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杨雪无语的看着苏措还在对着电脑奋战,叹口气:“估摸着当年曹雪芹写红楼也就你这个份上了,其实,我看你翻译的挺合适的,还改什么啊。”

熬的两眼发青的时候,她在网上遇到了邵炜。他们聊了一会,苏措知道他也是刚从实验室回到寝室,据说是一组数据出了问题。

见到她也这么晚不睡,邵炜相当吃惊:“怎么了?”

苏措彻底没脾气了:“英语论文翻译成中文啊。我的英文烂的彻底了。”

邵炜发了个笑脸过来:“就这么点小事,愁成那个样子了。你怎么不早说呢。把文章发到我邮箱里,我来看看,你先睡吧。别担心,数学物理不分家的。”

苏措一想也是,凭她一己之力想把文章翻译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下就把原文和自己翻译的文章统统发给了他;那时已经很晚,她困得要命,倒在床上就睡了。

睡醒后苏措查收邮件,惊讶的发现邵炜已经把文章翻译好了,译得比她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她一边看一边赞叹,深深为自己的英语感到惭愧;看完后她回复邮件感谢他,刚敲下两个字,手就一动不动的僵在了键盘上:屏幕上清清楚楚的显示着邵炜发过来的邮件时间显示是凌晨四点。

半个月后的论文答辩会上,苏措的论文得到了所有老师的一致首肯,轻松的拿到了本科生优秀毕业论文。若干年后她重新回到学校作报告,特地去了一趟物理学院,惊讶的发现到自己的那篇论文放在物理学院对外展览的玻璃橱窗里。

答辩完的当天晚上,系里的同学一起去外面吃了顿饭。此后的半个月,大家都是在不断的吃散伙饭中过日子。吃到一半,苏措接到了苏智的电话。

“我有一个同学三天后回国,我让他给你带了东西,你去机场接一下机吧。”

餐厅里到处是吃散伙饭的大四学生,声音嘈杂得厉害。苏措起初没听到他的说话,苏智重复第二次的时候她才听到,于是恼火的在走廊里大叫:“为什么要我去?”

“你现在不是有空吗,都答辩完了,”苏智哼一声,“再说人家给你带了东西,麻烦你去拿一下有什么不好。”

“能有什么东西?”苏措怀疑的说。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在苏智的威逼利诱下,苏措掐着点到了机场,她死活想不出苏智能给她带什么东西来。一下机场大巴她就穿过层层人群往国际厅冲进去。乘客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入口涌出来,她看花了眼,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接的那个人会从那里冒出来,于是问附近的地勤小姐问:“请问二十分钟前从法国来的飞机到了没有?”

“法国?”地勤小姐摇头,“没有法国的,二点四十分到达的班级是从美国飞来的。”

苏措仰脖子看墙壁上巨大的电子时刻表。的确,今天从法国来的飞机只有一趟,而且是很晚才到;在那个时间的班机的的确确是从美国飞来的。苏智并没告诉她接的人是谁,只让她站在入口,说那个人有她的照片,能够认出她。

正思虑着要不要离开,苏措抬起头来,再看了一眼入口。恰好看到一个人拖着行李,迈着稳沉的步子从入口处来,不论是样貌还是气度都那么引人注意,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来往的所有女士不论老少都在打量他。

苏措眼睛一热,转身想悄悄走,可是没来得及,那个人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仿佛隔着人山人海劈开空气而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听错:“阿措。”

勉强笑着,苏措转身迎上去,脸上带上了笑:“噢,陈师兄。你今天回来?”

“你来接我?”陈子嘉语气有点不确定,但是那种欣喜是藏不住的。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面前,把行李立在腿边。他穿着白衬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有股阳光的味道,看上去与众不同,仿佛那件衣服被他一穿就永远不会过时,可见世界上是的确有气度如虹这种东西的。

“啊,不是,啊,其实也是——”苏措左右支拙,胡乱答了几句。

陈子嘉漂亮眼睛里闪过一丛光,然后陡然间黯淡下去,轻描淡写的点点头:“是苏智让你来机场的?”

