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来前面背对他偎在躺椅上,听到推门声转过头看他,一直看着他闩了门,看着他走近我。他从月色里来,连清好眉目也点缀了那样的浅浅清辉,弯身低头看我,明熠目光里倒映着我的面庞,眼波里盛着满满的温柔。他俯低声我,俯低到我耳边:“在做什么?”

夜赖人静,月满西楼,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那样磁性好听,若不是其间流露了缠绵,沾染了欲望的话,我从他面庞收回目光,望着窗外皓月繁星,手无意识抚上腹部,声调优柔道:“有些不舒服呢。”

“怎么了?”他在我耳边问,手落在我腹部上,熨贴着那处的冰凉肌肤。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看似公子哥般恶劳好逸,无缚鸡之力,实则厚实温暖,习武都特有的粗茧便是隔着腹上衣服,也清晰地感觉的到,还有那滚滚热流。腹中冰凉瞬即消散了许多,全身每一个毛孔里通畅的都是舒适。在那舒适中,人便也有些倦怠了,低着望着他的手。

“郡主,药好了!”这里春行往这里的脚步声传来,伴和着她一路絮叨,“金善公主这里没有当归,我加了丹参你看好不好?……诶?门怎么推不开呢?郡主,郡主,你在里面吗?”

我看北皇漓,北皇漓放开我过云开门,春乍见北皇漓在卧房里微微吃了一惊,急忙福身道:“王爷!”

“嗯,”北皇漓应了声,从讷讷的春手中取过药碗,用匙搅了搅,又闻了闻,皱眉道:“放的是些什么东西?”

春笑意盈盈回禀道:“丹参9克、生蒲黄、乌药各6克、五灵脂、及香附、白芍、桃仁各5克,川芎3.5克。”

北皇漓极通医理,不过从没给女人这方面的不舒服开过处方,是而先前一时没反应过来那碗药是治什么的,春详尽地说到此,他岂会没有明白过来?

来葵水了,确实是我临时的应急对策。而由我说出来,这关头,他验难免不会理解我有意拒绝他,虽然我本来就意在拒绝。而由春持药到来说出口,则消了他的多心。虽然实际上并没见红,但也就是这几日,虽是推委的话,却也不全是虚言。而月事前夕有引起不舒服也是真的。

北皇漓转头含笑看我,我始才面红地道:“……我不太舒服。”

北皇漓转头看春,说道:“明月不喜欢吃甜的,以后别放红糖,加3克桂圆。”

“是!”春欠身笑应。

一时北皇漓亲自将药一匙一匙喂给我喝,勉强喝了半碗就不想喝了,他将药碗递给春的时候,我也讷讷地道:“……你回闲云馆吧,我……”他岂听不懂我这欲言又止的话,抱起我往床塌走去,直到将我放到床上了,才好笑地道:“我来这里,心里便只装着那件事么?你不方便服侍我,便要赶我走么?你不舒服,换我服侍你不成么?”

他服侍我的这个‘服侍’,旨在照料不舒服的我,比我服侍他的那个服侍显然单纯多了。然而即便单单纯纯,他岂还会在椅子上坐一夜?同床共枕的此倒却是开不得。

然而我口上却道:“好啊!”我看春,打着千儿道:“去把秋叫来,今晚转到她在我房中值夜。”我转眸温柔望住北皇漓,就跟完全不晓得秋对他的情愫似的,“你舞不是一相熟么,更深夜长,也可以说说话。”

北皇漓的脸色却是变了,好一会儿方才神情自若,笑 意氤氲在我耳边轻喃道:“我一个人服侍你还不够么?”今夜留在我这里的意志明显有些松动了。

我拿娇笑道:“从来都是从者如云的,别说再加上秋,就是挤一满屋子我也不嫌烦多呢。只不过这会有些不舒服,人多了嫌烦,也怪早先家里人太宠着我了。”

我望北皇漓道:“你倒是省事,亲力亲为的,派个人给我却是舍不得了。”

北皇漓啼笑皆非:“秋丫头不是你的人么?怎么成我的了?”

