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赵管家点了头。

“年纪不大,怎么就…”端木赐蹙眉问道。

“属下也不清楚,可能是病了吧。”赵管家只能这么说了,这件事在蝶院的下人中,已经是没人再多提起了,只有般若时不时会去看看。

“去看看。”端木赐说着,便要走,只是,却突然又止步,径自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再帮我姐一把吧!”

说罢又看来那满是花藤的墙壁一眼,转身就走。

回到大堂的时候,依旧是那沉默的氛围。

瑶瑶已经靠在穆子寒肩上,有点倦意了,很明显,穆子寒不让开口。

端木赐大大咧咧走了进来,就这么大声道:“姐,你不是做了爹最喜欢的醉虾吗?还是用穆子寒珍藏的老黄酒呢!怎么还不开发,午时都过了!你们有完没完?叙旧也不是这么个叙法的!”

声落,偌大的大堂里依旧是空空荡荡,端木赐都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回音。

瑶瑶还是没开口,因为手被穆子寒紧紧握着,意思很明显。

依旧是沉默,端木赐这时候才真真正正觉得尴尬,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赵管家,道:“那个…我真的饿了,要开饭了吗?”

“快了快了!”赵管家只得这么回答。

终于,端木王爷有了动静,缓缓站了起来,看向穆子寒和瑶瑶。

只是,又是看了良久。

这其实是一场无声的战斗。

“嗯…咳咳…子寒,你那老黄酒可是三年珍藏的?”端木王爷终于是说话了。

“是啊是啊,专门跟你留着的!”瑶瑶立马开口。

穆子寒这才站了起来,朝端木王爷笑了笑,道:“岳父大人久等了,赵管家开饭!”

端木赐终于是大大松了口气,瞪着瑶瑶,一脸你欠了我个大人情的样子。

瑶瑶挽着穆子寒的胳膊,低声:“蝶院里真有黄酒做醉虾?”

“没有。”穆子寒很老实的回答。

接下来这场宴席该怎么办呢?

【这顿饭非常…】

已经是过了午膳时辰,蝶院的大厅里才陆陆续续摆出了一桌佳肴酒菜。

穆子寒和瑶瑶自是还未用膳,而端木赐和端木王爷本就是用过膳才来的。

端木赐方才一句话,逼得赵管家不得不急匆匆准备一颤宴席。

此时,四人依旧入座,瑶瑶看着一桌的饭菜,嘴馋不已,毕竟依旧很久没有享受过大餐了。

端木赐和端木王爷皆没有动筷的意思。

餐桌是长方形的,穆子寒是主人,自然坐首位,瑶瑶是夫人,坐他右侧。

端木王爷则坐在穆子寒左侧,奈何端木赐故意挑了位置,坐在要身旁。

似乎,位置有一次体现了身份和个人立场。

瑶瑶只得等着穆子寒开口了。

“请吧。”穆子寒很有礼貌,伸手示意。

“嘿嘿,都动筷吧,也不是什么外人,客气什么呢!”端木赐也开了口,做样地夹了颗大白菜。

瑶瑶心下大喜,开始埋头苦吃。

她在穆府三年的生活,完全沿袭了端木瑶瑶举手投足的优雅和尊贵,唯有一点,这吃饭的样子还是没有办,一旦饿起来,才不管那么多,简直就是大口饕餮。

“吃慢点,先喝汤。”穆子寒亲自盛了一碗汤送到瑶瑶面前。

“嗯,你也吃吧,都大半日没吃东西了,连水都没喝。”瑶瑶说着,有些心疼,忙起来就总忘记要照顾他,日后还得多提个醒,说着,急急也替穆子寒盛了碗汤。

穆子寒欣然接受,好不满足,端着热汤,径自喝着。

端木赐有了那颗大白菜,埋头啃着,也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就只有端木王府一动不动。

