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昊,你有多少个女朋友?”

这位神经西西的小姐终于开口了。

“小学的算不算?”

“你喜欢过李蔓吗?”

黄昊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到李蔓,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要奚落,但还是一时吃不准要怎么回答。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苏紫继续问。

“当然。”

“会喜欢到伤害她吗?”

“喂,我说苏紫你这人怎么那么小心眼啊,我都说了一万次对不起了,就算是罪人也是服刑完的一天吧?你可不可以不要成天挂在嘴上,搞得自己跟个道德卫道士一样。”

苏紫看着黄昊知道他是误会了,又觉得他忿忿解释的样子很好笑。看着看着,又笑了出来。

“你脑子没痉挛吧?”黄昊顺手一摸苏紫的额头,真想把她送进精神病医院。

苏紫一手挡开他伸过来的手,笑着偏过头:“你痉挛一个给我看看。”

黄昊看着她飞扬的眉目,神情有瞬间的错谔,原来她笑起来竟那么好看的,怎么以前都没发现?

任之信的车停在苏紫的楼下,不知道是第几支烟,才看见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朝着宿舍楼走过来,走近了才看得分明,终于还是回来了。心落到了原地,左手已经按住了车门,却又迟迟不打开,就这么顿在那里,看着不远处两个身影说说笑笑,然后一个身影朝着大门走进去,另一个身影站在原地,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阴影。他的手又放回了原处,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

苏紫走近宿舍的时候已经看见那辆车突兀地停在楼下。黑色的车身并不起眼,路灯的灯光还是足以让她看清楚A00002的车牌号码。

她站在阳台上,想起他匆匆在耳边扔下的那一句“我会解释。”

那现在,他该是来解释的吧?

可是,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饶小舒在里面喊着“关灯了。”苏紫站了一会,觉得眼睛发涩,喉咙发苦,越发觉得无谓,转过身就把阳台的门关了。

第十章 我只是说如果(7)

躺在床上的时候,苏紫才开始回想,他跟她,谁才是最决绝的那一个?

如果时间回到原点,她想她还是会爱上任之信,没有理由,没有怀疑。但倘若他丝毫不回应,她的痛会不会少点?苏紫反反复复地想,会?还是不会?

说到底是自己画地为牢,与人无尤。想着想着,竟不觉得委屈了,反正委屈都是自找的。

第二天下午,苏紫还是接到了任之信的电话。“你下来。”他的声音沙哑,但口气却不容拒绝。

苏紫再见到他的时候,心情已经很平静了,甚至还能挤出点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上了车,任之信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苏紫也不问,这是要去哪,你是要干嘛。任着他一路沉默地开着,他的侧脸沉静阴郁,嘴角紧抿。看着他这个样子,苏紫甚至有种错觉,其实伤了心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等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山上。任之信也没下车,点了支烟,自顾自地抽起来。

“苏紫,你要我放开你吗?”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没有抛光的弦,涩得发苦。

“你抓紧过吗?”苏紫明明掩藏好的怨就这么轻易地被点燃。

任之信的视线盯着苏紫,一眨也不眨,眼神里情绪变幻。

终于,他把身子转过来,眼睛看着车窗外,“昨天,爷爷要宣布的事情其实是让你成为他的干孙女。”

苏紫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转念一想倒也能猜到八九分,任老爷子对她的热情已经超出了平常。她很早就知道,却不愿意点破,而且还有一个心思,她甚至很鸵鸟地想,于自己又没有任何损失。

“想知道为什么吗?”

“爷爷喜欢我。”苏紫随口一说,并没有沉下心来思考答案。真相是一个云衫雾罩的谜,她没有兴趣。

任之信突然笑了,“你还是太天真。”

“那是为什么?”苏紫坐直身子,认真听了。

“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有一点你一定得记住,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对谁好。没有谁。”

苏紫想问,那你呢?但终究没有开口。

“你有没有听过古代的和亲?出于政治目的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外番,在一些朝代,帝王家人丁稀少的时候,就会找一些大臣的孩子随便封个什么公主嫁出去和亲。”

苏紫当然听过,甚至有些公主不愿意嫁到疆外,只好找民间的女子顶替。

“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任姨的女儿早就结婚了,思薇是个例外。虽然过去了几千年,但只有联姻才会让彼此的政治利益和商业利益得到最牢靠的保证。我跟小娟便是这样。”

苏紫想问,关我什么事?为什么又是我?但还是沉默着听他一路说下去。

第十章 我只是说如果(8)

“爸爸一开始不是这样想的。毕竟是外人,以往也会有些女孩子,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进了任家,但最后不一定会有什么好下场。我说这些,你肯定觉得龌龊,但这是事实。”任之信尽量说的含蓄,事实是会有这样一些女孩子,出现在任家,如昙花一现,过不了多久,她们便会成为其他人身边的女人,或许是情人,或许连情人也算不上,但她们都是任家的棋子。

