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又小声道:“不自在就不要让她来啊!”

陈之瑆转过头,凉凉瞥了他一眼,他赶紧讪讪道:“叔,我这就去干活儿。”

方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您是大师,人又这么好,我尊敬您是应该的。”

陈之瑆摇头笑了笑:“方小姐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以后鞠躬什么的还是免了,咱又不是古人,不兴那一套。”

方桔心道,在我眼里您就是个古人啊!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只嘿嘿道:“那您也别叫我方小姐,怪别扭的,我家里人和朋友都叫我桔子。”

陈之瑆淡淡嗯了一声:“那我以后叫你小桔吧。”

方桔忙不得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打开首页,递给他:“陈大师,这是我在网上和书上查的一起玉器保养的知识,您看看有没有问题,若是还缺了什么,我再补上,以后我就按着这个来。”

陈之瑆扫了一眼,将本子还给她:“差不多,不过不同的玉种保养方式略有不同,以后你在弄的时候,我慢慢告诉你。”

方桔接过本子:“我们家也卖一些玉器,不过都是廉价品,所以我认识的玉种不多,等我在大师您这里多认识一些玉石,再仔细把包养方法分类。您放心,这份工作我一定会做得让您满意的。”

陈之瑆点点头:“这个我很放心,毕竟我看得出小桔是爱玉石的人。”

方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她确实爱玉石,但作为一个穷人,一般都不说出来,免得被人家笑话。

陈之瑆笑了笑,慢条斯理站起身,又将茶盘拿起来,大约是要放回屋子。方桔赶紧殷勤地接过来:“大师,要放在哪里,我去放就好了。”

陈之瑆笑着松开手:“放在客厅茶几就好,待会吴婶会来收。”

方桔不知道吴婶是谁,但也猜到大概是陈家的阿姨,虽然她来的这几次,似乎只看到陈之瑆叔侄两人。

等她放好茶盘,再出来时,陈之瑆已经去了工作间,她赶紧跟了进去。正在踩水凳练耐性的陈瑾,抬头黑着脸看了她一眼,咬牙愤愤地低下头。方桔龇牙咧嘴翻了个白眼,又立刻恢复恭恭敬敬的模样,走到陈之瑆工作台旁。

“大师,您今天在做什么?”

陈之瑆正在一张铺开的白纸上用毛笔绘图,他淡淡道:“有个朋友快过生日,我正准备给他雕一件生日礼物。”

方桔眼睛一亮,正好赶上大师从头开始做一件作品,机会难得:“那您准备雕什么?”

陈之瑆道:“他喜欢车,我打算给他雕一辆跑车。”

纳尼?方桔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之瑆笑了笑:“玉雕虽然是传统手工艺,但也可以与时俱进对不对?”

方桔摸摸脑袋:“我只是想象不出玉雕跑车是什么样子?”

陈之瑆道:“你看到就知道了。”他笔下已经画出跑车轮廓,看了她一眼道,“正好我今天开工,也就不用专门来教你,你在我旁边看着我工作就好。若是不懂的地方,随时提出来问我。”

“嗯嗯嗯。”

方桔都快感动哭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坐在水凳前百无聊赖的陈瑾,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陈之瑆绘好图,看了看道:“玉雕的第一步是选料,当然这是在已经确定要雕刻什么作品之后。我现在要去隔壁选料,你跟我来。”

他从工作台后走出来,刚刚走出两步,本来坐在水凳前的陈瑾,似乎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忽然跳起来,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叔,你说只收我一个徒弟的?你说话不算话!”

陈之瑆淡定地看了眼地上自己那浮夸的大侄子,道:“我是只有你一个徒弟啊!”

陈瑾抬头悲愤朝他身后的方桔一指:“那你为什么要教她?”

陈之瑆笑了一声:“她打破了我的玉貔貅,要赔我给我一座,不教她她怎么赔给我?”

