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蓝幽幽的凉月在云海中吐纳喘息,婧宸抱着冰凉的绿松石坛子,突然大笑了两声道:“哈哈,长宁!我把今日喜宴上的酒偷出来了,看他们还怎么成亲!”

我心中一紧,怔怔望着不远处那一双人。

仿佛终于晓得自己的做法多荒唐或者多无济于事,从来没有一对佳人因着两坛被偷走的酒而成不了亲。

“长宁,他娶了婉茗,他不要你了。”婧宸看着她,泪雨滂沱。

长宁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哑然失笑:“他娶了谁与我何干。”

婧宸泪流不止,怆然出声:“你…你不想着再同哥哥…”

“婧宸,”长宁打断她的话,笑得坚定,“还麻烦你告诉千颜一声,让他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婧宸被这句话惊得陡然失神。同样听到这句话的本神君也十分难受。因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不是千颜。

这时,守塔的侍卫匆忙飞上来,提醒婧宸道:“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我大惊:此时他不应该在婚宴上给各位宾客敬酒么?!

婧宸也是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极快地摸了把眼泪,最后望了一眼窗格里的人,哽咽道:“你好生保重,长宁,我…先走了。”说罢,施术收了长宁的酒杯,踉跄起身遁了。

沉稳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长宁揉了揉额头假装将将睡醒的样子,从地板上伏起身。离她的脸庞不到一尺的距离,金丝纹龙云锦靴停顿下来。她抬头看到那双日后将要睥睨苍生万物的眼,几万年来第一次笑得这样咄咄逼人:“听说你跟婉茗也成亲了,该不必担忧我从中作梗了罢?放我走,我要去找千颜。”

他蹲下身捏住长宁的下颌,怒不可遏的模样让人胆战心惊:“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要去找千颜,他才是我的夫君。”长宁一字一顿,语气坚定。

他捏着长宁下颌的手指用力更甚了几分,我没料到他会被长宁的这句话气成这副模样,我更没有料到,他竟然在大怒之中,对着长宁,说出了那句本不该现在说的真相,那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屑和嘲讽——

“你难道没有看见十一月初六,昆仑山上,千颜是怎么死的了么?!”

长宁猛然抬头,发丝甩过雪白的脸庞,“可他又活过来了!如果不是太子殿下你百般刁难将我扣在锁妖塔里,此刻我就可以同千颜在昆仑山煮酒赏雪了!”她声音激动近乎嘶吼。

“你可要瞧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千颜!”予祁怒极,指尖加重力道,“你难道不晓得,神仙一旦死了,连转世都没有,你当真以为起死回生这种事能发生在他身上么!”

长宁怒目圆睁,霍然抬起手握住予祁的手,指甲就这样嵌入他的手背上,赤色的血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但即使是这样,予祁他也死死捏住长宁的下颌,手指没有松一分。

这一瞬,恍惚万年。我看着长宁的目光,那原本坚定信念盼着早日出去同她心爱的千颜团聚的目光,渐渐转凉,直至冰封。

她终于松开手,指尖还沾着予祁的血。她跪伏在地面上,被抽掉魂魄一样,喃喃道:“我也想过…但如你所说,起死回生这种事…怎么会…怎么会啊…”

予祁终于心疼了,从背后将她揽进怀里,下巴凑近她的肩窝,声音轻柔:“长宁…再等等,等今晚过去…”

可她没有听完予祁的话,木讷摇头,两行泪徐徐降落,“予祁,我该有多后悔说喜欢你。”她说。

予祁浑身一僵。

“放我走,我要回昆仑山替千颜守墓。”她又道。

予祁放开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样子从来就是天家独有的威仪。

仿佛又过了几千年,他透过窗格看那被裁得极小的夜空,清冷的塔里响起微哑的声音:“给你一个月,找到长安玉,让它跟随我一世。你可答应?”

