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收呢?是不是觉得自尊心有点受不了?千万不要这样想。你看过长腿叔叔的动画片吧,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当我是那个默默付出的长腿叔叔。而你,就是我的朱蒂…”乔世伟说着说着,就把手伸过了头,想摸苏紫的额头。

苏紫躲开了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把他送的东西拿出来,推到了桌子上。

“不好意思,我觉得朱蒂不需要什么长腿叔叔也能过得挺好。”

乔世伟看着她,顿时就笑了:“怎么?嫌少?”

“跟多少没关系,只是觉得没必要。”

“我说你这个丫头,小小年纪,野心倒挺大。你真以为傍上任家就高枕无忧了?”

“我跟任家没关系。”

“哈哈,没关系?你说给谁信?你那点小把戏,以为就能哄老爷子?任家的门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进!”

苏子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可笑之至,“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像你。”

“我怎么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上一课,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你以为任老爷子对你好,任家就会接受你,会帮你,你别天真了。你想从他们身上得到的,我同样可以给你。有什么关系?”

“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别说这些话,以后我还能叫你一声乔大哥。”苏紫觉得眼前的男人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她想赶快了结,从此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纠葛。

“我乔世伟真要对你怎么样,你又能如何?实话告诉我,我只要想,多的是女人死皮白赖地贴上我,我追任思薇都没有这么用心过,你在那拿什么翘?”男人一旦撕破脸皮,话也变得越来越难听。

苏紫起身准备走,却被乔世伟一把拉住,死命地往怀里拽。

第五章 玫瑰还是陷阱(7)

正在拉扯的时候,另外一只手把苏紫从乔世伟怀里扯了出来,苏紫转身一看,居然是任之信。

“乔世伟,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

见到任之信,乔世伟的脸色都变了,“小叔,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信叔叔。”苏紫只觉得场面混乱,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小叔,我来跟她说清楚,我真的跟她没什么。”

苏紫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眼睛都瞪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任之信看了乔世伟一眼,拖着苏紫离开了餐厅。

苏紫一路上被拖着,手臂上的力道一直没有减轻,捏得她生疼。她突然觉得好笑,仿佛自己真的成了捉奸现形的小娼妇了。

“放开我。”

任之信放开了她,继续往前走,“车上说。”

车厢里空气变得紧张而又怪异。

苏紫倔强地不想开口,不想辩解,一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的表情。脸朝着窗外,看也不看一脸阴沉的任之信。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苏紫终于还是被这句话激怒了。“你认为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这一刻,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远离姓任的一家人,在他们面前,旁人的自尊都不值一文。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思薇。”任之信叹了口气,可语气却无比地强硬。

“你放心,我犯不着去抢别人的东西。”倔劲一上来,苏紫才不管对方是谁,管他什么长辈,管他什么礼节。

任之信打量着苏紫,眼前的她犹如长满刺的刺猬,混身的利刺竖起来,仿佛下一刻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可是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乔世伟不是第一次了。别相信他。”任之信原本想警告她的,可话出了口,竟透着的一丝关心。

“反正我说什么也没用了,相不相信他又关你什么事?你们任家的人都是这么自以为是的吗?”一个自以为是地可以吃定她,另一个又自以为是地可以吓唬她。

“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上一次在剧场,我已经警告过他了,可今天又被我撞见了。我不知道在我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你们又做了些什么。所以我只能这样说,你认为是警告也好,威胁也好,提点也罢,话说到这里,希望你自重。”

苏紫的眼泪就这么一点点被逼出来,是气是怒,也是后怕。刚才乔世伟那一席话还没有完全消化,如今被任之信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好象踏进一潭混不见底的水池,乔世伟觉得她动机不纯,所以才觉得有机可趁,如今任之信也这么看她,以为她真跟乔世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第五章 玫瑰还是陷阱(8)

怒极了,反而也就不慌了。“原来堂堂的副市长就是这么明察秋毫的,今天还真是长见识了。”她乖顺了太久,如今被人一激,又起了反骨,忍不住冷嘲热讽,再也不计后果。

任之信看着她眼泪滴答往下掉的时候,心就软了一下。有点后悔对这个小姑娘太严厉了,可听着她的反唇相讥,又有点好笑。这个女孩子到底隐藏了多少面,任家里低眉顺眼的大家闺秀,做派举止都让人挑剔得说不出话来,还偏偏讨了老爷子欢喜;刚刚在餐厅里的她,混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冷清,如今她又像一只发怒的小猫,明明生气得要命,又不肯示弱,还有力气反击。也难怪乔世伟会着道。