见我还不依不饶,“好,好。”北皇漓起身,好笑地道:“我走。”

他是真急着走的,然话语却是愉悦,显然因为这从来没有过的,近乎夫妻之间打情骂俏的话语,果然临走前又俯身吻了吻我的唇,虽没有深入,却柔情缱绻,极尽缠绵之意。羞得春背转身不敢看这边床头。

北皇漓终于离开了,我微微松了口气,然望着房门方向,却又不禁深锁愁眉,我只是赌秋对他的情意,他晓得,毫无意外,我赌赢了。看他一想与我,与秋待一个屋里一整夜,既无异议地离开。想来秋对他的心意,他知道的比我更清楚,远远多于我晓得的吧,也是,他二人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知道的终究没他全。

春过云关门,回来我身边时低知与我道:“还要不要去叫秋过来?”

“ 要,怎么不要!便是作戏也不能留破绽吧!”这于她对北皇漓的情意,我不会把她禁锢在我身边,也绝不会推她一把。只看在我面前,北皇漓惟恐对他避之不及的态茺,便没有必要助她成事。何况以我和北皇漓的现况,那种事岂是我能推波助澜的?

“……王爷,真的……”春又就我和北皇漓之间滴咕起来了,其实春也是赞同我和北皇漓夫妻关系名至实归的,但今儿下午我已与他透露之于军心的隐忧,说明利害关系,她总算靠在了我这一边,说道:“……好在是走了。”

春看我道:“郡主何不如往常一样拒绝,事过三上,王爷不是从没逼迫过你么?”

我摇头,“此次他是志在必得。我拒绝,只会将我们的关系切底弄僵。何况……从沈径溪口中吐出的那个人已经幽州凉山的确切消息又刺激了他。”

春不无忧心道:“那怎么办?”

我翻身向里,“走一步看一步吧。”

春闻言释然起来,“也是,最坏也不过是和齐王真做了夫妻,嗯,和齐王真做了夫妻不也很好吗,根本算不上最坏,不,是算不上坏……可是军心方面……”春蓦地思及此事,忧心忡忡,“可要……”

我摇头,“不用,我不会与齐王走到那一趟。”我语轻,却肯定道:“我相信他的为人。”

春还想说什么,我转过身去,看她首:“你去睡吧。把秋叫过来陪夜。我测王爷的事别让她知道。”

我叹息道:“军心所向的事,我晓得怎么做。”

翌日特地去膳房,奶娘正在指导侍女炖清凉解暑的酸梅汤。酷暑炎热,每到这个季节,奶娘都会炜火炖这个。然后等到汤凉了,用盅盛了,分别给北皇漓,给我,给那两个孩子送去。我们大家地都爱喝。奶娘年纪渐大,虽疲劳亲自动的,却不忘在一旁指导侍女。悉心照料我舞的心意虽老却不减的。我过去的时候,奶娘以为我亲自过来拿汤,加之常侍北皇漓身边的云坤等几位汝阳王府武将也候在这里。汤已经好了,我打发走那几个侍女,奶娘照例要将北皇漓的那一份给云坤,示意先给北皇漓送去。这时我却发话了,从不指责奶娘的我好笑地道:“奶娘上了年纪做事糊涂了,齐王是恩人,可佑儿才是将士们的少主自。怎么让几位交军先将羹汤送去给齐王呢?”既然为杀鸡儆猴,又知奶娘向来对北皇漓存有芥蒂,这番指责奶娘的话,奶娘听在心里是不会介意我的。

对于我的话,云坤等几位将领还愕然摸不着头脑时,我已亲自将一盅汤交到云坤手中,“照拂少主,几位将军辛苦了。”

在告戒提点,谁才是他们的主子,云坤过来后岂会听不明白。云坤与几位将领又愧又惭,低下了头。与我告退后,脚步却坚定不移地去往佑儿住处。

我始才与春道:“还愣着做什么,给王爷送汤去呀。”

春道:“少主的汤已经送去了。这往后,是先给郡主、给王爷、还是给世子?”

我觑一眼还未走远的云坤他们,答道:“服侍好少主后,当然是答谢恩人。至于我和云肄,却是无关紧要的。只是少主是主子,切记切记!”

春亦是觑一眼云坤他舞,朗快拖长声音道:“哦--!”

