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附近有一些商铺,不远处还有一间规模较大的综合超市,不少惊魂未定的路人都选择跑向不远处的超市。

“我们去超市!”

考虑到小哥的体能实在成问题,李诗情想了下,拽着他就跟上人群,一起往超市的方向跑去。

以目前的条件,还有两个人精神和身体的状况,唯一能选的也只有这家超市了。

这超市李诗情也没来过,但这家连锁超市在本市的布局都差不多,所以李诗情带着小哥摸到了超市的服装区,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间简陋的更衣室,拉着他冲了进去,立刻反锁上了更衣室的门。

“这里没监控。”

“现在的小年轻哟……”

看见他们这么“猴急”的举动,从旁边经过的某个大妈露出一个没眼看的表情,一边啧着舌,一边摇着头走开了。

她怕听到什么辣耳朵的声音。

钻进更衣室的李诗情和小哥,没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在狭窄又暧昧的更衣室里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了以后,李诗情才松了一口气,靠在更衣室的墙壁上,压低了声音问:

“是爆炸对吧?”

听到“爆炸”两个字时,眼镜小哥皱了下眉头,脸色变得煞白。

“是爆炸……而且,这次跟油罐车没有关系。”

他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

刚才,他是被飞溅的□□洞穿了脖子死亡的。

“那个铃声……是什么?”

眼镜小哥响起最后响起的铃声,喃喃自语,“上几次好像都没有?”

“不,有过。”

虽然死了太多次,李诗情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是怎么“出事”的。

“我第一次清醒,就是被这个声音惊醒的。”

“也是铃声一响,车子就失控了,然后我就因为头部撞击失去了意识。”

她记得很清楚。

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自然不必多说,他们两个如今正在经历。

“你死过很多次?”

听出李诗情复述的“经历”是自己没有过的,眼镜小哥吃惊地问:“所以那次你拉我下车,是真的知道车子要出事?!你一共死了几次?”

“我想想,一、二、三、四、五,嗯……加上脑震荡后的三次,我一共死了八次。”

李诗情数了数,苦笑着说出自己前几次试图下车的经过。

“……就是这样,我一开始和你一样,还妄想着让车子调头或者停下,后来发现是没用的,就想了个‘抓色狼’的主意,拉着你下了车。”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怔怔地说,“只是我运气太差,下车时把自己摔成了脑震荡,完全忘了自己在公交车里遭遇了什么。”

“但是现在想想,我反倒庆幸自己在那个时候失去了记忆。”

李诗情头靠在墙上,情绪有些低落。

“如果在我以为成功脱离的时候又进入了循环,我应该会情绪崩溃,彻底成为一个疯子吧。”

闻言,眼镜小哥也想起了刚开始进入“循环”的记忆,叹了口气。

“你说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才是差点崩溃了。”

他原本以为至少有一个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这女孩摆出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他还回到了才发生事故不久的车上,朝着事故目的地前进……

要不是他心够大,估计是要疯了。

虽然现在这鬼局面跟疯也差不远就是了。

“你真了不起,竟然能坚持这么久。我才循环三次,就感觉有点撑不下去了。”

眼镜小哥想起上一次死亡的可怕经历,不寒而栗道:“刚才我醒的时候,一秒钟都不想在车上待下去。哪怕是死,我也不想再死在车上了。”

“对不起!”

听到小哥的埋怨,李诗情瑟缩了一下,脸色越来越白。

“真的,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把你拉下车会把你也卷进来,我还以为这样能救你一命。我要早知道只要下车就会被拉进‘循环’,我一定自己跳下车,绝对不拉你下来!”

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不停的死,而且还看不到尽头。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种绝望了。

“算了,不管有没有你拉我下车,我大概都是要死的。”

看到李诗情拼命忍住眼泪向他道歉的样子,眼镜小哥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反倒安慰起她来:

“你不是说,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就出事了吗?所以只要车子出事,我也就会跟着出事的……”

“那么,到底是在车上出事,还是在车下出事,又有什么区别?”

他自嘲地笑笑。

“虽然现在这情况很操/蛋,但至少老天还给了我们个机会,能让我们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真是个好人……”

眼镜小哥安慰,让李诗情愣愣地抬起头。

她之前猜想的一点也没错,这个小哥,果然是个温和体贴,又很理智的人。

“你这是向我发好人卡吗?”

眼镜小哥开了个玩笑,想轻松下气氛,结果大概是想起了他是怎么下车的,又有些不自在地止住了话头。

“我也没那么好,我只是想接下来我们能……互帮互助?”

不管怎么说,能和这样的一个人成为“队友”,哪怕是一起陷入困境,也比和什么偏执狂或者只会互相指责的人不得不互相合作要幸运的多。

远的不说,知道李诗情是把自己拉入“无限循环”的罪魁祸首后,有几个人能忍不住不动手迁怒她,又或者不对她破口大骂呢?