苏措笑笑。

“难怪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阿措,我一点都不知情。”

陈子嘉眉梢些微一皱,表情颇为无奈。这一皱让苏措头一次发现他眉毛极黑,但是依然盖不住眼睛里的黑色。苏措发觉自己看他很久,迅速把目光移了移。

“有人来接你吗?”苏措左顾右盼。

陈子嘉微微低着头,专注的看着她,一时忘记搭话。

苏措伸手在他面前一晃,继续问了一次。

“有的,”陈子嘉为了掩饰刚刚的走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在外面,我们一起回去。”

苏措微微一笑:“不了。”

“这个时候你还跟我争什么,我真的是洪水猛兽么?”陈子嘉无声的笑,眼睛里刚刚消失的光又串了出来,尽管他竭力压制还是有一缕平时绝不会露出的痛楚无声无息的掺杂在那从光芒其间:“我只是让你搭便车回市区,然后你愿意回学校就回学校,我难道会拦着。”

他没有食言,车子路过华大校门的时候,陈子嘉让司机停下了车。

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陈子嘉这时才开口:“阿措,苏智让我给你带了东西,现在我的行李箱里,现在箱子里乱成一团没法给你,明天我整理出来,拿给你。”

苏措“嗯”了一声。

第二天傍晚,陈子嘉在学校里找到她,苏措那时候正穿着学士服和杨雪她们在外照相。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把连日来的暑气洗得干干净净。那天是个夏日里难得的阴天,和风习习的,带着北方少有的水气,蛰伏已久的同学纷纷潜了出来,穿着学士服流连在夕阳中拍下一张张照片,在这样的环境中,每张照片都变得那样诗情画意起来。

时近入暮时分,夕阳瑰丽得不想话,倾洒倾洒在诺大的校园,好像血一样殷红殷红的。天空中时不时振翅飞过的鸟群和那殷红的血色构成了一段苏措对大学生活最后的印记。渐渐的天光黯淡下来。

他们去的食堂人已经不多,饭菜很少了。两个人打了饭就坐在靠窗的位子旁。陈子嘉拿出书给苏措:“看到你的文章里很多地方引用过《飞鸟集》,我想你大概很喜欢这本,这次带回来给你,这本是英文原本。”

苏措接过去,翻到扉页,是陈子嘉摘录的一段话其中的一段话,却不是英文誊写的,用很漂亮的正楷写着,“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苏措深深看一眼他,轻声说:“谢谢。”

然后就没人讲话,静静地看着一天时光又从缦回的廊腰难以觉察地流过,漫上远处的教学楼,顺着柏油路,最后从食堂门口溜得无影无踪。

一直到食堂人影全无,他们才离开。

苏措对陈子嘉欠一欠身,“我回寝室。”

隔了很久陈子嘉才“嗯”了一声,他目光一直在别处,没有去看苏措离开的背影。他心里清楚,她永远都站在人群之外,站在任何人的生活之外,从来,从来不在他一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她心里有太多用死亡铸造成的彻骨冰冷的山,没有活人能够翻越。

他猛然抬起头来。忽然,他想试一试,纵然是坚冰,也总有融化的一天。

从食堂回宿舍时苏措绕了路,她走到了小花园里,坐在假山后面的椅子上,这里历来安静,少有人出没。在路灯下她慢慢翻着那本《飞鸟集》,书里面夹着几张纸,上面的字迹非常熟悉,是在那里看到的?

苏措没抬头,恍惚中听到脚步声临近,手里的那几张纸掉在地上。她俯身去拾,却被来人抢先一步拿到手里。

抬头一看,苏措说:“米诗你也回来了?”

然而米诗已经不像是米诗了。她依然非常美,可是眉心发暗,面颊上流动着一股戾气。可是她却是笑着的,在青白色路灯的照耀下血色尽失,表情因此也格外诡异。“苏措,你答应过我什么?”