“不管是他还是你,我只是告诉你们,适可而止。乔世伟离了任家,一文不值。你自己想想后果。或许乔世伟还跟你抱怨过思薇吧,是,思薇是有精神分裂症,但那又如何?他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所以,我更不可能让你们做出任何刺激和伤害到思薇的事情。”

苏紫瞪大了眼睛,完全被任之信的话惊住了。那个看起来不爱说话的林妹妹竟有精神分裂症!那乔世伟岂不是?

婚姻原来是只是桩买卖,一个肯买,一个肯卖。乔世伟与任思薇是这样,那他呢?这个堂堂的副市长,又是如何呢?现在对着苏紫义正言辞,背后又如何,谁又知道?

电光火石间,苏紫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戏剧性的夜晚,窥见了真相的冰山一角。下决心远离,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辩解的了。

“信叔叔,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先下车了。”说完,苏紫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任之信看着女孩的背影,倔强又固执,他叹了一口气,终于摇上车窗,吩咐司机开车。一路上,任之信的脑海里回放的都是关于这个女孩的片断。

第一次在家里看见她,是因为乔世伟的注视太过明显。阅人无数,他自然知道乔世伟很明显对她有了兴趣。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好象是在看他,目光又没有焦距,只是表情的变化太过细腻,让人看得有趣。或许,这是她天真的勾引。

再后来,他开始默默观察这个频繁出入任家的女孩。如果说她是有心为之,未免心计太过深沉,连老爷子也没看出来?反而是乔世伟的刻意沉默,让他暗暗觉得背后另有隐情。果然,他在剧院的门口看见了乔世伟。他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男人,卖身求荣倒也罢了,偏偏还不知足。实在让他忍无可忍。

连带地对苏紫的印象也差到极点,不过是又一个想靠任家乘凉的女孩,乔世伟难道不是利用她的虚荣心?

第五章 玫瑰还是陷阱(9)

很难说是世风日下,还是道德沦丧,似乎如今的女孩太懂得利用青春的本钱,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想到这里,任之信又平衡了。在此之前,他差点被那个女孩的眼泪,倔强动摇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可闭上眼睛一想,又觉得本该如此。

苏紫,怎么翻也翻不过五指山,还是太年轻啊。任之信叹了一口气,就当此事已有了了结。

苏紫一路走回了学校,回来的时候天早就黑了,旁边是三三两两的学生,看来刚下晚自习。

她在图书馆门前的草坪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才慢吞吞地挪回寝室。似乎在很早以前,她就学会了沉默,就把一切都压在心底,自己想什么旁人不知道,如同她从来就没花过心思想过谁谁谁会怎样。

她似乎到今天才想起了一个忽略了很久的问题,旁人眼里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有人以为她是需要长腿叔叔的茱迪,还有人认为她是小狐狸精,那周围的同学呢,她的室友呢?或许又是另外一个自己。

苏紫摇了摇头,旁人怎么看都与她无关,可为什么会有受伤的感觉。此时的她好象一只误打误撞走进豺狼虎豹之地的小动物,有人想吃它,有人想赶跑它,它只能跑,拼命地跑,边跑心里的委屈在空气与风里发酵,它想喊一声,我是无辜的。可惜空气里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回到寝室,苏紫发现寝室里意外地安静。饶小舒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终于有个活人回来了。”

苏紫也觉得诧异,“怎么没人啊?”

饶小舒朝空空如也的上铺指了指:“就在你们消失的这大半天里,张采霞同学去跟班主任说自己有神经衰弱,不适合跟吵闹的室友在一起生活,SO,她于两个小时前离开了215寝室。你说我们真那么吵吗?不就是晚上睡得有点晚嘛,至于嘛?大家还是一个班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第五章 玫瑰还是陷阱(10)

“挺好的啊,少一个人,多点空间。”苏紫连张采霞的样子都记不清楚,走还是留与她何干?