端木赐一眼就看出这老爹还有意刁难,心下无奈又不耐烦,也懒得多理睬,装模作样把那颗大白菜啃得有滋有味,和瑶瑶一样埋头不看任何人。

穆子寒的吃相无疑是优雅的,时不时替瑶瑶夹菜盛汤羹,乐在其中。

不一会儿,整个形势便十分明显了,端木王爷被孤立了。

他还是这么端坐着,严肃着脸,看着瑶瑶和端木赐。

奈何这两人根本就铁了心,不知趟这趟浑水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赐,你最喜欢的翡翠羹。”穆子寒开了口,一句话又把置身事外的端木赐揪了进来。

桌下,瑶瑶忍不住踩了穆子寒一脚,这家伙明显是打算挑起事端。

穆子寒也忽视她的提醒,亲自替端木赐盛了一份翠色雨滴的翡翠羹,道:“这翡色取自山林里的野菜,同在城里喝的不一样,带着山林气息,可能会有点生。”

“哦。”端木赐接过,也没多说话。

听得这声“哦”,瑶瑶想笑,却还是忍了下来。

“你也喝点吧,姐弟俩都是一个样,自小锦衣玉食,身子骨却不比普通人好。”穆子寒说着,也给瑶瑶盛了一碗。

瑶瑶接过,又踩了他一脚,真不知道这家伙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穆子寒这才看向端木王爷,道:“王爷,你也来一碗?”

此话一出,端木赐和瑶瑶齐齐抬头,有些惊诧地看着穆子寒,显然,他们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家伙确实是诚意合好的。

“我爹天天在洛城里,都是些大鱼大肉,很少能吃到野菜的,趁着机会,好好尝尝!”端木赐连忙说道。

“是呀,爹,你尝尝,味道不一样哦!”瑶瑶笑着开了口。

端木王爷这才点了点头,穆子寒一笑,又亲自盛了一碗送到他面前,道:“一不一样,尝尝便知道。”

端木王爷看了他一眼,明显没有先前那严肃的表情,先小小尝了一口,随即便是接连几汤匙。

“不错把,爹!”端木赐见状,连忙问道。

“嗯,还行,很鲜美。”端木王爷淡淡说道。

“长在野外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自然好过长的城里的,长在城里的,农夫总盼着收获,添加的肥料太多太多了,多到,甚至都长不大。”穆子寒就这么不经意开了口,说罢,端起酒盏闲适地抿了一口。

只是,此话一出,最先明白过来的是瑶瑶,随即是端木赐,最后才是正准备动筷的端木王爷。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比喻?

瑶瑶不由得蹙眉,看像穆子寒,这厮把自己比喻成野菜,把端木赐也端木瑶瑶比喻成城里的菜,把端木王爷比喻成种地的了!

此时,端木王爷那持筷的手停在了半空,差那么一点点就触到了盘里的红烧鱼尾…

似乎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从他们之间缓缓流过的时间。

还有,穆子寒。

依旧是那么优雅,不管是动筷给瑶瑶夹菜,还是端酒品饮,仿佛不知道自己方才冷不防地丢出的一个炸弹炸得端木王爷的脸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瑶瑶和端木赐十分默契地低下了头,继续一个啃大白菜,一个扒饭。

“吃慢点,一会噎着。”穆子寒说着,又给瑶瑶夹了一红烧鱼尾巴。

谁都没有看端木王爷,也不知道他的手是怎么缩回去的,此时正把筷子死死按在桌上,那老手都浮出了青筋。

“王爷,尝尝,山涧里鱼儿,只取了鱼尾,这山涧里鱼儿没日没夜都在游动,尾巴上的肉最是鲜美。”穆子寒还十分热情,说着,给端木王爷也夹了一条鱼尾。

端木王爷如此老狐狸之人,被穆子寒如此斯文办法讽刺,自然是不会一怒爆发。

尝了一口那鱼尾,笑了笑,道:“一直没动筷,就等着那醉虾了,也快上了吧。”

一旁一直静静侯着的赵管家听了这话,心下骤然大惊,没想到这事情还真被当真了。

这时候,端木赐依旧埋头,抬起头来的是瑶瑶,第一反映便是看向端木赐。

“嗯,快了,这是王爷最喜欢的菜,自然要压轴。”穆子寒还是那么淡然,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蝶院根本就没有虾这种生物。

