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喜欢的是有名分的妃嫔,的确有些麻烦。

但许知言素不在女色上心,妃嫔品阶大多很低,且多半有名无实,若木槿在旁替许从悦开口,再撒个娇儿,将个把无宠妃嫔找个由头逐出宫去悄悄交给许从悦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而许从悦至今未娶王妃,若着实喜欢那女子了,虽不便给她封诰名位,但若从此不再娶妃,她的地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如能生几个孩儿承继香火,皇上、皇后便更不会干预了。

但许从悦只是静默地垂首而立,好久,好久,才哑声道:“你帮不了我。”

木槿急道:“你不说,我当然帮不了你!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倔?看着优雅有趣,可真是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许从悦道:“帝王之家,连茅坑里的砖石都是特制的,并不比别处臭或硬。”

“…”

“还有,我从来不是有趣的人,是太子妃耍我时觉得很有趣吧?”

“…”

木槿好一会儿才嗑嗑绊绊道:“从悦,对不住啊,我…从未有心想过要耍你。刚出宫的那些日子,我只是闷得太无聊,自己寻些开心罢了!”

许从悦目光便温柔下来,有种月光般的清淡朦胧。

“嗯,我明白。我原来从不信帝王之家居然会有人这样义气,舍了自己尊贵性命和泼天富贵不要,去相救一个其实并不熟悉的所谓亲人。木槿,我许从悦其实欠你一条命!”

木槿知他说的是上回伏虎岗相救之事,听他话里蕴着感激,不觉红了脸,忙咳了一声,笑道:“谁有心要救你了?我只是想和那群刺客捉一回迷藏罢了!只是不小心高看了自己,这才吃了点亏。”

许从悦柔和地看着他,也不争辩。

见惯了挟恩求报的,偶尔见着个施恩不求报的,感觉很珍贵。

而她给他的感觉,从来便很珍贵。

与出身、地位及容貌无关的珍贵。

木槿被他看得红了脸,好一会儿才道:“你看,我未必有那么义气,可绝对不会害你。你该告诉我,刚那女子到底是谁了吧?”

她仰头瞧他,圆圆面庞亦似一轮璧月,明媚璀璨,皎然生辉。

她的眼睛如此刻的湖水,晶晶亮亮,是夜色盖不住的清澈灵动。

她的确满心满意地想帮他,视他如知交挚友…

但许从悦终于避开了她的眼神,好一会儿,才索然说道:“木槿,你帮不了我。我要带走的,是一位太妃…”

太妃!

木槿懵了,有好一会儿大脑没能反应过来。

若许从悦喜欢的是许知言的妃嫔,那应该是许从悦的庶叔母,比许从悦长一辈。许知言的妃嫔里尚有些年轻的,有的比许从悦大不了几岁,许从悦又是在宫里长大的,有了感情便不算出奇。

可太妃的话,岂不是景和帝遗下的妃嫔?

她们是许从悦祖母一辈的!

便是景和帝老牛吃嫩草,可入宫时无论如何已经成年了吧?

许知言继位十七年,景和帝留下的妃嫔岂不是至少三四十岁?

且到妃位的妃嫔极少,木槿所知的太妃不过今日席上所见的四五个,其中最年轻的吉太妃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木槿舌头差点卷不过来,“黑…黑桃花,你的口味也太重了吧?你这是找心上人呢,还是找老娘亲呀?”

许从悦桃花眼一眯,黑幽幽地凝向她。

木槿再一思量,愈发惊奇,“还有,你不是喜欢那个会弹箜篌的花姑娘吗?话说那姑娘真的很美貌,看着也温柔深情,想来很得你欢心吧?”

许从悦皱眉,“木槿,我只是喜欢过她而已。”

“喜欢过?”

“就是曾经喜欢,然后过去了!”

“…”

木槿好生失望,“我和太子闲着时还在猜着,说你在京中无事,又有美人相伴,大约是我们几人中最悠闲最快活的一个。”

她说完,便似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

其实许思颜原话是:“从悦近来也不曾来府里瞧咱们。想来京中无事,又有美人相伴,他只顾和美人悠闲快活,忙着造人呢!”

他说这话时,也正忙着造人。

“虽说他是兄我是弟,但这种事没什么好谦让的。咱们努力些,定能比他早些抱着个大胖小子!”

许从悦瞧着她面上忽有些羞怯之意,愈发娇柔可爱,不由唤道:“木槿!”

木槿正要应时,只觉手腕忽然一紧,已被他扯住,一个趔趄跌到他怀间,已被他拥住。

“你…”

木槿惊骇,正要挣扎时,许从悦却又飞快放开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听闻太子待你极好,我也放了心。不过反比当日我捉你做人质时瘦了。”

木槿定定神,涨红着脸道:“你这疯子!知道你没坏心,可让人瞧见,可不是玩的!”

