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算是客人,因此温徒那边的人主动些,尤其是注意钟弥比较多,她是这次杂志专题的摄影师,溢美之词收获了一大堆。

“年纪小根本不是问题,时尚圈里天赋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是在挑剔的Miyake那里一次通过的,主编对她也很满意,笑眯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

温徒原本还在不动声色听着,这会儿举起了红酒杯:“那么,敬我们的后浪。”

众人也纷纷举杯。

钟弥喝了点红酒,头有些晕乎。

其实应酬对女孩子来说,本该是一件很抵触的事情才对。不过,能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吃波龙,对方的人绅士而随和,她看到温徒挂在嘴边的笑,心情莫名很好。

晚餐结束后,还有二场,一群人去楼上唱歌,主编善解人意地跟两个小姑娘说:“如果想早点回家,去跟温总打个招呼就可以。”

钟弥便说要走,万苏则想留下再玩一会儿,她还没吃够玩够。

“那你回家报个平安,打车回头给我报销。”主编示意钟弥可以先离开。

钟弥便穿过一群人,跟温徒说了声感谢招待,得到首肯后,她便拿了包走。刚出了院子,后面有人匆匆追出来:“钟小姐。”

“高经理?”是温徒的特助。

“温先生让你等他五分钟,他送你回去。”

“哎,不用麻烦…帮我打个车就好了。”钟弥推辞,不知道温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必客气钟小姐,”高特助笑了,“天色晚,打车不安全。稍等,温先生就要出来了,你看,下雨了。”

她刚仰起头,一颗水珠打在她的额头上,接着又是一颗,这雨说下就下。

温徒也出来了。

一个身型削瘦的影子,正从门后往外走,高特助奔过去,回去拿出了雨伞,撑起来举在他头上。他直接接过了雨伞自己撑着,朝她走过来。

剪影把他的脸剪得只剩小小一块。

夜色中的温徒,隐没了锋芒,轮廓格外柔和。

钟弥站在淅淅沥沥的雨里,视线描画了他的脸,移到他的唇瓣上,仿佛看出了渴望。她忽然本能地一慌,触了电似的挪开。

瞎看什么?

11、第 11 章 ...

想着,他已经走到面前,遮住了她头顶上的雨。

“你喝了酒,不要一个人回去。”在她开口前,温徒先给了她一个理由。

钟弥便不再推辞,微醺让她的声音显得娇憨起来:“噢。”

然后就没什么话,两个人沉默地站在雨中,共撑着一把伞等车来。

伞大半都举在她那边,严严实实地挡着雨,只有凉丝丝的冷风吹在小腿上。温徒站得与她近,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有意无意地贴着他的衣服。她假装没察觉到,一动也不动。

明明已经是差点发生过什么的关系了,她还会为这一点点小的触碰浮想联翩。钟弥不禁为自己感到害臊。

他的车被司机开过来,刺眼的车灯照亮了雨幕。

钟弥先上了车,看到他把雨伞递给司机,自己也跟着坐上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作为东家,中途不见了,会不会不太好呀?”

温徒却只是轻描淡写,拂去肩上落到的一点雨滴:“都喝大了。”他在不在也无所谓。

也是。

那些人本来不贪酒,却在得知了红酒的特殊年份以后,一个个尽了兴。

钟弥知道拉菲的价值,但再好的酒她也尝不出滋味,都是苦的,连小半杯都没喝完。这大概是人与人之间,品位的差距吧。

她想到万苏,在她临走时都醉得靠在了主编的肩上,还吵着要去唱歌。

温徒却是目光平静的样子,一如既往。他今晚没少喝,身上有清冽的酒味,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酒量还挺好的。”她顺便就夸了一句,那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刚一说完,温徒便转过头来盯住了她。

像是瞄准了猎物,直勾勾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投在她的脸上,直盯得人害怕起来。

那是一种唐突,冒犯,总之,与往日的绅士风度无关。

他纠正:“其实不太好。”

钟弥不知道该往哪躲,怯生生地应道:“嗯,知道了…”

温徒这才不去看她,头斜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雨越下雨大,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路边都是等出租车的路人,还好他主动来送。

