进来。”他说道,做出几分畏惧,“当然要多叫些人来护着壮胆。”

说罢摆摆手。

“快快,走走。”

随着他的招呼,兵丁们不再犹豫将站在面前的锦衣卫们挤开。

“大人,这…”锦衣卫们带着几分恼怒询问。

为首的锦衣卫看了眼陆云旗的所在,又看了看君小姐,摇摇头摆摆手。

锦衣卫们便忍住恼怒看着这群人呼啦啦的向诏狱所在涌去。

虽然早有准备,但迈进诏狱的那一刻,四凤张宝塘等人还是骂出了声。

这环境这气味,还有趴在门板上的人。

骂声在牢房里不断,还有几个扑过去揪住一旁的锦衣卫啐一脸。

“是不是刑讯逼供!”

“草你姥姥!”

骂声成一片,一群人推推搡搡的要打起来。

锦衣卫的人这次没有还手。

“这是诏狱,你们这些贵少爷们,知道什么叫牢狱吗?”为首的锦衣卫冷冷说道,“进了牢狱难道是享福的吗?”

他们的确没来更没住过牢狱。

四凤制止吵闹的诸人。

“你们都出去。”他对锦衣卫们说道。

锦衣卫们对视一眼站着没动。

“怎么?还怕我们越狱吗?”四凤似笑非笑说道,“是你们太瞧的起我们还是太瞧不起你们?”

锦衣卫们对视一眼,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兵丁们已经涌上将他们推了出去,外边吵吵闹闹但锦衣卫们没有再进来。

“大哥三哥你们看着点。”四凤对另外两人说道,指了指四周。

这毕竟是锦衣卫的大牢,人虽然退出去,谁知道暗地是不是还藏着耳目。

两个兄弟明白点点头跟着出去了。

“二哥!”张宝塘上前围住床板上的朱瓒。

这么大的动静,朱瓒一直面向内趴着一动不动,似乎昏死。

第九十六章 治病的登徒子

这二哥喊出来,张宝塘的眼圈都红了。

君小姐已经打开了药箱,看着朱瓒身上的衣裳。

上身穿着衣裳,下身只是裹着一块单子。

“给他脱下来。”她说道。

张宝塘和四凤忙伸手,但看着血迹斑斑似乎与身体长在一起的单子,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往下揭。

“你们没吃饭吗?”

朱瓒的声音沉闷的响起,人也微微转过头。

听到这话,张宝塘差点哭出来。

“二哥,你还好吧?”他哽咽说道,忙走到朱瓒面前。

“好什么好,这能怎么好。”四凤没好气的说道,一面也半跪下来压低声音,“伯父已经派人来了,姓黄的在家装死,要逼陛下杀了你,但陛下不会把你怎么样,关键是你一定要撑住。”

“嗯。”朱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但下一刻就身子一抖,嗷的叫了声。

朱瓒半撑起身子扭头向后看,围在他身边的四凤张宝塘吓了一跳也向后看去。

君小姐站在朱瓒的身边,正将朱瓒臀腿上的单子揭下来。

“你干什么?”朱瓒哑声喊道,人就要挣扎着起来,一面伸手去护自己的单子。

刺啦一声,君小姐利索的将其扯下来,站直了身子。

朱瓒嗷的叫了声,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四凤张宝塘也哆嗦了一下。

果然当大夫的手都狠。

“你你你不要脸。”朱瓒瞪眼说道,挣扎着要去掩住自己没有了遮盖的下身。

四凤忍不住笑了,虽然这个时候实在不该笑。

“二哥,君小姐是大夫,脱你裤子是给你看伤呢。”张宝塘认真的解释。

“为什么让她来!”朱瓒喊道,“你们认识的大夫都死绝了?”

“因为君小姐能让我们…”张宝塘感叹的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四凤用胳膊杵了下。

“当然有别的大夫,但好容易进来,还是希望稳妥,一劳永逸。”四凤说道,“君小姐毕竟是最厉害的。”

“她算什么厉害…”朱瓒说道,话没说完就再次嗷了声,人也趴回床板上。

大家再次吓了一跳,看到原来是君小姐手拿出一块被药汁浸染的棉布按在了朱瓒的伤口上。

“君小姐你也打个招呼。”四凤抚着胸口道,“让他做个准备。”

君小姐嗯了声。

她不说话,朱瓒的话却没有停。

“你要干什么?”

“上药而已,给宝塘,给宝塘来…”

“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你乱摸什么…”

张宝塘很耐心的给朱瓒解释安抚,四凤忍着笑站在一旁,看着君小姐敷药查看伤口。

“怎么样?”他低声问道,“是不是很重?”

