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刚刚上桥的那一段,桥上的车辆慢慢变得稀少起来,根本不是平时车水马龙的样子,等再往前开点,整座大桥都变得空空荡荡的。

作为连接这个城市两个最繁华区域的交通要道,王兴德为了适应这里复杂的路况,也不知为这一日在这条线路上经历了多少个来回,却没有任何一次,看见过这样冷清的大桥。

没有车辆阻挡,之前还加了速,疾驰着的公交车比王兴德预计时间更早一步,到达了女儿车祸的地点。

吱呀——

随着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司机机械地抬手,将车停在了空旷的大桥上。

无车无人的过江大桥像是被精心安排的某种布景似的,让人根本找不到真实感。

“怎么回事?”

车上的乘客大多是本地的居民,对这座桥熟悉无比,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车窗外,露出仿佛在梦游一般的神情,小声自言自语。

“怎么一辆车都没有?”

即使不用别人解释,他们也能感觉到,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不安的情绪会传染一般,在整个车厢中传递着,有些乘客猛地站起来,又茫然地坐下去,好像一只只受惊以后却不知道到哪儿去藏身的小动物。

有些脾气暴躁的,则直接喝问肖鹤云。

“你们在搞什么!司机开车门啊!”

“你按住她,千万别让她能动!”

在骚乱之中,小哥放开了大婶,直奔最近的安全锤,拔出安全锤就开始敲车窗。

“王兴德,发生什么了!”

安全锤敲击玻璃的声音乍然响起,被按着的大婶像是触了电似的扭动了起来,沙哑着嗓子喊:“车子怎么停了!”

王兴德没有回答妻子。

他本能的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已经朝他无法想象的方向滑去,下意识地将手摸向了档位。

“王叔叔,放弃吧。”

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司机的身侧,用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再次发动公交车。

“你别拦我!”

王兴德神色复杂,伸手的动作却毫不犹豫,准备把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女孩推开。

“王叔叔,王萌萌不会希望你们这么做的!”

李诗情咬紧牙关,用另一只手拽住了方向盘,大声叫着,“如果连你们都死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人关心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了!”

听到女儿的名字,王兴德握住李诗情肩头的手一哆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女孩。

就在李诗情和王兴德僵持的时刻,原本等候在大桥另一头的警车也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了,呈包夹之势围住了这辆车。

领头的那辆车里下来了两个警官,一下了车就拔腿狂奔,径直跑到那扇砸碎的车窗下,向上方伸出手。

“东西呢?放炸/弹的高压锅在哪儿?把东西递下来交给我们处理!”

张警官放声大喊,“小心点放!”

“王兴德!王兴德!”

“再来几个人帮帮忙,我快压不住她了!!”

健壮大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大婶一直在挣扎,他也跟着一直用力,现在连肌肉都在抽搐,既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和司机在车上放了炸/弹!”

随着他的这声大喝,王兴德知道事情已经完全暴露,警方甚至都已经在桥上和车上都布了控,哪里还顾得李诗情在说什么,用尽全身力气将面前的李诗情推了出去!

“啊!”

李诗情一头栽倒在挡风玻璃上。

公交车再次发动,王兴德握紧方向盘,就等车子启动,立时要加速冲出去。

这时候,车上的乘客才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急急慌慌地冲上前去,一起七手八脚地帮着健壮大叔死死地压住了大婶。

抱着高压锅的小哥听到同伴的惨呼,心惊肉跳地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忍住回过头去看的冲动,用尽全部力气将自己探出身去,将装着高压锅的塑料袋递向在车窗下接应的王警官。

车子猛地往前一动。

“小心!”

眼见着小哥差点连人带炸/弹一起掉下车去,在一旁帮忙的口罩男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小哥手里的塑料袋摇摇欲坠,离底下接应的张警官就差一点距离。

被推到在地的李诗情连忙爬起身,一咬牙,直接扑过去抱住了司机大叔。

“王叔叔,我知道你们委屈,我知道的!我们会帮你,我们都会帮你,求你们不要这么做!”

李诗情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太过紧张,原本想好的话全迫不及待地冲出口,完全没有条理,眼泪也夺眶而出,哭得是乱七八糟。

“如果你的女儿真的有什么冤屈,你们现在这么死了,不就让害死她的人得意了吗?那些笑话你们的人不会因为你们死了就内疚的,他们只会更开心!”