对钟弥来说,她最喜欢下雨时的两个场景,其中一个是躲在被窝里的周末早晨。

另一个是回家路上的温暖车厢。

惬意而让人留恋,不舍。

车停下时,钟弥发现自己睡着了,路上没有颠簸,借着点酒劲,她一不留神就打了个盹。

温徒这时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迷茫,也是刚醒。

“温徒,我到家啦,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小心翼翼说。

这时司机撑着伞过来开了门。

钟弥忽然想到了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啊,对了,相机还没还你,就在楼上,我很快就拿下来。”

温徒摇头:“雨下这么大,你就别来回折腾。”

“我没关系,你等我一会儿就好。”钟弥很随和道。

“不等。”

“…”这么干脆拒绝,钟弥对他的不配合感到很无奈。

尽管他说过只是借给他,但拍摄早已经结束。那么贵重的相机拿在手里,多拿一天都觉得不安。

她也是着急,也是喝多了,挠挠头:“那么,上去坐坐吗?”

酒精不能左右人的思绪,却会将一个人的勇气阈值无限放大,做出莫名其妙的事,说出匪夷所思的话。

等温徒真的下车,跟她一起走进小区大门,她再后悔也是多余了。

她不好意思挨着他走,雨点溅在她半边胳膊上,温徒又把伞朝她那边举了举:“你可以靠我近点。”

钟弥“嗯”了一声,象征性地往他身边走了一点点,她还从来没觉得自己那栋楼离小区门口那么远过。

温徒一把抓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她还没来得及脸红,他稍稍侧过脸:“手很凉。”

“没事…”钟弥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我没,没事。”

还没怎么样,就已经羞成这样,这可不行。

钟弥努力回忆了一遍,早上出门前,家里应该是整洁的,除了没铺床…她自从去车程一小时以外的杂志社上班,就没叠过被子。

冰箱里好像也没有饮料,只能喝白开水。钟弥暗暗埋怨自己的一时冲动。

到了家,她拿出钥匙开了门,深吸一口气:“请进。”

房子是个小小的一居室,并不拥挤,开了暖黄色的灯光,看起来算得上温馨。

钟弥请温徒坐下,捧着热水壶去厨房烧了水,回来时他正回头对着身后的墙面上看。

墙上挂了几根绳,用小夹子夹起了不少照片。

“都是用拍立得拍的。”钟弥见他好奇,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个粉色的小相机,坐到他身边,瞄准他。

温徒看向她,听到“咔嚓”一声。

相纸从相机里滑出来,钟弥拿在手里,忍俊不禁,原来温徒也有一脸无辜的时候。

她忘了,他喝醉了。

温徒伸手指了指墙上的一张照片:“这是谁给你拍的?”

钟弥一看,脸色“腾”的红,他眼睛可真尖。

那张照片的风格很暧昧,是一时兴起之作。画面中的她,背对相机坐在地上,散开了衬衣,露出一侧肩头,头发散乱,回头轻佻地看着镜头。

钟弥很少拍这样的照片,偶尔的兴致不经意被留在了相纸上,拍得挺好,她没舍得扔。

“这是自拍。”钟弥解释道。

温徒好像不太理解,她就做了个示范,打开了定时拍摄功能,找了个小三角架把相机架起来,对着温徒调好了构图,按下定时,飞快地坐到他身边去。

“准备好。”她示意温徒一起看镜头。

这时,厨房里传来水开的声音。

“呜——”

钟弥下意识往厨房的方向一看,画面“咔嚓”一下定格。

她起身往厨房跑,拍立得慢慢打印出照片,温徒起身过去拿起来,没拍成功,他们都没有看镜头。

她看着镜头外,而他在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垂下,仿佛蕴藏着不可说的情愫。

温徒捏捏眉心,希望自己可以醒醒酒。

她端着水杯回来,看到他捏眉心的动作,问他:“不舒服吗?”

水还烫着,一时入不了口,她拿出手机查怎么解酒。

温徒喝多了倒是很安分,坐在那也不爱动,不说话,她查着查着,就发现他在看她。

“别看了。”钟弥手摸了一下杯子,没刚刚那么烫,“喝点水。”

她点开几条搜索结果,放弃了给他解酒这件事,因为家里什么也没有。

所以,她到底是吃了什么胆,把醉酒状态下的温徒带回了家?尽管他现在很安分,但也是个安分的危险分子。

钟弥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那张相纸上,拿过来看了看。

心跳飙升。

温徒好像不舒服,沙发背很矮,他找不到地方靠,倚在钟弥的肩头上。

钟弥下意识张嘴:“温徒…”

“嗯。”温徒意犹未尽地用额头往她柔软的颈窝里抵了抵,“你用的什么香水?”

