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的笑意温柔含情,宛然又是那个独宠慕容良娣的多情太子。

可惜他说完话,便大步跨向了凤仪院,只留了慕容依依扶着张氏摇摇欲坠。

她含着泪,又气又恨地问向张氏:“才不过两个月而已!为何…我便如此外忧内患,寸步难行?”

张氏咬牙道:“郡主别担心,有皇后在,眼下难关总会过去!我倒要看看,凤仪院那丑丫头能得意到几时!”

小圆脸笑嘻嘻的分割线-

许思颜赶到凤仪院,木槿果然在等他。

只是饭菜是听闻他入府后便即刻摆上的,他与慕容依依说了这许久的话,此刻已经微凉了。

木槿等不到他,正在和明姑姑说笑嗑瓜子,眼见着面前的案几上已经磕了一小堆,想来已经等了许久。

见许思颜笑着踏入,木槿起身,侧头令人去将羹汤撤下去热一热,向外一张望,问道:“外边很热吗?瞧这满头汗!”

她伸手替他松了玉革带,脱去外面罩的石青地四合如意云纹纱袍,只着了青缘白纱中单,又用温软的纤手去拭他额上的汗。

许思颜携过她的手坐了,笑道:“兴许方才走得急了。”

木槿便道:“上回我喝了那秋露白不错,特地又叫人寻了两坛来,正想着和你喝两盅。若热得很,或者还有别的事,只怕便喝不成了!”

许思颜忙道:“不热。累了一日,正要和娘子喝两盅,夜间睡得也舒适些。”

他说这话时,黑亮的眼眸盯在木槿面颊,神色又禁不住地暧昧起来。

木槿不觉红了脸,一边自己动手替他斟上酒,一边又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

浮着羞怒的眼睛又大又亮,很是不驯,却叫许思颜看得大笑出声,“我哪句话说错了,又惹娘子不快?”

说话间那边已经将羹汤重新摆上,且又加了一道菜来,摆在盘子里一朵朵跟花儿似的,给炸得金黄诱人,又隐见粉红嫣然的底色。

许思颜不觉夹了一朵在筷上,问道:“这是什么?”

木槿掩口道:“木槿花煎。”

“木槿花煎?”

“就是拿新鲜木槿花洗净,和上稀面、葱花和调料,下油锅里煎熟。木槿花性甘凉,可清热凉血,且排毒养颜。你尝尝滋味怎样?”

许思颜早已尝了,却觉松脆可口,味道甚妙,点头道:“原来木槿还真的挺好吃!”

他扫向她微染绯色的雪白脖颈,以及脖颈下方的耸起,不觉吃得更欢快。

木槿再不料哪句话都能将他的注意力引到某个方面去,当着一众暗笑的侍从的面,再也下不来台,转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有事自然唤你们。”

明姑姑忙带众人离去,却连眉梢眼角都蕴了笑意。

木槿待人都走光了,才将凳子往许思颜身畔挪了一挪,托腮瞧向他,微扬着眼角道:“我原也想着,你若是过来,心里也恨不得把我给生吞活剥了!要不是我霸道,也不至于耽误你喝人家亲手做的山鸡汤,对不对?还是学聪明些,先给你来一盘煎好的木槿花泄泄愤才好!”

莫思量,宝篆香销烛影低(四)

8-151:41:062184

许思颜抓过她前襟,将她圆圆的脸儿拖到自己跟前,差点和自己鼻子撞上。洌璨啚晓

可他的眼睛却饱含笑意,顺着她的领口贪婪地向下看去。

“小槿,我的确想把你生吞、活剥!”

