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绪站起身,两步就走到她面前,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缓慢的吐字道:“你确定,你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苏也宜满脸通红,被迫抬头直视他。易绪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被他盯着,苏也宜不知不觉的就被吸入了那双眸子里。她已然忘了紧张和局促,就那么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苏也宜看见了很多东西,那些她和他少得可怜的点点滴滴,在他的眸子里,她像个迷途的旅人,在一条叫回忆的路上。

易绪却及时的站直了身体,很快宣告了苏也宜回忆美梦的破灭。

他定了定神,转身离开。

“我喜欢你!”苏也宜突然说。

她仍旧坐在沙发上,却不再和开始那样紧张,她的眼神坚定,语气流畅:“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大二,那是四月底的一个晚上,建筑学院的晚会上,你给别人伴奏弹钢琴。

我和别人说我很喜欢你,大家都觉得我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其实,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并没看见你长什么样子。你坐在钢琴后面,我看不见你的脸,你出来谢幕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得很清楚。可我就是喜欢你。

大学里,我找尽所有的办法打听你的消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可是,一直偷偷看着你——哪怕你看不到我——我一直都这么做的。

可是,我真的很贪心,我也希望你发现我,后来,我就忍不住了,”说到这里,苏也宜理了理情绪,又接着说,“大二快结束的时候,我和你说过的,我说我喜欢你。你那时候对我说了谢谢,那时候我只觉得,我对你的喜欢也就在那个时候结束了。”

此时此刻,在听苏也宜表白的不止易绪,还有一个蓬头垢面扒在主卧门板上偷听的人——赵悦。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拉开门,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却只看见易绪的背影,站得笔直,他的表情赵悦一点也看不见。

他懊恼的关上门,忍不住脑补易绪的表情,无奈怎么脑补也补不出来。

“我知道我傻,我不聪明,我不漂亮,我一点也不出色,出来北漂,我到现在连份正式的工作都没有。每天上班的生活很忙碌,我开始不记得很多事,我不记得我大学背得很熟的学号,我不记得我的寝室号,我不记得教了我两年的英语老师姓什么,我想当然的以为我也忘了你,可是,谁知道我会在北京再遇见你呢?”苏也宜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变得迷蒙了起来,心里的话积压了太多,易绪又没再动过步子,苏也宜好像变得话唠了许多,她就那么站了起来,只是转身一步的距离,她就站在了易绪的背后,她看着易绪的后脑勺,接着说,“再见到你,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每天都像是在做梦,每天回家看见你在家,我都觉得自己是幻想出来的,我这个人这么爱胡思乱想,莫宁她们都说我总是活在自己的梦里,我就想着,是不是有一天,你突然就不见了,我的梦醒了,我就还是一个人,我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在北京的热闹里生活着,可是,你这么真实的存在着,哪怕你和说话时总是皱眉叹气,你总是对我不耐烦,你总是那么随随便便的让我开心让我伤心。”

“可是为什么我会比上大学的时候还更喜欢你,我……”说到这里,苏也宜嘴巴一撇,声音也哽咽起来,“你可不可以不要搬家?”

“不要搬家……”

苏也宜身前一直定定站着的人缓缓转过身来,他和苏也宜离得很近,近到他转身的时候,衬衣还带到了苏也宜的手。

“你抬头。”易绪说。

苏也宜听话的抬头,对上的是易绪低头看她的目光。这回她看得很清楚,易绪的眼神里有分明的喜悦和……

温柔?

易绪嘴角浮起浅浅的微笑,很认真的说:“下面的话你听好,第一,我不会搬家……”

苏也宜疑惑的接话:“那你怎么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搬空了?”

“那些都是打碟的设备,我只是把它们都移去了工作室。”

四八面

苏也宜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眨眼的时候,泪珠也一颤一颤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易绪,总觉得刚才发生过的一切都像假的,听了易绪的回答,她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那就是说,你不会搬走,对不对?”

易绪轻声“嗯”了一句。

苏也宜由哭转笑,又问:“你刚才只说了‘第一’,那‘第二’呢,是什么?”

