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姑娘心肠真不错,是不是担心我卖不掉啊?哈哈要是以前我肯定送你一个,今天不行哟。”

老爷爷看着李诗情的表情,活似她是那种“站在马路边捡了一分钱要急着交给警察叔叔“的小孩,既温柔又和蔼。

“这些甜瓜,都是江北一个水果摊老板定的,我现在就是去送货的,人家店里要多少个,已经约好了我就得给多少个啊。”

李诗情见他不愿意打开蛇皮袋,有些犯难。

她和大部分受到尊老爱幼教育的年轻人一样,要是遇到蛮横的老人还好,遇到这种和蔼可亲的,完全厚不起脸皮硬要看看人家蛇皮袋里带着什么。

“现在这世道啊,还是好人多。”

老爷爷一打开了话匣子,便开始唠唠叨叨,“我种了这么多年甜瓜,现在买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都不爱吃甜瓜啦。现在西瓜一年四季都有,哈密瓜比甜瓜更甜,谁吃本地这种小甜瓜呢?那个水果摊的老板知道甜瓜不好卖,还经常找我进货,就是担心我日子过不下去……”

李诗情尴尬地看了眼小哥,催促他想想办法。

那老人还在絮絮叨叨:“你这娃娃也是好心人,不过我老头子有手有脚,只要还干得动活儿,肯定不至于吃不上饭,做活儿也是习惯了,一天不做还全身不得劲儿,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

“我还没见过本地小甜瓜什么样呢,爷爷你给我开开眼吧!”

眼见着公交车又在报站,李诗情还磨磨蹭蹭半天“下不了手”,肖鹤云也急了,动作表情都略显浮夸地走上前来。

“我看一下就还给你啊!”

说完,他就蹲下身,硬从人家脚底下扯走了蛇皮袋。

“你干什么!”

老爷爷见东西被人拿走了,吃了一惊,抄起靠在车窗上的短扁担就站了起来。

小哥倒是成功把蛇皮袋拖走了,可到了要抱走的时候又出现了问题。

那老爷爷说的一点都没错,没一把力气的人还真提不动这个袋子,小哥用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把袋子抱起来,只能拖着跑。

这一拖,老爷爷心疼的半死,追过去就死死拽住了袋子。

“小心我的瓜!我不给你看你也不能硬抢啊!”

肖鹤云一手拽着袋子防止被老爷爷上手,一手想打开袋口,可绳子扎得太紧根本就打不开,急得满头大汗,死死都不松手。

“你怎么能硬抢别人东西呢!”

对待小哥这样行为的人,老爷爷可没什么客气,“这都是什么人哦,无法无天了,你要再不松手我不客气了!”

此时正好到了沿江路东站,带着口罩的抱猫男上了车,见到车里这个样子,又听到小哥抢人家老年人的东西,路过时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好多人上来劝小哥松手,李诗情也借着“劝架”的理由跑上去摸了蛇皮袋几把,发现里面确实是圆滚滚的物体,敲起来还有脆响声,八成真是瓜,于是对小哥使了个眼色。

小哥领会了李诗情的意思,手下意识地一松……

“哎哟哎哟小心我的瓜!”

拉扯中失去重心的老爷爷跟着一大袋子瓜重重跌落在地,袋子里的瓜应声而破。

黄绿色的汁水顺着蛇皮袋的缝隙流了出来,很快就沾染出一大片濡湿的痕迹。

与此同时,属于甜瓜的那种清甜香气也随着瓜体的破裂萦绕在车厢里,甜香四溢,再次用事实证明了这位老爷爷确实没有嫌疑。

但情况已经完全不受控了。

“作孽哟!我好好的瓜就这么没了!”

见到自己的瓜被人“毁”了,老爷爷扁担一丢,摸着自己的后腰又在哀嚎。

“哎哟,我的腰!”

小哥手足无措地爬起身,连忙去掏口袋。

“爷爷你别哭,别哭,这些瓜多少钱,我赔给你,我双倍赔偿给你!”

“老爷爷你没事吧?”

李诗情连忙去扶他,“你的腰怎么了!”

“这是赔钱的事儿吗?我跟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该多少是多少,从来没有错过一次,你这是害我!你这是害我丢了名声啊!我的腰,哎哟我的腰!”

老爷爷嗓门大,惹得司机也频频回头。

“后面怎么了?老人家,你没事儿吧?”

“司机大叔你别回头,好好开你的车!”

小哥见大叔又往后看,吓了个半死,连忙吼。

“你这小伙儿,还挺横啊!抢人家东西打了人,还敢威胁司机只管开车!”

