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每一个御史弹劾都是挟私报复吗?”他喝道,“荒唐。”

立刻有几个御史站出来对那两个官员反驳一通,黄诚反而不用说话了,嘴边一丝冷笑。

“当然不是每一个。”宁炎示意那两个官员退后,自己站出来沉声说道,“但黄大人与成国公向来不和,人尽皆知,如今前方战事吃紧,黄大人却在后方阻扰,这是要将北地拱手送给金贼吗?”

黄诚白眉一挑。

“这不是我要把北地送与金贼,这是成国公好大喜功才闹出今日北地战事。”他声音拔高喝道,说着又冷笑,“北地如今这般乱,也许正是成国公想要见到的,如此才能显示他对朝廷多重要。”

这话实在诛心!

满朝的人神情都一变。

“黄大人你不要胡言乱语。”宁炎喝道。

“如果不然,为什么这么久都无法克制金贼?为什么放任开德府不理?”黄诚亦是喝道,“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开德府任凭金人占据,威胁朝都,人心惶惶,他是要吓唬谁,要要挟谁?所以十道诏令,换回他十道拒领,就是拿准了如今没人能动他吧?”

真是诛心!

这简直是给成国公扣上大逆不道谋反的罪名。

皇帝本就忌讳成国公的军权,这种话再说出来…

“黄诚,你其心可诛。”宁炎面色铁青喝道。

“谁心可诛?心不诛,将开德府收回来啊。”黄诚喝道,“将金贼赶出去啊?”

开德府的失守,的确是一道无法回避的事,是攻击成国公最好的武器。

因为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也太敏感,除非收复了开德府,否则无解。

殿内一阵沉默。

看着这沉默,黄诚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他正要再接再厉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龙椅上的皇帝顿时抓紧了扶手。

这次又是哪个地方失守了?

官员们也神情各异,目光都落在冲进来的内侍高举的奏报上。

“是…”皇帝急急问道。

不待他话出口,内侍已经噗通跪下来。

“陛下开德府大捷。”内侍高声喊道。

开德府。

大殿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愣住了,皇帝也神情怔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德府是哪里?

“陛下,开德府收复了。”内侍再次大喊,同时俯身在地,呜呜的哭起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开德府收复了。”

开德府,收复了。

大殿里安静一刻,顿时轰然。

奏报被递到了皇帝手上,皇帝激动的看着奏报,朝臣们紧紧盯着皇帝,恨不得也抢过来看是不是真的。

“果真是大捷。”皇帝终于找到开德府大捷五个字,确认不是在做梦,大声说道。

“恭喜陛下。”宁炎第一个躬身叩拜。

其他人也忙呼啦啦的跟上跪下来,在这一片动作中,黄诚的动作格外的僵硬,俯身在地,掩住了阴沉的神情。

几番道贺之后,众人才起身询问具体事宜。

当听说是开德府附近五个屯堡的驻兵所为,朝廷里一阵安静下来,旋即再次哗然。

“就算是五个屯堡,也只有二千多人吧?”

“开德府城不是有三四千精兵吗?”

“以往都是我们五万打对方三万,人数对比悬殊,没想到也有我们二千对阵对方四千的时候。”

听到询问,跟随太监而来的兵部官员向大家介绍事情的经过,先是描述了金兵占据开德府的种种作恶,涂炭生灵。

这些事先前并没有仔细说过,毕竟被人占据的时候说这种事实在是戳心,皇帝也不喜欢听。

看到金兵跋扈百姓悲惨,守兵们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在军头丁大山,王宝,茅十七等人的联合下,决定跟开德府金兵开战。

他们先利用对当地地形熟悉,对出城的小股金兵伏击,并将尸首扔在开德府城前,对金兵造成震慑。

然后利用开德府城的暗道,在一个月黑风先派遣精锐潜入府城,烧毁了军营,趁乱袭击城门守兵打开城门,让聚集联合起来的周兵们冲进来。

又在凭借对府城的熟悉找到了金兵首领詹铁木,合力击杀,金兵就此大乱,或者被杀,或者逃出开德府城。

开德府城就此被收复。

说到这里,将官将一个木匣子呈上。

“这便是金贼詹铁木首级。”他高声说道。

这一番故事听得在场的人心神激荡,似乎亲眼看到,这个过程有勇有谋不急不躁,战事如行云流水。

且不论这场战事是否这么精彩,描述详情的这位文吏文采不一般啊,兵部竟然也有这么厉害的文吏?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写好这样的论述?

