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报捷。”他直接答道。
丫头仆妇们低头退了出去,九黎公主面露喜色。
“捷报?”她问道。
“成国公没死。”陆云旗说道。
比起急脚兵,他更早一步得到消息,就在成国公等人踏入定州境内的时候。
他得到消息自然第一时间报告了皇帝。
皇帝听了说不上什么心情。
“朕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他说道。
这话似乎是自言自语。
屋子里连个太监都没有,只有陆云旗一个人。
“他怎么就没死呢?”皇帝看着陆云旗,皱眉说道。
很显然这个消息并不让他高兴。
他的神情阴沉,毫不掩饰焦虑,并没有大臣们熟悉的温和慈面。
在陆云旗面前的皇帝,是不同于朝臣面前的皇帝。
“因为陛下还没让他死。”陆云旗答道。
皇帝看着他哈哈笑了。
“说得对。”他说道,“朕还没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说罢外边传来太监尖利的欢喜声。
“陛下,陛下,大喜啊。”
皇帝对陆云旗摆摆手,陆云旗低头退后,看着殿内大开,太监举着奏报冲进来。
“…成国公没死归来。”
“…已经到了定州了…”
皇帝发出欢喜的问询声,又急急的吩咐唤召大臣们来。
位于官署的臣子们闻召而来,殿内变的更加嘈杂。
“…折损了万众兵马!这是贪战之罪!”
“…也不能这么说,金人到底势众,折损兵马也是无可奈何…”
“…那也都是成国公的错,养兵不易,耗损容易,陛下一再让避战,他偏偏抗命不听…”
听着官员们义愤,皇帝神情几分欢喜几分激动不安。
“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就好。”他说道。
“陛下真是太仁慈了。”一个大臣立刻说道,“就是因为陛下这样仁善,成国公才越发的有恃无恐。”
“好了,不要吵了。”皇帝拍了拍龙案,“人既然没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善后。”
“是啊,有什么事等成国公回来再说吧。”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诚也说道。
提到善后,要有很多关系很多功劳赏罚,大殿内的官员们再次纷纷发表意见。
陆云旗已经退出了殿外,示意太监关上殿门隔绝了这些吵闹,转身走开了。
这些事他自然不会说给九黎公主,而只听了陆云旗说成国公还活着,九黎公主脸上已经浮现笑容。
“好人就该长命。”她说道。
“其实都一样。”陆云旗说道,“早晚都是死。”
“虽然早晚都死,但死和死可以不一样。”九黎公主说道。
“没什么不一样。”陆云旗淡淡说道。
九黎公主没有再争辩,低下头继续做针线。
陆云旗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绣着的一朵似乎永远也绣不完的花。
“公主不问君小姐的消息?”他说道。
九黎公主停下针线,笑了笑。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说道。
…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成国公的消息实在是大大的好消息。
当传言成国公战死,南地百姓的惊慌而哭,北地这边则是悲戚而大哭。
失去了成国公,整个北地愁云惨淡一片,甚至有一队雄州边境的官军在遇到金兵时不战而逃。
官兵都逃了,百姓们更是决定拖家带口的向南而去。
成国公夫人当然没有走,也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悲伤,神情淡然,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成国公阵亡的消息。
“死有什么可悲伤的。”她对身边的小丫头说道,“人都是会死的,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没有人愿意死啊,小丫头心里想到。
“那可不一定,有人真的死的愿意。”郁夫人笑道。
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梁成栋冲进来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说是到了定州,千真万确。”他说道。
自从始终不见君小姐率军回到河间府,所有人都起了疑心,派人打探说霸州已经没有了君小姐等人的踪迹,大家心里就猜到了。
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太骇人了。
成国公率军侵入金人境地大家虽然惊讶但也觉得可以接受,毕竟那是成国公嘛,但一个女人带着顺安军也跑去了,这简直…送死吗?
