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是子夜时分,壁上的火把早已灭了,整个地牢一片漆黑,旗穆衣罗茫然四下乱顾,过了好大一会,双目才渐渐能适应黑暗,模糊地看到些影像。

旗穆典和旗穆丁还在昏睡,而展昭,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腰脊挺直,乍看上去,竟似黑暗中凝固着的塑像一般。

旗穆衣罗盯着展昭的背影看了许久,一个念头忽的自心头浮起:展大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一直没有睡?

如此想时,蹑手蹑脚起身,轻轻踱到展昭身边,方抬眸看时,展昭恰于此时转过头来,眼眸亮若晨星,于此黑暗之中,更是精光摄人,旗穆衣罗猝不及防,啊呀一声向后便倒,忽觉腕上一紧,方借着这力稳住身子,展昭已迅速撤开了手去。

旗穆衣罗面上微烫,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顿了一顿,才轻轻挨着展昭身边坐下,鼻端闻到展昭身上的男子气息,更是心慌意乱,偷眼打量展昭,黑暗中偏又看不真切,心中百种思量,先还理得清分得明,到后来乱作一团,只用手拼命捻那衣角,可怜那丝络织锦,几不曾被她捻作破棉烂絮。

终耐不住这气氛僵滞,旗穆衣罗忍不住开口:“展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心事?”展昭怔了一怔,轻轻吁了口气,苦涩一笑,“我也不知道。”

“心中是否有事,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旗穆衣罗关切之中不免带三分好奇,“展大哥,若是有事,说出来也许会舒服些。”

展昭不语,沉默半晌,忽的开口:“旗穆姑娘,若是你有一个朋友,原本交情甚深,后因变故天各一方。终能得见之日,她却与往日判若两人,你心下作何想法?”

旗穆衣罗有些不解:“展大哥,你口中的判若两人,指的是……她对你不复往日情分?”

黑暗中,展昭的身形不易察觉的一震:“我指的是,她似乎从来就不曾与你认识过。”

旗穆衣罗心下已猜得七八分准,微微笑道:“展大哥,你与她分离多久了?”

若说才分离片刻,未免失之偏颇,因此上,展昭语焉不详:“很……很久了。”

旗穆衣罗叹了口气:“展大哥,人是会变的。”

“变到与自己的旧交形同陌路?”

“或许她不想认你,又或许今时今日,你们的地位天差地别,她不想让你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她不是这样的人。”展昭微笑,“旗穆姑娘,你终究是不明白。”

旗穆衣罗愣了愣,垂下头去,忽的想到什么,又很快抬起头来:“又或许,你后来见到的,根本不是她,只是和她模样相似的人罢了。”

“我也是这么想。”旁观者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展昭竟没来由地有几分欣慰。

“又或者……”旗穆衣罗的确想法多多,“她根本是忘记你了。”

“忘记?”展昭显然不曾想到此节,“怎么可能忘记?”

“那也说不清啊,”旗穆衣罗倒并非信口开河,“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天半夜,爹爹突然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说是自己的旧交,那人浑身是伤,爹说是被剪径的强人掳去,受了不少罪。好不容易救活转来,那人却不认识爹爹了,以前的事情也通通都不记得了——展大哥,这不是忘记是什么?”

展昭不说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旗穆衣罗听到展昭压的极低的喃喃声:“忘记?真的是……忘记了?”

好吧,究竟是你找错了人还是你要找的人把你给忘了,展护卫,我想说,你得纠结一阵子了,

至少,今晚上,你是甭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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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漫长却又飞快,日头高起之时,又有一队兵卫下狱来提展昭,奇的是:今次他们的态度比之前日,非但好的多,简直是可称得上是恭敬了。

原以为要有刑讯,没想到却被引至一方干净素雅的军帐之内,且不说案几家什卧榻衾裘一应俱全,帐中竟早有位随营的大夫候着了,手边摞着大堆草药,正埋头在药钵间捣杵,见展昭进来,分外客气:“公子且稍坐,这便给你敷伤。”

一日夜间,如履天壤,展昭不动声色,亦不置一词,单看他们又有何布置。只是仍忍不住要想:莫非是端木从旁安排?

正敷药时,忽有人掀帘进来,未见其面,已闻其声:“大夫,他怎么样?”

来的竟是阿弥。

展昭一怔而起,忽的意识到自己衣衫半掩,不觉有些许赧然,下意识将衣襟整了整。阿弥倒是浑不在意:少时部落征战,部落里的青壮勇士精赤身体仅围兽皮者也不在少数,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哪会拘泥于此?只是展昭这一整,倒是提醒了阿弥,她忍不住道:“你的衣裳装扮看起来眼生的很,你是哪里人?”

