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福已经抖如糠筛,当年二皇子中毒,只要是经手过那盘点心的宫人,统统被仗毙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纪酌在水盆里净了手,拿着布巾擦拭干净,端坐在正位上,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本宫把二皇子没吃完的那盘点心,给那些宫人家里的幼童吃了,无论是弟妹,还是子侄。”

“皇后娘娘,小的,小的…”春福瘫软在地,他会给陈贵妃卖命,正是因为家里人在陈贵妃手中,家中兄长有许多子女,还有幼妹要养活。

“启禀皇后,药已经验出来,是鹤顶红。”正说着,一位太医领着一个小太监走出来,躬身禀告,小太监手里端着的,赫然就是春福送来的那一盅米糊。

“你家在临县,这一盅米糊送过去,怕是已经凉了,可得让你兄长热一热再给孩子们吃。”纪酌微微抬手,让人把那盅米糊放到春福的面前。

自从左相走了之后,朝中的形势变得一边倒,每日早朝成了右相的一言堂,对此淳德帝很是不满。

近来的诸多事情,让淳德帝已经不怎么信任陈世昌了,何况朝中形势一边倒,绝不是一个自小学帝王之术的皇帝愿意看到的,更重要的是,左相的位置很重要,没有了左相,皇上要处理的事就徒然增了一倍不止,这让耽于享乐的淳德帝如何忍受?

因而,论资排辈,淳德帝把吏部尚书杨又廷拔为左相,但是第二天早朝,他就后悔了。

“臣有本要奏!”杨又廷出列,拿出了一本奏折,“京中传言,左相丁忧,实则为人所逼迫,乃是三皇子觊觎赵家状元郎所致。”

大殿上顿时落针可闻,杨又廷现在是左相,一般的官员还不能随意出来反驳他。

“捕风捉影,岂可当真!”陈世昌气得胸口疼,赶紧出列说道。

“此等事关皇家颜面之言,岂是随意说说的?”杨又廷不依不饶,躬身对淳德帝行一礼道,“皇上,太祖立下规矩,要立皇后之子为太子,便是为了皇嗣绵延…”

就这样,杨又廷引经据典,从太祖的规矩,讲到前朝如何覆灭,再到右相一派支持陈贵妃之子如何的狼子野心,直说到早朝散去,还意犹未尽。

“哈哈哈哈…”楼璟看着京中的消息,直笑倒在闽王殿下的腿上,“皇上怎么还能忍着?”

萧承钧笑着给他顺了顺气,“杨又廷以前做过太傅,论理是父皇的先生,因而他说着,父皇就只能洗耳恭听。”

对朝堂的安排,萧承钧从来都不会把注压在一个人身上,就算赵端离开,让朝中的局势偏颇一阵子,很快就会有别人来补上这个漏洞,尽管没有赵端在时那般得心应手,起码不会让右相占了便宜去。

“王爷,那些个东瀛商人,已经捉到了。”陆兆进来禀报。

“走,我们去看看。”萧承钧拍了拍腿上的家伙,拉着他出去。

上个月攻打南边的那群倭寇被徐彻荡平,萧承钧就派人了盯着那些漏网之鱼,看他们与谁联络,抓了个人赃并获,将那些指使他们烧杀抢掠的东瀛商人一并捉了。让人在榕城最热闹的地方设了高台,敲锣打鼓地召集城中的人前来。

“诸位看清楚,这些倭寇乃是侵犯南郡的,而这三个东瀛商,就是他们的雇主!”台上,三个衣着光鲜的东瀛人五花大绑地跪在最前面,身后跪了两排秃着半边脑袋的倭寇。

“闽王仁德,只杀倭寇,不杀商人,尔等却不知感恩,依旧指使手下杀掠,”程将军站在台上,中气十足地说,“尊闽王令,午时三刻问斩!”

虎背熊腰,壮实入牛的刽子手,穿着无袖褂子,端着一把系了红布的大刀,面色凶恶地站在台子中央,就等着时辰到就开斩。

百姓们站在台下议论纷纷,对着那些倭寇指指点点。

“倭寇竟然就是这些东瀛狗指使的!”

“以前还以为是海外来的富贵老爷…”

“人模狗样的做生意,背地里却指使倭寇!”

