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子扶额轻叹,前后脚跟上去。

折腾大半天,迟砚把孟行悠接到外面去住,夏桑子回到家里,感觉比上了好几个夜班还累。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了机,夏桑子回卧室充上电,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听见手机在响,她走过去看,号码是陌生的,归属地也没显示。

夏桑子心里一喜,赶紧接起来,不等那边说话,笑着说:“三岁,演练结束了吗?”

孟行舟愣了一秒,所有疲惫在听见她这一刻,好像全部都消散了。

“你这么肯定是我?”

“直觉。”

孟行舟注意到有猪队友在偷听,抬腿把门“砰”地一声关上,才继续问:“你下午在干嘛,电话都关机了,上班很忙?”

夏桑子被喜悦冲昏头脑,话没过脑子直接就说出去了:“在医院做检查。”

说完暗叫不好,赶紧挽回:“不是,我不是——”

孟行舟声音高了一个度:“你生病了吗?做什么检查?”

你差点就要当舅舅了。

夏桑子闭眼,真想这样说,结果嘴瓢,借口也没圆好,话到嘴边直接变成一句:“你差点就要当爹了,不过检查给查没了。”

孟行舟:“……”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全场最佳:孟行悠神经质病毒。

☆、六十五个泡泡

嘴瓢一时爽, 解释火葬场。

夏桑子深知孟行舟看着冷,实则是一个妹控到骨子里的人, 若是现在这种情况, 给他说实话,她不知道,迟砚会不会因此折寿十年。

不说实话吧,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说不说都是一个惨案,夏桑子折中之下,为了孟行悠的终生幸福, 还是咬牙选择牺牲自己的脑细胞。

夏桑子连骗带撒娇, 总算把孟行舟给糊弄过去,让他相信自己只是工作太累, 内分泌失调今天去照了个一个B超而已, 至于刚刚的嘴瓢,不过是疲惫之后, 脑子短路说的胡话。

不知道孟行舟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反正夏桑子觉得自己演技超群, 她自己都快当真。

孟行舟是用临时基地的电话给她打过来的,时间有限,夏桑子听见他那边有人在催,把话头收起来,捡重点的问:“三岁,你还有几天回来啊?”

“不确定, 我……”

信号有点差,杂音大得夏桑子没听清他后面说的话,提高音量问:“你刚刚说什么呢?”

孟行舟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总算听清:“不确定,我手上还有别的任务,你照顾好自己。”

一般涉及军事机密的事情,夏桑子不会多问,跟往常一样,她应下,叮嘱道:“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好。”

不知道是信号太差,还是孟行舟真的在沉默,过了约莫半分钟,夏桑子才听见他开口:“桑桑,等我回来,就给你想要的。”

夏桑子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没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行舟轻笑了一下,夏桑子听见他那边不断有人在催促,说完再见,主动挂了电话。

迟砚和孟行悠第二天回了元城,夏桑子送他们去机场,趁迟砚取登机牌的空档,孟行悠拉着她到一边说悄悄话。

“桑甜甜,我哥又去执行任务了吗?”

夏桑子点头:“好像是演练,我也不太清楚。”

“要是我哥调回元城军区那边,你也会跟着回来吧?”孟行悠顿了顿,看夏桑子脸上没什么情绪,斟酌两下,继续往下说,“我前几天回大院,听爷爷他们在聊这件事,你俩这样长期异地也不是个事儿啊,后年你博士就读完了,考虑考虑?”

夏桑子听明白她的意思,孟行悠今天来问她,怕是家里人的意思。

都是一家人,夏桑子没有避讳,有一说一:“我在哪里都行,毕业反正就是进医院,澜市也好,元城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不过你哥他从入伍都在澜市军区,如果要变动,怕是不能待在猎鹰了。”

孟行悠一怔,垂眸轻声说:“猎鹰这么危险,你不希望他换一个环境吗?”