“郡主……”奶娘这时走近我,颇有些我终于想了和她站在同一立场的喜极而泣,脱口道:“做的好!做的好!

我含笑望着奶娘,“我有做了什么吗?“

奶娘一愕之后醒悟过来,连声道:“没有,什么也没做。“

是的,我没有做什么,也没旁人会知道我做过会。便是云坤他舞只当北皇漓是恩人,不当其为主子,岂会把我今日所做之事说于北皇漓听?他舞对我又愧又惭,同时对北皇漓也又愧又惭,其间罅隙,百般隐瞒还来不及。

 

下部 第13章 艰难夫妻路 (3)

人可能真的说不得慌,昨晚因着拖延战术在北皇漓面前无病呻-吟,今晚月事真到来,痛的冷汗涔涔。这许多年来,月事的时候从没有痛过,连我这从不相信神灵的人,都不由觉得是老天在惩罚我。可能我太难受了,几日里北皇漓也不避讳秋在我身边,镇日陪着我。连漫漫长夜也不肯移步。我也顾不得想方设法让他离开。倒是每到夜里,秋静悄悄地退下。

如此这般,几日后月事过去,人也消瘦了不少,手足不力,更提不起精神,这日勉强去散步,见佑儿他们在那里玩闹,便在树荫下坐着瞧。佑儿和质成拿了香蕉逗弄云肄的猴子,佑儿问道:“表弟,给它起名字了吗?“

“起了!”云肄道:“叫‘歪脖’。”

“嗯。”佑儿道:“它脖子确实是歪的。”

“……就是没想好让它姓什么。”云肄道。

质成偏着脑袋问道:“猴子也有姓氏吗?”

云肄不答,与佑儿商量道:“你说让它姓云,还是姓北皇?”

佑儿认真思索道:“让它也姓云……姑姑可能要生气。”

佑儿看云肄道:“姑姑这几天生病了。”言下之意,确是让云肄不要气我。

“我知道!”云肄不耐烦地道:“这几天请安的时候她连训我都没有训了。”

云肄烦躁地道:“就让它姓北皇吧!”

质成反对道:“我不要它和我一个姓氏!”

“那就姓南宫吧!”云肄突然道。

佑儿望着云肄,若有所思道:“你的猴子……”佑儿点头,极是赞同道:“就姓南宫吧!”

我无意识握紧手中团扇,侧头看春夏,春夏也正看着我,三个人面面相觑。我望着云肄,有气无力地唤道:“云瑾瑜,你过来。”

云肄、佑儿质成三人这才看到我。云肄口上“哦”着,牵着猴子住我这里来,佑儿和质成脚步相对缓慢地走在后面。

“母妃身体好些了吗?”可能因为我这几日‘生病’。云肄不违逆我的过来后,首先是询问我的身体安康。

我心里的气便稍稍消解了一些,心平气和问道:“为什么想到让它姓南宫?”

云肄无邪地望着我,似也在思索,然后答道:“就那样想到了啊。”

他的眼神不像在说谎,而他也确实无从得知他的身世,我心中更见释然了一些。

这时云肄可能从‘南宫’,联想到大家口中的‘南宫丞相’送他的玉佩上,拿起腰间璎珞上系着的那玉佩端详。一脸喜欢的样子。说是见我病中温和,今日与我叙话难得也没有波澜争执,竟是抬目殷殷问我道:“母妃觉得这母玉佩好看吗?”

本就因他的动作注意到他腰间璎珞上系着的玉佩,由他佩带着这玉佩的样子联想到那个人佩带这玉佩的样子,面前的他,活脱脱一个小南宫,宛如那个人就在眼前,得他如此一问,更见气血上涌,我霍地起身,厉声道:“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回去卧房后犹未消气,喘息着偎在躺椅上。北皇漓显然已经闻知了嬉末,拢住我在我耳边低笑着,“你和肄儿争执这个做什么?越发像个孩子了。”

心口不舒服,咳了一声,本想辩驳两句,想起前次因为那玉佩便与北皇漓闹的不愉快,遂住了口。而北皇漓见我咳嗽,已经忧切问道:“怎么了?”