陈瑾干嚎道:“我不管,叔你要答应我,这辈子只收我一个徒弟,陈大师的徒弟只有我一个人。”

陈之瑆点点头:“我早就答应过你,只收你一个徒弟,你放心好了,徒弟这个位子没人跟你抢。”

方桔上道地附和:“大侄子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的,绝不敢奢望当大师的徒弟。”

陈之瑆摸了摸侄子的头:“这样你放心了吧。”

陈瑾抱着他的腿呜呜点头。

腐眼看人基的方桔摸了摸下巴:怎么有种年下的感觉?好感动。

陈瑾得了保证,终于红着眼睛起身,愤懑得看了一眼方桔。方桔朝他露出一个咧嘴的笑,然后又翻了个大白眼。

不过她到底还是很羡慕陈瑾近水楼台先得月,是陈大师的唯一徒弟,而她虽然受幸运之神眷顾能跟陈大师学习,但雕完那座貔貅之日,也就是她滚蛋之时,能跟陈大师偷学到她一成功力就不错。

当然,能学到陈大师的皮毛,她也该烧高香了。

方桔跟着陈之瑆来到隔壁房间,看到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切割机,地上是各种各样等待切割的玉石原石。她想了想院子里随处可见的石头,再看到这满屋子的石头,没忍住问:“陈大师,你家这么多石头得值多少钱啊?”

问完就觉得自己忒俗,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在超然世外的陈大师面前提钱简直就是对他的亵渎好吗?

陈之瑆半蹲下身,仔细挑选石头,笑着随口道:“没你想的那么贵,大部分石头都算是淘来的,从我父亲就开始积累,有些玉种刚开发时,特别便宜,就好比黄龙玉,当年拉一卡车也就几千块。”

方桔艳羡地哦了一声:“囤石头比囤房子还赚钱。”

说完恨不得敲自己脑袋一棒子,怎么又是钱?人家陈大师可是艺术家。

陈之瑆倒是不以为意,笑着点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很多房地产商也挺爱玩玉的。”

他从一堆棕色的石头里挑出较大的一块。

方桔见那石头开了一块小天窗,露出里面的红色,好奇问:“陈大师,这是什么玉石?”

“红翡,就是红色翡翠。”

方桔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好不容易稳住,问:“您要用红翡雕一辆跑车送朋友?”

这算不算暴殄天物?

陈之瑆点点头:“是啊,正好是红色跑车,我朋友应该会很喜欢。”

当然喜欢啦!但问题是用这么珍贵的原石雕一辆跑车,大概也只有陈大师才如此任性。

陈之瑆看她一脸崩溃的样子,笑道:“这块红翡成色一般,算不上值钱,不然我也舍不得真的去雕个跑车。虽说与时俱进,但玉雕的传统韵味还是不能丢对不对?”

方桔认同地点点头,又试探问:“大师,你说的不值钱,大概是是值多少钱?”

为什么她要这么俗?但是真的忍不住啊!

陈之瑆挑眉:“若是原石本身,现在也就十来万吧。”

方桔小心翼翼继续问:“那若是您用这个雕出的作品呢?”

陈之瑆耸耸肩不甚在意道:“这个就很难说,现在艺术品藏品市场价格都很虚,出得起价钱的人也多,真的就是黄金有价玉无价。”

方桔决定不再好奇打听这么俗气的事情,只要安安静静欣赏大师的作品就好,毕竟作品背后的价格,跟她这种小老百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陈之瑆看了她一眼,淡笑着问:“知道选料之后的第二步该做什么吗?”

方桔有点得意道:“这个我知道,翡翠先去皮再画上设计底稿,然后把多余的部分切割掉,就可以粗雕细雕最后抛光了。”

陈之瑆点点头:“虽然不算太专业,但大致也就是这几个步骤,看来小桔对玉雕有基本的了解。”

方桔嘿嘿笑了笑,她能说她这两天恶补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么?

陈之瑆用切割机将石头直接去掉皮,搬着露出红色的红翡去隔壁画图,方桔立刻殷勤地接过他手里的石头:“大师,我来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刚刚的工作间,还在水凳前踩啊踩的陈瑾,又恨恨地瞪了眼方桔。

方桔接收到他的小陈飞刀,腹诽道:大侄子,你叔是你的,没人跟你抢,真的!