苏紫也是一颗棋子,不过这颗棋子明显重要得多。“后来,爸爸渐渐对你上了心。是出于心底的喜欢,所以才对你极尽笼络。人与人也讲一个缘分,或许你投了他的缘,所以才对你那么好。”

但再好,也是棋子,分别只是卒与炮的差别而已。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原因不仅仅只是合了谁谁谁的眼缘那么简单。苏紫的相貌、性格、品行甚至不需要多加提点都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这是任老爷子长期观察才做出的决定,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苏紫的家世他们知根知底,孤儿寡母更便于控制,再飞也飞不出手心,自然不怕翅膀硬了以后的可能。

“把你认作干孙女,是对外给你一个身份。以后自然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总之爷爷是把你看成了任家的一分子。”

“替公主和亲的一分子?”他讲得那么隐晦,措辞小心,尽量不激起她的反感。但苏紫还是听出了真正的意思。

任之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

“不知道你们想笼络的那家人是谁?”苏紫带着点嘲讽的口气,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不是黄昊的妈妈吧?”

“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只是刚好,你们在一个学校。”如果不点破,这不过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不见得谁委屈了谁,有了任家这棵大树,苏紫之于黄昊也不只是简单的女朋友而已。

苏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以前常常听别人讲,不要笨的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其实跟笨不笨有什么关系。说得高尚点,是人家看得起你,说得龌龊点,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换了装,粉墨登场,唱着那个世界的人才会唱的戏,小龙套的委屈又有谁在意?该感谢班主赏脸才是。

“我记得你说过,你只是想过平凡普通的生活,那样的生活并不适合你。所以我之前答应你会成全你。只要爸爸开不了这个口,你依旧是你,不是任家的附属品,也不需要做任何违背你心愿的事情。”任之信说着,没说完的那句话是,如果你愿意跟黄昊在一起也没有关系。连他自己都觉得酸,终于没说出口。

非常出人意料的是,苏紫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恍然的神情,按照任之信的逻辑,他的解释足以让苏紫释怀,说到底是他成全了她才对,至少没把她推到台前,做着她并不情愿的事情。

“那我该谢谢你吗?”苏紫讽刺地说。

第十章 我只是说如果(9)

任之信被呛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重要吗?”苏紫抵了回去,话说出口才觉得后悔。何必呢?其实心里想说的明明不是这样。

“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那回头跟爸爸说一声就是。”任之信不免有些气馁,甚至觉得自己枉做小人,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去堵老爷子的嘴,非但被老爷子训了一通,如今看来当事人也不见得有多感激。说出来的话口气自然也差到极点。

“任之信,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苏紫听他心灰意冷的口气,委屈就漫了上来,这句话完全是嚷出来的,甚至还带着点哭腔。

“横竖是我自做多情,自作主张行了吧?”任之信不把苏紫逼到死角就不罢休似的,说出来的话带着自暴自弃的口气,不知道是自虐还是要虐人。反正说的人跟听的人都不太舒服。

任之信看着苏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心就没来由地一阵抽搐。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居然到这个地步了。

他吻她的时候,他只是想其实只是喜欢而已。他没想着要抗拒。

他觉得牵挂的时候,他也这么安慰自己,就当是呵护一件自己喜欢的宝贝,想的时候就见见面,说说话,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一切都不妨碍他作为“任之信”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还是该走任之信该走的路,只不过现在的他多带了件宝贝上路而已。

他在生日宴会上打乱任老爷子的计划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自己的宝贝该自己来珍惜,怎么能转手送给别人?任由别人来安排她的人生?

直到他灰头土脸地从任老爷子书房出来,一门心思地往学校里赶,他觉得他需要给她一个解释。他渐渐觉得有些惶恐,为这种没来由的紧张和烦躁。

然后他就这么坐在车里一直等,原先想的说辞一遍一遍地被推翻,等到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就看见苏紫和黄昊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呢?

一开始他以为其实心里的难受只是因为玩具被抢走的感觉,但后来他发现,其实不是那么简单。就好象某一天,你一直以为属于你的玩具突然开口说话了,它说其实它如果能选择主人的话,不一定会选你。你笃定她注定是你的,只是你的,可现在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

不确定的感觉让他选择了以退为进的方式试探她,你是要我放开你吗?他想听的明明是否定的答案。

可苏紫并没有如他的心愿,她也没有感激,相反更委屈了,那些眼泪就这么一滴滴渗透进任之信的心里,他想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可控制了?