“想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刚刚出去吹了风。”我投给北皇漓抚慰的一瞥。

“嗯。”北皇漓含糊回应一声,气息暖暖拂在我脖颈间,“别出去了,快些把身体养好……”

他的话里隐有缠绵之意,我凝神看他,只见那双清目也沾染了那样的缠绵迷离,他唇齿间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我脑中一片茫茫然,只是本能地想要躲避。却有一个意识从那片茫然中抽离,腾空出来,警戒我--不能。又想起我在背后对他的算计,不知是因为这刻本能的羞窘,还是满心惭愧,终于他轻颤的吻落在我唇上时,放弃了躲避,沉沉闭上了眼。

自那日池畔修好,他与我独处之时便多了这样的亲昵,而我知道,这不是终结,不是休止,只是开始,只是乐声响起的前奏。雨疏风骤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高潮还没有来。无法拒绝,却绞尽脑汁思量推委之策,许是精气神都用在了这上面,一日两日地过去,身体竟还不见好。我苦涩的想,我自己不愿好罢,连身体都在抵制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然后又没甚大病,只是精神萎靡而已,北皇漓的耐心没必要陪着我的‘萎靡’继续耗下去,又是一日午间耳鬓厮磨之时,终耐不住诱惑,他摩挲在我唇边的唇一路住下游移,吻过我的脖颈,及至颈窝,锁骨,终于停留在我臂的手滑向我衣襟,有意揭开那里衣服,我心神紊乱,微微用力一挣之间,肩头松薄的衣衫已经松松的滑落了半边,直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他的嘴唇滚滚,贴在肌肤之上密密的热。

眼见衣衫被他解开大半,我又窘又急,低声道:“现在是白开……”

他不说话,吻和手上动作却一刻没有停止。我慌乱间词穷,庭院里蝉虫知了知了地叫的我更见心烦意乱,怎样也找不出推委的话来,只得道:“天气这样热……”

他抬起头来,百忙中侧身舀一块冰镇过的密瓜在嘴里喂到我口中。我含糊着说不出话来,身子一歪已倒在了榻上,伴随他的压下,卧房外廊轩上什么东西簌簌坠地摔碎的声音噼里啪啦传来,我百筹莫展间心情静好,通体竟比那一块冰镇过的蜜瓜下肚还要清凉,推一推北皇漓,“外面什么声响?”

“别管它!”北皇漓的吻蜿蜒在我清冽的锁骨上,口齿含糊道。

我却举眸望那方向,倾耳倾听,如我所祈噼啪声源源不断,饶是单北皇漓想无视也不得了,他撑身起来,眉宇间不掩懊恼,我亦坐起身整理衣着,在他出去卧房查看时,也跟随而去。

我们拉开房门时,那噼啪声已经大致终止了,只余零星一两声,却是廊轩上的瓦瓴接二连三坠地。而云肄站于我们房门三丈开外,虽是手举弹弓瞄着瓦瓴上坠那处,但他手上无力,目光出神而入神地望着持续下坠的瓦瓴,竟是看得呆了。

这时云肄见着出来卧室的我和北皇漓,终于回过了神,他自行拍手跳足喝彩一番,与北皇漓和我炫耀道:“父王,父王,我射下了好多屋瓦!”

云肄欢喜道:“我本来是要用弹弓打知了的,可是打落了好多瓦!”

“你……”北皇漓气结,然对着云肄,却又发作不出来。

云肄望着郁郁的北皇漓,却满脸疑惑,“父王……”

云肄只以为北皇漓是可惜那些碎瓦,又岂知原是他此顽劣之举中止了屋闺情。云肄望着北皇漓,又望着我,不过小小一桩子事--不,或许不是小小一桩子事,连他从不斥责他的父王冷了脸子--可是他迷惑看我,出了这样‘大’的事,向来对他踯铢必较的我却又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这样一种状况,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小小年纪的他显然摸不着头脑了。

“算了,别处玩去吧。”北皇漓无奈叹息道。

云肄粘北皇漓粘惯了,即便先前北皇脸色不好,他也未必惧怕,何况北皇漓这会已经不与他计较了。“父王,父王,”他过来拉扯北皇漓地衣服道:“这个弹弓旧了,你再给我做个弹弓嘛!”云肄望一眼我,眼神却颇有些淡漠的屈辱和苦楚,显然几日前我就着玉佩对他发脾气他还没能释怪。此刻亦限不得立即从我眼前消失,甚至急于拖着北皇漓一块儿走。

北皇漓思及弹弓先前落下的祸害,面对云肄的请求,第一次严词拒绝道:“弹弓不行!”