苏措担心的看着她,苦笑:“我答应过你,不跟你抢陈子嘉。”

“可是你没做到。”米诗面无表情到极点,声音格外尖锐。

咬紧了唇,苏措想退一步,可是她背后是假山,实在无从可退。沉默片刻后,她说:“是的,我食言了。”

米诗右手藏在身后,左手晃动着那几张纸,声音陡然温柔:“你知道我多喜欢子嘉哥么?为了他我可以连命都不要,真的,我很小就开始喜欢他,喜欢了一辈子,我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我都想象不到没有他我怎么活下去。可是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了么,他说从头到尾,他都当我是妹妹,从来不喜欢我。你看了这些文章了么?全都是他写给你的,每个字都是他写给你的。这写话,他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过,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过。你凭什么霸占着他,凭什么啊!你能为他做什么?你从头到尾都是在伤他的心。”

这时路灯晃动了几下,一闪一灭之间苏措看清楚她脸上狰狞的表情,说到最后,米诗双目呆滞,嘴角勾出一个笑,近乎无意识的说:“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她右手从衣袖里抽出来,苏措看到光芒一闪,在她醒悟过来的时候,那道光已经插在了她的胸口。

她低下头,飞快的阖上眼睛再飞速睁开;她先是到刀片反射出青白的路灯灯光,光芒中似乎还瞧得见假山的轮廓;然后才看到血从胸口喷薄而出,仿佛一簇一簇鲜红的榴花,以疯狂的速度蔓延着开放的蔓延过刀身和刀柄、衣服的前襟,最后开到没有疆界的魆黑里。

那之后她才感觉到疼,从胸口开始,直至浑身的每个角落。

倒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夜色里一道由远及近的白色身影。

二十八

苏措做了个梦,在梦中她回到了高三那年的春天,她跟江为止两人对坐在空寂无人的房间里,面前摆着一张棕色的棋盘,其上空无一子;耳边有风穿过教室而过,房间外有几棵茂盛的榕树,遮住了太阳的光芒。江为止用食指和中指紧紧夹着一粒白子,却迟迟不肯落下。她疑惑的看着他,只见到他微微笑着,眼睛的光近乎狡黠:“阿措,只论输赢不算有趣,不如我们以承诺为筹赌这局胜负,如何?”

随着那个“何”字悠长的尾音,他的面孔在余音中模糊起来,苏措惊恐之极,下意识的伸出手一抓——她冷汗淋漓的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陈子嘉近在咫尺的面孔,苏措在他闪烁着瞬间狂喜光芒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昏迷过程中她并不是全无知觉,她知道自己大量失血,出现过短时间的休克,她也知道陈子嘉一直在她身边。

“你终于醒过来了,”陈子嘉弯下腰,俯视着她的眼睛,哑着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道,“你醒过来了。”

苏措想笑,可是胸口疼得厉害;她眼角余光看到自己的左手给他抓在手心,轻轻调节了呼吸,用极虚弱的声音说:“我睡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陈子嘉艰难的开口,在这一天里,他终于领教了什么才能叫真正的度日如年。

他坐下来,抓住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这个从来衣着整洁一丝不乱的男生现在全然变了样子,头发衣服乱糟糟的,眼圈四周半清半黑,几天没睡觉的人都不会比他的状况更糟糕。那么英俊的一张脸憔悴起来,只是让人心碎。苏措的手给他抓住,她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湿意,但是手指缺冰凉,微微颤抖。

“不要告诉别人。”苏措把头侧过去正对他。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这么个小动作牵动起来胸口都宛如火烧,断裂着疼,更不消说开口说话,几乎每一个字都是用余下的生命说出来的,“谁都不要告诉,苏智,我伯父伯母,杨雪她们——”

陈子嘉紧一紧她的手,凝视她的脸孔,要把她脸上的每个细节都记下来。她皮肤白皙,现在因为失血更是苍白的透明起来,包括嘴唇和鼻尖,一样没有半丝血色。他想起昨晚,他抱起她的时候她血流如注,那么轻,好像重量都随着血液全部溜走了。陈子嘉弯下腰,俯身在她耳畔,轻轻说:“阿措,别说话了好吗。任何事情我都会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语气温柔,可是苏措迷迷糊糊中却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头晕的没法思考,缓缓闭上了眼睛。