第十章 我只是说如果(10)

苏紫只是流泪,没有哭出声。她就这么任眼泪流着,任之信的手伸过来,她把脸别开了,手就这么僵在半空,顿了几秒,又尴尬地缩了回去。

只有苏紫自己知道,她流泪不是为任之信说的那些话,她昨晚就想明白了,有什么好解释的呢?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早晚要发生的不是吗?虽然这一次好象是为了她,其实没有干孙女这件事,他跟周曼娟难道就不结婚了?

她想起以前她骂林菲的那些话:“你还有没有廉耻啊?人家是有老婆的,你这么死皮白赖地贴上去,你能不能有点尊严?”当时的她多么理直气壮啊!她有一万个理由证明自己是对的,她有资格骂林菲下贱无耻,爱跟尊严比起来,当然尊严重要了。再爱,也不能没有道德吧?

这是苏紫的爱情观,是黑是白,泾渭分明,爱是有底线的,不是吗?可现在呢,由不的她不伤心,不委屈,不痛恨,居然自己给自己一个耳光,还那么响那么亮!

本来是没什么奢望的,那现在更不应该有任何奢望了,想到这点,苏紫的泪就渐渐止住了,隔了一会,她才缓缓开口:

“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去世了。是自杀的,就在家里。”任之信听着这个开头,想着苏紫是要给他讲小时候的事情了,虽然知道可能她真正要说的话自己不喜欢听,可也只有沉默地听下去。

“其实在他没死之前,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他是做生意的,天天起早贪黑的,想见也见不了一面。所以我对父亲的记忆是很单薄的,单薄到连想象都没有依据。上次住在你家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还是个小学生,没有钥匙回不了家就在家门口写作业,然后父亲就出现了,可是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居然是你的脸。”苏紫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一开始,我想我一定是把你当成了父亲的替代品,谁叫我没有父亲呢?心理学上是这么说的,像童年缺失父爱的人总会有恋父情结,弗洛依德也叫它俄狄浦斯情结。所以我很感激你,也很依赖你。原本我以为这只是埋在我心底的一个秘密,或许时间久了我就忘了,本来注定就是一件没有指望的事情。

后来你送我那条手链,我知道自己不该想的,可心里渐渐又有了奢望,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情绪。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情感应该是怎么一回事,每次看见学校里的情侣,我就在设想,假设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呢?后来我发现这样的假设并不成立,因为在我的想象里,对象都不是学校里那些男同学。我不能想象自己跟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亲吻拥抱的场景,不管对方长什么样有多么优秀,都不能。因为这样的想象让我没有安全感。

第十章 我只是说如果(11)

渐渐地,我不愿意叫你叔叔。我喜欢直接叫你的名字,我在想终有一天,你能平视我,而不是用长辈的眼光俯视。可是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不能说不开心,但更多的是惶恐。其实你不需要解释什么,你结婚是事实,而我做不做什么干孙女又是另一码事。说到底,你也顶多只是可怜我罢了。

你放不放开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不是一路人,等毕了业离开这座城市,或许还等不了那么久,又都忘了。”苏紫的口气平静极了,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云淡风轻的口气好象爱的那个人不是她,痛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然而这样的平静却让任之信变得极度不平静。爱情这个东西,对任之信而言很陌生,但他觉得这样的话怎么能从苏紫的口里说出来,冷静的可怕,理智的可怕,可怕到他怀疑她的真心。原来她就是这么爱的,只是缺乏安全感而已,只是恋父情结而已。他之于她,不过是件替代品而已。

想到这里,任之信有些愤怒了。他失控地抓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他有若干的话想喷薄出口,一句一句都可以抵得她没话说。可是终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张了张嘴,又忍了回去,突然,他把头低下去,用尽力气吻住苏紫,暴戾地掀起一阵风暴,现在说什么也不及行动来得有效,仿佛这样他的心才能找到宣泄的出口。

苏紫的嘴唇被咬得生疼,牙齿碰着牙齿的时候,她甚至想这还能叫做吻吗?渐渐地,风暴停息了,任之信减缓了力道,他把苏紫搂在怀里,向更深处汲取渴望。

苏紫闭上了眼睛,心想:“就当是留作纪念吧。”她毫无保留地回应着他,虽然生涩,可却充满了勇气。

等到任之信的吻辗转到了苏紫的耳垂,引来苏紫一阵低吟,任之信甚至能感觉她的全身泛起的颤栗。原来,她竟是这么敏感的。这么想的时候,事情已经不是吻那么单纯了。任之信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推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连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失去了。

任之信打开车门,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缓过劲来。

隔了一会,恢复正常的苏紫对着车门外的任之信说:“送我回去吧!”口气清淡地好象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她那些热情像变魔术一样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任之信的右手一直握着苏紫的左手,他的嘴角紧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苏紫渐渐觉得手心潮湿,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她想起掌心的纹路,曲线纠缠,可那又如何呢?