“也是,那以后我们215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了啊!你不知道刚才我一个人在寝室,太寂寞了。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太想你了。”饶小舒差点想冲过来拥抱苏紫,被苏紫不着声色地躲开了。

饶小舒的热情凉在了半空,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姿势。

苏紫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转移话题:“怎么李蔓还没有回来?”

“难道你不知道她跟送玫瑰的男生出去约会了吗?”饶小舒顿时又兴奋了起来,“之前还在那假装不感兴趣,结果花还没送几天呢,人就跟着出去了。不过听说那男生是艺术系的,又高又帅的,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才开学一个多月,就已经连甩了三个女朋友了。听着就不靠谱,之前蔓姐还说对这种纨绔子弟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看来还是没有躲过糖衣炮弹的攻击啊!”

饶小舒絮絮叨叨地说着,苏紫换好了衣服,洗了脸,收拾了书桌,终于把这段故事听明白了。

“说不定蔓姐成了终结者呢。”苏紫有点理解饶小舒八分真心两分酸意的心情,不过也犯不着在这个时候泼冷水。

“不过,苏紫啊,现在我们寝室就你最神秘了。每个周末就往亲戚家跑,也没见着你跟班上的男生有什么来往,你偷偷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苏紫没想到八卦了一下,火也能烧到自己身上。冷冷地回了一句,就转身上床了。

“我对男人没兴趣。”

饶小舒看着苏紫放下的蚊帐,嘴一撇,心底嘀咕了一句:“难道你还对女人有兴趣唆?”翻个身又躺回床上看书了。

第六章 放心,我不是乔世伟(1)

从那以后,苏紫就再也没有去过任家了,一开始任姨还打电话过来问,被苏紫用学校活动多,班级上有安排等等借口搪塞过去了,后来任老爷子也打过电话来,好在期末考试要到了,苏紫也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时间顿时变得充裕起来,苏紫除了上课,更多的时候就待在寝室,闭门不出。躺在床上看书,一本接一本地看,从亦舒到卫斯理,从金庸到古龙,一个小说就是一个梦,看起来日子乏味如一杯白开水,可那些精彩纷呈的故事却犹如一粒粒五彩斑斓的小果粒,轻轻一咬,味蕾就有了颜色,有的酸,有的甜,有的涩,有的苦,和着白开水喝下去,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整整一个学期,苏紫除了饶小舒和李蔓,居然连班上的同学也认不完。当然,他们也常常忽略这个永远坐在最后一排,上课不是打瞌睡就是看小说的女生。

考试的那几天,苏紫还是熬了几个通宵。她好象生来就是为考试而存在。她并不知道课堂上老师讲的是什么,但对于考试确实是信手拈来。高二休学了大半年,仅仅就临门恶补了几个月,她也顺利考上了C大,分数高出录取线一大截。

她与室友的革命友情也是在考试那几天才算真正建立。李蔓四处去搜罗笔记和考试要点,她和饶小舒就在寝室里分工合作,她负责英语,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一切跟文科有关的课程,饶小舒负责线性代数,经济学基础等。一个星期的考试,十几门课,三个女生合作无间,走出考场的时候都是神采飞扬的。

“苏紫,看不出你挺厉害的,一个晚上就搞定了,十几道论述题,光抄都抄了半天。你脑子里装的什么软件啊?”

“别说了,走,我请客。谢谢两位女侠拔刀相助,让我顺利过关。”李蔓终于度过了惊心动魄的考试,虽然抄袭作弊是考场里屡禁不止的现象,但每场考试都靠抄,对作弊的人来说,心理承受能力和精神压力也挺大的。考完试,李蔓好象脱了水的蔬菜又得到了阳光和水的滋润,顿时又变回那个妖娆惹目的李蔓了。

这顿饭的确算是李蔓请客,可买单却是那位传说中的玫瑰男生。

短短一个星期,两个人看起来就如膝似胶了,那位玫瑰男生张口闭口就是:“咱们家小蔓如何如何…”听得苏紫混身不自在,埋头吃菜,饶小舒凑进苏紫,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还小蔓呢,都比他大了两岁,叫小蔓姐还差不多。”苏紫正在喝汤,差点一口喷出来。

第六章 放心,我不是乔世伟(2)

李蔓说:“说什么那么好笑呢?”