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她做到了。
郁夫人神情复杂,似乎激动又似乎心酸,千言万语又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这孩子。”她说道。
“我们这就赶往定州吗?”梁成栋激动的问道,“世子爷应该已经去了。”
又来回踱步。
“不知道国公爷伤的怎么样。”
郁夫人笑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说道,“有君小姐在呢。”
…
定州,唐县安阳口,此时一片大营驻扎,来往的兵马不断,但很多人都被拦在外边,包括定州兵备道等文官武将。
“成国公正在养伤,不能被打扰。”驻营外守兵神情木然的说道。
兵备道诸官对此有些恼怒,但一来里面有成国公,二来这边营军看上去格外的凶悍,只得作罢。
“莫非成国公不止是伤重,而是死了?”
官员们私下低声议论。
要不然为什么不见?
“说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率兵救回来了的。”
“真的假的?从没听过成国公世子成亲。”
虽然被拒绝进入大营,但这些官员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不远处等候,这其中除了官员随从兵丁们,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普通但又不普通的人混杂。
“你们的人。”雷中莲收回视线,看着一旁的金十八。
金十八五个锦衣卫虽然都多少收了伤,但性命都无忧,此时还穿着铠甲,看起来跟四周的兵丁没什么区别。
金十八闻言神情冷冷不予理会。
“这些人进不来,你也最好老实点,别想什么鬼心思。”雷中莲说道,“要不然再关你们半年。”
“有什么可瞒的,有什么又能瞒住的。”金十八冷冷说道。
这边正说话,营外又是一阵骚动,似乎是又有人要进来。
“我啊,我怎么不能进?”
一个男子高亮的声音喊着。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听到这声音,不用看去雷中莲就知道来得是谁了,他的神情不由几分激动。
“…我是成国公世子啊。”
既然是成国公世子,就自然不会被阻拦,跟过来的官员们看着朱瓒顾不得停马冲进去。
“我爹呢?”
“我娘呢?”
“我娘子呢?”
“世子夫人呢?”
响亮的声音立刻充斥了安静的军营,让整个天地都似乎热腾腾起来。
随着这喊声,一个营帐掀开有一个女子走出来。
“谁找世子夫人?”她大声问道。
朱瓒眼角的余光看到,立刻奔过去。
那女子蒙着脸,年纪十几岁,正甩着一条鞭子在玩。
这是那世子夫人吗?果然够尚武,玩乐的都是兵器。
朱瓒念头闪过,脸上笑容更浓。
“我啊。”他说道,“我是你夫…”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又有人掀起帘子走出来。
春衫亮丽,身形婀娜,因为要出帘子而微微低着头乌发浓墨,以及头顶攒着的一朵珠花。
“夫君,你来了。”她口中已经说道。
原来是这个啊…朱瓒心里撇撇嘴,感受着背后无数视线的窥视,脸上神情更加浓切。
“娘…”他大声喊道,翻身下马。
那女子抬起头看过来,微微一笑。
看到这一笑,朱瓒只觉得身子一软。
“啊…”
那声娘子的子变成了一声啊,人也噗通从马上跌下来。
君小姐抿嘴一笑。
“夫君,娘没来这里,正从河间府赶过来。”她眼睛弯弯的看着面前的朱瓒,“不用担心,婆母一切都好。”
朱瓒抓着缰绳靠在马上神情如同见鬼。
“我的娘啊。”他再次脱口说道。
第四十章 相逢若惊
朱瓒觉得自己真是见鬼了。
他怎么看到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怎么在这里?她不是当土匪去了吗?
还有,她喊什么?