腰带上别着一串钥匙的老大爷再一次“行侠仗义”,振臂一呼。

“司机,别听这小伙子的,把车开到派出所去,看他还横不横!”

他打人?

他只是松了手……

肖鹤云刚一委屈,就发现了哪里不对,惊慌失措地回头。

“司机,别听他们的,我没有……”

“老人家你腰怎么了?别动他,可别伤了筋骨,是不是要打120?”

“打什么120,先打110,别让人跑了!”

“对对对,欺负老年人,就该让他吃次教训,快报警!”

“把车开到派出所去!”

“老爷子你别生气,我这就帮你打报警电话,警察会帮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不!”

不不不不不!

轰!

爆炸身中,李诗情和肖鹤云绝望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好一对吃(废)瓜(柴)青年。

☆、第十六次循环

李诗情和肖鹤云再一次清醒, 是被港务新村到站的报站声惊醒的。

听到报站声, 小哥挣扎着掏出手机看了眼。

13点15分。

这一次清醒的时间点非常凑巧, 正好是港务新村这一站上下车的时候。

两个年轻人虚弱的状态还没有完全解除,虽然知道车子到了站,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上好几个陌生的乘客下了车。

这一站下车的足有七八个人, 等车里的乘客一下车,车厢里就空荡了不少。

下车的乘客走了大半时, 提着包的健壮大叔上了车。

之前一直被放在座位上的健身包现在被他单肩挎着,里面似乎塞得鼓鼓囊囊, 连他的身子都不自觉的倾斜了一点。

大叔上车后, 左右环顾了一下, 最后选择一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之后便和李诗情记忆里的那样, 将那个大包放在了靠窗的内侧座位上。

紧跟着上车的,就是那个手里提着大塑料袋的大婶。

之前那个塑料袋一直放在她脚下, 还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现在这大婶提着袋子上车, 任何一个人一眼看去, 都能看得出那个袋子特别沉。

也因为袋子里面的东西重, 所以不得不用两层超市的那种加厚塑料袋兜起来, 以免兜到一半袋子破了, 算是一种“双保险”。

他们看着大叔和大婶在原本的座位上坐下,连脚下和手边行李的位置都放在一模一样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们是在这一站上车的?”

两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车里有人正常上下, 都吃了一惊。

然而明明是新的发现,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种周而复始的经历让李诗情和肖鹤云都身心俱疲,好不容易从“虚弱”状态里恢复正常,两人看着已经渐渐远去的公交站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先休息会儿,我四处看看。”

小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从座位里出去,在车厢里四处晃了晃。

等他看了一圈坐回来,李诗情压低了声音问:

“你干嘛呢?”

“我在看,之前下车的乘客,有没有人丢什么可疑的东西在车上,或者有没有人偷偷藏起什么东西。”

小哥回答,“不过还好,没看到什么可疑物品。”

公交车这种开放的空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留在车上绝对是一目了然,这么多人上下,根本没办法藏,除非是车上有人接应。

“我估摸着也不太可能是团体作案。如果这件事是由某个组织紧密策划的,那一定是有什么诉求,比如控制人质索要赎金什么的,没理由那冒着那么大风险就为了炸一部没几个人的公交车。”

这个问题李诗情早就想过了。

“而且我们被警方那么盘问,说明这之前这之后都没有什么组织提出过任何要求或对此事负责,多半是报/复/社/会的可能性比较大。”

然而比起有组织有预谋的爆/炸/案,这种完全弄不清过程和动机的不可控行为更加可怕,至少李诗情和肖鹤云两人除了知道犯罪分子一定在车上,到现在也没摸到什么头绪。

“那就接着查!”

小哥深吸口气,不露痕迹地打量这一站上车的健壮大叔和穿着花衣的大婶。

“那我们下一个目标就定……”

肖鹤云的视线从大叔隆起的肱二头肌和发达的背肌上扫过,目光猛地一缩。

“就定大婶吧!”

“啊?”

李诗情一愣。

“你看那个大叔,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随便搭讪肯定适得其反,反而会让他警觉性更高;你再看看他那个身材,那个皮肤,明显是做惯了体力活儿的,力气肯定不小,硬抢也抢不下来……”

小哥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正儿八经地解释,“而且,他那个包的位置放在内侧,你不可能在不动手的情况下越过那个大叔拿到那个包,但是真要和他动手的话……”

他干咳了一声。

“……我觉得我们大概率不是他的对手。”

李诗情看了看那个大叔的长相身材,再看了看那个健身包的位置,不得不承认小哥说的有道理。

但是……

“其实你就是不想再挨打了吧?”

李诗情偷笑着,“你不用解释那么多,我能理解的。”

“我这是给出最有效率的方案!”