话音一落,只见赵管家立马退了下去。

“好,本王就等着。”端木王爷亦是笑着说道,方才一上菜就看出蝶院没有虾了。

听了端木王爷这话,瑶瑶刚刚要埋下的头又抬起来了,心下有不好的预感,端木王爷又上当了。

穆子寒又夹了菜给瑶瑶,道:“多迟点,这阵子瘦了。”

“饱了,不吃了。”瑶瑶说道。

“那坐一会,起来走走。”穆子寒宠溺地说道,照顾得无微不至。

“嗯。”瑶瑶点了点头,也懒得去管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了,反正对他放心。

“我也吃饱了,姐,我陪你到院子里走走吧!”端木赐立马说道,碗里仍旧一颗大白菜静静地躺着。

“走吧!你们慢慢吃,爹,你跟子寒说说话,商量商量开陵的事情。”瑶瑶说着便起身,同端木赐皆是快步离开。

大堂里,就剩下穆子寒和端木王爷了。

穆子寒没说话,刚才都没吃多少,现在才开始真正用膳,径自用着,不再理睬端木王爷。

“我带了史官来,见证这陵墓的整个修建过程,蝶儿的身份…”端木王爷开了口。

话未说完,穆子寒却道:“我也带了史官,轩皇亲自指派的。”

端木王爷不仅是手上,就连额头的青筋头浮了出来,怒意强压着,道:“怎么说,这陵墓也是在百纳境内。”

“西南大山何时成了百纳的领土了?”穆子寒蹙眉,认真问道。

“先前月国和钟离大战,百纳从西南出兵,轩皇当时不是默认了吗?”端木王爷反问道。这西南大山的所有权原本就存在争议的。

“默认不默认草民是不知道了,王爷若是哪日得闲,还是亲自同轩皇求证,这同蝶儿的名字载入月国史册,没有多大的关系。”穆子寒淡淡说道。

“至少,她是我端木王爷的外孙女!”端木王爷终是怒声。

“王爷,我并没有阻止你把蝶儿载入百纳史册,至于该怎么写,史官也自由判定,你同我争,不如去同史官争。”穆子寒还是那波澜不惊的语气。

这端木瑶瑶是皇室嫁出的人,穆婉蝶更是姓穆,出现在百纳的史册里,定也只是寥寥几笔而已,占不了大篇幅的,因为对于百纳史书。

而对月国,穆婉蝶是唯一的郡主,同她母亲同阶,亦是曾经叛变过的大王爷的孙女,身份特殊,自然笔墨会多。

穆子寒几句话便堵得端木王爷无话可说,然而,穆子寒说的还全是事实。

端木王爷索性不谈此事,冷冷道:“那道醉虾何时上呢?难不成你还想让本王尝尝山涧野虾的味道?”

“正是。”穆子寒眯眼一笑,又道:“王爷,你也没吃多少,慢用吧,还得过会儿,赵管家才能把醉虾送上来,想要尝到野味,还真得慢慢等,我杂事缠身,就不多奉陪了。”

说罢,起身,径自往门外去。

穆子寒刚到门口,见端木赐和瑶瑶都还在门外守着。

突然!

“嘭”地一声,似乎是屋内打破了什么东西。

“穆子寒,这就是你许诺我的,让我姐和我爹爹关系复合如初?”端木赐不悦说道。

“赐,你该知道,他们本来就这样的关系。”穆子寒淡淡说道,牵起了瑶瑶的手。

有些原则,他永远不会违背。

有些人,他永远不会去示好。

【善意的提醒】

大堂的大门紧闭,那“嘭”地一声过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谁都不知道愤怒的端木王爷在里面做什么。

另一处茶厅里,端木赐就坐在瑶瑶和穆子寒对面,一脸凝重,看着瑶瑶,迟迟才开了口,道:“姐,你说清楚,他方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瑶瑶看着这弟弟,心下泛起一丝心疼,也不知道如何说。

穆子寒方才做法,还有方才那比喻,提醒了她,端木赐或许就是那“城里的菜,在农夫期盼收获里成长。”