许从悦点头,“让人瞧见我和你孤男寡女在一处,的确不是玩的。筵席也快结束了,咱们快回去吧!”

“好!”

木槿应时,许从悦已经大跨步向来路走去,再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白白给他抱了一抱,木槿深感黑桃花也被烂桃花传染的趋势,很是抑郁。

而许从悦已经走得远了。

隐隐,听到他的一声叹息传来。

“无论是心上人,还是老娘亲,我都…得不到!”

木槿听着这话古怪,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问个明白时,猛地想到听过的一件宫廷密事,不由掩住了口。

她看着许从悦的背影,目光渐渐转作同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她还是帮不了他。

木槿寻了另一条小道绕回承明殿时,秋水等正在寻她。见她回来,这才放了心。

秋水笑道:“太子还说,只怕有几分醉了,让瞧瞧有没有在附近哪个角落里睡着了呢!”

如烟亦道:“再进去喝盏茶润润,大约就可以回去了!”

回到殿内时,许思颜瞧见她,已吃吃笑道:“钻哪里醒酒去了?要不要再喝两盅?”

被木槿狠狠瞪了回去。

转头看许从悦,已经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正和荆王说笑着;而太妃席上已经有两位不在了。问宫人时,说是两位太妃乏了,已经先行回宫休息。

木槿便沉吟不语。

烂桃花胡天胡地的分割线

回府途中,木槿听着辚辚车声,扯了扯许思颜袖子,问道:“大狼,雍王怎会从小被父皇、母后养在宫里?他的父母都早早不在了吗?”

许思颜亦喝了不少,目光迷离如重重山岚飘缈。他撑着头看着他的小妻子笑起来,“我以为你先会审我纳妾的事,怎会先问起他来?”

木槿道:“纳妾并不是你的主意,我审你又有什么用?若我审你一回,你就能拒了母后送你的四位大美人?便是你不怕担个违抗母后懿旨的骂名,我也怕担那什么心胸狭窄、轻狂善妒的罪名啊!我还要不要抬头做人了?”

“你还用担心这个?”

许思颜嘲笑,“了不得一走了之,做你扶摇万里的超大号母鸟啊!”

“母鸟…”

木槿吐血。

“是鲲鹏!九天鲲鹏,通灵万物,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你读过庄子没?”

“便是从前没读过,前儿看娘子辛苦抄那么一回,也该读过了!”

许思颜懒懒道,“娘子才识不凡,为夫我自然不能屈居人后。”

他乘着醉意将木槿前襟一拖,拉到跟前,散漫笑道:“不过你也少打那一走了之逍遥自在的日子!你敢化身飞天大鸟,我便敢借来后翼的射日神弓,折你双翼,断你双足,困你一生!”

木槿不屑地拍拍他脑袋,“喝醉了睡觉去,少说胡话!小心闪了舌头明天一句话也说不了!”

许思颜就势倚在她身上,笑道:“除非娘子狠心,今天把我舌头给咬闪了!”

“无赖!无赖!”

木槿捏着拳揍他,他也不反抗,越发笑得无赖,且顺手揽紧她的腰,轻嗅她身上草木般的清淡香气,萦着微微的甘甜。

木槿揍了几下,见他皮粗肉厚不在乎,到底不好撒野,当真把他打出个什么来,只得住了手,恨恨地瞪她没脸没皮的夫婿。

薄醉里,血液亦比平时热烈。

见她怒目圆睁的小模样,许思颜吃吃笑着,揽着她的手越发地不老实,上下求索之际,酡红俊颜已埋向木槿娇软的躯体,萦着酒香的唇顾自寻着目标,不轻不重地咬下…

随行在车舆旁的成谕等蓦地听到木槿一声惊促的尖叫,赶忙握紧剑柄预备冲进车厢内查看。

这时,却听得许思颜闷闷的低笑,以及木槿一声极低的呻吟。

成谕与周少锋等相视愕然。

明姑姑在后懒洋洋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哎,八月十五,花好月圆哪!”

车舆内便再无声息。

而成谕等猜到太子与太子妃如今正在做的好事,已不由得红了脸。

车舆一径驶入太子府,甚至驶至凤仪院前才停了下来。

木槿是被许思颜抱下来的,却是衣衫凌乱,满面潮红,霞光浮泛,难得有几分女孩儿柔弱的模样,可水汪汪的眼睛却恶狠狠瞪着许思颜,恨不得吃了他般怒气冲冲。

许思颜一脸歉疚,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别生气,我知道你没饱,咱们回房继续…”

“呜…”

木槿羞愧欲死,欲哭无泪。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许思颜一旦脸皮厚起来,木槿万万不是敌手、

于是…

无非是由着他摆布的命运了。

熄灯玩小圆脸的分割线

许思颜兽欲餍足后,一边拨弄着棉花似的木槿,一边还是说起了许从悦的事。

正和木槿隐约听说过的那件宫廷秘事。

“当今的吉太妃,正是从悦的生母。”

“那岂不是应该是…庶祖母?”