“夸你男人长得帅。”苏紫随便回了一句。

李蔓一副可不就是吗的表情。这位名叫黄昊的玫瑰男生搂着李蔓的肩膀,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上去。

饶小舒的眼睛顿时就大了,嘴巴张得可以放进一只拳头。

苏紫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东西。

照黄昊的作风,他不出名也难怪,看似精明的李蔓也有着道的时候。对于男性这样的生物,苏紫只觉得反感。脑海里划过一张张男性的脸,布满沟壑的曾祖父的脸,总是一副不兴微澜的表情,但在苏紫看来,曾祖父是没有性别的,因为沧桑,所以嘴角眉梢都是历史的味道;记不清楚模样的父亲的脸,在她残缺不全的童年记忆里,她只记得他与母亲的争吵,母亲的哭泣,到最后化成母亲卧室里的一桢遗像;再然后,便是学校门口那一群混混的脸,他们在校门口堵着她的去路,推推攘攘之间,用一种模仿香港黑帮片的口气说:“跟不跟我?”;然后,是那张看不清模样的脸,写完了欲望与占有,间接地制造了苏紫的噩梦;再然后,竟是乔世伟的脸,压抑的欲望与膨胀的虚荣相互交织的脸,先是谦和地微笑,然后是深情款款地诉说,到最后竟是达不到目的的恼羞成怒…男人,也不过如此。苏紫看着坐在对面的黄昊,内心隐隐有了不齿,用荷尔蒙思考的男人。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苏紫的脑海里飞地闪过任之信的脸,看不清楚眉目,半边的脸隐藏在黑暗中,身上散发出一股气息,苏紫居然分析不出来这到底是何种成分,甩了甩头,那张脸就完全隐在了黑暗中。

考完试,学校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苏紫买了明天的火车票。至于饶小舒和李蔓,一个要等暗恋对象放假,一个要跟玫瑰先生在学校耳鬓斯磨,归期未定。

到了晚上,说是陪苏紫聊一个通宵,可话题最后竟扯在了性上面。

李蔓的声音从下铺传来:“你们谁知道那件事情是怎么回事?第一次真的会很痛吗?”

饶小舒立刻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难道你…”

“不要乱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啊,最多只限于你们刚才看到的那样。我只是好奇问问。”

饶小舒又失望地躺了回去,木板床发出嘎吱的一声。

“技术好,应该不会痛。”苏紫边躺在床上看书,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李蔓的问题。

“啊?这个也要讲技术啊?”李蔓好象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

“那当然了,要是男的有经验,女的就不会很痛,不会吧,蔓姐,你以前上过生理卫生课没有?”饶小舒终于出了一口气,一反长期以来被李蔓当学生循循善诱的角色,翻身当了一盘顾问。

“那应该还是会痛哦?”李蔓似乎没有察觉到回答问题的其实她长期以来认为的清纯女书呆。

“你拿根黄瓜试一下,看会不会痛。”苏紫继续看书,时不时冒两句,以证明自己还是卧谈会的成员。

“那如果…就是…男的…叫女的用嘴巴…那个,会不会…?”李蔓的问的吞吞吐吐。

“你说吹萧吧?”苏紫把书放下,撩开蚊帐,就看见李蔓盘腿坐在床上,一副六神无主的表情。

第六章 放心,我不是乔世伟(3)

“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话一说出口,李蔓才知说漏了嘴,立马不做声了。

“那个不会痛,就是很下贱!”苏紫恶狠狠地抛一句,把书一扔,关灯了。

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幕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的画面。

在一间看似仓库的房间里,周围堆满了杂物,苏紫兴冲冲地开门进去,喊了一声:“林菲…”

林菲跪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嘴巴不停着吞吐着,手指也随着前后滑动,嘴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唾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胸口濡湿一片。那个男人,她只来得及看见侧面,苏紫从那次惊鸿一瞥的男人的侧脸上,看见了欲望,占有,征服

不能再想了,苏紫紧紧闭上了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耳边响起舒小饶怯怯的声音:“什么叫吹萧啊?”