展昭一来不欲隐瞒,二来也无此必要,当下实话实说:“常州武进。”

“常州……武进……”阿弥蹙眉,“那是哪里?在岐山的哪个方向?”

展昭虽对周武时事所知不多,但“凤鸣岐山”的典故多少还是听过的,略略思忖,答道:“岐山去往东南,路途遥远,几近海滨。”

阿弥沉吟片时,忽的展颜一笑:“难怪你的打扮有些怪,岐山去往东南,想来你是东夷人。武王向四方发下檄书,要合蛮夷部落之力共平商纣。你可是应檄书而来?”

冷不丁居然成了夷人了……

不过殷商之际,王土不展,王土之外,俱称蛮夷,这么一想,倒也不难接受。只是“应檄书而来”此话,又当如何作答?

阿弥却也不是当真要他回答,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展昭。”

“展……昭……”阿弥自言自语,“想来你是东夷展部落的族人,我是没听过,不过姑娘多半知道。”

“姑娘?”一时半刻之间,展昭竟未反应过来。

“就是我们端木营的将军,昨日你不是见过么,”阿弥粲然,“我叫阿弥,是端木营的偏将。”

“端木营的将军,的确见过。”展昭不提防话题如此快便绕到端木翠身上,不觉有些恍惚,强自定了定神,问道:“是将军命你这么安排的?”

“这么安排?”阿弥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明白了展昭所指,扑哧一笑道,“不是,是我自作主张。”

原来眼前种种,跟端木翠并无关系。

明明并不抱什么希望,展昭却止不住失望,顿了顿才勉强笑道:“阿弥姑娘,展某感谢你这番好意,只是你自作主张,端木将军恐怕……会不高兴。”

“是将军让我自行安排的,何况我大小也是营中偏将,这么点主也做不得么?”阿弥故意板起脸来,只是她性子单纯,板不了片刻便破了功,调皮地吐吐舌头,“再说了,将军根本不在,

昨儿晚上她就走啦。”

“走了?去哪里?”展昭心头一震,竟顾不上如此追问有失常理了。

“自然是回丞相那边了,”阿弥不疑有它,“大军聚合在崇城之外,攻城掠地自然是第一要务,要不是因为虞副统……将军也不会来安邑。只是虞副统的事情再大也大不过崇城,将军匆匆做了安排,就随杨戬将军他们折回了。”

阿弥的声音好听的很,一字一句,俏生生脆泠泠。

只是,展昭愈听愈是心灰,到最后,连面上的黯然之色都藏敛不住。

果然,在端木翠心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或者也不能说是无关紧要,至少他是作为“细作”被带进来的,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屑于为他多作停留——如果他不是“细作”的话,她恐怕连看他都不会看一眼吧。

困扰了他一夜的问题重又萦上心头:此时此地的端木翠,究竟的确是另一个人,还是真如旗穆衣罗所说,她已经把他“忘了”?

如果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么在此地延留毫无意义,他必须马上离开,另设它法以作找寻。

但如果真的是“忘了”……

展昭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阿弥的眼睛没有略过展昭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展昭,你是不是有些冷?”

她眯起眼睛,向帘门之外看了看:“今天的日头很暖,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第88章 【沉渊】-八

此时此刻,端木翠正在姜子牙军帐营外大发脾气。

“凭什么你们都留下来部署攻打崇城,要让我回去守安邑?安邑弹丸之地,有高伯蹇在绰绰有余,凭白加上我,算什么!”

说话间,狠狠拽住马缰,马儿吃痛,一边吭哧吭哧喷着白气,一边蹄下踢踏,在沙土上乱刨。

阊牵马立于一旁,只是软语安慰她:“丞相也说了,只因有传言说朝歌派出高手意图刺杀西岐将领,这些高手多半藏身安邑,所以要你镇守安邑,这种事情,高伯蹇那个草包想必是做不来。”

“那我就做得来了?”端木翠气恼,“我从来都是行军打仗,什么时候精于缉拿细作了?真是……”

银牙紧咬,越想越气,忍不住就要踹上一脚才解气。

踹什么好呢?踹毂阊显然不合适,踹自己的马又舍不得……

于是下一刻,就听一声马儿哀鸣,毂阊的马一边蹦跳着一边尥蹶子,摇辔脱缰,落荒而逃。

“你……你……你……”毂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你踹我的马?”