“谈不上希望不希望,他觉得好的事情,想坚持的事情,我都支持。”

夏桑子握住孟行悠的手,捏了捏,像是安抚:“这事儿不着急,让爷爷他们也别着急,留给孟行舟自己做决定,反正我跟着他走。”

孟行悠倏地鼻酸,她上前抱住夏桑子,难得正经。

“夏桑姐。”

夏桑子失笑,拍拍她的背:“你干嘛?好久没听见你这么叫我了。”

“谢谢你。”孟行悠埋头,在她肩头蹭蹭,“我以前跟我哥说,‘你们这种有梦想的人都是神经病’,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幸好有你陪他发神经。”

孟行悠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她松开夏桑子,退后两步,把眼泪擦掉,笑着说:“以后还有好多好多年,我哥就拜托你了。”

夏桑子笑了:“等我找个机会,也跟迟砚说说这句话,让他以后多担待。”

“我又不是神经病,一直以来是我担待他才对。”

“你担待谁?”迟砚走过来,顺势搂住孟行悠,低头问,“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孟行悠戳戳他的手,贼兮兮的笑:“我不是我哪有别胡说啊。”

迟砚差点就相信了:“嗯,毕竟你是个正经人。”

“……”

夏桑子打断两人的打情骂俏,挥手再见:“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在这你侬我侬刺激谁呢。”

孟行悠捂嘴笑,走前不忘提醒:“六月份我们毕业,你和我哥要回来啊,我们好好聚聚,玩通宵!”

夏桑子点头:“肯定回。”

送完两人,夏桑子打车回家,还有大半天的休息,她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然后去超市买菜,跟自己炖了一过骨头汤,可以说非常勤劳养生了。

这几年在外地读书,她的厨艺也算练出来了,连孟行舟都说她做的菜更好吃。

可夏桑子今天尝着,总觉得差点味道,还没有大一的时候,孟行舟在河边弄的那个狗不理鱼汤好吃。

大概是一个人吃饭,没滋没味,再好的厨艺,再好的食材,夏桑子尝着也有点食之无味。

只有这种时候,夏桑子才会嫌弃时间过得慢。

不管过去多久,等孟行舟回来的这件事,她只会习惯,但不会觉得轻松。

她也是个普通人啊,只是会说豁达的话罢了。

——

半个月过去,除开那天短暂的通话,孟行舟再也没联系过她。

然后又过了一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夏桑子打电话到部队,那边给的回复也还是一样,军事机密,不可泄露。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最长的一次,孟行舟没头没尾,整整失联了一个月。

夏桑子那次整夜整夜失眠睡不着,可没有做过噩梦,这次却不一样。

她没有失眠,但每天都被噩梦惊醒。

梦里的孟行舟,倒在血泊里,她拼命的加他喊他,他也一动不动,她努力奔向他想去摸摸他,可不管她怎么用力跑,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没有任何改变。

这种感觉太糟糕,夏桑子一边告诉自己梦是反的,不要被梦里的情绪左右,一边还是控制不住,对着每一次的“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产生许多不吉利的念头。

她如同一个抓住一根浮木,在海面漂流的孤独者,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什么能停下,心里没有安心之处,在哪都是流浪。

孟行舟没有消息的第二十三天,夏桑子轮白班,下午查完房,她去休息室换完衣服,没什么事按点下班。

整日被噩梦包围,夏桑子全身上下都无法安宁,她决定跑一趟部队,看能不能问到什么情况。

人还没走到电梯口,夏桑子包里的电话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嗓子一紧,接起来的一瞬间,突然不敢说话。

那边的人却不是孟行舟,而是金城文。

不同于上次的半吊子不正经,金城文开口就带着着急,语速很快:“嫂子,孟哥出事了,我们在去附属医院的路上,你在哪?”

四周都安静下来,夏桑子全身冰凉,现实与梦重合,她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幻象。

夏桑子的手在抖,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他怎么了?”