震惊过后,长宁重重点头。

我心中既悲又喜。喜的是,她终于暂时自由了。悲的是,她从来不晓得予祁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长宁怕是不知道,四海八荒唯一一块长安玉,被天上的予祁太子雕琢打磨成十二根扇骨,除了之前做了玉棺的那六根,现在,仅有的长安玉便在她身上,或者说——就是她。予祁太子的意思,便是让她一个月之后,再回到他身边,跟随他一世。

予祁走后。我便远远地望着婧宸,一直到午夜子时。我本想,若是她想不开的话,本神君便即刻现身去阻止,后来发现她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并非寻死觅活的形容,我晓得她不会做什么,便失魂落魄回到了司命府。

巧的是,我前脚刚刚打开六师兄的厢房门,沉钰那厮后脚便冲进来,只是一贯的黑色衣裳被刀剑划开了许多道口子,内里皮肉翻开,血腥味甚浓。被惊醒的六师兄看着沉钰的模样,已是大惊失色,而沉钰脸上却是无比欢脱欣喜的笑容,上前想要把六师兄拉进怀里,又怕自己一身血水染脏了六师兄素雅绝尘的烟青绸衫,于是隔了一掌的距离,望着六师兄,笑道:“青青,明天我就可以去求天帝大人,让你恢复女儿身了。”

六师兄木愣愣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恰在此时,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玉,我来接你回宫。”

我回头一看,霜衣墨发的公子,正是我此刻想见的那个人。

他同沉钰,都安全了。

后来我才晓得。元月初八晚,太子婚宴上,予祁殿下同北海水君沉钰联手,斩杀了欲要篡权夺位、心怀不轨的中天战神商钺,拥护商钺的天兵将领也一同被斩杀,剩下的天兵天将,从此拥予祁太子为战神将领。

元月初九,北海水君沉钰,于凌霄金殿,当着诸神的面,请天帝大人和予祁太子兑现承诺。天帝大人长叹一口气,但仍是十分讲信用,即刻诏告四海八荒,向来恪尽职守的青月星君实为女儿身,但念及其未婚夫婿沉钰在铲除商钺一事上功绩赫赫,不再追究其欺上瞒下之罪。天帝大人果真十分仗义,顺带颁布神律,规定以后的司命星君一职可由女神仙担任,四海八荒不准拿青月星君的女儿身份做谈资,一经发现,由沉钰水君亲自动手拖那议论者到东极荒野之地,种十年芋头。

彼时,本神君听到最后一条,一口花茶呛住,咳嗽的厉害。

好一个拖去东极荒野之地种十年芋头…

沉钰…他果然是考虑得周全,咳咳,周全得很呐。

我六师兄同沉钰,至此,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长宁回昆仑山一个月后那一天,我央了天尊大人带我去看一看。他拗不过我,只得替我裹好披风,戴上斗笠,轻声提醒我道:“小玉,你把紫玉给了她,至此,已经情至意尽了。”

我点点头,笑着握住他的手,道:“只是远远去看一看,我们不现身。”

昆仑山漫天的雪花飘然而下,和着远处不知哪里吹的相思引,织成一曲雪舞,绕在长宁身边。

她的身后,静静站着两个胭脂色衣裳的仙娥,打扮装束,皆是天庭风范。其中一个道:“长宁仙子,奴婢特来告知您一件事。那便是商钺作为中天战神,统领百万神兵,却心术不正、妄夺天帝之位,已被予祁太子斩杀,收回兵权;而婉茗仙子作为罪臣之女,已被太子殿下打入天牢,永不得脱。如今一月期限已过,太子殿下让我问长宁仙子一句,可否还记得当日的诺言?”

长宁闻言立在那里,依然似雪倾城,平静轻柔。

只是那如削葱根的手指缓缓打开长安玉棺的时候,她仍是落下泪两行。她跪伏在他身旁,细细为棺中的人梳头,抚平他大红色喜服上的褶皱。她似是响起来了以前的事,突然开口,学着千颜的语气,道——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如假包换。”

冰凉又轻柔的雪花在眼角融化,她削肩颤抖,终于忍不住,眼里涌出大片大片的泪水。

她轻柔地握住他的手,顶着满面泪水,又笑道:“千颜,如果你能再醒来,我一定不会觉得穿大红色鹤氅的你太风流,你那么好看,我还想嫁给你呢。”

——

“你这句话,当真算数?”