“踹不得?”端木翠瞪毂阊,但想必自己也觉得好笑,目中隐现促狭笑意,倒是颇有点似嗔非嗔的意味。

毂阊纵使有天大的气,也早消散了。

忽的俯首在端木翠耳侧,低声道:“踹得,马也踹得,人也踹得。”

呢喃声喷出的温热气息惹得端木翠耳垂发痒,忍住笑便要避开,毂阊哪里给她机会,猿臂一伸便箍住她腰身,俯首在她雪白颈上深吻,端木翠痒的很,左闪右避,只是埋头往毂阊怀里缩,笑道:“别闹,大哥快来了。”

毂阊心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松开手臂,叹气道:“杨戬在搞什么玄虚,你明明都走到这么老远了,他非让你等上一等。”

“这叫什么话,难道只准你送我,不叫大哥送我?”端木翠哼了一声,待要再抢白毂阊两句,忽的露出笑意来,指不远处道:“大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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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踏,来的正是杨戬。

端木翠迎上去:“大哥。”

杨戬不答,扬手将一件物事扔了过来:“端木,你看看这个。”

端木翠一怔,抬手接过,入手冰硬,似是把长剑,解开裹缚的粗糙麻布,入眼便是阳刻古朴纹路的剑身。

“这是……”端木翠不解。

杨戬翻身下马:“你还记不记得昨日高伯蹇部下从旗穆家押回的一干细作,个中有个仪容不俗的年轻人?”

“他?”端木翠点头,“他功夫也很好,大哥,昨日不知因何寻不到你,那时我和毂阊试他的功夫……”

“端木,这是他的佩剑。”

端木翠哦了一声,眉头微蹙了蹙,随手拔剑出鞘,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待要赞一声“好剑”,忽的心中一动,鬼使神差之间,一句话脱口而出:“好大的血腥气!”

毂阊凑近前来,仔细嗅了嗅,摇头道:“只有佩剑的兵铁气,哪有血腥气?端木……”正说话间,眼角余光忽的瞥到杨戬神色,端的怪异之极。

果然,就听杨戬缓缓道:“端木,你能闻到剑上的血腥气?”

“是啊。”端木翠心下大奇,“怎么你们都闻不见么?”

“把剑给我。”

端木翠不解,但还是依言将剑递了过去,杨戬接过剑来,蓦地面色一沉,伸手捉住端木翠手腕,反转剑来,在端木翠手掌中央划了一道。

端木翠吃痛,忙不迭缩回手去,毂阊怒道:“杨戬,你做什么?”

杨戬不答,异常冷静地将剑身竖起。

只见如泓如水剑身之上,端木翠的血缓缓迤逦过一道痕迹,紧接着,刹那之间,突然全部渗入剑身,隐没不见。

非但端木翠,连毂阊都愣住了。

杨戬冷笑一声,伸手握住剑身用力抹过,鲜血如缕不绝,不多时便冷凝在剑身之上。

“昨日高伯蹇的人将在旗穆家搜出的物事带回,我当时就觉得这剑必非常物,仔细琢磨之下不得其理,想找佩剑主人问个究竟,那时才知你和毂阊在试他的功夫,也就不便打扰。昨日离开安邑时,我将佩剑一并带回,呈交丞相。我当时想,丞相见闻广博,或许他能辨识出些什么也未可知。”

“尚父怎么说?”不知为什么,端木翠竟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丞相说,这剑应该是巨阙。”

“巨阙?”毂阊讶异,“不可能,我听说干将、莫邪、巨阙、辟闾四大剑尚封存在上古剑池之中,现在还不是它们出世的时候。”

“是啊,大哥。”端木翠另一手掩住掌中伤口,只是摇头,“尚父会不会是……看错了?”

“就因为四大剑尚不到出世的时候,所以丞相也不敢肯定。”杨戬神色并不因此而轻松分毫,“若不是因为崇城战事吃紧,丞相或者还可去剑池查勘……退一步讲,即便这剑不是巨阙,也绝不会逊于巨阙。”

“杨戬,你到底想说什么?”毂阊有些沉不住气。

“神剑认主,那个男子,绝非池中物。”

端木翠撇撇嘴,不置可否。

“还有一件事,丞相说,这剑曾经断过。”

“断过?”端木翠不信,伸手从杨戬手中接过剑,细细端详,“大哥,我怎么看,这剑都不像断过。”

“丞相说,是有人用血重新铸接了此剑,那人的血在剑身之内四下游走,将断剑重铸的痕迹消弭的干干净净。”

“这么厉害?”端木翠惊讶,将那剑翻来覆去重新看过,浑没留意到杨戬愈来愈怪异的脸色,“也就铸剑大师欧冶子才有这功力了……可是我听说,这欧冶子也还在上界闭关,略算算,他也还有好几百年才会投凡胎,要他投胎之后,才会炼成巨阙……难不成当今之世,有可与欧冶子比肩的铸剑大师?”

“丞相还提到……”杨戬的声音愈来愈轻,“只有那个用血重铸此剑的人,可以闻到剑身上鲜血的味道……”

“啊?”端木翠没听明白。

不过稍作片刻,她便回过味来了。

“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巨阙都撒手了,一声闷响,坠地。

“大……大……大哥……”端木翠惊的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不会是想说,这剑,是我重

铸的吧?”