若不是法场周遭围了一圈官兵,百姓们就要往台上扔臭鸡蛋了。

那三个商人吓得面如土色,叽里呱啦地叫嚷不听,却没人理会他们。

“刀下留人啊!”城中的一个富商跌跌撞撞地跑来,“将军,这三个商人是八月份才来的,并不知晓闽王殿下的新法令啊!”

不知者不罪,法令是上个月颁布的,还只是私下里告知他们这些富商,对于七月之后来到的东瀛商人,他们根本来不及告知,那些人带来的海盗就已经开始烧杀了。

“哼,难不成让殿下去东瀛一个一个告知他们吗?我看是故作不知吧!”人群中有人冷哼道。

程将军不理会他,只看着日头,“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手起刀落,刽子手经验丰富,出手十分利落,不多时,十几个倭寇都成了刀下鬼,最后才轮到最前面的三个商人。

台下站着的,不仅有榕城的百姓,还有其他的东瀛商人,他们一个个吓得发抖,终于明白,这位闽王殿下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说到做到。在闽王的手中,不存在任何的侥幸,你知道规矩,就老老实实,不知道规矩,就等着受罚。

萧承钧的法令,通过倭寇们的口耳相传,很快就被万里之外的东瀛岛国知晓,虽然依旧有不知死活烧杀抢掠的倭寇,但数量骤减,大部分都老实了下来。

转眼到了立秋,江州南四郡的山匪,在这几个月之中,被楼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收拾干净了,江州刺史卢新,却依旧扣着他一半的粮饷。

“我得去趟北四郡,找那老小子理论,”楼璟不满道,“恰好赵熹也回越州了,顺路去看看他。”

从榕城去江州北四郡,最近的路是走越州。

“这里有我看顾着,你想去哪里就去吧。”徐彻揉了揉外甥的脑袋。

“我跟你去。”萧承钧正看着手中的一封信件,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楼璟走过去问道。

“宫中出事了,父后让我去一趟越州。”萧承钧把信给楼璟看。

有人毒害皇太孙,被皇后捉住,严审之后,供出此事与陈贵妃有关。纪皇后大发雷霆,下旨彻查。只是,纪酌在信中只说了这些,具体发生了什么并没有说,也没说让萧承钧去越州做什么。

“皇后他…可还安好?”徐彻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杯盏,急急地开口,话到一半,又生生地止住,故作平静地问道。

楼璟看了自家二舅一眼,面色有些古怪,舅舅似乎,对皇后的事,都格外关心。

第84章悟道

有人毒害皇太孙的事,很快就传遍朝野,朝中一片哗然,这才刚刚立的皇太孙,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下手了。淳德帝也很是恼怒,特别是被杨又廷啰嗦了一早上的“后宫不稳则前朝不稳,宠信歹毒妇人则皇嗣危已”,更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淳德帝到凤仪宫,发了好一顿脾气。

纪皇后冷眼看着皇上雷声大雨点小地暴跳,等他消停下来,才慢慢扫视了一圈坐在下首的宫妃们,“是谁下的毒手,臣已经有了眉目,今日请皇上来做个见证,毕竟兹事体大,皇太孙事关国运,并非后宫争风吃醋的小事。”

位份高的妃嫔坐着,其余的站在后面,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生怕这事沾染到自己头上。

陈贵妃很是镇定,在她看来,皇后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无非是查不出什么来,等着她露马脚,只要她咬死了这事与她无关,就不信皇后能把她怎么样。毕竟春福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这是皇后设的局来陷害她。

“皇太孙的米糊里,有剧毒鹤顶红,下毒的太监已经招供,乃是一位宫妃指使。”皇后寒冷如冰碴的语调,一字一句敲打在众人心上,即便是没有参与此事的人听了,也不免心中惴惴,若是那太监随口乱咬,可如何是好。

“是谁?”淳德帝黑着脸问。

“陈贵妃。”纪酌轻描淡写的直接把人给说了出来,众人有些愕然,淳德帝也是一愣,还以为皇后要绕很大的圈子,铺垫很久的。

陈贵妃瞪大了眼睛,赶紧出列跪在地上,“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啊。”

