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诡异的是心中也没有太多怨愤,平静得异常。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公众场合,这当头也抹不开脸激动得质问‘为什么你心里有人还相亲,相亲了还纠缠不清’等等,其实……我自己也何尝有立场责问。我没有付出相应的感情,那么无法索取到对方同等的感情后,无法恼羞成怒的去指责对方。

当然,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揭过,反正陆纡跟对方并没有开始过。依陆纡这么古板的个性,若要另起一段感情,该会先来找我了断。

现在就看我怎么取舍。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道,“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愿意点头,你就会第一时间回到她身边。”

他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最后无奈答,“……是。”

“那么我的答案你已经知道了。”我不可能把一颗不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

“如果只是单纯心里有人其实并没有关系,”人到这个年岁不可能如一张白纸,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无可厚非,“但要是依你所言,不管任何时候只要对方点头,你就会抽身回到她身边,我不建议你继续再相亲。”

他闻言怔了下,“……我明白了。”

两人就像普通友人一般边用餐边谈心,晚餐结束后,这段感情便就此划下休止符。

罗莉收到我再次单身的消息后,焦急的又开始给我张罗相亲。

“不用了,目前先暂时等等,让我歇口气。”

其实我开始厌倦了。

相亲的对象来来去去,看了这么多人,与我同龄的男人大多已经把自己杀死了,他们脑中除了计算着这个女人的家世和自己配不配,带出去后会不会丢自己的面子,个性够不够温柔能不能服侍自己,还有床上的功夫好不好。

常常一个女人怕不保险,同时暧昧上两三个当备胎……

我突然很想回到纯真的年代。

多么希望在下一秒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就算教导主任正站在我跟前,拿着教鞭敲打我的桌子也没关系。

我不需要再努力坚强,我可以放心的软弱,也许我可以不那么勇敢。

第七十一章

对于我而言,重新恢复单身贵族的身份并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当然,我知道我已经29了,这段空窗期需要尽早结束。

我平日行事并不高调,除了罗莉和钟意,我并未对其他人提过与陆纡分手的事。但任西顾不知从哪知道这个消息,在与陆纡分手的第二周,周末大清早他就守在我家门前,我穿着睡衣晕沉沉地出门扔垃圾时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你有什么事?”

他穿着一丝不苟,衬衫和西裤烫得笔挺,领带打得很漂亮,看得出是仔细打点过,只是头发老气得全梳在脑后,那张年轻的脸衬着这身刻意成熟的打扮,透出几分诡异的违和感。

他问,“你现在已经有其他人选了吗。”

我有一瞬间发懵,待反应过来,迅速关上门——

他一愣,却没有按门铃,隔着门唤我的名字。

我有些头大,心下打定主意不出去了。

敌不动,我不动。

耳畔久久没等到他离开的脚步声,隔着一扇门,双方无声的角力。

这样表白的场景实在有些糟糕。

男方年少翩翩精心打扮,而我手上还提着垃圾袋一身邋遢的睡衣毫无准备,头发乱糟糟的没来得及打理,更要命的是左眼角还有一颗眼屎没擦……

继续对着他光鲜亮丽的模样,这样的场面我想对任何女性而言都是噩梦吧。

他的来意我已经很清楚,究竟要不要再接受他?

要不要跟他再从头开始?

说实在话,我心底隐隐有些抗拒。

更准确的说,我还是害怕。

下午难得的闲暇时间,生平第一次上论坛发匿名帖,我在标签‘求助’和‘树洞’里,选择了树洞。

憋屈太久了,我只是在找一个可以自由宣泄的地方。

我字打得很慢,一边回忆一边梳理这十余年的过往,底下的跟帖从开始一面倒的狂热呼喊着‘正太!扑倒!正太!扑倒!’到后面众说纷纭。

大部分的人很难理解。

‘楼主,你心里不是还放不下他吗,他也打算回头了,你干脆就从了他啊。’

‘楼主,既然你现在已经和相亲对象分手了,那不就可以跟小正太在一起了,还端着干什么?’