“姐,你说呀!”端木赐怒声。

“赐,有些事情,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瑶瑶淡淡开了口,明显察觉到穆子寒握紧了她的手,虽然她不知道真正的端木瑶瑶会怎么做,但是既然如今端木赐唤她一声姐,她就有这个责任提醒他。

“说呀!你们瞒着我什么是不是!”端木赐急了。

“赐,你能去红衣,是谁给做主的?”瑶瑶问道。

“凌王和王后…”端木赐脱口而出,红衣是王后的婢女,当年也算是凌王赐婚的吧。

“如果,我告诉你,我嫁给你姐夫,是爹爹做得主呢?”瑶瑶反问道。

“姐,你这不废话吗?你的婚姻,当然是爹做主的!”端木赐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

瑶瑶无奈笑了,又道:“赐,在你们到蝶院来的时候,蝶院里的素娘,一心一意要撮合我同陆家那四少爷,陆子航,你知道为什么吗?”

“撮合?”端木赐蹙眉,完全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嗯…因为姐姐本同陆子航算是情同意合。”瑶瑶淡淡说道。

“什么?”端木赐就这么一口茶喷了出来,一脸震惊。

瑶瑶无奈,取出锦帕替他擦拭。

“姐!你说清楚,这…这这这究竟怎么回事?”端木赐惊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那会儿都在宫里,不知道府上的事情。”瑶瑶说道,她原本以为端木赐知道的,只是看他之前在瑶城的反应,她才诧异,原来他不知道。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跟陆子航扯上关系,还有,你们俩究竟又是怎么回事?不是穆子寒为了瑶城经营权骗了你,怀上了孩子奉子成婚吗?”端木赐急急问道。

瑶瑶直摇头,果然,端木赐他什么都不清楚,完全本蒙在鼓里,这些年来只知道同穆子寒敌对。

“怎么回事?”端木赐看向了穆子寒。

穆子寒这才放下茶盏,将瑶瑶拉了过去,淡淡道:“当年,我是有意想从端木王府里寻到瑶城的利益,只是并没有想通过娶你姐,而是你父亲明白,轩皇要定了瑶城,所以先一步让你姐算计我,怀上孩子后,惺惺作态,极不情愿把女儿嫁给我。”

“嘭…”

端木赐手中茶杯应声而碎。

“你说谎!”厉声,他如何会相信?

“赐,这件事我本也没想告诉你,只是,如今看来,不得不提醒你,你想想,爹这次要我和你姐夫合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瑶城!”瑶瑶认真说道。

见端木赐还在摇头,心下一恨,把话说白了,道:“姐姐当年同陆子航洛城画舫相遇,相知相惜,是被爹发现后,硬生生拆散。”

“姐,你从不骗我的,别因为跟爹的关系好不了,就扯出这些有的没的,陆子航真跟你有过过去,怎么没见他什么反映!”端木赐怒声,似乎真的生气的。

“因为,三年前陆子航失忆了,这事情,你应该也知道的?”瑶瑶说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端木赐根本听不下去,起身就要走。

瑶瑶心下疼着,一下子告诉瞒了十多年的事情,似乎很残忍,只是不得不说。

“赐,提醒你,只想让你小心,你和我一样,都有利用的价值!即便是凌王指婚,红衣仍旧是婢女出身,端木王府多少事情,是需要交换利益的!”

终于,一句话道出了厉害关系,逼的端木赐不得不面对。

他就愣在桌旁,有些无措地看着瑶瑶。

“这么大了,连孩子都有的人了,总该要面对一些东西,只是提醒你,凌王是你的后盾,别不知不觉被你爹算计了。”穆子寒开了口。

“别不知不觉被你爹算计了。”

这样的话,他说得如此顺口。

亲情,是很无价的,珍贵的。

然而,对于一些人,比如他,已经不算什么了。

谁真正对他好,谁便是亲人。

“我爹不是这样的人!你少挑拨!”端木赐怒声。

“我曾经也以为不是,只是不知不觉就被算计了,为此,付出了十年的婚姻。”穆子寒亦是固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