接下来,不待众人反应,凤仪宫的掌事太监,将在春福房间里搜到的鹤顶红和财物摆在众人面前。

“前些时日陈贵妃掌管六宫的时候,春福曾与鸾仪宫的大太监罗吉接触过,月前春福主动替了往鸾仪宫送东西的小太监。”掌事太监将春福的行迹掌握得一清二楚。

陈贵妃脸色变得不好起来,却依旧很是镇定,凄然地看了淳德帝一眼,“臣妾这些年来从不曾对皇后有一丝一毫的不敬,皇后娘娘缘何要这般加害于我?如今死无对证,凤仪宫的人说是谁自然就是谁,臣妾百口莫辩…”

“陈贵妃怎知死无对证了?”冷冷地瞥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陈氏,纪酌端着杯盏轻啜了一口。

陈贵妃一愣,她对春福有恩,那小太监发过誓愿为她肝脑涂地,况且春福的家人都在她手里攥着,一旦事发,春福肯定会立时服毒自尽,这些日子也没打听到春福的去向,就想当然的以为他死了,难道说…

听着背后传来的脚步声,陈贵妃觉得遍体生寒,咬咬牙回头,正对上了春福苍白的脸,吓得险些尖叫出口。

春福看起来没有受什么刑,只是憔悴得厉害,有气无力地跪着,也不等人问,就竹筒倒豆子地把陈贵妃如何指使他,要他害死皇太孙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每次都是罗公公与我联络,叫我将凤仪宫中的诸事都记下来,小的不识字,就只能等着与罗公公碰面才能说…”

“看来与鸾仪宫的罗吉脱不了干系,”纪酌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淳德帝,知道他有些不相信,心中还是袒护陈贵妃的,便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道,“皇上,以臣之见,不如把罗吉交到内侍省去,让沈连来审,也免得冤枉了陈贵妃。”

淳德帝打从见到陈贵妃跪在地上,脸色就有些不好,他向来是信任陈贵妃的,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十分温驯,纵然有些心机,但都上不得台面,一眼就能看出来,心中对此事便有些不信,听闻让沈连来办,这才面色缓和了些,“皇后说得有理,此事事关重大,应当交给内侍省。”

“皇上,臣妾冤枉啊,”陈贵妃听闻此言,脸色大变,“无端端捉了臣妾宫里的掌事太监,这不就是坐实了臣妾加害皇太孙的罪名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让内侍省去查吧,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陈贵妃暂时禁足鸾仪宫,无诏不得出宫。”淳德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甩袖离去。

沈连刚从青州回来,朝中局势就有了大的变动,赵端走了,陈世昌那老匹夫很是得意,这让沈连十分不满。

陈世昌为了害太子,把青州弄得一团乱,最后却得他去收拾烂摊子,河道生意因为那些难民作乱,亏进去不少钱。

“启禀公公,宫中送了个人来,说让内侍省彻查,”小太监前来禀报,“据说是查出来陈贵妃毒害皇太孙,宫里就把鸾仪宫的掌事太监罗吉送来审问了。”

“哦?”沈连挑眉,转了转眼珠,瘦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阴桀的笑意,“走,咱们去看看。”

入了秋,天气开始转凉,但南方依旧闷热。

楼璟带着自家夫君,捡着有树荫的小道,不急不缓地走走停停,花了五天才到越州。

“我去越州刺史府等你。”萧承钧在岔口处勒马,向左是去越州首府越城的,向右则是赵家的所在——姑苏。

赵端如今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生怕沾染上了是非,他一个亲王,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再去巴结赵家。

“我天黑之前就去找你。”楼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就去看赵熹一眼,损他两句,也没什么正经事,耽搁不了多久。

十六个幽云卫分作两拨,跟着两人左右分开,绝尘而去。

赵家在姑苏城势力很大,随便一问就能找到赵府所在。

赵家在越州几代经营,府邸占地极广,建在一个阳坡上,远远地看上去,白墙灰瓦,参差错落,很是壮观。

楼璟这次也不翻墙了,从正门进去,先行拜祭了刚刚过世不久的赵老太爷。

“世子一向可好?”赵端见到楼璟,并不十分惊讶,笑着与他寒暄。

“尚可,尚可。”楼璟客气了两句,就提出要去看看赵熹。

赵端原想套两句话,问问闽王的近况,还没问出来就被楼璟打断了,也不好再多说,让人带着楼璟去找九少爷。

“老爷,不好了,九少爷不见了!”先行去知会赵熹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不见了?”赵端一愣,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慌什么,不会去别的院子找找。”

“不,不是…”那小厮磕磕巴巴,的数不清楚,赶紧把手中的一张纸递了上去。

赵端接过来一看,险些背过气去,信中说,朝堂昏庸,家中混乱,无心做学问,他要去他该去的地方,找他的真学问去。

赵熹,竟然留书出走了,落款还是昨天!