皇帝更是听得心花怒放,命太监打开匣子,让众人围观金贼首级。

“可见金贼外强中干,我等将士英雄,驱逐金贼指日可待。”宁炎大声说道,一面再次对皇帝施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一次这样说,听起来就有底气和顺耳多了,皇帝带着笑意点点头。

“是啊,陛下。”黄诚忽的也站出来说道,“这真是可喜可贺,陛下可安心了。”

他竟然也这么说?

宁炎斜眼看他。

皇帝听到他的恭贺,神情更加欣慰。

“只有区区二千将士,又面对城堡坚固,金贼精兵数众,在这种状况下,他们不仅收复了开德府,还斩杀了金贼首领,这是何等的大捷。”黄诚激动的说道,一面对着皇帝再次施礼,“这都是陛下圣明,百姓之福。”

众人便忙再次跟着高喝。

“陛下,这等良将勇士必当重赏。”黄诚说道。

皇帝笑着抬手。

“赏,重重有赏。”他说道。

“陛下,有此等良将勇士。”黄诚接着说道,抬头看着皇帝,神情诚恳,“就算成国公回防,我大周又何惧金贼狂妄,何惧金贼五万大军压境。”

来了!

宁炎面色一沉,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黄诚不安好心。

这下要糟了。

开德府失守,成国公要调回,开德府收复,皇帝反而更有理由调回成国公,这可怎么办?

“陛下…”他忙要开口。

有一个声音也响起来。

“陛下,开德府大捷,正是在成国公的指导下才取得的。”

什么?

这跟成国公有关系?

众人再次愣住,看向说话的兵部官员。

兵部官员神情也有些惊讶,似乎自己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众人的惊讶反而很奇怪。

“奏报上写了啊。”他说道,伸手指向被放置在龙案上的奏报,“丁大山等人正是在成国公的安排指导下,设定了作战计划,一举成功。”

写了吗?

皇帝方才只顾确认那五个字,倒没有看奏章里别的话。

他伸手拿起奏报一字一字的看去,果然出现了成国公的名字。

竟然…

原来…

这样…

“这就上风了。”宁云钊对身边的同僚低声,嘴角浮现一丝笑,“佩服。”

第一百九十五章 问声可识世子爷

哗啦一声脆响,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黄诚看着砸在地上的茶杯,耳边白日里朝堂上的恭贺声依旧未散去。

“到底怎么回事?”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们,“怎么就跟成国公有关了?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个男人低着头站出来。

“因为不许援助,将开德府隔绝,所以那边的消息比较闭塞。”他低声说道。

“那你这么说,是我自作自受了?”黄诚伸手指着自己说道。

男人吓的忙跪下。

“大人,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他连连叩头说道。

其他人则更加屏气噤声。

黄诚深吸几口气。

“说。”他沉声说道。

男人跪在地上应声是。

“就是讲述的那样,丁大山几个人联合起来做的,他们一口咬定是接到了成国公的指示。”他说道。

黄诚冷笑。

“成国公军务繁忙,知道他们几个是谁。”他说道。

这几个军头最多是个总旗身份,整个北地总旗多如繁星,成国公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清楚,还知道开德府有暗道。

这些人和事成国公肯定要打听,只要打听就不可能没有风吹草动,就不可能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黄诚停下脚。

