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

“你何必明知故问呢。”展昭真心有些无奈了。

“我没问题,不过,”陆小凤给他加了个但书,“你恐怕又要被我爹白眼了。”不怪太师爹总也不待见这只猫,除了个人性情原因,他一直也没能做到一个太师爹眼中合格丈夫的要求,这才是他总被白眼的根本原因。

太师爹纵有千般不好,但在为人父上,陆小凤真心觉得是值得称赞的。更何况,太师爹为人也没那么糟糕,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好人。

“我倒也习惯了。”展昭也说了句实话。

“你这可不行啊,你不说改进,反而说习惯?”陆小凤挑眉表示自己有意见。

展昭为之一笑,“我有在努力改进,但岳父不喜我这事,真的是已经习惯了。”单凭他一直在大人身边,这就足以令太师不喜他了。

“我可没看到你有改进。”小凤姑娘毫不留情地吐槽他。

展昭只是一笑。

“明天吧,明天我到开封府去。”

“好。”

“你今天要留下还是?”

“今晚有白兄和罗北他们守着,不要紧的。”

小凤姑娘懂了,趁着儿子睡着了,便去洗漱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小凤姑娘寻了个理由便往开封府去了。

在某些事情上,她和太师爹向来是有默契的,有时她顺着太师爹,有时太师爹则顺着她,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家都有机会做庄。

而包拯对于陆小凤的相助当然是表示欢迎的,他也相信有陆小凤的贴身相伴,齐英的安全就万无一失了。

陆小凤看到齐英的第一眼就一个感觉,那画像画得真是惟妙惟肖。

而且她也相信偶像和腹黑竹子的分析,那画像一看就知道是看着当事人绘制的,简直说就是当事人当时是给画者当了模特的,而那些杀手手里的画像则是临摹而成,相似度也极高。

所以,他们有理由相信当初洪州那些少女确实是被官衙以皇帝选妃为由骗着绘制了画像的。

只不过,皇帝当然没有到民间选妃,那不过是某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做出的大骗局,搜罗美貌民女以供自己淫乐,最后被人揭举告发,竟然就将所有涉事百姓全数灭了。

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些当事人,只能说他们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如今真正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也是刑部将此案列为重案,要案的原因之所在。

这不是一户,也不是两户,这是洪州数十户百姓的冤情苦状,任何一个朝廷官员都不敢等闲视之。

不过,被告人却是相当的淡定和有恃无恐,人家坦然应诉,已经先行到京城别馆,说了,有证据你治我的罪,没证据你们也得给我个说法。

毕竟是一方封疆大吏,朝廷也是很重视的。

勿枉勿纵,这是原则。

不过,在陆小凤看来,那个什么江南路都指挥使郑宁,真的是有些嚣张呢,她个人瞧他不怎么顺眼。

对,就是那种眼神,让她特别厌恶。

陆小凤没有跟那个郑宁打照面,她只是在开封府后堂看了他几眼,就几眼就已经让小凤姑娘给那人打上了“讨厌”二字的标签。

“齐英,你有没有想过,你上得公堂会碰到怎样的情形?”陆小凤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给这个美丽又坚强的姑娘打个预防针的。

单从面相上看,那个郑宁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更何况他凭自己的实力做到了江南路都指挥使这样的位置,又多得她家偶像称赞。这就足以证明这人能力相当不错,头脑当然更好用,她只怕这个姑娘到了堂上所做的呈堂证供会被那人轻易的推翻。

这并非没有可能,而且看来可能性还挺高。

在这种案件中,受伤害的永远是女子,她们原本就已经是受害人,但是即便是打赢了官司,她们的名声也算是全毁了,今后只怕很难再得到梦想中的幸福。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齐英一脸坚定地道:“不管遇到怎样的情形,我都不会退缩的,我要为我的家人,为那些和我一样被糟蹋伤害的姑娘报仇鸣冤,将那恶魔绳之以法。”

“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决心,可是你不能小看恶人的实力,”陆小凤不得不将话说得更敞亮,“他或许会说你是自愿的,你们发生关系乃是两情相悦。”

“他胡说八道”齐英的情绪顿时失控。

门外的罗北一握刀柄便要入内,却被展昭拦住,并冲他轻轻摇头。

罗北担忧地朝屋内看了一眼。

展昭低声道:“她不是要揭她伤疤,故意刺激她,而是确实会有这样的可能性。”他相信妻子的判断力。

“齐英,你要明白,上了堂,你为将凶徒绳以之法而奋斗。相同的,那人也会为了自己脱罪,而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样恶毒的词汇和不堪的说法都可能会出现,你真的有准备好迎接这些吗?”