陈子嘉冷静的摁铃叫来医生护士。护士给苏措换药换衣服的时候;陈子嘉跟医生来到了走廊里。

医生不急不躁的翻着病历,时不时往上增补一点,点点头说:“还好,心脏上伤口不大,不算太严重,已经有二十多个小时没有再出血,说明开胸手术很成功,不用再做一次了。”

“会不会有后遗症和并发症?”陈子嘉极冷静的问。

医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昨天这个英俊的男生来的时候,他几近失魂落魄,在大厅角落的椅子上一坐就是数个小时,他抱着头,不与任何人交谈,脸侧到了阴影里,任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也就是那么几个小时,抬头之时,他就恢复到那种冷静的姿态里面去,开始细心的追问每一个医生关于苏措的一切情况。

“这些都不会的。很多人的伤比她的严重得多,手术后都没有什么问题。”医生说,“她现在吃饭恐怕有困难,这几天炖汤送来吧。”

医生走后,那名年轻的护士端着换下来血迹斑斑的绷带走出了病房;她看到陈子嘉紧紧捏着手机,默然的平视前方,腕上青筋历历可见,于是忍不住走上前去,说:“你进去吧——”说着小心的觑到他把目光转了过来,不禁脸一红,半晌后才说:“你这一天好像也没吃什么东西,你也刚刚献了血,应该吃点什么。她刚刚又睡了。”

陈子嘉礼貌的道了谢,拿起手机到走廊的一头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回到只有苏措一个人的病房里,坐在那张并不舒服的但他已经坐惯的沙发上,合上了眼睛打盹。

夏天的清晨总是提前来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下意识的去看病床,惊讶的发现苏措已经醒了,靠床而坐,艰难的伸手去拿他放在床头桌上的手机,很普通的动作她做的极其艰难,宽大的病号服也给扯歪,露出了削瘦的右肩。那肤色几乎是雪白,有些刺目,让人疑心是不是反射着晨光。

“醒了为什么不叫我,”陈子嘉心一抽,扶着她的肩头靠在床头:“你要找谁?我给你拨号。”

好些年都没睡得这么足,苏措除了疼,还的确是恢复了一点精神,对着他笑了笑:“打回宿舍去啊。我得让杨雪把我的电脑和书都带来,不然日子多无聊。”

陈子嘉拨通了电话,把手机递给她。

意料中的听到杨雪的咆哮,苏措艰难的讲完电话,挂掉之后对他笑一笑,轻松的说:“估计她们十分钟内会杀到校医院的,师兄你走吧,她们会照顾我的。”

陈子嘉把她裸露在外的左手塞回被子里,右手放到自己手心紧紧捂着,放才缓缓坐下,目光坚持且温柔的看着她:“我怎么可能会走呢。阿措,你以为现在我还会听你的?”

苏措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在看到陈子嘉坚毅的神色之后,识时务的闭了嘴。

陈子嘉重重叹息:“阿措,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苏措淡淡一笑,“我没有怪你的。”

陈子嘉深深的看一眼她,继续说:“全天下的人,除了我爸妈,我最在乎的就是你。可是我现在才发现,害你受伤的人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有这场血光之灾,性命几乎不保。你受伤这件事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苏措中气不足,说起话声音轻轻的:“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扣大帽子,事情发生前,没有人能料到的。本来就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没什么。”

陈子嘉眼神陡然锐利:“以后不会了,我保证没有下次。”

苏措笑笑:“师兄,我也没怪米诗,你放心,这件事情没有人会怀疑到米诗。只是,我不想再见到她。”

“不会的,你不会再见到她的,”陈子嘉小心的理了理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因为我,你答应米诗什么条件,是么?可是你在答应她的时候,有没有一分钟为我想过?没有谁能把我让来让去的。你到底明白不明白,一直是我死乞白赖的跟着你啊,可是你总不理我。苏智又跟我说,给你时间——”