朱瓒。

“成国公世子可有消息?”他沉声问道。

男人摇摇头。

“暂时没有。”他说道。

黄诚冷笑。

“好爹好儿子,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说道,“当然齐心协力。”

抬手一甩袖子。

“朱瓒肯定在开德府,给我掘地三尺。”

屋子里的男人们齐声应是。

隆冬的旷野风呼啸,片刻就吹的人透心凉,但开德府城门前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却没有丝毫的畏怯,反而一个个面色发红神情激动。

“城里城外都收拾干净了没?”丁大山想到什么又忙转身问道。

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不合身的新军袍的王军头瞪了他一眼。

“收拾了八百回了,地皮上干净的能滑倒人了。”他说道,“丁大山你能不能别这么胆小?这人还没来呢,你就吓成这样,等见了钦差和游击将军大人们你别尿裤子。”

这话让周围的人都哄的笑起来。

丁大山面红耳赤的啐了一口,因为哄笑人群一阵涌动,有人又挤着往前站了站。

虽然这动作很细微但还是立刻被丁大山发现了。

“姓茅的,你往后点啊,又抢风头。”他瞪着一个身材魁梧神情冷峭的中年武官喝道。

茅军头哼了声。

“同样是杀敌报国,怎么能叫抢风头。”他说道。

丁大山没好气的要反驳,王军头等人在后捅他。

“来了!”他们声音变调的喊道。

丁大山顿时浑身绷紧,再顾不得茅军头抢风头,抬头看到前方出现密密麻麻的旗牌仪仗,声势喧威。

这场面他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都不敢说话,神情紧张。

人马来的很快,走得近了可以看到其上写着各种字的旗帜,丁大山也认不全,也顾不得看,只看着眼花缭乱的仪仗在城门前让开,走出安利军中的一系列高官重将,有操守有守备有游击将军。

这些都是他这个小军头往日只可远望的人物,今日都是特意为他们来了。

不止这些将官,还有一个举着明黄圣旨的文臣和内侍。

接圣旨了,名留青史了,丁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丁大山激动的发抖。

“茅铁头参见大人。”

有人蹭的从他身边越过,冲着近前的大人们就迎头叩拜行礼,一面大声的说道。

这孙子!要不是看在他也奋勇杀敌的份上,一定砍死他。

丁大山心里骂着,忙也抢着迎接。

接下来一切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进行,当众宣读皇帝的圣旨,对丁大山等一干八人进行了封赏,升官赐爵,各人的父母子女也皆有赏赐。

看着站在人前傻笑的失态的几个军头,安利军一众将官心里很是嫉妒。

说起来这些人私自行动,他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结果现在一点功劳都分不到。

如果搁在别的时候怎么也要抢功,但只可惜这次的事意义非凡,开德府对皇帝来说至关重要,他们并不敢这时候去耍手段,更不敢要挟这几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军头。

接下来钦差们又慰问了杀敌的兵士们,各有封赏,死去的将士也重重的抚恤,进城之后抚慰了死里逃生的百姓,祭奠了守城而亡的知府等一众官民,热热闹闹哭哭笑笑的直到中午才进了府衙歇息。

丁大山等七人换上了新官袍,激动的在钦差等一众官员面前随侍,所谈所说依旧是怎么痛恨金兵,怎么筹划杀敌,又怎么做到这一切。

“那这是成国公的命令,可有书信来往?”一个将官忽的问道。

丁大山摇头。

“没有书信来往,是成国公派了一个传令兵来的。”茅铁头抢着答道。

“那传令兵传达完消息就回去了。”丁大山不甘落后忙说道。

这将官并没有在意这二人之间的争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就是说,没有物证,只凭口说了。

口说只要对好了口径,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钦差等人长途奔来劳累,闲话片刻便更衣歇息去了,丁大山等人还不得闲,被日常半熟不熟的同僚们拉着东问西问,带着嫉妒或者敬佩的道贺。

丁大山等人又开始讲述收复开德府的事,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忽的开口打断。

“你们在这里可见过成国公世子?”他阴测测的问,“那位传令兵该不会是成国公世子吧?”