一个上午,陈之瑆将红翡跑车的粗样切割出来,开始进入雕刻工序。

方桔上学时,选修过雕塑课,自己平时没事也会用木头雕点小玩意儿,本以为自己有底子学玉雕算是轻车熟路,没想到看到陈之瑆拿出的玉雕工具,顿时蒙了圈。

虽然电动的玉雕机器只需一台,但是用来安装在机器上的金属头,却是各种各样。那大小不一用来打磨雕刻的棒□□、钢钉,整整有一工具箱,少说上百种。

方桔呆呆地看着那工具箱,半响没发出声音。

陈之瑆看了她一眼,安慰道:“虽然玉雕工具很多,但其实越熟练的人,使用的就越少。”

于是方桔更加受打击了,弱弱道:“我以为玉雕跟雕塑差不多,两把美工刀就行。”

陈之瑆道:“你放心,你要做的貔貅不算难,基本上用四五种就行。”

方桔稍稍得到安慰,但是难免生出了危机感,不说别的,就是熟练使用这些工具,也任重道远。

于是对陈大师愈发崇拜。

到了中午,方桔自然厚脸皮留下来吃饭。

陈家的阿姨吴婶就住在附近,干完活就回家的那种,所以之前方桔一直没看到。虽然有做饭的阿姨,但大师家的午餐却十分简朴,除了两只鸡腿,全部都是清淡的素菜,半点荤腥都看不到。

而那两只鸡腿在上桌后,就被陈瑾移到了自己面前,显然没打算跟客人分享。

方桔看了看桌上的一盘蘑菇和两盘绿油油的蔬菜,讪笑着开口:“原来大师是素食主义啊!”

陈之瑆点头:“算是吧,之前身体出了点问题,只能吃清淡的东西,吃久了也就习惯了。小桔也可以试试,坚持吃一段时间素餐,会感觉身体清爽许多。”

方桔干干笑了笑,原谅她达不到大师的境界,她还是愿意继续做个食物链顶端的杂食人类,这种超凡脱俗的事,大师做就好啦。

她看了眼拿着鸡腿啃得正欢的陈瑾,笑问:“大侄子,为什么你不跟师傅一样吃素呢?”

陈瑾道理直气壮道:“我正在长身体。”说完翻了个白眼,一副鄙视的样子,“再说了,我叔这修养的境界,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学得来的。”

方桔看着慢条斯理吃饭,连拿筷子都比常人优雅的陈之瑆,认同地点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陈之瑆的生活状态十分健康,吃完饭后在院子里喂喂鱼消消食后,就去午休。方桔和陈瑾则去了工作间学习。

方桔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拿了块废料,自觉地练习玉雕工具的用法。

坐在旁边踩水凳的陈瑾,时不时就抬头恨恨地瞪她一眼,方桔做正事,没心思跟他计较,他就越发不爽。

“虽然我不知道我叔怎么会答应教你琢玉?但是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打歪主意。”

方桔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莫名:“什么歪主意?”

“当然是我叔的歪主意。”

方桔摆摆手:“安啦!知道你叔是你一个人的,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

陈瑾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第13章 打劫

鉴于玉雕技艺跟雕塑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虽然美术功底有点用,但是在用上之前,熟练使用各类玉雕工具才是最大的问题。

连着去了两个周末,方桔明白光靠每个星期周末的这两天,别说是几个月,就是几年估摸着都雕不出一座像样的貔貅赔给大师。

想着反正最近暑假,晚上练摊儿也没什么生意,干脆厚着脸皮跟陈之瑆申请晚上也去他家练习。

本来方桔以为这样打扰人家,陈大师会不乐意,没想到他一口答应没问题。

方桔再次感动到热泪盈眶。

唯一的不方便是,陈家宅子距离市区有些远,方桔下班到达最早也会过了七点,而末班公交是十点,也就是说她每晚练习的时间也就两个小时多点。

而且舟车劳顿,不免辛苦。

不过想到能师承陈之瑆,再累也值了。虽然她并不是陈大师的徒弟。

不知是不是方桔的到来,滋生了陈瑾的危机感,这孩子每天晚上竟然也开始刻苦练习,好像跟方桔较劲一般。

其实方桔特别想说,你不用急慢慢来就行,反正你师父就是你堂叔,学个七年八年出师也没关系。

但怕说了会遭来这少年的记恨,只得作罢。

九点半,方桔准时跟陈大师告别,正要出门时,陈瑾站在门后阴阳怪气道:“最近附近那所高中开始补课了,里面有几个不良少年,前几天我晚上出门买麻辣烫,被他们给抢了钱。但愿你别遇到他们,你一穷二白的,劫色对方还吃亏!”