‘楼主,别矫情了,我很羡慕你!好浪漫啊,如果有人能这么爱我就好了……’

我逐条仔细的浏览回帖,突然一个ID叫过客的回帖映入眼帘:

姐弟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隔岸观景时总是把对岸的景色想象得很美好,哪有那么轻松惬意啊。

我咀嚼着这句话,心有戚戚。

确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承认我在爱情里就是个输家,只要认定了,不撞南墙就不回头。但我又做不到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于是只能反复拉锯着,摇摆而惊惶。

与西顾,那时我并非不努力,他并非不爱我,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第一次失败我还能爬起来继续振作,但若是让我再尝试一次,这次又失败的话……我知道我完了,我会再也站不起来。

其实我很怕疼,我害怕再受伤了,我输不起。

请允许我自私一次。

傍晚下楼倒垃圾时,我顺便去超市添购一些日用品。

下楼时我特地留意周遭,确定无碍后我便在超市多停留一阵子,把冰箱里的存粮也给补齐了。

走出超市时手中大包小包,没一会两手便酸麻得抬不起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会空前怀念男人的存在,他们的剩余价值就体现在做个合格的搬运工。

超市和我那栋楼相距不远,从侧门抄近路拐了个弯,眼看大门就在不远处,我手酸得要命,便把东西搁在地上,扶着墙休息一下。谁料,冷不丁竟看到已有多年未见的任叔叔从楼道里出来,随后,任西顾从他身后追出。

我下意识往边上一躲,暗自庆幸好在今天是抄近路从背面绕回来,要是走正门就跟他们迎面撞上了。

任西顾和任叔叔长得很像,加上任叔叔保养得不错,和以前没有太大变化。因此虽然有几年没有来往,但我还是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此刻他们两人似乎在激烈的争吵。

任叔叔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们为什么会在我家楼下争吵?

好在他们没多做停留,边吵边大步出了小区,转眼就失了身影。

不是什么事都要探个究竟,该装傻时就装傻,该较真时再较真。

这一幕我只做不知,平日对西顾越发疏远。

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几次,见我回避,他便缓下攻势,重新恢复往日的相处模式。

办公室内开始有人察觉不对,每次西顾跑完业务回公司后,若我还在办公室,他们便如闻腥而来的猫,明里暗里投来视线,

“经理,”月底聚餐的时候,旁人故作不经意道,“你对西顾好像特别冷淡啊。”

闻言西顾周遭的人会意的看向他。

“哦?”我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道,“观察得可真仔细。”

他讪讪的没接话。

“看来平日给你的事情太少了,才会尽想写有的没的,”我盯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再听见类似的话,扣你工资哦!”

“……”

周遭的围观群众哀怨而迅速地收回目光,正襟危坐。这是赤裸裸的公器私用啊!

任西顾依然自斟自饮,配合得未向我这边投注目光,这件绯闻表面上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我原以为事情可以就这样告一段落,但下个月开始没几天,中午忽然接到老妈的来电。

“萌萌啊,有空你回来看看,家里出事了!”

我一惊,急问,“出了什么事?”

电话突然被老爸接过去,他粗声道,“别听你妈胡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外面工作也要注意身体,爸这边没事……”

通话时间很短,爸没说两句就匆匆收线了,但隔着电话,我隐隐听见那边传来‘咣咣’的砸门声。

我心神不宁,一整个下午坐立难安,耳边总想起那阵砸门声。

下班前我到底按捺不住向公司请了假,隔天搭火车直奔回家。

第七十二章

我事先没告诉爸妈我回去了,打算突击检查。

驱车先去爸妈住的小套房,地上一片狼藉,里面空无一人。

我心下一沉,立刻又返车回家。

到家时妈正在给爸的手上红药水,听到开门声后两人面上一紧,发现走进来的是我,老爸吹胡子瞪眼,“臭丫头,不是叫你别回来吗,跑回家干什么。”

“怎么可能不回来?”我看见爸从手肘到肩膀一片青紫,还有几处关节破皮流血了,鼻子一酸,我依上去抢过妈手里的红药水,“平时催我回家催得那么紧,突然反常叫我别回来,我当然会起疑心,亏你们还瞒着我。”

“你回来干什么,你爸会解决。”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拉着我,大半年没见了,明明想我想得紧,还嘴硬。

看老爸打定主意不松口,我转而去老妈那找突破口,“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你别瞒我。”

老爸瞪了妈一眼,“别对女儿瞎说。”