这突然的话让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男人的视线扫过丁大山几人的神情,他们的神情茫然,没有丝毫的伪装。

“没有。”他们乱乱的说道,“绝不是。”

“我们接到成国公世子的通缉令了,也都下发张贴了。”王军头说道,“绝不可能认不出来,更不可能隐瞒不报,大人明查。”

正因为查过了才问的,男人淡淡的笑了笑。

“金贼已经驱逐,这件事几位大人也要放在心上。”他说道,“免得乱了军务国法,动摇人心。”

丁大山等人忙起身应声是。

夜色的降临,钦差等人离开了府城,开德府并没与大肆犒赏欢宴,守城的依旧,哨兵们也各司其职。

丁大山等人走进了一间营房,看着屋子里的老九等人。

“你们明日就要走?”丁大山问道。

“怎么?还要我们帮你们守城?”老九问道。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总噎人…不过此时此刻丁大山等人不会对他的态度有任何不满。

“我们只是觉得太匆忙了。”丁大山说道,搓了搓手,面色涨红,“更何况,你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们该得到的自然有地方去得。”老九打断他说道。

这人说话就是这么干脆利索,丁大山只得收起这些客气。

“哦对了。”他忽的想到什么,看着老九,“你认识成国公世子吗?”

“当然认识。”老九立刻答道,“成国公世子那般年纪轻轻就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智,卧龙凤雏才貌双全,仁义侠气并存,英明神武的年轻人,谁能不认识呢?”

丁大山等人目瞪口呆。

是不是有点过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女子也可稳如山

“成国公世子在我们北地那是人尽皆知…”

“成国公世子三岁能上马…”

屋子里老九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

三岁,这都要从小讲起了吗?

丁大山忍不住拭汗。

“老九大哥。”他忙打断,“原来你们跟成国公世子很熟啊。”

老九摇摇头。

“不熟。”他干脆利索的说道。

不熟?不熟你说的这么热闹,跟你亲儿子似的。

丁大山等人再次无语。

“虽然不熟,但成国公世子这样的人谁不知道?他年纪轻轻就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老九接着说道。

打住,又来了。

丁大山等人忙打断。

“是的,我们也这样认为。”

“成国公世子能征善战的确了不得。”

“我们也久仰大名。”

大家纷纷说道。

“只可惜无缘得见。”老九点点头说道。

他们的身份是有些特殊,不过就算被朝廷和军队视为异端要清除,他们对成国公父子还如此的推崇,可见是真心杀敌的。

“老九大哥,你们是真的好汉。”丁大山诚恳的说道。

“有件事我们也不瞒你们了。”茅铁头在后忽的说道,“成国公世子可能就在这里,他要往北地去,但现在他正被朝廷追缉,消息也散开了,金人肯定也要抓他。”

“所以我们希望,如果你们见到了成国公世子,能帮就帮一下。”丁大山也忙跟着说道。

“我们虽然不能明着帮,但私下绝对会给你们便利。”王军头也说道。

老九看着他们笑了笑。

“我们离开正是要做这个。”他说道,“我们要找到成国公世子,护送他平安回北地。”

原来如此,这其实也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吧,这也是成国公的安排吧。

就说了哪有老子不管儿子的。

这就合情合理了。

解决了开德府的金贼,不仅是稳住了朝堂,还能替他儿子扫清危险。

成国公果然高瞻远瞩,决胜千里之外。

佩服,佩服。

“我们告辞了。”老九起身拱手说道。

真是干脆利索,除了说道成国公父子的时候。

不过也可以理解,人总是对自己崇敬的人和事物容易话多一些。

丁大山等人忙施礼相送,看着老九走出营房,随着他的走动,四周兵丁中也逐渐有人走出来,看似不经意,但慢慢的都汇集到老九身后,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隆冬时节,庆源府的街上更是冷清。