回忆 妈妈眼里的苏紫

苏紫出生的那一天,是腊月初八。那是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冬天,她的父亲抱着她走进来,我看了一眼她皱皱的眉头和发红的肌肤,便昏了过去。迷糊之间听见医生和护士忙乱的脚步声。

生下苏紫后,每一年的春夏之交我都会在医院里住上一个多月。贫血,头晕,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刻更为明显,因难产而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满月之后,苏子便送去了姥姥家。

我对苏紫的爱很复杂,有时候恨她,如果不是为了她,或许自己便不会遭那么大的罪,有时候爱她,那是一条我豁出性命换来的小生命,更多的时候是觉得对不起她,这个没有喝过一天母乳,甚至很少见到母亲的孩子,从出生的第一天就注定了残缺。

记得她要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把她从姥姥家接回来。那一天晚上,她哭得惊天动地,吵着要回家。我边打她边哭:“回什么家?这里才是你的家。”

她顿时就不哭了,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掉,自己跑回了房间。可那时候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神瞬间灰了下来。

她的父亲下海之后,跑起了外销,常年累月不在家,我也有自己的工作。经常去学校接她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都走光了。那个时候,我就看见小苏紫坐在街沿上,双手支着头,眼睛看着天边的夕阳,背着一个小书包。看见我了,只轻声叫了一声:“妈妈”,就乖乖地爬上自行车,不哭也不抱怨。仿佛等待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再后来,她爸爸在外面的事情陆续传到了我的耳朵,是不是男人一有钱就会变坏?很长一段时间,我备受折磨,我哭,我闹,我歇斯底里。我甚至想让苏建民彻底破产,从此就没了那些莺莺燕燕的事情。

第六章 放心,我不是乔世伟(4)

那个时候我常常抱着小苏紫哭,边哭边告诉她:“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觉得世界只剩下我们母女俩,看似繁华实则凄凉。每每那个时候,苏紫就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说:“妈妈,我这次又考了100分。”我笑了,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的母亲。

再后来,世界果真只剩下了我们母女两人。那是一场史料未及的噩梦。半夜我从梦中惊醒,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挂在门梁上,窗户外面的光投射进来,我看见他的舌头长长地伸在了外面,眼睛睁得出奇地大,那个前几个小时还跟我同床而眠的男人,如今竟成为一具死不冥目的尸体!此后的若干年,我整晚整晚地失眠,因为一闭眼,全是他睁着眼睛伸长舌头的模样。而这样的噩梦似乎永远不会醒。

关于他死亡的真相,直到债主上门,我才真正知道。

若干人堵在门口,问我讨个说法。“你家苏建民之前说只是抬会,却拿着我们的钱跑去贩卖走私烟,现在烟被查了,他知道自己要坐牢,就这么死了,那我们的钱呢?”

一个一个犹如凶神恶煞,恨不得我们全家死绝了才好。

我很想告诉他们:“如果能下地狱,我也想把苏建民揪出来,叫他给你们一个交代,也给我一个交代。凭什么自己种下的因,要让我们孤儿寡母承受不能承受的苦果?”

我想应该从那个时候开始,苏紫变得沉默,越来越沉默。只是那个时候的我,怎么还有余力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初二那年,她的班主任找上门,她怀疑苏紫得了自闭症,希望家长配合。我才恍然。“这个女孩成绩好是好,但我发现她一天到晚可以不说一句话。如果不是老师抽她起来发言,她那一天嘴巴都是闭得紧紧的,下课以后也不跟别人说话。后来我观察了一下,发现班上有几个特别顽皮的男孩老爱欺负她。在她板凳上滴几滴红墨水,把她的课本藏起来或者撕掉,甚至把抓来的小虫放进她的文具盒里…可她从来不哭,也从来不会把这些告诉老师。我猜想她的心理状态有点问题…”我没听完她班主任的话,心里一阵一阵地慌,什么时候我娇巧可人的女儿竟成了这副模样。

那天吃完晚饭,我看着她整个人伏在书桌上,聚精会神地做着作业。如果不是班主任的谈话,这样的场景,我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多么懂事听话的女儿。

“苏紫,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

“你想说什么?”她从书本的抬起头,言语之间全是防备。

“班上同学跟你相处得如何?”

“还好。”

“老师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