夫君…
朱瓒打个寒战站直身子。
不会吧…
君小姐竭力的忍着笑。
“夫君…”她上前来,伸出手。
朱瓒吓的后退一步,伸手指着她。
“哎哎你想干什么…”他说道。
君小姐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家可都看着呢。”她低声神情认真的说道。
朱瓒身子僵硬没有再将胳膊抽走,瞪眼看着君小姐一刻,忽的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揽入怀里。
动作有些猛,君小姐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肩头,鼻子差点歪了,紧接着背上被大手用力的拍了两下。
“夫人啊。”
朱瓒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起。
“真是辛苦你了。”
君小姐被拍的咳嗽两声,再次撞在朱瓒的肩头。
“够了够了。”她眼泪汪汪的低声说道,“有话进去说。”
朱瓒哈哈干笑着,反手抓住君小姐的胳膊,将她拖着走进了营帐。
四周无数的视线收回。
全程站在一旁的赵汗青转了转垂下的头发。
“玩什么呢这是。”她嘀咕一句,便甩着鞭子跑开了。
雷中莲则是带着几分感慨,虽然隔得远没看清朱瓒的面容,但姿态气势还是很熟悉。
原本萍水相逢刀剑相向,没想到最后你帮我我帮你,此时在这定州又是这种场面下相见,二人一定感慨万千吧。
…
营帐内并没有故友相逢的感慨,更别提执手相看泪眼,只有君小姐的笑声响起。
一进来朱瓒就甩开她跳开几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看他的样子,君小姐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怎么会是你?”朱瓒低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
他打量着君小姐。
“怎么骗的我娘?”
君小姐的笑一直没有停下来。
“什么骗。”她笑着说道,“我是那种人吗?”
朱瓒干笑两声。
“你不是吗?”他说道,“我娘和我爹是不是还不知道你是谁?要不然我娘回信怎么没告诉我?”
君小姐抿嘴眼睛弯弯。
“夫人和国公爷知道我是谁,至于夫人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她嘻嘻一笑,“是我不让她说的。惊喜吧?吓一跳吧?”
朱瓒神情再次如同见鬼。
“你这女人,真是…”他瞪眼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君小姐掩嘴笑起来。
朱瓒木着脸看着她。
“好玩吗?”他问道。
君小姐掩嘴笑着点头。
“好玩啊。”她笑吟吟的认真的答道。
“开心吗?”朱瓒木着脸又问道。
君小姐噗嗤噗嗤笑从手掌溢出。
“开心啊。”她认真的答道。
朱瓒神情木然的对她扯了扯嘴角。
“我爹呢?”他说道。
君小姐放下手收了笑。
这时候对于儿子来说最重要的事是父亲。
“国公爷在养伤。”她说道,神情郑重。
算她还知道什么叫分寸。
朱瓒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君小姐已经迈步带路,看了眼朱瓒伸手做请。
“夫君,这边请。”她说道。
朱瓒的眉脚顿时再次抽了抽。
这女人!真是一本正经的不正经!
君小姐已经仰头无声大笑,向前走去。
朱瓒咬牙瞪眼,抬脚对着她的背影踢了两下,甩着衣袖绷着脸跟上去。
…
成国公的营帐里药香浓浓。
看着躺在软榻上面如金纸的成国公,朱瓒立刻跪倒在榻前。
“爹。”他鼻音浓浓的喊道。
成国公这才睁开眼,似乎从睡梦中被吵醒,看到床前跪着的人露出笑脸。
“瓒儿来了。”他温声说道。
朱瓒红着眼点点头要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一旁的君小姐,她负着手,微微歪着头好奇的盯着看着。
朱瓒咬了咬牙。
“君小姐。”他看着她说道,“我想跟我爹说几句话。”
成国公微微笑了笑。
“无妨,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他说道。
不待朱瓒说什么,君小姐也笑了。
“国公爷你该用药了,我去给你熬一下。”她说道。
成国公没有再说什么,对她含笑点点头。
君小姐转身走了出去,掀起帘子时听到朱瓒已经闷着鼻音再次喊了声爹。
这声音跟朱瓒以往说话的都不同,带着愧疚焦急紧张,但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撒娇…
君小姐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朱瓒将头抵在榻上,成国公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君小姐瞪圆了眼。
竟然…
那么大的个子却如同猫儿一般依偎在父亲身边被摸头,这场面的确不适合第三人在场。
君小姐放下帘子隔绝了其内的场景。
…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君小姐正认真的盯着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冒泡的药锅。
她听到了脚步声,并没有理会,拿起一段小木片扔进炉子里。
火苗飘忽比先前增大。
“喂。”
朱瓒似乎不耐烦了,提醒道。
君小姐依旧没有回头。
“别吵。”她说道,“熬药的关键是火候。”
蹲在地上神情专注的女孩子看起来很认真。
朱瓒哼了声,但依言没有再说话,转身迈步要走。
“不过对我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毕竟我医术高超。”
身后却传来那女孩子笑嘻嘻的声音。
又来!朱瓒带着几分羞恼转身回头,君小姐已经笑眯眯的站起来看着他。
你看看这不正经的样子!