“受了枪伤,昏迷中,你快赶过去吧,我们马上就到!”

夏桑子挂断电话,往电梯口跑,电梯恰好在这层楼停下,但已经满员,她一上去电梯就开始报警,提醒超载,周围抱怨声不断,夏桑子来不及说什么,从电梯退出来,往安全通道跑。

她脑中一片空白,楼梯、人群、消毒水味道、医生护士,在她身边一一晃过,她跑到急诊大厅门口,看见有一辆军用车在外面停下,跟着接病人的病人护士一起跑过去。

然后她看见了孟行舟。

他躺在推床上,身下的白色床单被染成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身上的迷彩服全是泥土,灰绿色里透着红,很淡,却触目惊心,因为他胸口那一片都是那种红。

温信然接到电话下来会诊,跟着急诊科的医生一起把孟行舟挪到推车床上,一群人从夏桑子身边跑过,她的腿发软,踉跄两步,几乎要跌坐到地上的时候,金城文扶住了她。

“嫂子,你没事吧?”

夏桑子摆手,甩开金城文的手,她没哭,表情呆滞,往急诊室里面走,急诊科的同事认出她,上来拦着:“桑子,你别进去。”

“让我进去。”夏桑子说。

“温医生他们在会诊,你在这里等着。”

夏桑子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里面,温信然在说:“通知胸外科的徐医生去一号手术室,另外,让血库备A型血,马上送手术室!”

大家忙成一团,夏桑子跌坐在地,她听不清身边的人在跟他说什么,也记不清是怎么在手术同意书上面签的字。

温信然和胸外科的主任一起进了手术台,夏桑子没有得到进入手术室的资格,大家怕她情绪化会出事,她只能在手术室外面等。

从夕阳西下到天黑再到天蒙蒙亮,手术室的灯熄灭,温信然穿着手术服,取下口罩从里面出来。

向天阔最先迎上去,问:“他情况怎么样?”

温信然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子弹被取出来,他运气好,离心脏再近一点,就没命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他失血过多,还得再观察观察,你们等他转入普通病房再去探望。”

“好,谢谢医生。”

“没事,应该的。”

夏桑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温信然面前,眼神黯淡无光,几乎是请求:“老师,我想进去看看他。”

“他没事了,你放心。”温信然叹了一口气,安抚道。

夏桑子根本听不进去,还是那句话:“老师,我想去看看他。”

几个人互看一眼,最后温信然松了口:“行,你去吧。”

夏桑子自始至终没流一滴眼泪,也没表现出一点慌张不安,只是一直安静在那里坐着,不吃不喝不说话,向天阔和金城文想说点什么,看她这副样子,也全给憋了回去。

孟行舟被推进病房后,夏桑子走进去。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被各种仪器包围,病房里很安静,外面已经天亮,太阳冒出来,今天会是一个艳阳天。

夏桑子怕惊扰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轻,走到床边,她蹲下来,握住孟行舟的手那一刻,隐忍太久的恐惧终于还是把她压垮,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夏桑子死死握着他的手,企图从这真实的触感里,忘记那些噩梦。

夏桑子的哭声很低,被仪器发出的滴滴声盖过去,却比仪器还冰冷。

“你说回来就给我想要的。”

夏桑子的额头抵住孟行舟冰凉的手,嗓子哭得嘶哑,绝望又无助。

“这不是我想要的啊,孟行舟你这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我保证这是最后的玻璃渣,放心吧,今晚过后,孟三岁还是依旧生猛,雄风不减!!!!!!!!!!!!(……)

☆、六十六个泡泡

夏桑子没在病房待多久, 平复好情绪,从病房出来, 看见向天阔在外面长椅上坐着, 似乎一直在等她。

“向队。”夏桑子走过去,主动开口,“我想跟您聊聊。”

向天阔起身:“行,一起吃个早饭?”