不过相比于前一段要好很多。

甚至有商铺重新开门。

金兵还是没退,但也并没有越过成国公的防线,而且传来最新的消息说开德府也收复了,流窜的金兵也逐一被清理干净。

后方还算安稳。

“有什么事说一声我们过去就行,君小姐你别总是亲自过来。”庆源府的掌柜说道,一面送君小姐出来。

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十几个男人。

虽然比前些时候多了一些人,但如今到底是不太平,万一有小股金兵闯过防线进来抢杀,就如同开德府那样,就这十几个男人又有什么用。

“顺便而已。”君小姐说道。

什么顺便而已?来庆源府顺便而已吗?掌柜的有些不解,看着君小姐已经出门上马,十几个男人也纷纷上马。

“掌柜的你回去吧,有什么事你捎信,我过来就是。”君小姐说道。

我捎信,你过来,这好像反了吧?

掌柜有些无奈又好笑的看着那女孩子,来这里短短时日,她反而成了主人,自己倒成了客人。

君小姐的这一行人行驶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也让街上变得热闹。

“君小姐。”

路人纷纷恭敬又欢喜的打着招呼。

君小姐都没有走,可见庆源府肯定安稳,大家可以安心的留在这里。

虽然君小姐并不给他们看病,但城中的大夫遇到疑难杂症都可以去询问,这无疑等同于众人背后一座靠山。

这个消息逐渐传开,不仅庆源府,就连附近的几个府城民心都安稳下来。

比起先前官府将官们再三安抚都管用。

“这个小女子在,倒是比两千营兵驻守还管用呢。”这个念头让彭大将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我始终是想不明白君小姐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明明北地已然如此危险。”周知府看着城门内走来的君小姐一行人,再次感叹。

“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彭大将粗声粗气说道,“有危险你我也没有逃啊。”

跟这粗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周知府瞪了他一眼。

“她一个外乡小女子,跟我们能一样吗?她又没有吃皇粮。”他说道。

“周大人你这就狭隘了。”彭大将拍着铠甲说道,“不管是官是兵是民,都是大周的子民,保家卫国是本分。”

就你懂得多!大字认不全十个,还给我上课了,周知府懒的理会他,疾步走下城门,对君小姐点头含笑。

君小姐下马,看着周知府和彭大将施礼。

“大人们辛苦了。”她说道。

周知府和彭大将忙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职责所在,食君之禄。”他们说道。

说完又觉得有些怪。

这小女子倒像是上官来慰问一般。

“君小姐行路要小心。”周知府收起古怪的心思,关切的说道。

“让我们护送吧。”彭大将大声说道。

“万万不可。”君小姐说道,虽然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如今敌军在境,成国公军令再三,不可将兵私用。”

彭大将被她说得一怔,面色微红。

“况且我出门也有分寸。”君小姐含笑说道,“这些好汉足以能够护我安全。”

这些好汉…

彭大将和周知府看着她前后左右的男人,这些人面容纯朴看上去很是木讷,正是嶂青山的山民。

除了那日见识了绊马索以及几只重箭外,彭大将并没有再接触这山民,当时的震动惊骇早已经散去,再加上这些山民能被一个小女子说服听命,也不过是些没什么见识的山民罢了。

好在人数不少,也能吓唬人。

“附近皆布置有哨兵,如有危险,君小姐要立刻求救。”彭大将整容说道。

君小姐点头应声,上马在一众人的护送下出了城门。

“真不护送啊?”周知府问道。

“不用,如今境内流寇匪贼几乎绝迹。”彭大将说道,“有的被人杀了,有的则闻风逃了。”

想到这件事,周知府也颇感慨。

乱世多匪贼流寇,这是历来的困疾,自从战事起来以后,庆源府的境内也出现了很多匪贼,百姓们也多被劫掠,只是兵力紧张,再加上这些匪贼流寇又来去无定,实在没有精力去剿杀。