君小姐看着狰狞结疤的伤口,用药布在其上一擦,拿起来嗅了嗅。

“这大夫很厉害。”她说道,“伤基本已经好了。”

四凤眉头一挑。

“锦衣卫这么好心?”他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将朱瓒的伤口上擦拭完,再拿出一罐药膏。

“当然不是好心。”她说道,俯身用手仔细的涂抹药膏在伤口上,“不过是不让他伤重致死,用药吊着他的命罢了,根本就没有把这身子当个人,这里的伤好得快,别的地方损耗的快,拆了东墙补西墙而已。”

四凤骂了句脏话。

“就知道这些家伙没人性。”他说道,神情诚恳,“那就有劳君小姐了。”

君小姐嗯了声,又递过来一个瓷瓶。

“将这个喂他吃。”她说道。

四凤接过走到朱瓒面前。

“她的药怎么就好…”朱瓒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四凤将药塞进嘴里,逼他咽了下去。

朱瓒咽下药呸了声没有再说话。

四凤看了眼在后仔细认真上药的君小姐,又看向朱瓒。

“你这是何必呢。”他叹口气,“如果真要做,咱们商量一下,换个别人来也不至于如此。”

“是啊。”张宝塘也忙说道,“你要是出点事可就完了。”

门板上的朱瓒闭着眼嗯了声。

“完不了。”他沙哑说道,便旋即无声,似乎不想多谈这件事。

张宝塘和四凤对视一眼,事已至此,就算心里后悔,也不愿意人前说,过去的事就不要问了,没有意义。

二人便不再追问,询问他的伤情,锦衣卫怎么刑讯逼供,朱瓒有一句没一句的答,渐渐的就不说话了,人也不动了。

“二哥?”张宝塘吓了一跳忙喊道,又回头看君小姐,“他晕过去了。”

君小姐没有抬头。

“不是,吃了药解了先前吊着的精神,人就有些迷糊,这也是休息,对他好。”她说道。

张宝塘和四凤松口气,再看仔细认真一点点上药的君小姐。

朱瓒的确是没有晕过去,片刻又睁开眼,嘀嘀咕咕的抱怨上药。

张宝塘要安抚,却被四凤拉住。

“那君小姐你忙,我们出去看看。”四凤说道,又看了看四周,“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说罢拉了拉有些不解的张宝塘出去了。

牢房里陷入了安静,君小姐将最后一个伤口深处仔细的抹药,朱瓒发出一声闷哼。

“你能不能小心点。”他带着几分生气说道,“疼死了。”

君小姐看他一眼。

“怎么?看来在他手里受了不少伤。”她说道,“熬不住了?”

朱瓒嗤声。

“我在那畜生手里熬不住吗?”他说道,“那我岂不是畜生不如。”

君小姐哈哈笑了。

笑声回荡很是响亮,昏暗的牢房里一瞬间被充盈,变得明亮起来。

“笑什么笑。”朱瓒没好气的说道,“药上完了没有?上完了就快点给我盖上。”

君小姐笑了,还看了眼朱瓒的裸露的身子。

“没什么可看的呀。”她说道。

朱瓒骂了一声,要撑起身子。

“你个登徒子。”他喊道。

君小姐再次哈哈笑了。

第九十七章 杀人为了谁

君小姐笑着,看着扔到一边的单子。

单子上血迹斑斑,她收了笑,轻叹一口气,将身上的披帛解下裹住了朱瓒的伤口。

“谁要你的东西,快拿开。”朱瓒没好气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要不要喝酒?”她说道。

嘀嘀咕咕的朱瓒立刻转过头来,眼睛一亮。

“喝呀。”他说道,看着君小姐有些疑惑。

似乎对于她带酒来有些不信。

君小姐笑了笑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酒瓶,冲他晃了晃。

朱瓒手撑着床板要起身。

“这才是探监该拿的东西,那几个混小子就知道女人似的磨磨唧唧,该拿的东西都没拿。”他说道,“算你有点用。”

君小姐已经矮身在他面前蹲下,将九酒瓶送到他嘴边。

朱瓒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舒坦的吐口气,再次探头示意再喝。

君小姐将酒瓶递过去。

“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这样做?”她忽的说道。

朱瓒一口酒喷出来。

“呸。”他连声咳嗽,瞪眼说道,“你可真抬举你自己。”

要不然真的太巧了。

她仔细的想了想,找不到朱瓒要这样做的合情合理的理由。

因为不管怎么想,朱瓒此举都是太不应该了,他不该是这么思虑不周的人。

唯一的意外就是自己当时在场。

而且她是要黄小大人死的。

虽然不至于当场杀死他,但延迟几天也会死。

这样做当然结果会很糟糕,首先救治黄小大人,虽然说是医者应该做的事,但黄小大人恶名昭彰,万家的女孩子义勇令人悲戚,她的名声多少会受损,再者,黄小大人死了的话,陆云旗和黄家一定不会放过她。

这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但是,她还是想要这样做。

结果,马惊了将黄小大人踩死了。

她当然也不信事情真的是巧合。

君小姐看着他没有说话。

朱瓒伸手将酒瓶子拿过来,再次喝了口酒。

“我是一定要他死的。”他说道,“因为他不死,我父亲就得死。”

成国公?