“那去医院食堂吧。”

“可以,你带路。”

从病房到食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夏桑子接了三通电话。

孟父孟母人在国外,现在在回国的飞机上, 直接到澜市, 两家的老太太急得不行,孟行悠和迟砚都回了大院陪着老人, 夏桑子捡好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给老人吃了颗定心丸。

抚了好几分钟,挂电话前, 孟行悠接过来, 听声音估计也哭过:“夏桑姐, 我下午过去,我哥真的没事吗?”

夏桑子说:“没事,叔叔阿姨他们晚上就到,你在家陪着奶奶他们,要是咱们都不在,他们心里没着没落的, 更不是味儿。”

“好吧。”

孟行悠心里着急,可夏桑子说得也有道理,缓过神来,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寡淡无味,最后作罢,只说了声:“我哥身体底子好,不会有事的。”

夏桑子“嗯”了一声,平时她还能说上两句逞强的话,今天实在没心情,草草把电话挂了。

这个点食堂人还没不多,夏桑子没什么胃口,买了一杯热牛奶,跟向天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可现在一句话也憋不住,连铺垫都懒得铺,开门见山地问:“向队,我想知道我能知道的那个部分,孟行舟怎么受的伤?”

“潜伏任务,有个贩毒团伙,我们盯了快一年,最近半个月找到了突破口。”

夏桑子一怔,感觉这跟孟行舟说的什么演练完全对不上号:“他走之前,跟我说是军区演练,要半个月。”

“他没说谎。”向天阔对着面也食之无味,放下筷子,详细说道,“这任务的事情,我之前跟他提过,原本安排的狙击手,在任务中牺牲了,需要人去补位。”

牺牲二字,听得夏桑子心头一颤,哪怕她知道这个不是孟行舟,也免不了一阵心悸。

“不是强制性的,全凭他的个人意愿,任务还在进行中,要找机会把新的狙击手送进去也需要时机。”

“他当时就接下来了?”

“没有,他估计顾虑到你,没有答应。”说到这,向天阔看了她一眼,没头没尾说,“他后来答应,估计也是因为你。”

“什么意思?”

向天阔没再多说,接着之前的话题:“演练快结束的时候,接到上面指令,说时机合适可以送人进去,孟行舟就出发了。任务不是我在带队,具体情况我也不能跟你详细说,他的伤是撤离的时候,被那帮毒贩子打的。”

“这小子够狠,中弹了还端了对方五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撑下去的,直升机到的时候,把他拖上飞机人已经昏迷了,手上还握着手/雷,估计琢磨着最坏情况……”

向天阔平时跟大老爷们说话说惯了,一不留神多说了些,他正要改口,夏桑子却把他的接上:“他是想同归于尽,也不要做俘虏。”

“他这次立了大功,上面的人盯这个团伙很久了,这次一锅端,孟行舟这小子是个大功臣,那个团伙头目就是被他给狙的。”

向天阔说完,夏桑子也没什么反应,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个大老粗,真不适合来做小姑娘的思想工作。

夏桑子回过神来,淡笑了声:“谢谢向叔叔。”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

“于公你不能跟我说这么多的,违反部队纪律,是我情绪过激,让你破了例。”

这话没毛病,可向天阔听着总不是味,或者说,夏桑子现在这样冷静,反而让人不安心。

“你们家老爷子,前阵子跟我聊过,想调孟行舟回元城军区。”

这几年,向天阔也算是看着两个人年轻人过来的,常年异地也是不容易,难得多说两句:“孟行舟现在调回去,发展也不错,你们考虑考虑。”

夏桑子点点头,没说一个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

晚上孟家父母到医院的时候,孟行舟还没醒过来。

孟母担心夏桑子胡思乱想,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夏桑子没哭,她反而哭起来。

“当初他要考军校,我就不乐意,可小舟他跟我的关系你也知道,太僵了,你看今天闹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