“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杨戬苦笑,缓缓俯身去捡地上的巨阙,“可是端木,你方才也看到了,这剑……只认你的血。”

第89章 【沉渊】-九

回安邑的路不算长,端木翠勒马走走停停,倒是消磨了大把时间,时不时把裹住剑身的麻布扯开,细细看过,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血……”端木翠皱眉,“尚父真是……一派胡言……”

当然,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说完了之后还做了贼一般东张西望,确信大不敬之语只有天知地知己知,这才带着些许得意,扬手一鞭。

马儿昂首嘶鸣一声,四蹄踏踏,向着安邑扬尘而来。

眼见近了营门,守营兵卫小跑着迎上来牵马,端木翠正待收紧马缰,忽然咦了一声,看向营寨的场地中央。

按理说,若是端木营的本寨,断不会如此从大门外一览无余。但是一来这是安邑,扎营条件有限;二来临时挤占的高伯蹇的场子,也不能有太高要求。

所以从寨门外打眼那么一望,就看到了场地中央闲庭信步的两位。

当然了,这“闲庭信步”只是针对阿弥而言的,展昭心里乱麻一般理不出个头绪,哪里当真有这心思?只不过诸多无解,一动不如一静,且待别人编排便是。

但阿弥是真的很当那么回事,说把展昭拖出来“晒太阳”就真的拖出来了,也不顾忌着在端木翠眼中,展昭仍被定位成“细作”及杀虞都的嫌犯——横竖她是端木营的权力中枢人物,只要端木翠不在,还是很敢那么……自作主张的……

这边厢,端木翠差点把鼻子都给气歪了。

好家伙,让你好好地“审”,你就是这样给我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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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牵马的兵卫也觉得端木翠脸色不对了,生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惹来主将不悦,哪知端木翠压手作了个噤声姿势,轻巧翻身下了马,原地站了一回,手中巨阙左手交右手,又从右手交左手,忽地唇角带出一抹笑,不紧不慢向着场中两人过去。

走得近些,便听到阿弥轻快语声,讲些西岐风物,有时也问展昭几句,展昭话不多,只是略点头或摇头,间或低低应一声。

端木翠停下脚步,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展昭是早知有人来了,但是周遭的守卫都不动声色,阿弥既未作反应,他一个身份特殊之人,自然不好有所动作。

阿弥不一样,她的确是心无旁骛以致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端木翠的“刻意”提醒。

咳嗽的确是很有效的。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浑身一震,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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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来的是端木翠,阿弥心中暗暗叫苦,好在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笑嘻嘻道:“姑娘这么快便回来了?”

端木翠也笑:“不回来也不知你审的这般顺利,镣铐都取了,可见罪名是洗脱了?”

阿弥自知理亏,语气先软三分:“我有问过,他说不是他杀的虞都……”

“他说不是他?”端木翠怒极反笑,“依我看就是他,来人哪,拿下!”

旁侧的守卫看似目不斜视,其实心里早琢磨上这头的情形了,耳朵恨不得伸到此处,哪怕端木翠不发令,也于场中情形猜了个十之八九,现下端木翠一撂话,哪敢半分怠慢,齐齐喏一声,便有两个人上来,一左一右钳制住展昭,又用绳索紧紧捆住,因当着端木翠的面,生恐捆的不卖力,简直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展昭伤口处被绳索捆磨,疼痛袭来,牙关紧咬,双手死死攥拳,却是哼也不哼一声。

端木翠自靠近二人起,一只手便没离过穿心莲花,防就防展昭有什么异动,毕竟展昭身份未明,她心中还是有几分忌惮,倒是全然没料到展昭竟是如此配合的。

阿弥好生委屈:“姑娘,你不讲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

展昭先前虽与阿弥有过接触,但当时心事重重,对阿弥并未十分在意,现下听到她如此说话,心下一怔,忍不住向阿弥看过去,因想着:这姑娘怎么说也是端木营的偏将,怎生说话如此不作顾忌的?

但于她这份全然维护之意,确是有些感动。

他自然不知阿弥虽为偏将,却甚少当真冲锋陷阵,与端木翠同一处长大,名称主仆,情逾姐妹;另一方面,阿弥是当年虞山部落选出的三位女童之一,身份自是不一般。

端木翠面色一沉:“相不相信他,我心中自有分寸。倒是你,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便解他枷锁松他束缚,万一出了事,你如何善后!”

阿弥察觉出端木翠语气重下来,倒也不敢再造次,声音渐低下去:“姑娘,他功夫那么好,如果真有异心,只怕早就逃了。况且刚才姑娘让人将他拿下,他也未作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