但很快就传来消息,那些匪贼很多都被人杀了,还都悬挂暴尸。

至于是谁做的,却查无头绪。

如今逃难的人多,有钱人都会雇佣护卫,大概是这些匪贼不长眼劫到这些人头上,反被杀了吧。

不管是谁杀的,清除震慑这些匪贼对官府来说都是好事。

站在城门上看着城内街道清明,民众有序,如果不是紧闭城门,严整以待的兵将,庆源府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丝毫不见战时的混乱惶惶。

这真是想象不到,也不知道是那方神佛起了作用。

不管哪方神佛,都谢老天保佑了,周知府这个圣人弟子心里也忍不住默默的念叨一句。

“不过。”

彭大将忽的想到什么说道。

“境内好像又出现一个比较凶悍的匪贼流寇。”

第一百九十七章 相见欢

真是乱世啊,匪贼流寇竟然不绝。

周知府打个机灵。

“什么匪贼?哪里报来的?”他忙问道。

彭大将神情有些古怪。

“什么匪贼不知道。”他说道,“是一个侥幸滚落山崖未死的匪贼说的,说好凶恶的匪贼劫杀他们。”

匪贼说被匪贼劫杀。

周知府怔了怔。

也不是没有,黑吃黑也多得是。

“是什么样的匪贼?”他有些紧张的看向城门外,君小姐一行人的身影早已经看不到了。

彭大将摇摇头。

“那匪贼伤的太重,只说了这个就死了。”他说道,摸摸头,“不过君小姐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就遇上吧。”

说罢见周知府瞪他,便又耸耸肩。

“也许根本就没有这种匪贼呢,是那临死的家伙被吓糊涂了呓语。”他忙又说道。

城门上周知府和彭大将目送君小姐远去,而在城门外的路边几个锦衣卫也在目送君小姐。

“好久没见金大人了。”一个锦衣卫说道,微微皱眉,“莫非已经回去了?”

“要不要问问这位君小姐?”另一个说道。

为首的摇头。

“金大人只让我们帮了一次忙,其余的并没有吩咐,且不许我们过问这君小姐的事。”他说道。

他说这话调转了马头。

“还是先遵从陆大人的命令,查找成国公世子踪迹要紧。”

日正中的大路上空无一人,不远处点缀的村落也毫无人烟,在隆冬时节看上去格外的萧索。

路旁的沟壑里慢慢的探出一人,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还没看两下就被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瞧你那怂样!”

一个破锣嗓子喝道。

“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是做贼的,不是做鬼的。”

做贼的其实也见不得光嘛。

被打的人缩头腹议,却不敢说出来,让开路看着身后站着的粗壮汉子。

这汉子三十多对,脸上一道刀疤,让他整个人更加狰狞,腰里握着两只斧头。

随着他跳上大路,身后二三十人也呼啦啦的都从沟壑中跃起,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

“人人都说这庆源府内繁华依旧。”刀疤男人看着前方,眼中闪烁贪婪,“果然看起来也是人烟稀少,但却没有荒败之气。”

他说着搓搓手。

“弟兄们,咱们可以好好过个肥冬了。”

身后的男人们纷纷呼喝怪叫。

先前领路的男人神情依旧怯怯。

“刀哥,这个庆源府境内啊,据说有伙专门杀匪贼的匪贼。”他低声说道,“其他的匪贼要么被杀死,要么就跑了。”

刀哥闻言嗤声。

“什么专门杀匪贼的匪贼。”他说道,“无非是黑吃黑罢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双斧一挥。

“我才不怕也不管他是匪贼还是良民,遇到了我就得死。”

身后的男人们也纷纷举着刀斧呼喝。

“走走,找肥羊,开荤开荤。”刀哥说道,当先迈步。

众人忙热闹闹的跟随。

沿路越行越开心,甚至在一处村落里发现了锁着的大门,内里还有圈养的鸡。

这说明这家的主人只是暂时出门躲避,中间还会回来探看。

“这庆源府还真是过的不错。”刀疤男人喊道,“换做别的地方哪还有这个心情。”