她哆嗦着,因为太紧张,连说话都在打嗝,“网上也不全是坏人,我知道王萌萌发生了什么,我回去就帮你发帖子,我告诉大家你们的委屈,我发动网友找当年的知情者!这条线这么多人坐,总有人会知道当年的事!”

“求求你,别放弃!警方也会帮你们的,不要自杀!”

“你怎么知道的?”

听见她在说什么,王兴德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震惊到一时忘了动作。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是来见女儿的!你女儿就在这里看着你呢!”

李诗情觉得自己差劲极了,只知道嚎啕大哭、胡言乱语。

“是她让我阻止你们的!是她不想你们这么去见她!她不想要更多的人和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啊!”

“她在这里啊大叔,她就在这儿!”

为什么偏偏是她进入了循环?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一天进入了循环?

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王萌萌在天有灵吗?

渐渐地,脸上蒙着外套的大婶挣扎得越来越慢,慢慢不再剧烈挣扎了。

“小伙子,松手!”

见车子没再动发动,张警官连忙当机立断地发号施令。

小哥将手一松,高压锅被底下准备着的张警官和江警官稳稳地接住。

高压锅到手,张警官抱着高压锅,没命地奔跑在空旷无人的大桥上,江警官也跟着在后面狂奔,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高压锅。

“四十四分了!”

眼睛扫过手机的屏幕,肖鹤云将头伸出窗外,两眼通红地对他们的背影嘶吼着。

“快丢!!!”

“嗬啊!”

张警官突然抓起塑料袋的提手,右手划出一道巨大弧线,狂叫一声,将高压锅掷下桥去。

轰——!

高压锅受到了剧烈的震动,在刚刚掉下大桥的时候猛然爆开!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炽热的气浪将距离最近的两个警官掀了出去,爆/炸/物的碎片甚至像是下雹一般溅到了桥柱上,传出叮叮当当的闷响。

其他警车上的人早就得到了叮嘱离得远远的,高压锅一脱手,立刻呈卧姿趴伏在了地上,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人被飞溅物的碎片砸的不时痛呼一声。

躺倒在地的张警官仰首看着天空,耳朵里缓缓流出了两道血痕,脸上却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赌对了啊……”

他开心地想着,心中猛然一下子松懈下来。

任由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老张!”

“快开车门!”

“快快快,打电话找最近的救护车,快让医生过来!”

等爆炸后的声势过去,车上的乘客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

“她,她怎么不动了……”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作为帮手的健壮大叔。

当发现被他按着的大婶一动不动时,健壮大叔惊慌地扒开蒙在她脸上的外套。

“别,别是闷死了吧?”

之前还剧烈挣扎的大婶仰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知,脸色憋得发紫。

刚刚那个情况,一群人围上来光顾着别让人跑了,按衣服的按衣服,压肩膀的压肩膀,也不知是不是情况太乱,谁按住了堵住她口鼻的外套,竟把她憋得窒息了。

“不是我们干的啊,是你叫我们帮忙的!”

“我刚才压得是她的腿!”

听说可能死了人,一群围着的乘客哄然而散。

“停车,开门,你们被包围了!”

警察在车门外喝令着。

眼见着大势已去,司机王兴德缓缓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泪眼模糊。

在他已渐朦胧的视线里,面前抽泣着的女孩,脸庞奇异地和她的女儿重合。

他抬起手指,虚虚地摸着女儿脸庞的轮廓,对着李诗情唤出了声。

“萌萌……”

李诗情耳朵里全是爆炸时的嗡鸣声,茫然地擦着满脸横流的涕泪,根本没听见司机在说什么。

“萌萌,你怪就怪爸爸……”

司机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讷讷着,“是爸爸窝囊,没本事。你妈说,我们这么做了,警察就会去查当年的事,就会给你一个公道……”

“但是既然你不想我们这么做,我们就不做了,爸爸妈妈去自首。”

他按下开门的装置。

随着气阀被放开的泄气声,前后车门一起打开。

警官们一跃而上。

他却只顾着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别哭,哭了就不漂亮啦……”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在轮回了,司机“释然放下”的时候,循环就结束了。

嘘,没有灵异事件,建国后妖怪不给成精,也没有任何灵异鬼怪能在社会主义社会出现……

这个故事还有几章,会交代一些伏笔,以及事件结束后小哥和小姑娘的生活。

但是这本书还没有结束哦,还有一个单元!

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就不让大家焦心的过节了,明天多写点快乐的事!