“我”

陆小凤一边拍哄着怀中的幼子,一边不疾不徐地道:“谁指证谁举证,你控告郑宁,由你举证。你反驳你,自然也该由他举证。

如果他真的”

屋子里的声音清脆浅淡,循循善诱着齐英到了堂上遇到对方的反诘之时要如何应对,如何反制。

说白了,小凤姑娘是在以自己的专业知识帮着齐英打好一场硬仗,因为她相信齐英说的全是真的,她希望那郑宁难逃法网。

罗北看向展昭,以目光询问,这样真的好吗?

展昭微微一笑,同样以目光回答他,这样有什么不好?

坏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好人为什么就不能智计百出?

等到原告、被告双方对簿公堂。

果然不出陆小凤所料,那郑宁在堂上无耻陈述齐英之所以知道他身体上的特征,乃是因为二人有过肌肤之亲。但这肌肤之亲却是二人两情相悦所致,因他不能满足齐英所提条件,这才让她怒而诬告于他。

齐英当时就气得浑身发颤,这恶贼果然

但是,齐英很快反诘,如果她真的与他是两情相悦,那么他们如何相识、相知,进而有了肌肤之亲的?

包拯在堂上见郑宁口出不善,想着将齐英喝斥下堂,也免她堂上受辱,却不料,剧情来了一个急转直下。

于是,包拯便暂时停止了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两情相悦?

一方封疆大吏,与一个普通平民百姓之女?

他们要如何先有勾连,进而生情?

这确实很有让人分享八卦的冲动,也很有一探究竟的必要。

最后,郑宁不得已指出自己的随身副将古力可以为证。

包拯一拍惊堂木,“传古力上堂。”

既然是人证,那么就得说出相应的事实依据来。

这之前古力与郑宁并未有所通气,这一上来就被包大人疾言厉声审问,古力心里就是一慌,忍不住先朝自家大人看去。

“古力,本府是在问你,你看郑大人做什么?”

古力为难,这要怎么说?

郑宁道:“古力,你随在我身边,看到什么便说什么,本官私密之事你不知也是有的。”

古力立时被点开七窍,忙道:“回包大人,这种事实是大人私事,末将只知大人与齐英有情,但具体之事末将却是不得全知。”

包拯蹙眉,这郑宁分明是当堂点拨,可他又不能以此指责对方,真是——

“你既不知,便做不得人证。”齐英直接呛声,“你是郑宁的手下,他要你说什么你当然就会说什么,如果你真是他之心腹,便是他的私密之事,你又岂会一问三不知?他若真与我有所勾连,我们之间必然有通传信息之人,若不是你,你如何为证?若是你,你又因何不知究里?”

漂亮!

公孙策忍不住在心里赞了齐英一句,但转而一想,这不太可能是齐英这样一个普通民女所能具备的能力,之前他和大人也有跟齐英简单询问过案情相关的。她陈述虽然清楚明白,但若说到能在堂上这般有备无患,那还真不太可能。

那么——公孙策忍不住朝展昭看了一眼。

展昭微微一笑。

公孙策懂了,这只能是陆姑娘的功劳了,这种诘问的语气逻辑分明便是陆姑娘所具备的。

妙就妙在,她料敌机先,对方说什么,她都先一步知道,进而给齐英做了相应的应对,有备无患。

那古力一时不知从何辩起,他实在是料不到齐英这个小女子会有如此伶俐的口舌和如此之快的反应思维。

同样吃惊的还有郑宁。

第167章

原告、被告双方各执一词,又无新的证据出现,因此,包拯只能选择退堂择日再审。

“包大人为什么要退堂,人明明就是那个恶魔杀的。”齐英不明白。

因着之前与郑宁在堂上的一番争辩,齐英现在对于小凤姑娘是十分的信服和依赖,心里的话也愿意和她说。

陆小凤给她的答案很简单,“因为包大人等新的证据。”

“新的证据?”齐英不明白。

陆小凤为她解惑,“人,不会无缘无故从这个世上消失,生不见人,死也要见尸。那不是一个人,而是近百号人,就算杀人者要毁尸灭迹恐怕也难做到毫无痕迹。

所以,现在包大人就在等洪州传来新的证据,然后再开堂。到那个时候,任他郑宁舌灿莲花,也无可狡辩,他必须为他所犯的罪行承担责任。”

“陆姑娘所言极是,齐姑娘,大人正是在等洪州方面的新证据,你且稍安勿躁。”随着声音,公孙策也出现在了屋子里。

“公孙先生。”齐英起身同他见礼。

公孙策冲她笑笑,然后同陆小凤见了一礼,“麻烦陆姑娘了。”

“不麻烦,反正我也是闲在家里带孩子,能帮到包大人我很高兴。”

公孙策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问道:“那么依陆姑娘所见,洪州能发现新的证据吗?”