更别说还反过来安慰她,想让她没有那么内疚了。

“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但是如果要是没发现还有你和我一样被困在公交车里,我大概会躺平任命运蹂//躏了。”

李诗情擦着眼泪,光是想,都觉得这种情况太可怕了,“这么一直给我希望又抹杀掉我的希望,我觉得我根本没办法坚持下去。”

小哥一怔,表情错愕。

“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视一笑。

“我叫肖鹤云。”

眼镜小哥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程序员。”

“我是李诗情。”

李诗情愣了一下,连忙伸出手。

“我是W大就读的大三学生。”

主动交换姓名,意味着信任,也意味着和解。

李诗情感激到差点又哭出来。

一时间,这间小小的更衣室仿佛成了一座风暴过后的“安全屋”,虽然只是狭□□仄的环境,却让两个年轻的心灵和身体上倚靠的更近了。

明明之前还是两个彼此还不了解的陌生人,此刻却没来由的信任起对方,原本的陌生感也随之消散。

“现在是一点五十五分,出了这么大事,警察肯定到处在找我们,这里虽然没有监控,但大概率我们还是会被找到。”

等李诗情的情绪再平复了点,眼镜小哥肖鹤云掏出手机看了下,又把它放回兜里。

他推了下眼镜,神色突然变得严肃。

“时间紧迫,我们来交换下情报吧。”

作者有话要说:补那天大改缺的更新,今天有二更

☆、第九次循环(二)

李诗情拉着肖鹤云下车后,他只是以为自己遇见了个疯子,暗骂了几句后就自认倒霉的继续往桥那头走,试图找辆出租车或者顺风车过桥。

结果还没走出去多远,那辆公交车就和油罐车相撞了,爆炸时甚至形成了一朵小型的蘑菇云,吓得他掉头就跑。

他当时离现场不远,当场就被震得耳朵失去了听觉,逃跑过程中又摔了一跤,沾上了地上泄露出来的火油,等他被飞溅的爆/炸/物砸到后,立刻就引燃了身上的衣物,被烧成了重伤。

幸好他躲过了第一波的爆炸,虽然被烧伤了,至少命还在,随后就被抵达现场的救护车救走了。

刚上救护车时,他还是清醒的,救护车上的医务人员用纸条跟他确认身份时,他说了是自己从那辆公交车临时下车的乘客,但由于太过疼痛,没有说出太多就晕死了过去。

等他被急救回来后,已经有警察在病床边等着了,只是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耳聋就算了,面部还带着氧气罩、插着管,根本没办法说几句,只能丢下几句关键性信息,包括自己是被人拽下车的,不认识另一个人,那个人下车就跑了。

其他的,他也确实都一概不知。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比他先下车的李诗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下车就把自己撞成了脑震荡,彻底忘光了在公交车上发生的事。

“你是说,你当时离现场不远,被烧成了重伤?”

李诗情惊了,“可是警官们只是跟我说你耳聋了啊!”

她在被反复盘问到无法喘息时,曾经质问过他们为什么不去找另外一个幸存者。当时警方给出的答案是他耳聋了,不方便交流。

听到李诗情的话,肖鹤云愣了下,思索片刻后,猜测着说:“那大概是某种询问技巧吧?如果你真是公交车事故的真凶,或者真的知道点什么,假如知道我这个知情人重伤快死了,一定会咬死了不说实话。”

毕竟“死无对证”嘛。

“所以,我那次在公交车见到你时,你跳起来就乱摸自己是因为……”

李诗情一想像到那种可能,鸡皮疙瘩就爬满了胳膊。

“嗯。”

他低低地应了声,“你可以想象,上一刻我还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奄奄一息,期待着老天能饶过我一命,下一刻我就好生生地又出现在了公交车里,好手好脚、皮肤完整,除了耳鸣,什么毛病都没有……”

小哥露出个愁苦的笑容,“在那个时候,任谁都会觉得自己是已经死了吧?”

肖鹤云也确实惊惧惶恐过,直到他看到了身边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姑娘。

他那时十分肯定这个女孩和自己一样从车祸里“逃”了出去,而且她还一下车就没命的跑离了“死亡地带”,她没有理由和自己一样“死”了。

接下来她不认识自己的情况,更让他笃定这个世界不太像是真实的。

“那我们现在,到底是还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或者……”

李诗情瑟缩了一下,说出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其实我们早已经死了?”

“不,不会吧。”

眼镜小哥被她的猜测吓得脸色发青,磕磕巴巴地说。

“那么大的爆炸,没有任何人能活下来吧?”

李诗情又开始偷偷抹眼泪了,“为什么我醒来后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要一直轮回的只是灵魂而不是□□,那不更代表我已经死了?”