☆、结束循环(完)

警察们一上车, 就控制住了司机王兴德, 并抬走了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陶映红。

然后, 他们开始撤离车上的乘客, 对这辆车进行彻底的排查,防止还有更多的□□, 拍照并保护犯罪现场。

就在小哥和李诗情被仓惶下车的乘客们裹挟着推下车时,D大调卡农的音乐突然响起。

“天!”

还来?

李诗情和小哥头皮一麻, 吓得脸都白了。

“快走啊!”

车上的乘客们听到奇怪的铃声,更加惊慌失措了, 根本是用跑的离开的这部公交车。

即使下了车,所有人依然还是惊魂未定的,各个都小心翼翼地离公交车远一点。

李诗情和小哥也想逃, 可惜应激反应让他们四肢冰冷无力, 根本失去了反抗的本能。

他们站在车下, 眼睁睁看到一部手机被警官从送下车的陶映红的口袋里掏出来, 两人彻骨生寒, 表情惊恐的好像随时有什么要在他们脸上炸开。

“别怕,就是个闹铃!”

一位警官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部手机回收到证物袋里,一抬眼看他们两个这副见了鬼样子, 笑着说。

“喏, 设置的13点45分,刚好到了。”

“就……就是个闹铃?”

李诗情结结巴巴地问,“不是什么炸/弹的定时装置吗?”

那他们之前听到那么多次的铃声, 难道不是高压锅的定时装置?

“就是个闹铃。”

那警官笑了,“就算是什么定时装置,现在高压锅里的炸/弹也已经引爆了,总不能再炸一次吧?”

司机一被逮捕,刑警们已经非常仔细地将车子搜查了一遍,包括车子的底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包括□□。

从车子里下车的乘客们因为是犯罪现场的证人,暂未允许离开,三三两两地或坐或站在空空荡荡的大桥上,有些在给家里人电话报着平安,有些则情绪激动地互相讨论着刚才犹如电影一般的惊险情节。

口罩男一下车就急急忙忙地打开了自己的包,包里那只可怜的小猫已经被之前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吓坏了,它直接便/溺在了口罩男的包里,这次没有外套裹着。

“别怕别怕,就是打了个雷,回家我们就找点好吃的。”

他却丝毫都不生气,摘下自己的口罩,用口罩随便擦拭了小猫身上的脏污,心疼的把吓坏了的小奶猫抱在自己的怀里安抚。

“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不会再打雷了哈……”

健壮大叔一脚踏实地,就长长地舒了口气,直接瘫坐在了满是狼藉的大街上。

整车这么多人里,就属他最辛苦。

控制住一个人不乱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更别说他还知道那中年妇女带着炸/弹、身上还有凶器,内心的紧张和压力可想而知。

即使有小伙子的帮忙,可小伙子的体格和年纪摆在那里,真要出了什么事,难道要几个孩子去豁出命?

自己肯定是要多担待一点的。

现在警方赶过来接手了,坏人被抓走、炸/弹也已经引爆在大桥下面,大叔心里那口一直提着的气才终于松了下来,顿觉浑身肌肉僵硬酸疼的不行,跌坐在地。

他摸着藏在胸口内袋里的一千块钱,感受着钞票在怀的充实。

有了这一千块,他可以买辆二手电瓶车,也可以选择租个小房子,不管怎么说,未来还在,希望也还在,所有人都没有出事,这命豁出去的就值得。

钱已经稳了,也留了命去花了,原本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可刚才的紧张和急迫一过去,他才终于开始感觉到辛酸和后怕,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有些人连悲苦,都是无声的。

等警方完全控制了现场,救护车也送走了受伤的张警官和失去知觉的陶映红,杜警官才得出空闲寻找“报警”的热心市民。

“请问车上是哪位报的警?”

杜警官在桥上高声询问。

“是我。”

小哥看了眼李诗情,举起手示意。

杜警官带着几个警察走到他们的面前,与他握手表示感谢。

“非常感谢你提供线索,并且和车上的乘客一起合力制服罪犯!”

“也不光是我的功劳,毕竟凶犯是车上好几个乘客一起帮忙才制止的……”

小哥愣了下,连忙解释。

他指了指前面的李诗情,又指了指摘了口罩抱猫的青年。

“还有那个大叔,他们和我一起把人制服的。”

其他警察听到他的话,都吃惊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

李诗情和肖鹤云两人,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另一个一看就是青涩还没出校园的学生,竟然是制止了这起爆炸案的主要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