朱瓒咬牙。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说吧。”他木然的说道,“你的条件。”
君小姐哦了声。
“这个你母亲知道,十万两银子。”她伸手比划一下。
关于怎么跟成国夫人遇到结识以及怎么约定河间府的相助,君小姐当然不会隐瞒成国公,第一时间就已经告诉他了。
那成国公适才也肯定告诉朱瓒了。
君小姐抿嘴笑了笑。
“你笑什么笑?”朱瓒立刻警惕的问道。
自己这次的事真把他惊的不轻,君小姐哈哈笑了。
“不过,那只是我送你母亲以及在霸州护送民众撤离的价钱。”她又整容说道,“后来去易州援助你父亲自然不包括在内。”
说到这里看着朱瓒微微一笑。
“这个价钱嘛…”
她的话没说完,朱瓒就猛地后退一步,带着戒备抬手做拒。
“你休想嫁给我!”他说道,“休想用救命之恩来要挟我!我是不会就范的!”
第四十一章 要看好看的
熬药的营帐里一阵安静。
君小姐看着朱瓒,扁了扁嘴,似乎要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
“傻样。”她最终翻个白眼,转身端起药锅。
“你别装傻。”朱瓒哼声跟上来,看着君小姐将熬的汤药慢慢的倒出来。
药汁浓郁墨黑,苦涩又几分香甜的气息瞬时充斥鼻息。
“我装什么傻。”君小姐说道,热气白烟蒸蒸中面容有些模糊,“你父亲没告诉你定亲是假的吗?权宜之计罢,你不要多想。”
朱瓒哼了声。
“你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他说道。
君小姐将药碗放进托盘里。
“什么把戏啊?”她随口问道,从药箱里拿出一只药草,仔细的用小刀子切碎。
叮叮叮轻脆的声音在营帐里响起并不让人觉得烦躁,反而莫名的心静。
这一本正经的捯饬着,倒显得他是在无理取闹。
朱瓒瞪眼,但又不能发火,毕竟这是在给他父亲配药。
“以退为进。”他忍着咬牙说道,“欲迎还拒,故意给我爹娘说你一心为了大义做这件事,世子夫人更是权宜之计,你不会当真也不在意被累坏了声名,然后我爹娘就同情你,更喜欢你,你就能如愿以偿。”
君小姐将切好的药草洒在药碗里,抬眼看他。
“什么愿?什么偿?”她说道。
“装什么装。”朱瓒说道,“严肃点,说正经事呢,别这么不正经。”
君小姐哈哈笑了。
“行了,你放心吧,我没觊觎你。”她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大义为国为民了?难道我不是那种人吗?”
朱瓒干笑两声。
“你是那种人吗?”他反问道,“无缘无故的你会做这种事?”
君小姐歪着头想了想。
“这么一想,还真不是,如果不是你爹娘的话,霸州河间护送民众,没钱我也会去,但易州的话…”她慢慢说道,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去。”
“你看是不是!”朱瓒喊道,“你还说不是因为我?”
君小姐喷笑。
“朱瓒。”她喊道,“你够了。”
“够什么够,你们这种女人的小心思我清楚的很。”朱瓒说道,神情肃重。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端起托盘向外走。
朱瓒跟上她。
“你对我爹娘做的事我很感激,你有什么条件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只是有一点,以身相许,休想。”
“我爹娘就算同意,我也不会同意,别以为笼络住我爹娘就能逼迫我。”
君小姐翻个白眼。
“朱二小。”她说道,转过头看着他,“你放心吧,我没有看上你,你能先别这么紧张你自己的终身,别跟我吵吵闹闹,先让我给你爹治伤送药好吗?”