“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算命的事吧?”苏紫的头看着窗外,不知道是谁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你的夫妻宫上第一颗星是紫薇,而我的那颗星是寡宿。”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说你未来的妻子一定很旺夫。”

第十章 我只是说如果(12)

紫薇只是苏紫的兴趣,她喜欢听古代那些星星的名字,一百零八颗星就有一百零八个不同的故事,小时候母亲带她去土地庙算命,那位算命的老先生说得隐晦:“这丫头性格硬,只怕婚姻多波折。”后来自己翻看些古书,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说的他未必懂,她也没想着如何解释。人灰心的时候,常常要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或者是给自己信心,又或者是劝自己放弃。

当然,很多事情也由不得自己不信。

任之信听不明白紫薇代表着什么,寡宿又代表着什么,只是苏紫的口气让他觉得恼怒和沮丧。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车一停下,苏紫打开车门想要离开,却被任之信一把抓住,苏紫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神无辜。

任之信突然就笑了:“装,你就装。”

说完,任之信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抓着苏紫的手,身子俯过来,他抬起苏紫的下巴,似端详更似挑逗,近的足以让两个人的呼吸都融化。

“你也舍不得吧?”他声线低迷,挑逗地不留痕迹,甚至还能听出一丝伤心。

苏紫觉得心就这么陷了下去,原以为筑起的一道铜墙铁壁竟如此不堪一击。

任之信的吻落到了她的脖子上,他抱着她,紧到不能呼吸,苏紫闭着眼睛,竟想到了绝望。

放开后,任之信在她耳旁说:“你还舍得我放开吗?”他的声音蛊惑。

苏紫这才觉得危险,原来从头到尾自己都不是对手,甚至连放弃的权利也被剥夺。

僵持的车厢里,气氛迤俪,暗潮汹涌。终于,他还是松开了手。

苏紫第一时间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之信看着越行越远的背影,喃喃自语:“如果我不结婚,你会如何?”

当然,我只是说如果。

周曼娟看着任之信,眼神灼热。这是生日聚会那天之后,她见任之信的第二面。那一天,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那句她等待已久的承诺。她满眼欢喜,可一直等到聚会结束,她看见他沮丧着脸从任老爷子的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她分明想开口,可又欲言又止。

“我很累,让司机送你回去吧。”她听着这句话,心就凉了半截,却还有力气挤出笑容,“没关系。我自己回去。你早点休息。”

客气的犹如两个初次见面的朋友。

周曼娟从小生活在北京,见惯了官宦子弟,里面也不乏风流倜傥的。可任之信的目不斜视,偏偏让她生出了飞娥扑火的勇气。

第十章 我只是说如果(13)

她还记得爸爸说:“这事还是看你,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

明明知道是政治联姻,爸爸那席话分明是有了退路,并非只有一个任之信。可她偏偏还点了头。

然后就是北京与C城之间两边跑,她与他不常见面,更多的时候是她打电话给他。他永远那么不咸不淡的,客气有礼。只有在外人面前,任之信搂着她,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此时的她才有了点存在感,享受着旁人艳羡的目光,片刻的虚荣能让她以为其实他是在乎的,其实他是她的。哪怕只是错觉。

再后来,她到了C城,甘心做一棵荼丝草,在这方没有父辈庇荫的地方,甘愿以任之信的女朋友的身份出现。

她一点也不高调,只能说是不敢高调。她一个人住,只有周末才能在任家见着他一面。

她与他之间的相处,像一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仅有的亲密不过是他带着她去北山,在镜头前,他的手搁在她的肩膀上,从照片里看上去,真像相亲相爱的一对情侣。

周曼娟觉得任之信是与众不同的,他那么年轻,一路走来,竟没有沾染任何恶习,永远那么克己复礼,他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每一步都没有差池,连带地连他的感情都是那么一分一毫计算清楚。

原以为他的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的,走近了才发现,还是自己错看了他。渐渐生出一股倾佩,越发欣赏自己看人的眼光。她之于他,至少是不同的。

“上周给你父亲通了电话,他不赞成我们那么早结婚。最好等到换届选举之后。”任之信缓缓开口。

他说的都是事实,可这消息却让他觉得窝心。未来的老丈人分明不愿意过早出力,想趁这次换届掂掂他的斤两,要是选上了自然皆大欢喜,江山美人都送给你,要是不幸落马,那可就对不起,反正没有一纸婚约,也不怪人家落井下石。

这世间的事本就是如此,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人情凉薄,婚姻也只是筹码。

周曼娟的眼神冷了下去,看着任之信惆怅的样子,却又生出了点心疼,无端端怪起了自己的父亲。

“我爸爸他怎么这样啊?我给他打个电话。”说着就开始掏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