君小姐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这两年有很多人弹劾我父亲。”朱瓒说道,“说我们父子如何嚣张。”

说到这里呸了声。

“真是胡说八道,我们这么老实的人。”

君小姐失笑。

老实人,你小小年纪就敢打皇子,可真不算老实人,的确是够嚣张的。

“这可真没看出来。”她说道。

“那是你瞎。”朱瓒嗤声说道。

君小姐抿嘴笑而不语。

“总之他们就是看不顺眼我父亲在北地做的事。”朱瓒接着说道,冷冷一笑,“而且又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成国公那么好的人,又镇守着北地,阻挡着金人的侵袭,如此的功高位重,竟然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吗?

为什么?

“有人想要舍弃真定以北六郡。”朱瓒说道。

真定以北的六郡?

君小姐神情惊讶的站起来。

“那怎么可能。”她说道,“那是好容易才夺回来的。”

朱瓒笑了笑,憔悴的脸上神情讥诮。

“对他们来说,很容易。”他说道,“上阵厮杀的不是他们,流血丧命的不是他们,有什么不容易的。”

君小姐默然。

“在他们眼里,只看到因为这六郡,金人侵扰不断。”朱瓒接着说道,“所以对他们来说,这六郡不是荣耀,是麻烦,既然是麻烦就干脆割舍,换了心静。”

这些人疯了吗?竟然要跟金人和谈?和谈也就罢了,还要割舍六郡。

“难道忘了皇…帝是怎么死的,都城是怎么陷落的吗?”君小姐说道。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到嘴边的皇曾祖父是怎么死的咽回去,差点咬破了舌头。

朱瓒喝了口酒。

“商女不知亡国恨,只见烟笼寒水月笼沙,唯喜夜泊秦淮近酒家,隔江来唱后庭花。”他说道。

一首诗被他这样说出来,君小姐该难过还是该笑,轻叹一口气,伸手从药箱里拿过另一壶酒,想了想也仰头喝了口。

“那些弹劾的折子,基本都是姓黄的收集示意的。”朱瓒说道,“真定周家,也是被他陷害的。”

周家吗?

君小姐神情更加惊讶。

“朝廷常常短缺北地的军饷补给,是周家等乡绅豪族贴补,为了打压我父亲,震慑这些乡绅豪族,姓黄的就不惜引金人入真定…”朱瓒接着说道。

这句话没说完,君小姐就惊骇的站起来。

“什么?”她脱口喊道。

她一直反应平和,会大笑,但几乎没有这样惊骇过。

可见这件事对她的惊吓。

这件事任何人听了都会惊吓。

朱瓒看着手里的酒瓶,扯了扯嘴角。

“多么荒唐令人震惊的事。”他说道,“为了一己之私,就不惜引狼入室,让多少百姓惨遭杀害,那是百姓啊,那是信奉他们为父母的百姓啊。”

他说着仰头喝了口酒,余下的话便都随着酒水咽下。

“杀了这种人,不应该吗?”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昏暗的牢房里朱瓒的神情模糊,再加上伤情和受刑,面色憔悴胡子拉碴,掩盖了他的俊美,面上常见的讥诮不羁也被淹没,反而显得几分沧桑。

他自幼随军,练得一身好功夫,这种好功夫肯定不是锦衣玉食中养出来的。

阵前杀敌,跋涉千里躲避追捕独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日常磨炼出来的。

人人都说成国公带着妻儿在北地作威作福,其实如果真正的享福还是让妻儿在京城。

他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二三,却不是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那般轻松自在,背负着太多。

家国,百姓,职责,还有对怀王的关切。

仅仅为了怀王,他就为她做了很多事。

虽然他说杀黄小大人是他做的事,但如果不是她在场,为了避免她卷入其中,他会有更稳妥的办法更合适的时候做到这件事。

君小姐盘坐在地上,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呛得自己咳嗽几声。

许久不这样喝了,一时还不习惯。

朱瓒鄙视的看她一眼。

“不会喝酒喝什么喝。”他说道。

君小姐也不说话,就慢慢的喝酒,朱瓒也不再说话,将酒瓶的酒喝完,意犹未尽得到舔了舔嘴唇。

“怎么这么点。”他说道,“还有吗?”