想是从没拒绝过云肄,更别说这样严厉,北皇漓望着云肄,软了语气道:“改天父王给你做只风筝……”

“父王现在就给我做嘛!”云肄喜欢风筝,不由分说拉住北皇漓就走,再不看我。

北皇漓回头望我,似不愿意离开,然思及情到深处被打断,现下未必再培养的出情绪来,在我绵甜微笑注视下,终是随了云肄云了。

他离开后,我始才抬头望着屋瓴。

翻新整洁的琉璃瓦,屋梁构架牢固,归置紧凑。云肄既不会武功,又是个软软的小孩子,凭藉弹弓就射得下恁多的琉璃瓦下来?校场上的将士也未必做的到吧?云肄适才看着他无意‘射’下的一地碎瓦,惊呆了呢。

被云肄顽劣之举中止了屋中闺情,北皇漓郁结之下无心察觉其他,那厢郎情妾意我本未沉湎其中,又如何做不到旁观者清?

第14章 刺青的余瘴

可是并没因此惬意偷悦许多,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总不成每一次都碎瓦漏屋差个天时地理的吧?很快夕阳西下。又很快夜幕降临。我也没对感情升温。到至今,北皇漓晚上还回他自己卧房就寝抱有冀望。果然就寝时分他经自过来了我屋里,然则他深思的表情却费人猜疑,便是为接下来将发生的事冥思沉吟的我都暂将虑衬斡旋对策放到了一边,给他倒茶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过是召我进京伴驾的圣旨又来了,”北皇漓挥着印台。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真不是大事依他的性子便不会放置心上了。此次他从京城回来不过月余。章武帝倒当真不体贴他常年两地奔波。舟车劳顿,急急地又召他进京了我忍住笑一一一其实也是笑不出来的,便是章武帝的圣旨起了作用,令我宽心的也是往后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基于此情此景一一花好月圆日落而息,却是于事无补。

何况一一

他一手接过茶,一手揽过我的腰,让我落座他的膝上,与我面面相对:“我不会去的。”

“抗旨不遵……”我还待说服,话说到此却再开不了口了,他手中茶盏“喃!”地一声落到地板上。想来是被他丢掉了,他的唇落在我唇上,封住我的口时。也腾空将我抱起。去往我的床塌。

被他放在床上,背下感触到的是丝绣的柔软滑腻,心里也像泥鳅在跳跃翻滚。依稀有好多个雅委的计策涌上心头,可是等到我去抓住它们时,却滑腻腻的怎么也抓不住。甚至于连脑海里都浸入了白茫茫的烟。竟是看也看不清那些锦囊妙计。整个人都变得笨了。显然适应不过来这种变化,心中有个口子洞开了,惶恫无边无际地延伸。

其实也不是闲云馆外第一次被他深吻的被动,不是那种被动的感觉。此时此刻完全是惶乱无猎。然而偏偏关系对等的很。他是那个撑身在我身上俯视着我的男人,我是那个同样望着他的女人。也是丈夫。是妻子。

是了,惶惶然之际,注意到他撑身在我身体上看我,望着我的眼睛。也便被吸引了般,亦是望着他。望着他的双目。他的双目在这一刻未沾染欲望。一汪潮水般清明,清湛。从碧波涟椅望的到底,望的到潮底摇曳的水草。鱼尾,也望的到沉寂安睡的石苔。