在她独自“循环”时,这样的猜测只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根本不敢去深想,也不敢让自己去探寻“事情的真相”。

在那个时候,哪怕只是想要多活一秒,都要拼尽全力。

现在有了“盟友”,又有了喘息的时间,积攒在李诗情内心的不安和惊恐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一股脑地全部涌了出来。

她抽泣着,又说:“我听说如果是枉死的人,会永远被困在死掉的那个地方,不停循环着那一天。我以前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志怪传说,但是,但是……”

但是如果它是真的呢?

狭小的更衣室里连人细微的喘息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哭泣中的李诗情听见对面的眼镜小哥咽了一唾沫,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哭得更伤心了。

“那,那也说不通啊。”

肖鹤云心里也是惊涛骇浪,但还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这个传说我也听过,不是说只要找到一个‘替死鬼’,就能逃出去了吗?”

他拍了拍李诗情耷拉下来的肩膀,安慰着她说:“如果你是鬼,你现在也已经找到我这个‘替死鬼’了,没理由一直继续困在这里,对不对?”

“我,我没想过什么替死鬼……”

李诗情听到肖鹤云自嘲自己是“替死鬼”,有些难堪地抬起头,“我刚刚只是害怕……”

“我明白,我没怪你。但现在就这么快断定我们已经死了为时过早。”

他点头。

“这世上总有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像我们这样情况的小说和电影也有不少,最后不都是完美结局吗?”

明明才是倒霉成了“替死鬼”的那个人,戴着眼镜的小哥依然充满风度的照顾着女孩的心理状况,不太熟练的说着安慰人的话。

“你不要老把它想成老天爷给你的惩罚,为什么不能想象成老天爷给你的机会呢?”

“你看,我原本该被炸死在那辆公交车上,现在不好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眼镜小哥摊了摊手,向她展示一个完好的自己。

“你至少救了我啊。”

被安慰的李诗情还来不及感动,更衣室外就传来了大力拍门的声音。

“里面是不是有人啊?这是超市的更衣间,你们要玩什么回家玩去,有人投诉了!”

外面拍门的大叔凶巴巴地喊着。

“你们这是霸占公共资源,再不出来我就报警了啊!”

他们在里面呆了快半个小时,期间也有人想来试衣,敲门都被小哥的声音劝走了,大概有人觉得情况不对,终于去找了商场的保安。

见“藏身”的地方暴露了,两人对视一眼,眼镜小哥做出了个“出去说”的口型,李诗情点了点头。

于是眼镜小哥打开了更衣室,顶着保安大叔鄙视的目光,拉着李诗情往外走。

保安大叔原本还想骂他们两句,一见李诗情满脸泪痕被拽着走的样子,愤怒一下子就变成了警觉,跟在后面追出去好几步。

“小姑娘,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说罢,他充满戒备地打量前面拉着人的肖鹤云,又转头对李诗情说:“姑娘你别怕,有什么事都跟我说,我会帮你。”

李诗情原本还伤心着,一听到大叔的话,就知道大叔是把眼镜小哥当成坏人了,再加上心里的恐惧和慌乱之前也宣泄过了,竟被逗得破涕为笑,摇着头替眼镜小哥辩解:

“没事的大叔,我认识他的……”

她抬头看了眼镜小哥一眼,见他也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连忙又说:

“谢谢您,他,他是我朋友。”

再三确定小姑娘真的认识小哥,不是被胁迫,大叔才将信将疑地放弃了继续跟随,但也依然教育了一堆类似“更衣间是公共环境不能随便占用不出来”、“谈恋爱也要注意影响”之类的长篇大论。

根本没敢多纠缠,李诗情和肖鹤云两个脸皮浅的小年轻被大叔的话臊得落荒而逃。

被这么耽搁了会时间,等他们在顶楼找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快餐店坐下时,已经快三点了。

“现在离车子爆炸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眼镜小哥在奔跑中丢了自己的背包,找了快餐店的服务员要了张纸笔,开始和李诗情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出事是在什么地方吗?”

“大概是在过江大桥的正中央。”

循环了太多回,李诗情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好在还有个参照物,“我记得那里有个供行人休息的小亭子,桥上有亭子的地方不多,我见到的应该是在中央的那个。”

“后来呢?”

他又问。

“应该还是在桥上。”

“第三次?”

小哥开始在纸上画表。

“……好像刚刚上桥?”

李诗情不太确定地说,“我只记得我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在桥上了。”

他们每一次的“循环”都伴随着各种虚弱,每一次的负面情绪都会积压在他们身上,尤其是刚刚出事的前几次,每次清醒前都要克服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痛苦才敢睁开眼。

也是因为如此,李诗情已经说不清她清醒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了,只大概知道出事的时候在什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