她身后一丈处,大红绸衣迎风而起,那语气,如雾中花,如雪中玉,朦胧之中渐渐清晰,带着初见时候的戏谑,音尾展开是无尽的风流,漫天冰雪之中,霍然一个扇展,扇面上身着大红嫁衣的仙子,墨发纷飞,回眸之间,两道朱砂眉鲜艳欲滴。

她自冰棺中,猛然回首。

121繁华终尽,悲欢如雪

直到过了很久之后,我仍然记得长宁在玉棺之中,回头望着简容的样子。

震惊,欣喜,可将要奔出来打算死死抱住他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位,不是千颜,她以为她的千颜死了,那种眉目陡然转凉的遗憾,在冰雪之中,尽数浮现。

“你不是千颜?”许是仍不愿意放弃最后一点希望,她用了一个问句道出内心悲酸。

简容摇了摇折扇,十二根檀香木,仔细瞧来,雕琢地也是凡物不可比拟的精致模样,他挑眉一笑,风流万般,“那姑娘以为,在下是谁?”

她默了一会儿,望着简容,凄凉道:“我不信,还特意去问了婧宸。结果她告诉我,你是她拎上来的一个凡人,唤作…简容。”

“是了,我确实是简容。”他笑道,望着长宁的眼中光彩熠熠,“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做凡人之前是是昆仑山上的神君千颜啊。”

别说长宁不信,本神君听着这句话也是震惊不已。神仙是不会转世的,一死便是灰飞烟灭,仙迹再无。

“不要骗我了,简容公子。神仙哪里有轮回。”长宁无奈摇头,转身对那两个胭脂色衣裳的仙娥道,“我并没找到其他的长安玉,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想要,那我抽出身体里这几根,你们拿回去交差罢。”

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想要,那我抽出身体里这几根,你们拿回去交差罢。

长宁她终究没有了解到予祁太子的情谊,她从来不懂,正是因为四海八荒没有第二块长安玉,所以,他是想让身体里有长安玉的她回到身边。予祁怕是如何也想不到,没有觅到长安玉的长宁,打算抽了自己身体里仅剩的六根玉骨,让仙娥们带回去交差。

她宁愿死,也不想再回予祁身边了。

指尖曾经摩挲千万年的扇子,却不想再回到他身旁了。

不晓得那高高在上、忍辱负重的太子殿下,那注定成为日后六界共主的太子殿下,会为这一桩再也无法挽回的情,怎样心伤。

简容唇角含笑,抬步走过去。

公子执扇,衣履风流。

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神仙无轮回,可是扇子依旧在。你同我在一起这么多日子,难不成还没有瞧出来我也是一把扇子么?”

长宁微愣。

他打开她的手掌,将十二根檀香木扇骨的折扇安安稳稳放在她的掌心,抬头温雅道:“长宁仙子,我把自己的元身亲自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会好好待它,此生不弃?”

长宁眼中,水雾漫上,指腹沾上那扇骨,那同万年前一样的扇骨,偏了偏脑袋,疑惑道:“可是,如果你是扇子,不应该同我一样,由元身幻化成现在的躯壳么,怎么你竟然可以握着这把扇子?”

他凑到她的耳边,温柔道:“冰雪为身,为夫爱极了手掌握着扇子的感觉,便以冰雪做了自己的躯壳。好在,从此以后,手掌握着你的手,那我便同你一样,这把扇子便能变成你的夫君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简容,他真的是一把狡猾的扇子。亏得本神君还将他视为倜傥俊雅的公子。

后来,三月桃花开得正好的时候,简容亲自找到我,跟我请罪,那日,他手中果真不再见之前的檀香木折扇。

我精神尚好,坐在大梵音殿顶上画扇面,彼时,后山千万株桃花,灼灼盛放。落到扇面上,嫣红色花瓣似要飘到眼前来。

他同我一样,拎起红袍,大方坐在殿脊上,直等我画完桃花扇面,才开口道:“神君近来可无恙?”