木槿的小小圆脸儿腾地红了,像被煮熟的鲜虾,——令人更有食欲了。

嗯,另一方面的食欲…

屋外,沈南霜走到木槿花下,呆呆地看着那夜色里渐次凋落的花朵,慢慢从袖中抽出一方汗巾楫。

汗巾上有她拿惯剑的手一针一线绣出的荷花、玉盒,意为“和合二喜”。她早见太子方才走路走得急了,额上渗出了汗,却始终未及抽出这汗巾,替他擦上一擦。

她明明是他最亲近的一个。

除了夜间,她几乎无时无刻不跟在他身边,随时随地听他使唤。

一回京里,碍于自己身份,便是太子妃也不可能有她那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跟太子这样时刻相处,朝夕相伴。

听闻当年吴帝许知言便是这样和随侍的夏欢颜有了情感,虽最终劳燕分飞,但许知言牵系萦念,至今未已。

中宫虽有慕容皇后端庄美貌,吴帝却始终待她敬重多过宠爱谮。

而她沈南霜也自负品貌不俗,许思颜也的确待她亲近信任,如今又有了孤情花之助,怎么着也会分出些宠爱给她吧?

又或者,如今这位太子妃,实在太厉害了些?

慕容良娣失宠,众侍姬被逐,所以许思颜再不敢轻易对她好?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甚至很想去找花解语,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兵乱之后,她只伺机去见过花解语一面,问太子那晚所中迷毒是否与她们所用的孤情花末有关。

花解语抱着她的箜篌幽幽地看着她,一句话便打消了她的疑心:“怎会问这么笨的问题?若我有心害太子,还不趁乱远走高飞,在这里等死呢?”

她看来一心只系在雍王身上,最终她得偿所愿,成了雍王侍妾;而沈南霜虽觉太子对自己甚好,但终究觉得不甘。

太子承诺过的名分,她期盼已久的宠爱,都不曾到来。

他们不该止步于此。

成谕走过来,问道:“沈姑娘,太子、太子妃已经用完晚膳歇息去了。你不去吃点东西也早些休息?”

沈南霜定定神,将汗巾收好,微笑道:“一时想事儿想得出神,忘了时辰了。谢谢成大哥提醒!”

成谕便伴着她向前走着,一路笑道:“太子可能忙坏了,有件事儿原要跟你说的,我瞧着他居然未及提起。”

沈南霜不觉顿了顿脚,“什么事?”

“纪大人起复了!”

“纪伯父!”

沈南霜惊喜叫道,“什么时候的事?”

“圣旨是今日才下的,但太子的密信几日前便传往纪家,想来这两日便可到达京中了!”

成谕低了声音,“纪大人本就是因帮太子办事才被人陷害,太子找机会很久了。如今江北之事牵扯大了,总有些牵涉不深的官吏意图脱困。太子稍作暗示,便有人将那桩旧案推到了张宁中那伙人身上,撇清了纪大人。今日重新起用纪大人的圣旨已下,太子还说今晚要亲口说予沈姑娘,给沈姑娘一个惊喜呢!”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叫纪伯父等到了这一天!”

沈南霜欢喜向天合什而拜,却又有些惆怅。

若纪叔明是她亲生父亲,她的身份才能真正随之水涨船高,不至于像如今这般,除了受太子看重,比寻常侍女好不了多少。

转头看向太子妃卧房那边窗棂透出的绰约而温柔的灯光,她默然想,也许,等纪叔明回来后,她该想想法子了。

-小木槿很可口

木槿被夫婿揉在怀间,果已被生吞活剥。

宝篆香销烛影低,枕屏摇动雏凤啼。

没有了席间的娇嗔和试探,她一味地害羞着,却又不自禁地迎合着,被揉弄得失了神,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水光盈盈。

一波无可抑制的战悸之后,她恍如被一道巨浪掀上半空,在剧烈的无法抵挡的愉悦里失了重心,顿时抱着她的夫婿呜咽出声,喘息着已是双眼迷离。

她娇小玲珑,极易满足,而她的夫婿却远远不够。

好容易回过神来,觉出许思颜依然深埋于她体内的坚挺,她有些惧意,舔了舔干涩的唇边,认命地等待下一轮交织着痛苦和愉悦的欢爱。

这时候两人是赤裎相见的,连眼睛里的情绪都真实而坦白。

许思颜凝视着她眼底的满足和欢喜,忽低低问道:“若我哪天再呆在哪个女子身边晚归了两个时辰,或偶尔一夜未归,你还会如之前那般,片刻便下定决心日后和我一刀两断吗?”