方桔不以为意地斜了他一眼:“放心,从小到大只有我抢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抢我的份。”

陈瑾道:“你就吹吧你!”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从陈家到公交站,大概要走二十分钟,因为地处偏远,这个时候基本上除了两只野猫,就没有其他活物。

方桔胆儿向来很大,尤其走了三天夜路,早已经熟悉,更不会觉得有什么好怕。

她今日练习成果不错,所以心情也不错,一个人走在黑夜的小路上,吹着口哨哼着歌,十分怡然自得。

然而行到一半,忽然从前面冒出来两个黑影。

“不想死的话,就把钱交出来!”

方桔借着路灯打量了下前面两人,大概十五六岁,其中一个还穿着校服,大概是就是陈瑾所说的旁边中学的不良少年。

她轻飘飘斜了两人一眼:“高几的?”

两人面面相觑。

“是不是晚自习逃出来的?”

……

“作业做完了吗?”

……

两个少年终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叫道:“别他妈废话,快把钱都交出来!”

“哟呵!还说脏话?你们爸妈不管吗?”

“我日……”其中一个男孩终于忍不住,几步走上前,伸手就要抢方桔的包。

却被方桔反手藏在身后:“要钱我就给,岂不是很没面子?““你他妈找死吗?”

那男孩扬起手朝方桔要扇下来,哪知方桔精准握住他的手腕,反手钳在他身后,又踢了他膝窝两脚,男孩腿一软跪在地上。

另外一个男孩见状立刻来帮忙,还没靠近就被方桔一个侧踢,一脚踹倒在地。也没等两个少年再反应过来,方桔捋起袖子,就将两人一顿胖揍,连个还手机会都没给。

最后两个孩子哭哭啼啼跑了,边跑边叫:“有种你别走,我去叫我大哥!”

方桔嗤了一声,发觉刚刚在打斗的时候,包里的笔记本掉了出来,弯身捡起来拍了拍。忽然又觉得身后不对,猛地一转身,却见陈之瑆身长玉立地站在几步之遥。

方桔嘿嘿笑了两声:“大师,您这么晚出来作何?”

陈之瑆一本正经道:“给陈瑾买麻辣烫。”

方桔了然一般笑了笑:“您真是个好叔叔。”

陈之瑆眼睛微微眯起,在她脸上那意味不明的笑容上扫了一眼。

方桔拍拍手:“你刚刚看到了吧?这附近有不良少年打劫,您一个人这么晚了出来要小心点。”

虽然是中学生,但毕竟也是高中生,她这个跆拳道黑带对付两个没问题,但陈大师就不一样了,看他身体似乎不怎样,还常年吃素,不说弱不禁风,但肯定是不会打架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阵匆匆的脚步传来。

方桔转头看去,只见刚刚两个不良少年去而复返,还带了几个帮手,其中一个拿着根球棒的成年男子气势汹汹跑到前面,还未走近就大叫:“刚刚是不是你们打我小弟的?找死么?”

方桔赶紧将陈之瑆挡在身后,低声道:“大师,你快回去,这里我来应付就好。”

陈之瑆没有动,只是低低笑了一声。

几个人在两米处站定,那成年男人恶声恶气道:“是不是你们?”

方桔大声道:“是我打的,你想怎样?”

成年男人大概没想到是个女孩,像是气急败坏地回身将刚刚俩少年一人敲了一个爆栗子,没好气道:“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有点出息不?”

方桔身后的陈之瑆轻咳了一声,云淡风轻开口:“大飞,你什么时候开始跟中学生一起混了?有点出息不?”

那男人愣了下,走上前一步,眯着眼睛往方桔身后一看,一拍大腿哎哟了一声:“原来是瑆哥,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说完又给了两个少年各自一个爆栗子,“臭小子,刚刚到底怎回事?”

两个少年委屈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陈之瑆道:“你的这两个中学生小弟学人抢劫,抢不过别人只能去找你帮忙!”

大飞正要再动手,两个中学生捂着脑袋跑了,边跑边道:“飞哥,我们学校宿舍马上要关门了。”

大飞无语地摇摇头,又朝方桔和陈之瑆笑道:“这俩家伙经常在我网吧里上网,也算是熟了,说被人欺负我还信以为真,看来肯定是没钱充点卡了才想这些歪门邪道。”

方桔道:“网吧好像未成年人不得进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