我故意冷冷瞧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托简容公子的福,是以还没死。”

“良玉神君是该怪我。”他望着扇面上的桃花,笑了笑又道,“我其实被婧宸公主拎上神界来第一天,扇子里存留的些许记忆便轰然涌上来,我是打那一日,便晓得自己之前是个神仙,我有一个深爱的姑娘,可我记不起来她的相貌。”

我挑了挑眉,失望道:“所以,我第一次去找你,看你在枯枝前望着夕阳深沉思索,你是在思索心爱的姑娘?”

他欢愉一笑,“是,我是在想姑娘。直到神君领我去了丹穴山,亲手为我画了长宁的画像,我便记起来,那画中人,是长宁,我还没娶到身旁的娘子。”

“原来是本神君歪打正着,帮了你的忙。”

“所以,今日特意来跟神君谢罪,你岂止是帮了我的忙,还不惜取出自己的心脏救活了长宁,于此看来,简容为你当牛做马也是应当的。且不说,我当初还对你十分戒备,将自己的事瞒了你…”

“你戒备我做什么?”我惊讶道。

他无奈一笑,解释道:“神君替我算了十一月初六的日子,结果那一天这样巧,十万天兵围攻昆仑山。正是因为太过巧合,我以为,你同天上那些神仙、你同那十万天兵,是一伙的。”

我点点头,端起扇面,迎着日光打量了一番,觉得那桃花愈发鲜艳了。他方才说的不错,那一阵子,就是因为愧疚,本神君急火攻心,差点吐血而死。

思及此处,我故意揶揄他道:“你也是一把狡猾万端的扇子,可委屈了长宁仙子这样的好相貌,这样的善性子,跟着你了。”

他理了理衣袖,温雅反驳我:“简容认为自己也是把好看的扇子,样貌也并不差,是以才能娶到长宁这个好姑娘。”

“你打算就此称自己‘简容’了?”我问。

“大繁至简。千颜千面,万容归简。为长宁一人,要千颜何用,简容正好。”他的笑容,在烂漫日光中,也风雅得正好。

【番外篇·予祁太子】

昆仑丘绵延千里的大雪,他在远处站了很久。那身穿朱红色衣裙躺在雪原上的姑娘,是他思了念了千万年的人。她枕着右臂,左手缓缓抬起,朱红衣袖斜斜滑落,露出来的一段手臂,比长安玉更要晶润剔透。漫天雪花飘若流云,攒聚在在她拈起的指尖上方,又随她手掌展开的动作四散而舞,扬扬洒洒尽数是妙曼。

他终于走过去,朝她伸出手,明明极简单的一句话,他想了好久,却发现开口时候,仍是苦涩难耐——

“跟我回去,往事我不再提。”

可她只是冰清一笑,起身扬了扬红裙上的雪花,开口的语气客气而又疏离——

“予祁殿下,丢了一把扇子,命人再做一把轻而易举,何必纠结于长宁。”

他死死撑住自己的尊严与威凛:“我的扇子,就算毁了也是我的。”

可那红色裙纱飘扬在素色苍原上,她亲口同他道:“十一月初六,千颜要与我成亲,你记得过来讨酒喝。”

他望着远去的熟悉背影,有一瞬生出她要消失的错觉。可他终究没有勇气再去追上她把她带回天上,他至少觉得她在这儿是安全的,或许,她能长安,这就足够了。

商钺听从婉茗的话,领数十万天兵围攻昆仑丘的时候,他正被天帝缠着下棋。得知消息后的他,挥手打翻棋盘,黑白棋子撒了一地,却从不是他提前做好时刻准备献给他父君的那一副。他直着身子望了一回天帝,目光凛凛:“倘若长宁有丝毫闪失,我与商钺,与父君你,此世不共戴天。”