心便也宁静了。忘记了惶乱,也没有再去为冥思雅委策略而惶乱。有一弯旗水从那潮泊里分流出来,泉水叮略。

我是不可能与北皇漓分崩离析的。一直对春说北皇漓不会与我走到那一步,我相信北皇漓的为人。又何尝不是我晓得自已不会与北皇漓走到那一步呢?向来是北皇漓让着我,我如何又不能让一让北皇漓呢?哪怕做出牺牲。我也是会增进我们的感情的。总是会维系我们的关系的。哪怕这种维系,必须得依靠身休的水乳胶融。一一一一夫妻之事面前,一直冥想雅委之策,又如何没设想委实雅委不掉的话,与他名至实归呢?就像春说的,和他真做了夫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曾经因为跌苏的表象误以为他是君子,深信不疑他“愿得一人心,百首不相离”的诺言;北皇漓不是君子,更类若隐士一些。他没有说过“愿得一人心,百首不相离”的话,在他与我的感情面前。他原本是付出的。窈窕淑女他好逑的那一个,只希望在一起长久,以这样的“夫妻关系”百首不相离,再不敢过甚地奢望“愿得一人心”。他不敢过甚地奢望“愿得一人心”,他自已的那颗心却从来没有变过,待我情意三四年如一日。水滴石穿,其心可见,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没有说出美妙誓言的他,践行不了世间任何的海誓山盟呢?人世间许多事,原本说比做容易的多,舌灿莲花不难得,难得的是天长地久有情郎。

他是云肆的父王。是这处世外桃源所有人眼里我的夫婿,是一家之主。是我要托付终生。与之偕老的良人。无论是从我们的感情稳圆出发。从我们所建立的家庭和美出发。从云肆佑儿这些晚辈和部属将士的利益出发。我们结为真正夫妻,都是众心所向乐见其成的,亦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这是三生同庆的美事。

我又何必一边作茧自搏,一边伤着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冥顽不灵地苦苦雅委呢?

他志在必得面前,我又如何雅委的掉呢?

要为那个人守贞么?

我颤睫。闭上了眼。

他俯下了身,我轻颤微启的嘴被他的舌尖长驱直入。心底里已然放弃了拒绝却一时不晓得怎样回应,只任着他温柔讲缠辗转。轻柔慢碾的一个吻后,他的舌尖退了出来,暖暖的鼻息喷在我脸庞,“明月,睁开眼。”

他的手掌抚上了我的面庞。手指摩掌在我眼角。

巍颤地睁眼。入眼便是他熏染得水光凛凛那双眼目。消减了清明,颜色意外地生动柔和而坚定,唇未启笑。嘴角却石投静潮般浅浅荡谦过了一对梨涡。他显然是偷悦的。为着我从心到身的顺从。未睁眼时分听他话语间轻快旋律就听的出来。

月色如洗,从轩窗外透射进来,他的面庞清俊一如月光皎洁;夜风送爽,卧房内烛火忽左忽右摇曳,光影透追在他脸颊。泛着一种膘腔的温暖。那温暖原是碌碌辗转求之而不得的东西,魔力般撩动着人心,不由自主伸出一只手去试探碰触。北皇漓周身一僵,再次俯身梅住了我的双唇,近乎透明的冰凉柔滑笼罩了我的唇辨。诗歌一般的清冷,我不禁一阵微微战票。陷入一阵无端的迷恫之中,仿若漫天大雾无边无际。

红烛僻啪地流泪,似在欢庆今夜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红艳光影在我眼中余光里摇曳起舞,涤荡着我的心神。然而,比烛光更火热的是北皇漓的吻。从耳后到颈侧。从臂膀到胸房,他旬旬在我身上。久旱逢甘霜一般热烈地占有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饶是我神志清明,至此情此景也不禁意识迷蒙了,灵台一片混清间。只感觉外衣被他除去。酷暑季节,只着一伴单衣,剥去后身体上只余避体遮羞的裴衣了。他密密滚烫的吻贴在我光棵的臂膀上。比他的唇更滚烫的手掌紧跟着落在我腰处的裴衣上,显然是要将这最后一件衣物也除去了。然而落在我右腰那处的他的手掌却炙烫疼了我,不止他手掌带给我的温度,更有火烧火燎的热烫从我身休里冒出。我几乎听的到皮肉烧焦的“尊挛”声。

兰析院那个人卧房中碳炉里类似焰刑刑具烧得红彤彤的铁板!

铁扳上刻着的教我恨之如骨的三个楷体字!

满室冲鼻的焦肉味!

那三个字嵌进了我的肉体!