他低哑的嗓音会勾人魂,钟弥甚至不舍得推开他。

“我们现在算什么?”她紧张不安地问。

他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脖子,一起贴上来的还有他滚烫的鼻息。

他不担心她的动机不纯吗?

这一次他不怀疑吗?

钟弥想着便嘲笑自己,叫人家上来坐坐的不是她自己吗,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退缩什么。

钟弥推推他,让他自己坐好:“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澡。”

她快速地溜进浴室,关上门,冷静冷静。

她反思自己的举动是不是过于冲动,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同样的场景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如果说上一次是为了阮宥,那么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呢?

没有理由的,她告诉自己,她没有任何理由。

可是心里有种渴望在鼓励她堕落,她越想让自己理智,那股渴望就越执迷不悟地往外蹿。

钟弥没想过自己保守了这么多年,也会有痴迷于肉体欢愉的一天。

钟弥洗完澡,吹干头发,又在镜子前伫立良久。

她穿上睡衣,再三踌躇,还是推门走出去。

“温徒。”她走到沙发前,看着那个已经躺下的人,轻轻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他等得太久,睡着了,睡颜安详,唇角微微上扬着。

钟弥在他面前蹲了半天,托着下巴,一时竟然有些失落。

12、第 12 章 ...

“所以,就这样,什么也没发生,过了一夜?”夏悠悠问。

钟弥点点头:“然后我就关了灯,去卧室睡了,早上起来他还没醒。”

仍然在熟睡的温徒,眉头微蹙,嘴唇无意识地张开一点,那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联想起他平日里的清冷,总觉得不太适应。钟弥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把相机打包好,放在茶几上,背上包就溜了出门。

带着醉酒的男人回家,却还能相安无事地过上一夜,钟弥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于是周六一大早,她去找了夏悠悠。

明明不熟,然而此刻,她只能想到这么一个人,能给自己一点建议。令人意外的是,夏悠悠人很随和,明明还在赖床,收到她的邀约后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了。

“让我想想,”夏悠悠咬了一口虾饺,嚼吧嚼吧咽下去,“钟弥,你喜欢温徒?”

“我没有。”钟弥急忙否认。

夏悠悠笑了笑,两颗梨涡露出来:“是吗?那我就放心了,钟弥,对金主动情可要不得呀。”

钟弥含糊其辞:“唔…”

“虽然说这个不太好,其实我傻过一回,”夏悠悠低下头,“你听过我跟阮宥的事吗?”

“我知道一点。”

想不到,有一天也能听夏悠悠说起她和阮宥。

“阮宥傻乎乎的,他觉得自己能娶我,我更傻,居然信了。”夏悠悠抿抿唇,“可现实就是,就算两个人有感情,也冲不破阶层差距。对他们那样的家庭来说,我们这些人就是平民,阮老板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平民的。”

“嗯,我知道了…”这些钟弥都知道。

她只是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患得患失了起来,那么在意温徒心里对她的感觉,哪怕无论如何,她跟温徒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温徒应该对你有点意思,”夏悠悠道,“要不然也不会去你家过夜,他不碰你,应该是把你看得比较重要吧?”

钟弥听完就乐了:“没有没有,我们没那么熟。”

夏悠悠的语气却认真起来:“喜欢是来自于吸引,这种吸引,在第一眼见到就能决定了,不是熟起来以后就有的。”

喜欢来自于吸引。

钟弥似懂非懂,羡慕夏悠悠,能把那么复杂的感情看得透彻。

“那…我该怎么做?”

“顺其自然吧,既然他喜欢你,那你就抓住机会,用这种喜欢去换你想要的东西。”夏悠悠笑着鼓励她,“你要的越多,将来就越有恃无恐。”

夏悠悠一定还以为她是看中了温徒的钱。

钟弥想要的却不是物质。

那么,她想要的是什么呢,钟弥恍惚想起那个混乱而危险的夜晚,温徒审视的目光盯得她两脚发软,他说:“你再问问自己,你想要什么?”就连温徒都看出来她矛盾了。

如果她只是要钱,双方便是纯粹的交易,温徒应该也乐于接受这样的关系吧。

然而她不是,就会让人无端惶恐。

因为不要钱的人,要的更多。

他拒绝她,是不想负担责任,害怕她纠缠,惹上一身麻烦,是这样的。——钟弥得出了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