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笑:“我可是身负君王之命。”

小却虽不喜欢他的人,但还是忍不住为他那笑谑的味道小小钦服。

只听肩胛笑道:“那酒够了。咱们第二阵比什么?”

李靖也莞尔笑道:“自然是轻身腾挪——都说羽门之技,首在腾挪。红儿常说,你那腾挪如羽之技,一旦施为,可令天下女子断肠仰望。我虽非娇娥,出于一个男人的好奇,也渴见久矣。”

肩胛看了红拂一眼,忽然抬首大笑。笑罢道:“刚才那所大宅是我的了。”

然后逼视李靖道:“这一场如犹难尽尔意,还要比第三场,那我这场要的彩头是:金珠十车!”

李靖不由愣了愣。

他虽未见过肩胛,可传说中,他应该不是如此贪财的。

却听肩胛笑道:“别跟我说你没有,只是个穷官儿。”

“我知道,你确实住的地方不怎么样,可连云弟是你起的;你吃用也都简朴,可当时突厥一战,铁山之役,胜后你曾纵军大掠,可汗牙帐中异宝资财,小半入你库中,回来后还为此被御史大夫萧禹参劾,说你持军无律。当今天子当然会原谅你,因为你本就是做给他看的。嘿嘿,如此戏作,虽彼此心知,却不得不做,原来英主与能臣也不容易当的。这些东西,你自污也自污过了,该做给别人看的也都做过给别人看的,留着无用。若这一场到时还不算完,那金珠十车可都是我的。”

李靖不由一笑:“自朝廷建立,即有纲程。有了纲程,就如扮戏。我们大家彼此心知,只看不说。你不是好人,居然点破。好的,如你还逃得这一战,那什么鸟‘金珠十车’,即是你的。”

他一语说完,突喝道:“飞吧!”

未等他双手扬出,肩胛就已冲天而起。

李靖眯眼向天,“我倒要看看你的化羽之术,逃不逃得了我的风角鸟占之消息!”

肩胛这一势冲天而起,越腾越高,藉着那林间枝杈,转眼已腾到林梢树巅。

李靖大袖飞扬,后扑而至。他倒并不升上树梢,而是就在那树杈之间飞博往返着。

突然,一片羽翼的声音传来,小却惊起回首,只见不知怎么那么多鸟儿,迭荡飞来,翱游空中。空中满是翅膀的声音,而那些挂在林梢的风,也突然啸响,有如霜天晓角。

肩胛扑到哪里,那些鸟儿就飞到哪里,那里还紧跟着响起吹角般的声音。

这一招追袭之术看得小却大惊。忽听身边忽响起一片响鼓,侧头一望,却是红拂直接用双手敲起了她腰间之鼓。

小却注目向师傅的身影,心中被牵起的满是飞扬的欲望,那是:九州不足步,愿得凌云翔!逍遥八纮外,游目历遐荒……

他想像着师傅可以……披我丹霞衣,袭我素霓裳;华盖分嫣霭,六龙仰天骧……

就像、那传说中的云神一样!

天空中到处都是扑啄奔腾,到处都是翅膀的声息。

李靖一双大袖“波波”地响,红拂的鼓越敲越是激荡,可师傅的身影,再怎么飞,如何敌得过那些鸟儿的翅膀?

小却头一次这样不可遏止地讨厌起那些鸟儿来了!

……他还在向空中仰望,只见空中师傅的衣衫飘搏,势不可止,眼角却扫到红拂。红拂望着那天空中飞搏的身影,眼角笑着笑着就倦然了,可倦态中却露出一点英飒,怪不得师傅说她有多美要等自己目见。

小却忽然后悔自己当此之际,还会胡思乱想这么多。不知怎么,突然一红脸。

可是,突然的,他只见红拂住手。

本能的,他以为红拂觉察到自己所思所想了,一时脸上涨得通红。

可红拂并没望向他。

隔了一会儿,小却才敢重向红拂望去。

只见,那鼓声骤停后,那空中霜角之声也嘶嘶渐远。李靖大袖凭风,望了空中一眼,竟自顾自飞左回案边。

小却心中一怕:怎么,居然这就停了?

难道、师傅输了?

……可,师傅怎么会输?师傅的身影还在天上啊!

忽听身边一个和煦的声音道:“那金珠十车,也是我的了。”

小却大惊回首,却见只穿着一身内衣的师傅,正安安好好地坐在自己身边。

他的神情有些倦怠,全不像胜者该有的。

小却猛一回头,只见这时、空中那一袭衣衫才缓缓飘落。

却听师傅喃喃道:“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果然不错。”

说着他意兴寥落地举起那壶酒,也不请李靖,竟自悠然独酌。

李靖已扑回案边,哈哈笑道:“有你的!良宅美田,金珠宝物,都是你的了。”

——“你这两样彩头已赌得我输光当尽,下一场,你不会是要红儿吧。”

他夹眼一笑,原来他把这个半老妇人叫做“红儿”。

肩胛不由也一笑:“她我可是要不起的。”

“我非英雄,能配她的、只有你这样的英雄。”

说着,他把一双眼睛眯起来,眯着看着李靖。

红拂却没在意他们的玩笑,只是静静地盯着肩胛,像是很担心地在看着他。

半晌,她才说:“你这一切,该不是为这孩子吧?”

她伸手向小却头上抚去。

小却一摆头,狠狠地躲开了她的手。

肩胛的手却接着按在了他的头上,安抚了他的怒气。

只听肩胛道:“我要他快乐。”

他到此截住,转回话题道:“不用说了,都比到这儿了,我也知第三场该比的是内息。”

“这次可大是凶险,你我当生死立判。”

“这一场,我仍要个彩头:我要赢过之后,这孩子你们从此要诚心照看。且、人不死,债不烂。”

说着,他望向李靖,笑笑地说:“可是这回我要的不是你的承诺。”

他的头轻轻向后一扬,意指他身后的红拂。

“要她的。”

他并不看向红拂。

“只要她的一句话。”

说着,他脸上竟有些顽皮的一笑:“不答应,我就逃。让你那些风儿鸟儿来追我好了。我扔下这孩子来逃。”

他口里说得轻松,可小却已分明感到他那轻松之下的杀气。他没想到肩胛这淡淡一句,竟比什么承诺都更激得他热血一腾:他是该放下自己。

可自己也知道,哪怕他让自己命抛于此,可肩胛接下来,逃过后,为他的命会做些什么!

红拂低首沉吟。

肩胛的眼看着地上,看着这个驰艳江海的那一个丽人的影子。好久。直到,地上的影子轻轻地一点头。肩胛即大笑道:“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