他拂袖而去,始知道他的父君有一日也会借刀杀人,使尽手段,不会让他娶一把扇子为妻。

可他还是没能保全一个完整的长宁,眼睁睁看着冰界里的她自毁仙体,取出六根长安玉骨封存千颜。

冰界外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她不曾听见。

他几欲散尽修为,维续着长宁的性命。他甚至为了那一枚能救活她的紫玉,同他的亲叔爷爷天尊大人做对。他知道这枚紫玉本不属于他予祁,他知道丹穴山的良玉神君若是没有这枚紫玉,便撑不过两年时光,他知道太多太多,可他不愿放手。从没有谁能令他这般费心,这般心甘情愿去操劳。

唯有长宁。

甚至,他右手执剑,在天帝的殿外跪到半夜。不顾他父君的失望的话“你果真要毁在一把扇子上”,以死相逼道:“我娶长宁,本心不移,父君若是不肯,孩儿此时修为虽薄,但自刎却也费不了多大仙力。”

他的固执终于换回来了天帝大人有条件的退让。

是夜,他静静拥着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寻了个因由把她关进锁妖塔,只是不想在预谋的婚宴当晚,有谁再去伤害她。他早已联通北海水君沉钰,谋划着什么时候娶婉茗,什么时刻要了商钺的性命。

可成亲这件事,他唯独不想让她知道。可他却又独独忽略了婧宸。当他身着锗红盘领喜服准备给喜宴上的仙友敬酒的时候,侍娥慌张告诉他,独独少了一坛敬酒用的梨花春。他便知道各中缘由。于是,大婚当晚,动手前夕,他撇开众人,本想去安慰她。

可最终却变成了他捏着她的下颌,她的指甲嵌进他的手,互不想让的模样。血腥味渐渐绵密,他怒不可遏地望着卧在地板上的她:“你可要瞧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千颜!你难道不晓得,神仙一旦死了,连转世都没有,你当真以为起死回生这种事能发生在他身上么!”

原本的安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终于疲乏。他甚至想,她只是想去还恩情,才要给千颜守墓。于是他给她时间。条件是,让长安玉跟随自己一生。他唯恐此时的她太倔不同意回到他身边,才绕了这样一个圈,因为,如今这世上只有她身上有长安玉。

可一月之后那日,他站在高高的天门上等了很久很久,蕴金盘领襴衫迎风而展,飘起万古风华。可是,碧蓝的天空,除了望见两摸胭脂色,并没有想象中的更没有期待中的身影。

他颤抖地接过仙娥手中微凉的九里香纹锦盒,六根精致的长安玉扇骨静静躺在盒子里。而此时的昆仑山,不见月余前晶莹剔透的玉棺。

他突然想到锁妖塔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予祁,我该有多后悔说喜欢你。

繁华终尽,悲欢如雪,日落纷扬,日出弭消。

九重天上的予祁太子,曾为自己最心爱的一把扇子取名“长宁”。

【本卷终】

122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的师父,九州之内,有名的因邈佛祖,在大梵音殿后山,种了千万株桃树。满山的桃花,灼灼妖妖,往往能从三月开到四月。

那时候我以为,师父他仅仅是爱桃花而已。

可是,大师兄醉酒时候,同我说:“你难道从来没有见过师父手中握着的那串佛珠上,有刻着一首诗么?”

后来,我果真在那菩提念珠上,见到细刻的娟秀小字,若不是仔细辨认,确确实实难以发现。所幸,那首诗,我认认真真记下来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少年殷殷,无奈夜遥;

之子何寻,青灯华桃。

我始知,佛祖不好当。若有缱绻羡爱,若有如花美眷,谁愿做佛祖伴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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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七日,大师兄的娃崽子,终于在阿云的肚子里呆满了三年,舍得出来了。可大师兄没想到,这个娃崽子,是个男娃。

三月二十七日,那娃崽子的满月宴,我和一众师兄,浩浩荡荡进了他的府上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