看着君小姐手里的酒瓶,忍不住伸手。

“你别喝了。”君小姐笑着侧身躲过,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顺势在他伸过来的手上搭了下站起来。

朱瓒再次嗷的叫了声。

“别对我动手动脚。”他喊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酒瓶扬手扔在地上。

“我给你吃的药足够你撑一段。”她说道,看着朱瓒,“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朱瓒对她翻个白眼。

“你一个大夫谁愿意见你。”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冲他一摆手再没有说话拎起药箱转身出去了。

第九十八章 说归去

君小姐的平安归来让九龄堂的诸人松口气。

听车夫说朱瓒的兄弟们也带着人去了,陈七柳掌柜等人都松口气。

那既然这些人在,肯定有办法进诏狱,君小姐就顺便跟着进去就行了,应该不用君小姐出面了,也就不会被陆云旗为难。

本来嘛,现在是成国公、黄大学士和皇帝之间的事了,那些都是顶天的人物,他们一个药堂医馆大夫可是蚂蚁一般的够不着。

还是安心的老老实实的做本分事吧。

“这药材不多了,明日再去采购些。”陈七翻看着账册,对于伙计们吩咐,又抬起头看着君小姐,“趁着这段不忙,我想回家一趟,把我娘接来。”

“好啊。”君小姐笑道,“正好我们一起走。”

陈七笑呵呵的点头,忽的笑容一收,有些惊讶的看向君小姐。

“你,说什么,一起走?”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方锦绣和柳掌柜也带着几分意外看过来。

“我想离开京城回去。”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站起来了。

“为什么?”她说道,声音有些激动,“你是懦夫吗?”

柳掌柜忙摆手示意她别这样。

“怎么能这样说,君小姐从来都不是这样。”他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肃重,“是有事要回去吧?”

说着又笑了。

“出来时候也不短了,是该回去看看了,少爷老太太他们肯定很高兴。”

君小姐笑了笑。

“是。”她说道。

“那干脆我就不回了,君小姐你回来的时候把我娘带来就行。”陈七说道,“九龄堂可离不开人。”

“我不是人吗?”方锦绣说道,“本来也没人问诊,卖个药而已,离了谁不能啊。”

陈七嘿嘿笑,君小姐也笑了。

“是,以后九龄堂就卖药,锦绣你一人也可以的。”她说道,又看向陈七,“你的母亲还是你亲自去接一趟吧,我回去了就暂时不打算进京了。”

果然是真是的这个意思。

陈七柳掌柜默然一刻。

要不然怎么突然好好的说走了?

当然,也并不是好好的,最近发生的事的确很多,但是被陆云旗逼迫刁难的时候,都没有说走,怎么现在刁难过去了,困境也解除了,贤王还主动邀请看重,眼瞅着好日子就要来了,怎么要说走了?

“是贤王殿下说什么了吗?还是陆千户说了什么?还是成国公世子?”柳掌柜问道,带着几分肃重。

今天君小姐就见了这三人,而且有能力影响她的也就这三个人。

君小姐摇头。

“没有,谁都没有说什么,而且贤王很好,以后在京城他会照看九龄堂的。”她说道,“我只是觉得如今做的事没有达到我预想的目的。”

预想的目的?

“虽然屡被阻扰,但如今九龄堂也算是名满天下了。”柳掌柜说道,“我想君小姐没有辜负您祖父的期待。”

君小姐笑了笑。

是啊,九龄堂也算是名满天下了,可是结果又如何。

“名医名扬,得民心,但很多都死于官宦权贵之手,文挚被齐闵王用烹杀,扁鹊死于秦太医的陷害刺杀,华佗更是无妄之灾。”她说道。

陈七方锦绣柳掌柜再次默然一刻。

意思就是说大夫只是大夫,纵然得了一些名声,在遇到这些权贵时还以是什么都不是,随意能被欺凌舍弃。

“所以还是受影响是不是?”方锦绣说道,“是怕了是不是。”

君小姐笑着摇头。

当然不是怕了,而是不够。

有神医之术,可以治病救人,可以帮助九褣,但远远不够,这威望和地位远远不够。

而且陆云旗太疯狂了,如果她还在京城,在他眼前,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事。

“不是怕了,如今九龄堂声名已起,如果此时留在京城,势必要跟陆千户撕缠,虽然我不怕,也有很多人会护着我,但跟疯子斗,也会变成疯子一样。”她说道,“九龄堂不问诊还可以卖药,好些药我都交给你们怎么做了,这样京城的人或者京城其他大夫都可以来这里拿药,陆千户就是想找麻烦,也不好找,这也算是以退为进。”

堂内的三人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