口气挺硬,小哥的表情却明显恼羞成怒了,“一共就四个可疑人物,用排除法,如果大婶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那就只剩带包大叔了。在这种情况下,‘拼命’才有价值……”

“好好好,有效率有效率,那我们还是老规矩,先智取。”

李诗情从善如流地附和。

两人观察了一下方位,那个大婶就坐在他们右前方,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一个后脑勺,没什么搭讪的可能。

而那个巨大的塑料袋就放在她脚边的空地上,真要用抢的,她完全不必弯腰就可以一把抓住袋子,硬抢的可能性也不大。

“你鬼点子那么多,快想一个。”

小哥催促着。

李诗情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馊主意。

“有个烂理由可以用用看。死马当活马医,我去试试,你见机行事!”

“什么办法?”

小哥问。

“哎呀你别管,我去试一下,不行就回来。”

说完,李诗情猫着腰三两步跑到了前方那个大婶面前。

说起来,李诗情对这个大婶并不算陌生。

她第一次“抓色狼”时,因为这个大婶离她最近,她当时恳求她和自己一起下车去作证,然而却被这个大婶以“赶回家做饭”的理由拒绝了。

后来几次车上出事,这位大婶既没有帮腔,也没有出手帮忙,显然和那个口罩男一样,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

所以对这样的人能不能“上当”,李诗情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那个……”

“你有什么事吗?”

见到这个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这位身材瘦弱的大婶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见大婶有理会自己,李诗情眼睛一亮,猫着腰挤到她身边,和她的身体贴得非常近,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

“阿姨身上有没有带那个?就是例假来了用的那个?我例假突然来了,可是身上没带要换的东西。”

她嘴里虽然问着这么“无厘头”的问题,眼睛的余光却悄悄地盯着这大婶脚下的袋子。

透过塑料袋层层的包裹,她隐约能看见里面是一个较大的铁灰色物体,而且还有一个长柄伸出了袋口……

嗯?还有个柄?

李诗情纳闷地猜想能是什么。

“哎小姑娘别贴我贴的这么近!”

那大婶明显不习惯有人靠近自己,伸出手把她往外推了推,冷着脸摇头,“我没那个东西,你找别人问问,我都多少年没来过例假了!”

大婶拒绝的一点都不委婉,非但不委婉,嗓门还不小,压根没有保护一个“羞涩”的少女微妙的自尊心的意思。

亏得李诗情是演戏,否则就这一嗓子,怕是就要羞死。

其实即便是演戏,李诗情多少还是有点发窘。

车里不少人还是听到了大婶的那一声“例假”云云,尤其是正坐在位子上准备“见机行事”的小哥,更是当场就傻了眼,偷偷看着李诗情,满脸都是无奈。

她都用这种理由去“搭讪”了,他还见哪门子的机行事哟?

总不能跑上去说自己有吧?

“你怎么还不走?”

大婶见李诗情得到了拒绝却还没走,皱着眉嫌弃地看着她,“你别一直站在这儿!”

“那大婶,卫生纸你总有吧?面巾纸也行啊!”

李诗情不肯放弃,硬着头皮在原地站着不肯走,小声地恳求着:“随便拿点纸巾什么都行啊,我下一站就下车,要弄到衣服上我真没脸见人了。”

说着说着,她蹲在这位大婶的脚下,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阿姨帮帮我,这个你也知道,憋不住的!”

“你这孩子怎么脸皮这么厚呢,都说了没有!”

大婶一见她蹲下身不肯走脸色就变了,半站起身扫了一眼车厢,见车子里除了自己,还真没什么年轻一点的女人,脸色更黑。

“下一站你赶紧下车吧!”

因为蹲着身子,李诗情离那个塑料袋包裹的物体更近了,几乎到了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步,于是她一咬牙,选择铤而走险。

“大婶,我不信你没带纸,你就让我看一眼,没有就算了!”

她快速地丢出这句话,随即,一把抓住了那个塑料袋,往自己的方向扯开!

“你干什么!”

见李诗情要翻她的塑料袋,那大婶慌得声音都变了,抬腿就是一脚,毫不留情地将李诗情踹开。

“哎哟!”

李诗情根本没想到大婶会上脚踹,被踢得往后栽倒,原本扯了一半的塑料袋也没抓住。

她重重地栽倒在过道里,脑袋撞得“嘭”地一响。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踢人呢!”

一直紧盯着前头的肖鹤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惊得跳了起来,飞奔过去要扶她。

然而有另外一个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小姑娘,没事吧?”

和花衣大婶同一站上车的那个带包大叔,将摔倒的李诗情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