易绪只是看她,并不说话。

苏也宜迟钝的发现……他的眼神,让她觉得热热的。她不安的重复了一句:“你刚才只说了……”

没等她说完,易绪一手拉过她,准确无误的将她收进怀中。

苏也宜被锢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北京的初夏已经透着些许燥热,苏也宜穿着短袖的睡衣,里面没有穿内衣,被易绪这么“贴身”一抱,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样的拥抱,对于这两个人来说,还是第一次。易绪的手臂收得愈紧,苏也宜愈加贴近他,她听得见他的心跳,“咚咚咚咚”的,好像比她的还跳得快。

她感受得到他身上的温度、他身上清新的味道、他的一切一切,她总恍惚的觉得,这个拥抱熟悉得让人心酸,好像在无数次的梦里——她记不得内容的梦里——易绪也这么紧紧的抱着她。

“第二,你说的这些……我知道。”

易绪的声音很近,就在苏也宜的耳后响起,她还沉浸在对这个拥抱的感性情绪里,一时没有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深层含义,只是下意识的问:“你知道什么?”

易绪没有回答,只是手臂更用力,苏也宜的脑袋被他埋进自己的怀里,之后一段时间,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

苏也宜没开口说话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拥抱让她很享受,另一方面是她还没从对现实和梦境的区分中解放出来。潜意识很纠结自己此时此刻是否是在做梦,苏也宜不知不觉的就自语性质的问了一句:“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有人回答:“不是。”

苏也宜纳闷:“可我总觉得像是做梦,我遇见的好事都是在梦里发生的。比如我工作转正,比如我偷偷的在天桥上跟着你,你突然回头看我,比如每次你不理我超过一段时间后,你又突然对我微笑和我说话……这些都是梦里的,我醒了,就还是我一个人,什么都没变。”自顾的叹了口气,苏也宜又说,“我就当这是个梦吧,反正也没办法证明。而且就算是梦,这也是个好梦。我很喜欢。”说完这话,苏也宜也高兴地抬手环抱住他。

这话这动作过后,苏也宜明显感觉到自己正被易绪缓缓推离出他的怀抱,她不解地抬头看着他,看着他……

他的脸好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苏也宜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有一方温软的东西触上她的眼睛,苏也宜差点想逃,奈何控着她的手太用力,亲吻她睫毛的唇又太温柔,她不忍心退去,于是就这么任自己沉溺在这份疼爱里。

在那双唇移到她唇上之前,苏也宜隐约听见易绪低低的声音说了句:“傻子。”明明是句骂人的话,苏也宜却听得心潮荡漾……

易绪吻上她的唇,轻咬着她的唇角——苏也宜的唇角是她外露情绪的标志:开心的时候那细细的唇角是弯着的,不开心的时候它是瘪着的……

易绪用的力道很巧妙,时而重时而轻,不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苏也宜为难的睁开眼睛,正对上易绪因为她睁眼而转移过来的视线,他眼里满满的顽皮味道让苏也宜心惊肉跳。

为啥他也会有这样的笑容?

这个梦是不是做得有些失实啊>_____<

过了一会儿,易绪微微离开她的唇,以手代唇,温柔的抚在苏也宜的唇上,沉声问:“疼么?”

苏也宜一直瞠着眼睛,听了他的问话后,很坚定的摇了摇头,真实情况是——不但不疼,还很舒服0____0

易绪一瞬不变的凝视着她:“还觉得是在梦里?”

苏也宜老实的点了点头。

“你不是在做梦。”

苏也宜很无辜的说:“可是,上次在梦里你也是这么说……”

易绪最终没给她说完这句话的机会,就在她用那副迷糊表情试图颠覆现实的时候,他已经果断的吻进她的唇里,这次,他用的力道更大,迫得苏也宜直往后仰,易绪及时的托住她的后脑勺她才不至于倒下去。易绪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拉着她的胳膊,因为睡衣是短袖,苏也宜对易绪给的力体会得很“清楚”,清楚到让她无法否认现在正发生的、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这些都是真的。

易绪在她表白后没有拒绝她是真的,易绪那样温柔而宠溺的亲她的眼睛是真的,易绪喊她“傻瓜”是真的,他现在正深吻自己……也是真的。

确认这种认知后,苏也宜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团一团的东西正在炸开,然后化成千千万万个星点穿梭在她的身体里……