一切的不堪回首只在午夜梦回放映。辗转在梦魔里不得超脱。哪怕噩梦醒来全身水淋淋汗湿。一旦清醒便全然将那一幕幕画面忘记。刻意屏蔽在叫做“遗忘”的匣子里,不为人知,我亦不去开启。强行地忘记。甚至冥思雅委与北皇漓的夫妻之事时没有想起它。想通了,亦说服了自己,与北皇漓做一对真正夫妻吧的时候我亦没想起被桐置的那个“匣子”不意被刻意,被强行忘却的“它”却是一颗定时炸弹,定的“时”,便是与“它”,与那炸弹的主人以外的男人鱼水之欢。

“它”,轰隆隆地炸响了,那样教我猝不及防,我实在不能去想象,也实在想象不了以我焰印着那个人名字的身休与北皇漓“夫妻”。与北皇漓“坦诚相见”。这对北皇漓来说,算什么!又是什么!

北皇漓半闭着眼,在我肩膀焰吻的神情是那样着迷,我却募然去雅他。连带去雅他快要解开我衣服的手。

我的神情,我的动作是那样凄惶颤乱,却矛盾反常地坚定。就像一定要将长在了一起的两根藤蔓拉开。哪怕是彼此伤痕累累的结局。才在拉,北皇漓已有负伤的迹象。神情和眸光里的欲望完全没有退却。甫又涌上了诧异不敢置信的迷恫和苦楚。感然开启了沙哑的口。“明月?”

北皇漓虽是纠结苦楚,但局势才在颠覆,对此情景未能适应的迷惑不解到底占了上风,“明月?”去制伏推拒他的我时,又唤了我一声,紧接着那颤票滚烫的吻又落往了我身上。他显然已是情动。本来已经情至深处,差的也就是雷池边界那一步,他如何收止的住。终没料到他的制伏下我再也没有先前的顺从,他怕弄伤我,也不敢使出全部力道,无异给了我喘息的缝隙,力量那样悬殊,竟也能与他分庭抗衡。倒是两个人战争的久了,他欲火消去。眸中浸染的欲望之色也尽数褪去。“明月?”他又唤了我一声,这下的声调却是完合的清明。

就是在他这一惊得的停顿间,我完全地雅开了他,下了床,汲了鞋,抓起了散落在地的我的衣服。他的欲望怠尽。体力上揍斗了那么久。对局势的颠覆,我从终于想通了的顺从到决绝的抚拒的情绪转变也适应了过来,那苦楚纠结便胜过了一切。他的神色如夜色一般凄暗,再瞧不见那份从容温润的光彩。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他虽是坐于床上。明亮的月色下身形却影单蔓蔓似苍凉的一道剪影。心中的软弱和温情在一瞬间喷薄而出,我知再无法置身他的面前。不忍他的心伤。便是暴露我的不堪,我举步跑往房门。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跑出去,没入了月色之中。

我也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又跑去了哪里,直到跑累了停顿下来,低眼见着一轮皓月,见着我的倒影。始知站在闲云馆外的潮边,北皇漓第一次吻我的地方。然而感情才升温。骡然又像经历白日阳光照耀,月夜即又冷却下来的潮水。想通了。亦说服了自己,与北皇漓做一对真正夫妻。也在那样做。可终究只成徒劳。即便远走天涯,即便彻底远离了那个人,便如云肆他的血脉的延续,身体上他名字的焰印亦成此生排之不去的余瘴。影子一般遮蔽我此去经年生命里所有阳光,附庸我支离破碎的一生。

才滴下祭莫与北皇漓这短暂温情的一滴泪,募地诧觉潮面上我的倒影旁,多出一道倒影来。比我的顾长,宽广。是一道男人的倒影。月光将投影在潮面的两道倒影重叠,竟像它们的主人耳鬓厮磨,两相偎依。我情知北皇漓并未尾随前来。那道影子的主人绝不可能是北皇漓。亦像衬我此刻心境。先前月朗星稀的夜晚竟是睛转阴,剂那月黑风高,我陡然转身望我身后。口上凄厉喊出:“谁?!”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劈到我脸上。将我本就煞白的脸色照耀的更加惨白如鬼。

可是身后却是没人。

只是许是风的作用,三丈开外的捂桐村上一处茂盛的捂桐叶起了摇曳。

摇曳了数下,动静越来越小,渐至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