陆小凤斩钉截铁地道:“能,因为我相信邪不胜正。”

“今日在堂上多亏姑娘了。”

陆小凤一副无辜样,道:“有我什么事呢,我一直在后衙啊。”

公孙策不由一笑,“齐英若非姑娘事先有所准备,只怕今日在堂上”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大家都懂。

若非陆小凤有先见之明,只怕齐英今日在堂上受辱再所难免。这对一个已经饱受伤害的普通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陆小凤微垂了眼睑,略有沉重地道:“无论时代怎么变迁,恶人总是能坏出新水平新高度的,有时候执法者要比罪犯更加的灵活多变才能应付他们的狡猾凶残。”

一个人接触的负面东西太多,若是没有一个强壮的心脏,只怕很难不受影响。

所以当警察的人有时候会看谁都像嫌疑犯,这个真的是他们也不愿意形成的职业习惯。只因为有太多明明看起来衣冠楚楚,斯文有礼,甚至在社会上有身份地位的人,偏偏就是嫌疑犯。

干刑侦的人,三观和节操一直在接受着考验。

公孙策也深有同感地点头。

“不说这个了,公孙先生来这里,想必是有别的事情吧。”

公孙策道:“我来是想问齐英,那个救了她的人是谁?”

齐英道:“我不知道恩公的名姓。”

公孙策去看陆小凤。

陆小凤心领神会,将怀里的展明耀交给一旁的小禾,到一旁取了纸笔,然后对齐英道:“你给我形容一下他的模样吧。”

齐英点头,“恩公的个子比我要高一个半头,国字脸”

随着齐英一点点描述,陆小凤手里的碳条不断进行着修正,最后绘出一张面相普通却眼神锐利的画像。

“对,这就是恩公。”齐英有些惊喜地看着那张图像,她第一次知道不用看到本人也可以惟妙惟肖地绘出对方的图像来。

此时罗北的神情却是大变,一个箭步窜过去,夺了那张画像,一脸的恨意,浑身发抖。

展昭和妻子对视一眼。

“罗北,你”齐英有些担心。

“勾荣,一剑勾魂勾荣!”罗北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出画上人的名字。

展昭也不由动容,“你是说这画像上的人就是勾荣?”这真是出人意外。

“对,他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这是杀了他父母妻儿的仇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黑道高手,为什么会路见不平插手洪州的事,并且救下齐英?”展昭不解。

陆小凤慢条斯理地道:“不,你应该说他为什么只救下齐英一个人。我不相信你当时只能救下齐英一个人,但他确实只救下了齐英一个人。

并且,京城还有数名赏金猎人和杀手死在他的手里。

如果说他是为了确保齐英的安全,为什么不悄悄地护送齐英上京。却选择了匿名投递书函到刑部,让刑部派人去接齐英入京?

而那些杀手和赏金猎人也是在罗北护送齐英上京之时开始对她进行追杀,这说明什么?”

齐英一脸震惊,这些她都从未想过。

而展昭、公孙策和罗北则都面色凝重。

陆小凤继续往下推断,“我有个大胆的推测,勾荣似乎是希望藉着齐英这件案子得到某样东西。”

齐英不明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女,会有什么东西是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

陆小凤摇头,“不是你,勾荣的目标绝对不会是你,而是你牵扯进的这个案子。”她略顿了顿,“或许,我该说,勾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郑宁。”

公孙策接口道:“姑娘是推测郑宁手中有那勾荣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救了齐英,让郑宁陷入官非,进而掌握到一个可以威胁他人证,如果他设计的好,通过齐英就能从郑宁手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以这样说,”陆小凤点头,“因为齐英对勾荣是完全没有防备的,如果我们不知道救齐英的所谓恩公就是一剑勾荣的话,就会对齐英这个救命恩人放松警惕,那么齐英的性命便无法保证安全,他完全可以在最后时刻杀了齐英,然后同郑宁达成某种交易。”

齐英连退数步,跌倒进椅中,她完全想不出人心会是这样的恶毒。

她想反驳,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

公孙策起身,“我去同大人说。”

陆小凤看展昭,“我会不会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展昭摇头,“不,只有做了最坏的设想,我们才能确保当事人的无辜和清白,以及保护应该受到保护的人。”

陆小凤忍不住叹了口气,“所以我就说啊,我见过的坏人太多,泯灭天良的案子太多,让我对人性都开始怀疑,我真怕我有一天也会变得心理变态啊。”

展昭摇摇头,“你不会的。”

“我都没有你这样信心。”她一直找寻人性中可爱善良的一面,借以告诉自己生活还是美好的,人心还是向善的,这样才能让她对人性抱有希望,对生活抱有热情。

展昭走过去,将她拥进怀中,轻轻拍抚她的肩背,道:“不要这样,小凤,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只是在尽自己的力量将坏人绳之以法,还善良的百姓一片青天。”

罗北瞪眼。

齐英一脸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