木槿怔了怔,只觉两人肌肤相贴,肌肤的温度和些微的汗意彼此相润,已亲密得不能再亲密。

她绵绵依于他身上的姿态,仿佛已经毫无戒备地将全部身心奉上,从此两人一体,再不能分开。

她不觉一静,正要离他远些时,许思颜却将她腰肢扣得更紧,柔声道:“说话呢!咱俩这样好了,你还真的舍得离开我?”

木槿挣不开,好一会儿才涨红着脸答道:“不知道。”

许思颜凝视着她的眉眼,“那么,我再问你,若我不是太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莫思量,宝篆香销烛影低(五)

8-161:04:512157

木槿叹道:“若你不是太子,我又怎会嫁过来?”

许思颜点头,“嗯,我现在是太子,但如果发生意外,不再是太子,而是一介平民呢?”

木槿的眼睛便亮起来,“那更好,省得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你累我也累。洌璨啚晓从此天高云阔,凭咱们的才识身手,哪里去不得?等咱们玩得倦了,累了,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置几亩田地,建一座宅院,生一堆孩子,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歇,何等快活?”

许思颜从记事起便是帝子皇孙,再不曾想过还能有那样静谧平和的平民生涯,一时听住了。想着可以离了每日费尽心机的朝政之事,卸下满心防范,抛开虚假面具,他居然有些悠然神往。

然后,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么如果那次我在兵乱之中你没能将我救下来,我就那样疯了呢?你还会朝夕陪伴我吗?楫”

“当一辈子的小寡妇?”木槿摇头,“除非我和你一样疯了!”

“…”

许思颜相信木槿说的是真话,可这真话实在太残忍。

他黑了脸想要拂袖而去,却只拂到了她腻白如脂的曼妙躯体,然后看她因他轻微的动作便已泛红的脸庞。

“死丫头!小槿你这死丫头,看我掐死你!”

他呈饿狼扑食之势,狠狠地将她扑下谮。

凌厉凶猛的姿态,何止要掐死她,简直是想将她活活撕碎吞噬。

“大狼——”

木槿不胜苦楚,好久才呜咽着断续辩解道:“那时…我们何尝这么要好了?”

那时他们尚未圆房,她尚敢对某些事、某个人抱着如晨雾山霭般的隐约幻想。

那夜之后,他们终于被逼得不得不走向早已预定的轨道,正视双方早已是夫妻的现实,并让这个现实努力变得美好快乐。

如果努力过,却依然不得美好,无法快乐,那放弃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木槿并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在她被折腾得险些昏厥时,她听到许思颜低喘着说道:“你若想着要我全心待你,你怎可不全心待我?”

她不全心待他吗?

可她心里又还能有谁?

有个月光下沉稳清淡的身影在脑中瞬间闪过,却飞快被她甩去。

若非她心里有他,她焉肯在兵乱那晚由他往死里作践自己?

又焉肯没羞没耻地将自己的身体呈上,容他这样操控自己的愉悦和痛楚?

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狱…

-大狼是禽兽

某些事本就是化解夫妻矛盾的无上良药,而某些时候的争执则常会在事后被视作***,不但可忽略不计,回忆起来甚至会有丝丝甜蜜。

于是许思颜依然只入太子妃的凤仪院,太子妃也开始尽责尽职地打理太子府内务,并常和太子一起出席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的往来应酬。

吴帝许知言派在凤仪院的姑姑观察了许多日,回报了许多次,许知言终于确定自己的儿子儿媳的确没在演戏,而是真的爱得如火如荼,心下大是欣慰。

偶尔木槿忙碌起来,不及到宫中请安侍奉,许知言反叫人传话给木槿:“朕一切安好,太子妃不用顾虑,辅助太子要紧,不必每日入宫请安。”