朱瓒哼了声。
“谁让你叫我朱二小的?”旋即他又反应过来瞪眼说道。
君小姐再次冲他翻个白眼,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朱瓒跟出去,看着那女子的背影,闻着一路散开的浓浓药香气,站在原地吐口气。
“没看上我?”他伸手捏了捏下巴,挑眉冷笑,“这话谁信啊,我这样的人,谁看不上?”
话音落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人在不远处站住脚。
他竖眉看过去。
“令公子…”雷中莲脱口说道,又忙摇头,带着几分紧张,“不,不,世子爷。”
朱瓒看着他没说话。
“世子爷您还记得我吗?”雷中莲说道,神情难掩几分崇敬。
当初令九公子虽然也让他几分佩服,但到底没有深交,再加上当时他的形象实在是…
如今得知令九就是成国公世子爷,又听到世子爷在保州雄州阻击金军护民而退,他就更敬佩了。
要知道世子爷带着的兵马可没有他们多,也没有他们的这些利器,阻挡金贼护民撤退多难他可是亲身体会的。
朱瓒看着他眯了眯眼。
“当然记得你。”他说道,“又是你。”
雷中莲微微怔了下。
“看什么看,再看给钱。”朱瓒没好气的说道,甩袖大步而去。
其实还是见面不如闻名,成国公世子的威名崇敬还是存在传说中的好。
雷中莲站在原地想道。
…
春暖花开,艳阳高照,冬日的严寒已经一扫而光,春风也变的不那么怡人,一阵大风刮过尘土飞扬。
大路上马蹄踏踏,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行,彩旗招展,清一色的红甲日光下分外亮目。
前骑兵中步兵后辎重车粮草车浩荡随行。
一队队快马在前方疾驰,不时的奔回来,传达前方所到达的地点。
这队人马的行动很快就传开。
唐县守城的兵将远远的看到兵马逼近,又惊又惧,不过还好很快就得知这是驻扎在安阳口的从易州撤回的成国公兵马。
“原来是成国公拔营了?”
唐县的官员们忙奔上城门墙向外看去。
成国公从易州进入定州的时候他们都得知消息,作为下官他们立刻亲自去慰问,但如同定州府的所有官将一样都被拒之门外。
没有人见到成国公。
大家纷纷猜测成国公可能伤重,尤其是前几日成国公世子爷赶到,据在大营外窥视的人说看到成国公世子爷眼睛发红,每日愁眉不展。
说不定成国公不行了。
成国公一死波及面太大,所以这些人能拖就拖着,能掩饰就掩饰。
现在是拖不了吗?
站在城墙上的官将们紧张的看去,大路上兵马越来越近,他们的神情也越来越惊讶。
这对人马浩浩荡荡军容严整,哪里有半点颓然废弃。
“不是说是残兵败将。”
“不是成国公的兵都死光了,打残了吗?”