“家中混乱,未曾发觉既明走了,让世子见笑了。”赵端气得直吹胡子,还得故作镇定地给楼璟解释。

楼璟瞥了一眼那书信,闷笑不已,“我知道他在哪里,不如我去把他寻来。”

姑苏城外,有一座寒山寺。

度过城外的河,便是青石凿成的石阶,拾级而上,青苔满布的院落十分幽静,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参天大树,青灯古佛,让人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禅房里,德高望重的禅师正与一年轻人辩经论道。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若非见识广博,何以从一花中悟得一世界?”赵熹拿着几本摊开的佛经,问面前的光头老和尚。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若心可观天下,一花中自能悟得一世界。”老禅师慢悠悠的说。

“那悟得一世界,又为了何事?”赵熹不依不饶。

“修己身,修德行,以成大道。”老禅师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佛既如此说,一切皆是虚妄,又说修己身,修大道,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赵熹对答如流,满腹疑惑,“困坐于斗室之间,以心观天下,岂不是坐井观天?悲悯众生,却又认为众生虚妄,这根本说不通。”

禅师被问得一愣一愣,良久才道:“施主对红尘尚有牵挂,自是不能明悟。”

赵熹皱着眉头,与老禅师对望,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中。

楼璟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穿着一身素衣的赵熹,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跟仿若雕像一般的老禅师大眼瞪小眼,怎么看怎么好笑。抬手止住身后众人的脚步,等着看赵熹要做什么。

良久的静默之后,赵熹忽然开口,“敢问禅师,缘何遁入空门?”

“世道艰难,妻离子散。”老禅师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过去那些年的艰难,心中悲戚。

赵熹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扔下一堆佛经,冲禅师行了一礼,转身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老禅师,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不遁入空门了?”楼璟拽住急匆匆往外走的赵熹,乐不可支。

“楼璟!你来得正好!”赵熹看见他,顿时眼前一亮,拉着他就往外走,“走走走,我去给你当军师。”

“你不是要追寻大道吗?”楼璟奇道,这人怎么这么快就悟了?

“我想明白了,我的大道不是当和尚,而应该当大官,入阁拜相,得封三公三孤。”赵熹挥了挥拳头。

镜花水月一场空,与高僧辩经一天一夜,赵熹赵既明悟出的,终究还是他最初的道——当大官!

第85章意外

刚下了山,赵家的一众家仆都在山下等着,见到自家少爷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的要把人劝回去。

“你们回去吧,告诉几位伯父和父亲,我要寻个僻静之地悟道去,莫来找我了。”赵熹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要把家里的人打发走。

“九少爷,您可别想不开,”管家老泪纵横,家中突遭变故,九少爷恐怕是一时心中郁郁,“您先回去,跟老爷们说清楚再走不迟啊!”

几个小厮也跟着着急上火,场面混乱不堪。

赵熹倒是老神在在地站在楼璟身后,推着他往前走,“快走,一会儿我伯父追来就走不了了。”

“你还在孝期,能行吗?”楼璟笑着看他。

“孝在心中,到哪里都是守孝。”赵熹拍了拍自己一身的素衣。

赵端听闻赵熹要跟着楼璟走,没有众人预料的暴跳如雷,反倒是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道:“由他去吧。”

管家惊得说不话来,“可是,老爷…”

“你去给他收拾些盘缠行李,快些送过去吧。”赵端摆了摆手,让管家下去。

“二哥,您不能这么惯着他。”赵熹的父亲,也就是赵家七老爷,气哼哼的就要走出去把儿子捉回来。

“我有我的考量。”赵端叹了口气。

七老爷的脚刚迈出门槛半步,闻言立时缩了回来。这个家里,其实他才是最惯着赵熹的人,这个儿子自小与旁人不同,聪明绝顶,七老爷骄傲的不得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如今这般说辞不过是顾及着家族,既然二哥都发话了,他自然乐得由着儿子去。

“二哥,楼家世子是要跟着闽王的,既明跟着去,怕是…”五老爷有些担忧,京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陈家已经豁出去了,连赵家也得避其锋芒,这般把赵熹推到闽王的阵营里,他们这番回乡避嫌之举岂不是白费了?

