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煜,说话。”有声音了,很轻,很哑,涩不可挡:“棠煜,别睡。”

他闭着眼,夜幕下的脸异常苍白,像冰一样的冷。

我猛拍打着他,希望能把他拍暖,没用,他的脸越发的白,越发的冷。

“棠煜?醒醒,醒醒。”我使劲摇着他。

“皇上,路公公如何处置?”景临的声音响起,当他见到我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怜惜,低低一叹。

猛然抬头,带血的眸子狠狠的望着跪在皇帝面前的路公公。

瞬间的事。

我放下了棠煜,提起一旁散落在地上的剑,拼尽所有力气,狠狠的刺向了路公公的胸口。

路公公鹰眼瞪大,不敢置信的望着我,再望向刺穿他胸口的剑,缓缓倒地,死的刹那,他依然瞪着我,到死都不信是我杀了他。

所有人都在望着我,这一刻,我脸上的恨震惊了所有的人。

而那个男人,眼底仍然没有一丝波动,薄凉的望着我,浑身散发着属于君王的颜色,一种不会因为女人轻易流露的颜色。

景临目光万分复杂,更有着诉不尽的怜爱,可最多也仅于此了。

抱起棠煜冰冷的身子,泪水落了,不断的,如线般滚滚而流,像是流不尽。

哭声沙哑沉重,说不尽的痛,诉不尽的恨,绵绵的传向天际。

不知何时,皇后,安妃,柳妃,赵月芙都来了。

她们望着我,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皇后泪意朦胧,安妃怔愕中有着不解,柳妃看不出任何的思绪,而赵月芙则是叹息不断。

“皇上,一切都已料理,”侍卫伏跪在皇帝面前,为难的指了指我怀中的棠煜:“他该如何处理?”

“将他葬入前朝皇陵。”皇帝凉凉的说完,踏步离开,未再看我一眼。

“不要碰他。”就在那些侍卫要来搬时,我一把挥开了他们,厉声说:“他是我夫君,我要亲手埋葬他。”

皇帝离开的步伐一顿,转身望着我,唇抿得紧紧的,阗黑眸子越发深沉。

侍卫为难的对望了眼,见皇帝没有对我怎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此时,他说了,声音残酷:“要么将他葬入前朝皇陵,要么与这些余孽一样,直接火化。”

“皇上,我与棠煜已然拜堂成亲,请让民女带他回去吧。”我跪下,恳求的望着他。

“朕已经给了你选择。”

“皇上?”

“将她拖下。”皇帝冷冷发令:“将棠煜与那些余孽一起火化。”

“不。”我死死的抱住棠煜冰冷的身子,厉喊:“你们不要碰他,不准碰他。”

可我的力气哪敌得过这些侍卫。

眼看着他们就要将棠煜送走,再也顾不得什么,我冲至皇帝的面前,叩头:“皇上,民女错了,民女错了,请皇上将棠煜葬入前朝皇陵吧。”

“是你自己放弃的。”

“皇上,”我继续叩头,直到额头叩出血,依然叩着:“民女错了,民女错了,请皇上原谅民女的过错,将棠煜葬入前朝皇陵吧。”

棠煜,他死后怎么能再跟路公公一起?他给他那么多的苦,甚至害他失去了性命。

我只是想亲自为他挖一座坟,写上‘妻苏恩’三个字而已,为什么连这么一个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够了,你想叩死在这里吗?”皇帝冷睨着我:“朕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

说完,绝尘离去。

他这话是同意了吗?我怔忡着。

不知何时,景临站在了我身后,苦笑说:“放心吧,皇上已经同意,这对棠煜来说,也是最好的归宿了。”

是吗?是最好的吗?

只不一会,泪又湿了一大片衣襟。

我依然无法相信,棠煜就这样死了,离开了我的生命。

夜风更冷了。

回到尚书府。

我一直呆坐着。

雪落,雪停。

天黑,天亮。

下雨了,刮风了。

景临天天来看我,赵月芙也时不时的来看我。

每当看到我,赵月芙总是摇头叹息。

“恩恩,你不能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景临眼底的复杂被单纯的关怀与怜惜所取代,像是想通了很多的事似的。

见我只是呆然的望着窗外那株发了芽的梅树看着,只得无奈的离去。

时间在匆匆的过去着。

在一场难见的大雪后,过年了。

门被打开,景临轩然走进屋里。

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在我面前,二个漆黑大字印入我眼中——休书。

目光动了动,望向景临。

“尽管我们并没有拜堂成亲,可在世人眼中,你依然是我的妾氏,恩恩,对不起,以前我伤害了你。”景临眼中透着真诚:“你要的是平凡朴实的生活,离开这里吧,去寻找你所要的生活。”

“景临?”

“我们是朋友吗?”

点点头。

景临温柔而笑,温润如玉:“这样,我已很知足了。”

“谢谢你。”握紧了手中的休书,我一时有些怔忡。

“恩恩,以前的就让他随风而逝吧,别再去想它,不想你成为以前的我,整天生活在痛苦之中。”景临平淡的说着,像是看开了很多东西:“我想,棠煜在天有灵,也是希望你过得好些。”

身子一震,这么多天来,一直让思绪处在空白。

刻意不去想这个名字,刻意忘却心底的痛苦。

景临却突然说出了他的名字。

“恩恩,你怎么了?”面对我的惨白的脸色,景临有些慌:“身子不舒服吗?”