“我这都回来了,你们不说,我明天就上街坊那打听打听,你们想瞒也瞒不住。”

妈没法,在老爸气急败坏的喝声下,一五一十都跟我说了。

原来问题就出在几年前买的小套房上。

当初我可以工作后,爸妈两人就买了个二手小套房,搬出去二人世界。房子的位置比较偏,但二老都好清静,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十天前有一伙人操着外地口音警告这附近的住户要他们搬走。

爸虽然年过半百,但脾气比较硬,由于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收到有关拆迁的任何文件,因此被警告了两次也没有搬走。

从三天前开始,每到中午就有人在外面砸门,昨天爸妈在房里做饭,结果外面的人又在‘咣咣’砸门。

爸年轻时也是个爆脾气,忍不住喝问外头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回答是物业。

结果开门后,门外的大汉就堵住门口,什么也不说,招手就让后头的人进屋搬东西。

爸气不过,跟他们起了冲突,妈吓得赶紧打110,回头就和爸搬回家了。

我气闷,“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老爸道,“那房子当初我已经买下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搬。”

老妈捏住爸的耳朵斥道,“老头子你犟什么,咱们小家小户的,你一把老骨头到时候被拆了叫老娘怎么办呐。”

我抱着妈,“打了110之后,他们该会消停点吧。”

“得!”爸横眉竖目,“上周隔壁的老陈也打了110,早上他给我电话,那伙人今天又上门了。楼上的小年轻前几天也被人堵在巷口打过……”

我心中一阵后怕,“爸,不然我们就破财消灾……”我人在外地工作,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东西比家人的健康更重要了。

爸还在气头上,咬死了,“不搬,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房子也是我掏钱买的,哪里有白送给人的道理。”

我坳不过他,口中只得安抚下,打算改天去小套房了解情况,想想有没有地方可以跑路子。

晚餐时最难熬。

饭吃到一半,妈开始发难,“对了,你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可以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有没有把握把他给定下来啊?你都快30了,我们二老年纪大了,心里就只挂念着你了。女人最重要的是能找到个好的归宿,你再拖着,我们怎么会安心?”

我迟疑着,如果我直言已经和陆纡分手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老妈当场宰掉。

俗话说的好,子女莫若母。老妈看我没吱声,骤然脸色大变,“这事该不会又黄了?”

我清了清喉咙,“……那个,我上个月跟他分手了。”

老妈食指指着我抖啊抖,“你……你……”

我忙扑上去,“错了错了,都是我的错,您别激动,您千万别激动。”

老妈恨恨得一把甩开我的手,“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贫!你这周给我乖乖的待在家相亲,没相好就不用去上海了。”

我苦着脸,“妈……”

她眼一瞪,“还知道叫妈就给我乖乖听话!”

我有气无力的拉长着声,“是……”

接下来一晚上老妈都在打电话,敲定了明天的相亲地点和人选

我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对老妈是千依百顺的卖乖。

“你呀!”她食指一戳我的脑门,到底是没再数落了。

二老睡得比较早,我便也提早熄灯,睡倒是没怎么睡,我拿着MP4坐在阳台上乘凉。

选一本侦探小说做消遣,不觉时间过得飞快,近午夜时,我隐约听见隔壁房间传来钥匙开门声。

我以为是我的错觉,西顾此刻正在上海呢,怎么会回来。

不想,下一刻对面房间的灯当真亮了起来,光线透出阳台。

我不觉有些紧张,直起身,捏紧MP4想回屋。

隔壁阳台的门却是霍然打开,任西顾走出阳台,甚至连身上的公司制服也没有换,隔着两排铁栏我与他匆匆一瞥。

“郝萌。”他叫住我,风尘仆仆,面有淡淡疲色。

我垂下眼,“你怎么也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没回话。

我不赞同的道,“你现在还是实习生,这样冒冒然请假,等月底如果业绩不佳,上头想开你,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他这才微微露出笑容,“没关系。”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既然你不在意我也没有什么好说。”

他道,“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偏过脸,没有接他这句话,侧了身,低头进屋去。

第二天一早就被老妈叫起来梳妆打扮,嫌我带来的衣服颜色不够鲜丽,母上大人又一刻不停的提溜着我去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