多少人认为这对强扭的瓜不般配不甜蜜,看了整整三年的笑话,还想把这笑话继续看下去,如今恐怕不得不失望了。

当然更失望的是慕容府。

几番审讯下来,陆续风声传出,无人不知慕容家有两位公子卷入谋逆大案里,若不是太子妃相救,太子就是不死也得疯了。

太子百般冷落太子妃,却蒙太子妃救下一命;太子曾那般盛宠慕容良娣,却被慕容家这等暗算…

无怪太子愤懑之下起了戒心,连带原来宠上天的慕容良娣都被捋去了掌管太子府之权,冷落在蟾月楼,再难见太子一面。

临邛王恨不得长出一百张嘴来,说明慕容继棠之事与他们长房无关,全是广平侯那支干的好事。

可事实是,慕容太妃病蔫蔫的,铁了心要护下慕容继棠。

慕容皇后亦叹道:“大哥,你与二哥是我左膀右臂,若断去一支,你虽一时没有痛感,但元气大伤之余,人要将你一并斩去,也将轻而易举。”

于是临邛王硬着头皮继续扛着,只带口信让慕容依依一边设法挽回太子之心,一边静候这次风雨过去。

慕容家有慕容皇后在,且临邛王、广平侯各掌兵权,想强硬护下慕容继棠,吴帝若硬要下旨再将他抓回,便不得不细细思量一番。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当年许知言为夺帝位,多赖慕容氏强大兵力;而如今,太子要治慕容家子弟谋逆之罪,亦不得不瞧瞧慕容氏的实力。

于是,慕容继棠依旧安然无恙地住在慕容府。

但也仅限于他安然无恙而已。

楼小眠虽被当作失德无行之人,一路戴着镣铐押入京中,但有郑仓和成谕等照应,倒也不曾吃多少苦头,几天飞来的牢狱之灾过去,便照旧回御史台处置公务,正好协助许思颜处理江北谋逆案。

他心思缜密,行事细致,遂让许思颜轻便不少。

母后的娘家人不便动,他便依楼小眠建议,撇开与慕容家关系亲厚的高官暂时不予处置,先将其他参与者定罪。

莫思量,宝篆香销烛影低(六)

8-172:04:332218

八月十五,中秋,好多人不曾求得花好月圆。洌璨啚晓

游骑将军高敬德是江北兵乱的直接指挥者,十五岁以上男丁尽数判了斩立决;参知政事张宁中勾结江北众官图谋陷害太子,证据确凿,亦斩;泰王妃赐令自尽;泰王许知临是许知言皇弟,泰王世子许从希则是帝后看着长大的,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自然也该死罪。

但许知言到底不忍,何况此次兵乱虽是为泰王世子取代太子之位铺路,但的确是高敬德临时起意,泰王远在京中,并不知晓,更未能直接指挥,于是只令削爵为庶人,交宗正府永久拘禁,终身不得自由棂。

泾阳侯、高凉郡守、北乡郡守及昭武校尉田京等武官依附泰王和张宁中,大多削职夺官,流配千里之外。

可惜了泾阳侯府的那一众美人,此时再无人怜香惜玉,遂被发卖的发卖,充妓的充妓,倒是遂了澹台氏的心意,——终于就她一人陪着泾阳侯远赴蛮荒之地患难与共去了。

许思颜虽出了口恶气,却也有诸多疑惑之处。

比如他所中的迷失心智之毒,将高敬德等一众手下再怎样严刑拷打,也说不清那毒从何而来,又是通过什么方式下到了太子身上。

高敬德明知一旦慕容继贤被牵涉其中,自己万万逃不了,遂誓死一搏安排兵变,但并未下毒;横竖已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没必要撒谎。

但乱兵和赶逐许思颜的刺客分明已从一位领头的校尉那里提前知晓了太子中毒之事,只是那校尉已在兵乱中被杀,遂无人知道他的消息从何而来凹。

再则,白大枚平空失踪,《帝策》被盗,始终无法查出到底是何人所为。

但无疑,盗《帝策》之人,绝对志在帝王之策,志在大吴天下。

于是,携了木槿乘车辇赴中秋宫宴的路上,许思颜犹在向木槿道:“木槿,瞧来这大吴的天下,想要有真正的太平,恐怕任重而道远。”

木槿嗑着瓜子,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什么?”

许思颜微愠,“瞧你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模样,当然是不怕!心里大约想着,大郎若被人灭了,正好收拾收拾回你的蜀国继续当公主,从此天高海阔,凭你鲲鹏展翅,扶摇万里!嗯,多半还想着再找个温柔些的二郎,省得每夜给大郎折腾得死去活来,哭着喊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