苏措别开眼睛苦笑。

陈子嘉疲惫的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古怪的平静:“其实,米诗的性格我最清楚,可以说全部是我惯出来的。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差点害死她。小时候我的性子顽劣,调皮起来没有分寸,米诗快死的时候我才知道人活在世界上真的是有责任的,那之后坏脾气全部都改了过来。从此也总觉得对不起她,凡事都顺着她的心意,终于导致了她现在这样任性妄为。你那么善良,你不追究米诗的责任,真的是太过宽宏大量,我替她和她父母谢谢你。”

苏措一默:“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那时也吓坏了,看到你流血了之后吓得手足无措,我想她也没料到自己能残忍的作出这种事情,”陈子嘉说:“她爸妈准备马上送她回美国,现在正看心理医生。”

苏措“嗯”了一声,抬起目光看门口:“她们快来了,不说了。”

杨雪她们几个简直像风一样的闯进来。她们三人本来是积累了一肚子火气准备发的,可是没想到苏措病情严重到躺在重病监护室里,火气瞬间全退了下去。

在她们开口之前,陈子嘉抢先说了句“你们声音小一点,别问太多,她身体很糟”,他冷静的表情和不温不火的话有很强的震慑效果,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开口。

苏措看一眼陈子嘉,招呼她们坐下,笑呵呵的解释:“那天晚上回寝室的时候,我在小花园坐了一会,然后有人抢我手机,我没给,那人就刺了我一刀。”

卢琳琳眼泪都快留下来了,哀婉的说:“这两天晚上都没有见到你回来,我们都急坏了,生怕你遇到坏人。想不到真的遇到了。”

杨雪简直愤愤然,捶了一下桌子:“什么学校!治安坏到这个份上了!劫匪在学校里杀人都没人管,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你看清楚那人样子了么?”

“没有,路灯坏了,我什么都没看清楚。”

邓歌出主意:“我们应该去写信给校长办公室。”

苏措眼皮一眨,立刻说:“千万不要。”

“为什么?”卢琳琳傻傻的问。

杨雪瞪一眼卢琳琳和邓歌,打圆场:“不会的不会的,但这件事情总要有个说法不是?那么多血白流了?”

苏措闭上眼睛:“与其想这个,你们不如想想怎么给我弄点吃的,食堂应该开门了吧。”

长时间的说话使得她疲惫不堪,喘息不停,一喘起来胸口又火辣辣的疼,好像又有人拿了一把细长的银针在刺着伤口。苏措咬牙忍着,可是额头上还是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陈子嘉看的面色一紧。这时医生来查房,看到房间里这么多人,吓一跳,把她们全部赶了出去。

她们三人在走廊里热火朝天的商量着要给苏措带什么吃的时,陈子嘉掩上了房门出来,笑笑说:“你们不用给她带吃的了,我会准备的。有空的话你们去陪陪她吧,谢谢你们了。我现在出去一下。”

他说完就下了楼,匆匆离开。杨雪拉着邓歌卢琳琳凑到楼梯口往下看,看到陈子嘉从医院大门出去,钻进一辆她们来时就注意到的黑色轿车里。几个人因为震惊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卢琳琳捅一捅杨雪:“原来陈师兄家里这么了不起啊,太意外了。而且还对苏措好得真是让人嫉妒,她真是幸福。如果是我,肯定不大老远的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什么研究生。”

杨雪把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咱们说就可以了,千万别让苏措听到。”

几个人连连点头。那天晚些时候,卢琳琳和邓歌因为毕业散伙饭都出去了;杨雪陪着她到了下午,看着苏措苍白的脸颊,杨雪忍无可忍,回寝室后就在校内的bbs上发表了一篇校园治安如何如何糟糕的文章,把这件事情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次;结果本帖子获得极大的关注,两小时后就荣升了十大之首。

苏措知道这件事已经是第二天,她前一天已经就觉得不对劲,怎么来探访她的人越来越多,系里院里的同学都来探病;离谱的是,第二天,居然警察都来找她问话了。

前脚送走那两名警察,杨雪眉飞色舞进了病房。苏措问她:“你干什么了?”