说罢一斧头将木门劈开。

男人们蜂拥而进,将这院子一阵翻腾,只可惜没有翻找出钱和米粮。

在这村子一路扫过也没什么收获,最终只是往身上挂了十几只鸡。

“这是个好兆头。”刀疤男人说道,“一个空村落都能有收获,我们很快就能遇上肥羊了。”

众人皆是振奋欢喜,唯有那引路的男人神情不安,总是小心的看着四周。

“你说的那厉害的匪贼不是也都是传说的吗?”一个男人对他低声说道,“根本就没人见过,你不要扫老大的兴,老大可是没有好脾气,小心他砍了煮了吃。”

因为见过那伙人的匪贼都死了。

引路男人嘴唇动了动,看着前面的刀疤男人,想到偶然见到了他们吃人肉的场面不由面色白了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挤出笑举起手里的破刀也跟着喊起来。

一众人热热闹闹刚出了村落,就听得一阵马蹄急响,大路上一行人马迎面而来。

刀哥等人忙停下脚,那队人马也忙勒马,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行十一人,多数是瘦小的三四十岁的男人,马背上鼓鼓囊囊的似乎驮盖着什么,而且这群人中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刀哥一行人的眼顿时一亮,面露惊喜。

“肥羊!”他们喊道。

“匪贼!”与此同时对方也喊道。

他们眼睛似乎也是一亮,神情也是惊喜。

惊喜?不对吧。

刀哥等人心里愣了愣,应该是惊吓吧。

没错一定是惊吓。

“弟兄们。”刀疤将手里的刀一挥。

刀疤跟别的匪贼不一样,从来不讲那些恐吓的什么此路是开之类的话。

匪贼嘛,直接杀人抢夺就可以了,又不是唱戏耍把式卖艺的,说那些废话做啥。

“动手。”

刀疤张嘴,却发现有声音比他先说出来。

是自己的弟兄们吧?

不对,这是个女声。

怎么会是女声?听错了?

他念头闪过就见对面的人一夹马腹,马儿顿时扬蹄。

想要跑?

想得美,以为我们没有办法吗?我们可是经年的马贼!

刀疤冷笑,下意识的摸上了腰里的绊马绳,但下一刻他就发现那些人不是要跑,而是向他们冲来,同时如同变戏法一般,从马背上抽出一根长枪。

我去!

刀疤眼瞪圆,念头未转,长枪已经到了眼前,亏得他积年的经验本能,抬斧子一挡。

呛啷一声,锃亮的枪头与斧子撞起火花。

刀疤觉得虎口发麻,斧子差点掉在地上,人踉跄后退,好歹逃过。

但其他人可没有他这么好运,耳边响起一声声惨叫。

刀疤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些男人骑着马冲进了他们面前,手中皆是长枪,如同叉鱼一般将他的弟兄们叉在地上。

一眨眼间二十四个人就被钉在地上七八个,另外的人则被马踢倒,在地上翻滚。

惨叫声连连。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

身后传来男人的尖叫。

“就是他们!他们就是那些杀贼匪的人!”

不会吧,真有这群人?

而且这么倒霉就被他们遇上了?

刀疤心里乱哄哄。

打不过就跑,这也是这么多年刀疤幸存的秘籍。

“跟他们拼了。”他大喊一声,将手里的斧子砸向眼前的人马,看似进攻,却转身向后的村落跑去。

只要跑进去那村落,他就有机会不被这些人捉到。

但才跑了三四步,一根长枪就从后穿透了他的。

刀疤慢慢的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倒霉,我才只抢了一只鸡而已。

惨叫声已经渐渐平息,这些骑马着的马的男人手起手落,便有一个匪贼被收割了性命。

引路的男人看着到了眼前的镰刀,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害怕,眼角的余光看向这人马身后。

大路上一个年轻女子还端坐在马上,她的面容柔美神情温和,就像在欣赏美丽的冬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