死死的攥紧胸口,想将那份窒息的痛楚压下,没用,只越来越痛。

“恩恩?”

“没事,我只是心口痛而已。”我朝他露出一个苦至极的笑容。

“你,”景临深深的望着我:“是因为我说出了他的名字吗?”

咬紧下唇,忍住酸苦想哭的感觉,沙哑开口:“我没事。”

默默望着我半响,景临叹息:“都过去了那么久,以为已经淡了,原来你一直压抑着。”

“死的已死,活着的人总要过日子,”赵月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而且要更好的过日子才行,你再怎么痛苦,棠煜也活不过来。”

赵月芙今天的装扮极为艳丽,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一副盛装打扮。

“你这是要去哪儿?”景临问道。

“进宫,三年一次的选秀就要到了,帮着皇后挑选明年进宫的秀女名单。”

“不是明年五月份才选秀吗?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听说明年要进宫的秀女比起往年来多了近一倍,皇后把我叫进宫,定是要我帮着筛选秀女名单。”赵月芙款款走至面前,望着我手中的休书:“你打算去哪里?”

去哪里?我根本没地方可去,唯一能去的地方,“回家,回我的故乡。”

自那场瘟疫后,家乡的人逃的逃,死的死,那儿虽然贫穷,可至少有我的祖屋,有与爹娘的回忆。

“你一个弱女子回了家也不见得能做什么。”赵月芙纤指顶着下颚。

目光一动,这个手势,每当她要算计别人时,就会摆出这个手势。

就听得她说:“我的一个亲戚,少个贴身丫头,月银有五两,这可是个肥差,你愿意去吗?”

“夫人想要我做什么呢?”

“你还真了解我,她是明年要进宫的秀女,你在宫里待过,我希望你能陪她进宫,时时能帮衬着她。”

一旁的景临蹙起了眉。

“谢夫人的厚爱,恩恩只想过平凡的日子,还是回乡吧。”我婉言拒绝。

皇宫,我又怎可能再进去?

“可惜了。”赵月芙摇摇头:“也好,你若执意要离去,我会让账房给你一万两银子,就算你不干活,那种乡下地方也够你舒服活一辈子的了。”

心底感动,可我还是拒绝了:“夫人待恩恩的好,恩恩会一直记在心里,只这钱恩恩不能收。”

“为什么?”

“恩恩只想凭自己的双手获得酬劳,这样心里比较踏实。”

“愚昧。”赵月芙冷哼一声,“那你好自为之吧。”

一切都结束了。

小时来京城时,带着无比的兴奋与新奇,进入城门的刹那,被这里的繁华和人如潮涌的景象所惊呆。

没想到此刻站在城门外,会是这般的沉重与伤痛。

无法把那些回忆洒脱的丢掉,痛得太过,留下的是无尽的伤。

只留下了一封信,悄然就出了尚书府。

再次望了眼京城的大城门,不带任何一丝的留恋,却也无法怀以轻松的心情,离开。

下雪了,雪花飘飞,今天是大年夜。

这个年,我是在路上孤独的度过的。

雪继续下着,很快覆盖了山山水水。

躺在农家的柴房里,隔着破旧的窗户望着远处。

月亮很清亮,照在布满白雪的山头上,刺了眼。

擦去眼角滑落的泪水,紧抱着干燥的稻草,沉沉入睡。

梦中,睡得极不安稳。

依稀听到了棠煜无限眷恋的声音:“恩恩,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只有在他的怀里,你才最安全,才,才会幸福。”

“不,”我使出全身力气朝他喊:“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更不要你帮我做任何的选择,我所要的人,所在意的人就只是你而已啊。”

“好好活下去。”

“别走,棠煜,别走。”

惊醒了,才发觉是梦,满脸的泪水。

此时,天已亮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偶有几声鞭炮噼啪响过,这么早,该是小孩子们在玩耍吧。

打开布包,拿出粗硬的干粮咬了几口就出柴房。

屋子的主人还没醒来,大门紧紧的关着。

从怀中拿出些碎银塞进了门缝里,这才离开。

整个村庄静悄悄的,昨夜的守岁,今天一般会睡到中午才起床。

小时候,我与爹娘也是如此。

远处,有几名小孩子在玩闹着鞭炮,噼啪声时不时的响起,不亦乐呼的模样不禁让我看了好一会。

“姑娘这是去哪儿啊?”一位年纪八九十的老太太柱着拐杖走过,见到我拎着包袱,就问。

“我是去燕州。”我微微一笑。

老太太点点头:“那你要快些走啊,听说离这里五里地的山头出了山贼呢。”

“山贼?”

“是啊,不过你放心,那些山贼都是在晚上出没,别在晚上上山就行了。”老太太边走边说着。

当我走到老太太所说的那座山下时,已是入夜了。

这座山并不高,树荫重重,其貌使得看起来有些阴森,叫人望而怯步。

听从老太太的话,我在山脚下的小镇客栈上落了脚。

镇上的人并不多,听说只因山头上有土匪,很多人都搬离了,留下的大多是老弱。

而来这个小镇上的人,大多是像我这样,必须由此过的路人。

半夜时分,听见一陈悉嗦声。

心中警惕,悄然睁眼望去,就见有二个人影在翻我的包袱。

“谁?”陡喝。

“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