心理感受本应该很多,可易绪深入纠缠的吻正在进行,他唇舌里透出的侵略感和占有感令苏也宜无法忽视,于是只能闭上眼,专心致志的回吻他……

尽管关着门只能听到一些零碎的声音,常在情场飘的赵悦还是猜到了苏、易两人正在做什么。

刚才听到两人坦诚相告,赵悦也有一种心头大石头终于放下来的轻松感觉。此刻听到两人甜蜜,思及之前易绪之前对他做的事,赵悦忽然起了玩心,也没打个招呼,就那么突然大声地打开了主卧的房门,顺便两步跨出房间,然后毫不犹豫的、直勾勾地看着沙发前的人。

因为是在深吻中被中断,苏也宜的脸色潮红,看向赵悦的时候,眼神还有些迷离。

赵悦内心暗啧,没想到这死冰块脸还有这本事。视线微微上移,易绪的表情让赵悦心里那根喜欢唱反调的筋又弹了出来。

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假意打了个呵欠,大声道:“也宜,这么早起床是要去买早点吗?”

苏也宜尚在害羞无措和回味思忖中——易绪的反应和表现完全超过她的承受范围,她得花时间去消化。这会儿听了赵悦的话,她只是愣愣的回应:“呃,啊?”

赵悦大喇喇的笑:“别忘了给我带个早点,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苏也宜:“我,我不去买早点。”

“哦?那你是要自己做?那顺便帮我煮碗面,再顺便放个鸡蛋,顺便撒点葱花什么的。”

苏也宜:“我不……”

赵悦走向沙发处,以一个极其慵懒闲适的姿势躺在长沙发上,完全不看易绪那边,只笑眯眯地看着苏也宜问:“不煮面?那是煮粥?煮什么粥?咸粥淡粥还是皮蛋瘦肉粥或者……八宝粥?”

“出了小区往东有一家南粥北面,粥和面那家店都有供应。”

听到易绪接话,赵悦有些兴奋,就好像自己长久以来期盼的、却长久以来不应战的敌人终于迎战了一样,他嘲讽的笑了笑,道:“我问的是苏也宜,可没问你呢。”

易绪完全不介意赵悦的话,轻声道:“跟我来。”

赵悦仍旧懒懒的躺在沙发上,不屑地轻哼了一句:“谁要跟你去!”等他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语气不对,不像是对自己说的。于是飞快从沙发上弹起,回头一看,却只来得及看见次卧被轻轻带上的门。

赵悦恨恨的怒道:“喂,还没定下关系就把人往屋里带是什么意思啊?有没有操守啊!”

苏也宜就这么跟着易绪进了他的房间。

开始在客厅接吻也没让苏也宜觉得局促,这会儿易绪门一关,她就立即不知所措起来。反观易绪,倒是无比自然的走向书桌,挪出椅子,他就着椅子坐下,直直的看着苏也宜。

窗帘一早就被拉开,外面的阳光大片大片的洒进来。被易绪这么盯着,苏也宜一时找不到好的话题作为起始,就随口说:“要不,我去做早餐?家里还有挂面,我可以加个鸡蛋……”

易绪打断她:“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苏也宜这下反应快:“有。”

易绪微笑,道:“先坐。”

苏也宜抬头环顾了一下房间,很悲摧的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而那张椅子正被易绪坐着。她有些郁闷的问:“坐哪儿?”

易绪朝床的位置抬了抬下巴。

苏也宜不可置信:“坐床?”“床”的暗示意味会不会太暧昧?!

易绪笑了,苏也宜不懂他为什么要笑,她只看见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径自走到床头柜附近,然后倾身从下面拉出一张有滚轮的方型小凳子。

苏也宜觉得自己自以为是的犯了个自作多情的错误,所以,在易绪把凳子移到她面前时,她的脸已经通红,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她拙劣的补了一句:“看吧,你该多说话的,你不说话我就想当然的以为你是让我坐在你床上。”

“你为什么会想当然的觉得我会让你坐在我床上?”

“我……”苏也宜结巴了,她的脸越来越热,热到让她脑袋发胀,说话也再没办法经过大脑,“你不是让我有问题就问你吗?”

“嗯。”

“你也喜欢我,对吗?”

四九面

左单找上苏也宜的时候她正拄着脑袋回味那天早晨易绪的回答。见了苏也宜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难得开玩笑的左单忍不住调侃:“一大早就怀春?”

苏也宜忙否认:“哪有哪有!”

左单边往前走边问:“知道找你干什么吗?”