杨雪拖过苏措的笔记本,打开网页,把帖子翻给她看:“学校治安太坏了,但是这口怨气我可受不了,一定要为你讨一个公道。”

苏措目瞪口呆。

陈子嘉看到苏措一脸不可置信仿佛见到鬼的表情瞪着电脑,也匆匆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大四女生遇刺性命垂危,旁边还附上了学院年纪。之后数百条回帖,内容不外乎两类,一类是义愤填膺破口大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类则是饶有兴趣的讨论说这个女生不是物理学院的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子吗,怎么美人薄命啊。

苏措本来还有点精神,现在全没了,虚弱的说:“杨雪,我什么时候性命垂危了?我什么时候是物理学院的院花了?”

杨雪看着她:“你一上大学就是了,大家公认的,难道你不知道?你也的确性命垂危,不是当时陈师兄到的及时,你真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说话?”

苏措没力气跟她争,说:“你赶紧想办法把这帖子删了吧。”

杨雪振振有词:“那怎么行?我觉得影响还不够。”

“你想办法把这帖子删了。”苏措忍着胸口的疼,费力的推了推电脑,继续说。

俯身看帖子的陈子嘉这时站起来,终于发话:“杨雪,谢谢你为阿措做的事情,可是你也看到了,不停有人进出对她的休息不好,而且这件事情,也不是发一张帖子就能解决的。”杨雪跟陈子嘉接触不多,只看到他笑容宛如阳光,说话道理深入人心,她仿佛被迷了心窍,连连点头,乖乖照办。

片刻后杨雪回宿舍清理东西;苏措看着她的背影,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却是心满意足的:“我真高兴大学的时候能有这个朋友。我记得大一开学的时候我曾经羡慕你跟苏智的友情,现在我到底也有了。”

陈子嘉笑着说:“你们两兄妹也很有趣,一见面就抬杠,而且次次你都能把他气到绝倒,没看到他还能给谁气成这样。”

“这也是他自找的,”苏措想起苏智,不觉笑了,“中学的时候他在学校里非常受欢迎,老师也喜欢,耀武扬威的,走路都快赶得上螃蟹那样。我经常帮同学带情书给他,他非但不领情,每次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骂我,后来他说我一句,我就还他十句。渐渐的也就练出来了。”

陈子嘉摇摇头,笑意颇有些不明:“他都说你什么?”

“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之类,”苏措一边回忆一边说。

正说着,手机响起来,陈子嘉看一眼电话号码:“刚说到他他就打电话来了。”

苏智的声音几乎是在用吼的:“陈子嘉,我看到网上说苏措性命垂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帮我去学校看看她!”

“别急,我就在学校里。”陈子嘉这句话成功的让苏智的声音低了几个音调。

苏措眉毛一皱,要接电话;陈子嘉不给,直接去了走廊。半晌之后才回来,把电话转交给她。

“小伤,被人打劫了而已。”苏措漫不经心的说。

“你还骗我?”苏智开始吼:“陈子嘉什么都告诉我了,米诗是吧,我马上回来。”

这话一完他就挂了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无人接听了。苏措极不满的盯着陈子嘉:“你为什么告诉他真相,你不知道他知道后肯定要气疯?”

“你刚刚不是说羡慕我们的友情么,朋友之交首先就是真诚,我认识他比认识你,足足早了一整年,”陈子嘉目光灼灼,“而现在,正是因为我的原因害得他的妹妹躺在医院里,这种事情怎么能瞒?”

一句话说的苏措得哑口无言,静静看他一眼。

想一想后,她打开电脑开始给应晨发短信。

那天下午应晨回电话过来,声音火急火燎的:“阿措,你劝劝苏智,他一大清早的他就要往外跑,我们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