“赵家这一辈,就指望既明了。”赵端站在正堂门前,看了看偌大的家族宅邸,沉声道。

官场上往往讲究个出身,这出身,包括家族、恩师、考中进士的年份等等,若做个寻常的官员,看这些也就足够了,但若是想要入阁拜相,甚至得封三公三孤,就要讲究另一个出身——认主。

赵端是睿宗皇帝一手栽培的臣子,留给淳德帝镇守朝堂的,当年皇嗣凋零,只剩下淳德帝这么一个继承人,也就不存在选择立场的问题,但这一代不同,夺嫡之争暗潮汹涌,想要得到泼天的权势富贵,站对立场最是要紧不过。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端与萧承钧,始终都是不远不近的互利关系,萧承钧不会完全信他,他也没有从一开始就把注都压在萧承钧身上,如今后悔已经晚了,索性不去争了,这从龙之功,便让赵熹去吧。

“闽王能成,赵家会比现在更好,成不了,有我在,这个家就不会倒。”赵端捻须一笑。

楼璟看着赵家送来的包袱和马匹,眯了眯眼,再看赵熹,见他也是一脸惊愕的样子,眼中的冷意这才散去不少。赵家那老狐狸算计的什么且不去理会,只要赵熹不是与他们商量好的就行。

这一耽搁,眼看着就到了黄昏,两人骑上马就往越城去了。

越州乃是江南鱼米之乡,比之闽州那偏远之地,繁华了不止一倍。

夕阳西沉,华灯初上,越城反倒是更加热闹起来。

小桥流水,在城中纵横交错,酒肆歌坊,亭台楼阁,喧嚣程度不亚于京城,甚至比之天子脚下的皇城,少了几分肃穆,多了肆意与挥霍。

刺史府中,萧承钧正眉头紧锁,因为他见到了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靖南候世子纪斟,也就是纪皇后的兄长,此刻正手足无措地哄着怀里的小家伙。

“呜…我要爹爹…”萧祁瑞原本一路都乖乖的,此刻见到与爹爹极为相似的大伯,便哭着喊着要往他怀里扑。

萧承钧很是头疼,伸手把小东西抱到怀里。

越州刺史,也就是萧承钧的外公,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看着多年不见的外孙,怎么看都看不够,“皇后娘娘前些时日给我来了个信,说是有人来这里暂住两天,等着殿下来接,没料想殿下来得这般快。”

萧祁瑞到了大伯怀中,立时就不哭了,抽抽搭搭的攥着他的衣襟不撒手。

萧承钧摸了摸怀中的小胖球,沉声道:“京中出了什么事?”

从陈贵妃毒害皇太孙到现在,京中可谓是风起云涌。

陈贵妃被禁足在鸾仪宫,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皇后看似是网开一面,要慢慢查,实则是要刨出她的老底,置她于死地。

罗吉是她宫中的总管,从她进宫就跟在身边伺候,这些年来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可是一清二楚,一旦受刑不住招供了一件两件出来,陈贵妃就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快去告诉父亲,要他务必想办法把罗吉捞出来,实在捞不出来…”陈贵妃眼中现出几分凶戾,“杀了他!”

报信的人心中一惊,连忙去了,心中却禁不住有些兔死狐悲。罗吉跟着陈贵妃这么多年,到了这种时候,说杀就杀,当真是让人心寒。不过,这小太监还没感慨完,就被人捉住了。

“鬼鬼祟祟,这是要干什么?”问话的那是宫中的侍卫。

小太监忙跟着赔笑,“娘娘吩咐小的出宫办点差事。”往常陈贵妃的人,没人敢拦,如今陈贵妃被禁足,她宫中的人也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近来宫中有人要谋害皇太孙,皇后娘娘有旨,谁都不许出宫,”侍卫冷笑,“把他关起来,等着明日再处置。”

“你们敢!我可是…”小太监还想争辩,就被堵住嘴拖走了。

内侍省办事向来利索,尤其是刑讯逼供这种事。

沈连看着小太监呈上来的供状,冷冷一笑,“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公公息怒,”小太监忙赔罪,“还在审着呢,这是昨晚上供出来的,别的还在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