苏也宜老实的摇头。

到了左单的办公桌前,她才说:“你的转正申请批下来了。之前走过流程,所以,这会儿你直接转了就可以了。”边说着,左单边从电脑里点出一个文档,打印之后递给苏也宜,道,“你拿着这个去行政办一下手续吧,顺便领一台新电脑。”

苏也宜怔愣的接过左单递过来的东西,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对她有深度了解的左单敲了敲桌面道:“回过神了吗?”她才点点头欢喜的离开。

人生就是跌宕,好事也总是这么意料之外。

苏也宜上午去行政部办好了转正手续,又领了新电脑后,左单从内部交流软件上给她发了个流程表。飞鸽新员工转正都需要去遥远的S市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专业培训,苏也宜一直知道这个惯例,没转正之前她是很渴望能够以出差的由头去各地旅游的。可这会儿好事落到头上,苏也宜又有些不太情愿。

她深刻的思考和反省了自己,发现自己不想去S市是因为易绪。

易绪换了工作后,因为交通和各方面的原因,回家更晚。

苏也宜纠结着是否要去S市的这个傍晚,赵悦倒是出奇的回家很早。一回家,他就蹿去了厨房,话也不说,光抱臂盯着苏也宜看。苏也宜被他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边挖着苦瓜边问:“你在看什么?”

赵悦道:“你和那死冰山脸算是确定关系了?”

苏也宜答:“什么确定关系?”

赵悦:“上周六早上你俩呆房间那么久,难道是躺在床上聊天?”

苏也宜羞愤的瞪向他:“我没有躺在床上,我明明坐着。”

赵悦哂笑:“你俩可真有意思,干坐在房间也能坐上一两个小时?”

苏也宜:“明明没有一两个小时!我就坐了四十多分钟!”

赵悦笑得更欢:“四十多分钟……”拉长了尾音后,赵悦突然靠近她,似笑非笑的说,“我可不信你们就干坐着坐了四十多分钟。”

“当然不是干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套了话的苏也宜说到这里才打住自己,意识到赵悦一点也不光彩的目的,她气愤的扔了苦瓜内囊过去,怒道,“你无聊!”

其实那天早上,他们确实没有干坐四十多分钟……确切的说,坐着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因为后面的时间里,苏也宜坐的是易绪的腿,而且,后面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接吻。

一想到这里,苏也宜就禁不住脸红,然后,心里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她也不含糊,“唰唰唰”把那些力气用在了刀上,三两下就把苦瓜切了盘。赵悦在门口调笑了苏也宜半天,一直没得到回应之后,他也终于不再自讨没趣,离开了厨房。

易绪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为了等他,苏也宜开了电视坐在客厅看。耳朵里却只听得见门口的动静。到他回来时,她已经很困,却还是马上像打了鸡血似的从沙发上站起来。

站了半天,苏也宜又觉得局促,总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反应很像一个家庭主妇,于是她又搓着睡衣衣角重新坐回了沙发,就扒着沙发背朝易绪说:“累了吗?洗澡水烧好了,现在可以洗了。”

T_____T为啥感觉还是很像家庭主妇啊喂!

易绪显然也被苏也宜的话惊住,苏也宜看见他愣了好一会儿,他愣的时候苏也宜心里很忐忑,总怕他突然甩脸走人。

事实证明,易绪是不会甩脸走人的,他很配合的走到沙发前,倾身,凝视着苏也宜的脸,然后眯了眯眼,脸一侧,吻了她的脸,低声应了句:“好。”

苏也宜木然的转回头,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情景喜剧,不时有笑声传出,她抱着腿膝盖,很想去看剧里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可是,好像怎么都没有办法把思维从“家庭主妇”和“归家的丈夫”这两个概念里抽回来。

她松开腿膝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无神的转过头去看次卧的方向,好半天没转回头。

为什么他们突然变得这么……啊?

易绪洗完澡后,径自走向饭厅,苏也宜听见他打开了冰箱,然后听见他问:“刷了牙吗?”

苏也宜大声答:“没。”

易绪过来的时候递给她一瓶酸奶,也给自己打开一瓶,就在他常坐的沙发上坐下,直接问:“有事要和我说?”

苏也宜老实的点头。

“什么事?”

苏也宜对着手指:“我,我要去出差了。”

易绪拧眉:“去哪儿?”

“S市。”

略作思忖,易绪反问:“你转正了?”

苏也宜忘情的兴奋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