“是啊,生母成了庶祖母…”

许思颜也有些无奈,“说来我那位皇祖父荒唐了些。年轻时也是个痴情种子,独宠庄懿皇后,也是我嫡祖母。不过庄懿皇后很年轻时便去世了,皇祖父记挂了多少年,后来发现新进门的长媳居然和庄懿皇后很相像,于是…”

木槿扶额,“那是儿媳呀!”

许思颜冷笑,“儿媳又怎样?子纳父妾、父纳子媳,还有弟娶亲嫂,这些烂事儿哪朝哪代少得了?最初皇祖父是太子,尚有些顾忌,后来从悦父亲死去,皇祖父继位为帝,愈发没了顾忌,吉氏不想在宫外被人戳脊梁骨,入宫便是早晚的事!”

“那雍王呢?那时…他还极小吧?”

“对,尚在襁褓中。”

他犹豫了下,“听闻从悦父亲死得有些不明不白,所以最初皇祖父连从悦都不想留的。因吉妃苦求,父皇也在旁相劝,所以最后选择了将他远远送走。后来皇祖父驾崩,父皇继位后,才又把他找回来,养在宫里。那时他已经六岁了!”

记起幼时与许从悦相处情形,他忽笑起来,“话说从悦小时候在外面呆过,刚入宫时可野了,老欺负我!后来大约被吉太妃教训了,这才规矩起来。哎,其实我还是喜欢他胡天胡地自在瞎闹的模样,长大了亲切却拘谨,总觉得生分了。”

自在胡闹…

偷偷入宫,看不惯慕容氏一手遮天抢夺密旨,劫持慕容良娣,然后改劫太子妃,还教太子妃怎样在宫里立足…

木槿忽觉得,那朵胡作非为的黑桃花,才是真正的雍王许从悦。

她问:“雍王入宫后,大约时常能见到吉太妃了吧?他…早知道自己身世,是吧?”

许思颜点头,“听说幼时养育他的,是从小跟他父亲的忠仆,这些事并没瞒他。从悦入宫后常偷偷去找吉太妃,母子感情不错。只是拘着身份,到底是无法相认了!”

“他长大后出宫另住,随后又去了封地,当然更不容易见面了?”

“是啊!”许思颜皱眉,“既分府另住,便是外臣,若常是去后宫拜见寡居太妃,自然不妥。不过他向来孝顺,常背着咱们悄悄入宫去见太妃,咱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听说他出宫前还央求母后,想寻个由头将吉太妃接去同住,被母后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

“吉太妃的身份原就尴尬,牵涉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若是让她随了雍王离去,岂不是打了先帝一个耳光?何况…吉太妃知道的太多。别说母后,便是父皇大约也不放心她离宫而去吧?”

许思颜忽忆起幼年时,慕容雪和吉氏联合利用他陷害当时的章皇后之事,不觉笑得苦涩。

“木槿,帝王之家,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别说吉太妃和从悦,便是父皇,又何尝能事事遂心?”

他叹息两声,忽然转向木槿笑得温柔,“咱们这样的,算是难得了吧?”

门当户对,有缘有份,情投意合,岁月静好…

便是婆婆使绊子,还有公公和夫婿护着,何况木槿自己也不是任人揉捏的白面包子。

他们可能是这世间最尊贵也是最幸福、最幸运的一对。

木槿思量得出神,大眼睛便显得呆呆木木,小奶猫般惹人爱怜。

半敞的衣襟下,肌肤如雪晶莹,胸部的曲线曼妙而美好,散发着清甜诱人的馨香。

许思颜不觉再次情动,翻身又将她压下。

木槿骇然,连忙躲避推却,挣扎道:“喂,死狼,你…你这禽兽!”

许思颜笑得满口白牙森森如刀锋,“娘子一天喊我多少回禽兽,为夫也不可枉担了这虚名是不是?说,这回希望我咬你哪里?”

“你…滚!”

许思颜当然是不会滚的。

平时他可以诸多容让,这时候是万万容让不得的。

于是,木槿抗议无效,只能由着某人将禽兽进行到底…

-小圆脸又被大狼折腾个没完了

礼部很快将确定好的四位美人姓名八字及父、祖官衔送入太子府,供太子、太子妃过目。

许思颜明知木槿对此事厌恶之极,再不敢表现出一丝兴趣,只道:“此事由太子妃全权处置即可。”

木槿笑容可掬,将礼部官员召入,隔着帘子一一垂询四位美人的家中人口、性情脾气和素常喜好,“都是母后相中的,必然是极好的。既然从此太子府做伴,自然要提前为她们一切料理得妥妥当当,万万不可让他们受了半点委屈。”

礼部官员如何知道那许多细节?于是不得不安排明姑姑带着太子府的人过去相看了,将那四位美人的模样性情好好考察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