城墙上不少人低声议论,看着越来越近的兵马,只觉得威压扑面。
那种威压是从尸山血海里洗礼而出的。
“快,快,迎接国公爷。”一个将官下意识的喊道。
这话喊出让周围的人有些复杂。
按照原本的商议,他们是不打算让成国公的兵马进城的,毕竟还不知道朝廷怎么判定成国公的行径呢,尤其是听说成国公伤重将死。
犯不着为了这一个死人得罪朝廷。
但现在不见则矣,一见先前的心思全都没了。
成国公,还是成国公啊,这军容军阵让人畏惧敬仰。
其他人也立刻做了决定纷纷要下去迎接,却见大军并没有丝毫的停留,绕着县城轰轰而去。
去的方向是定州府。
定州的官员们也第一时间就知道成国公大军拔营了。
定州城外早早的就有兵马肃立,在他们身后四野还有无数的民众汇集而来,所有的人神情紧张的看向远方。
地面轰轰,马蹄如雷,一队人马渐渐的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他们身姿挺拔,铁甲精良,腰挎弩弓长刀背缚箭囊,列队齐整气势威严如山而来。
队列中笙旗林立,三竿大旗高高而起。
一杆黄心红边,上书顺安军三字。
一杆大红金字,上书青山军三字。
而这两杆旗围着的正中的一杆则是白底黑字火焰边的大旗,上书只有一个字,朱。
成国公,朱山。
是成国公朱山的大旗。
随着几匹马来回奔驰,人马越来越接近,片刻之后呜呜的号角声,大军停下了,除了笙旗刷刷作响不闻他声。
又一声号角,军阵分开两边,一辆大车缓缓驶出来,那杆朱字大旗就是树立在这辆车上。
随车驶出,车上坐着的一人也站了起来。
他披着白银重甲,身材高大,但却并不像其他武将那般凶悍,大约是面皮白净的缘故。
看到这个人站起来,定州府城外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雅雀无声,里外都似乎凝滞,所有的视线都注视着这人步伐稳健的走下车,接过了一旁亲兵抬来的大刀,轻轻松松的挽了个刀花,将大刀重重的顿在地上。
地面似乎都被震的抖了抖。
“我朱山,回来了。”温纯的声音随之响起。
伴着这一声落,安静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无数民众高呼着大笑着更有人噗通噗通的接连跪下。
“成国公!”
“国公爷!”
喊声山呼海啸,整个天地都沸腾起来。
看着这场面,在场的管将们神情复杂。
“此次不死而归,成国公威名更盛。”一个文官轻叹一声。
…
听着欢呼声,看着面前民众的狂喜官员们的神情复杂畏惧,君小姐脸上的笑容浓浓。
有人在她身后重重的咳嗽一声。
“你出的什么鬼主意,我爹从来不在人前耍大刀。”朱瓒低声不满的说道,“太浮夸了。”
“不浮夸啊。”君小姐转头对他一笑,“我觉得很好看。”
又一伸手指了指前方。
“大家也都觉得好看,多美,多震撼啊。”
这才是成国公该有的出场,而不是那个伤重孱弱,虽然成国公的幕僚们说这样更可以俘获人心,但君小姐觉得人心从来不是被悲壮俘获的。
“只有强盛,势不可挡,才能俘获人心。”她说道,抬头看着在军阵前威武而立的成国公。
就要让大家知道,成国公百战不死,无人能敌。
第四十二章 好事都要想
这一次成国公没有过定州城不入。
大军按规矩驻扎在城外,成国公则和亲兵副将在定州官将的迎接邀请下进了城。
这本就是他的城。
成国公辖领河北路,三军听令,州府协命。
虽然在进退上与皇帝的旨意相抗,三军一部分人退兵不听从成国公的调派,但现在成国公回来了,与皇帝的旨意没有违背的且更没有皇命处罚免职的时候,他还是这河北路的最高统帅。
他他敢率军奔袭金人之境,逼得金人不得不全军回防,他依旧用兵如神,勇猛无敌。
而且他还活着,且体康精神盛。
他依旧是北地的一座大山,威武不倒。
大厅里面见过后,宴席摆出来,上了大盆的肉,大碗的酒。
定州的官将们纷纷站起来要敬酒,就见站在成国公身后的年轻女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什么。
成国公笑了笑,点点头。
那年轻女子便指挥着一旁侍女在席面上捡了一些菜放在了成国公面前。
大厅里雅雀无声都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国公爷受了些伤,在吃食上有些忌口。”君小姐含笑对众人解释道。
原来受伤了啊。
官将们的视线都落在成国公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都格外的爱惜身体,大战过后多少要好好的保养。
众人于是都点头应声,还有人立刻要唤大夫来。
“不用,已经用了对症的药了。”那女子含笑说道。
众人看了眼成国公,见他依旧含笑不语。
众人便不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