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老肖也笑了,是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的笑意,在那一瞬间,他想通了点什么。虽然这里没有义务教育,虽然这里识字率低下,可只要孩子们有这样的上进心,他也愿意让这些人开始,一代代的摆脱文盲的帽子。或许这也是他们父子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即使改变的很小,能影响的地方也小,可只要去做,就觉得心安。

第117章 上学后续

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都希望自己的利益能得到保护,都希望自己能比别人幸运,都希望自己被他人重视和尊重,哪怕是在表现的无害和善良,在这一点上也一样,所不同的不过是表现强弱程度有区别而已,所谓真正的圣人,老实说,真是找不出几个来,即使是历史上所谓的圣人,也不能说就没有一点残缺。

这其实很能理解,毕竟每一个人看事儿的角度不一样。不同的角度,自然就有不同的想法,不一样的利益关注点,自然也会产生不一样的感官情绪。就像是这一次的教学问题,或许有很多人感觉陆大郎几个有点过分,有点强迫老肖的味道。

可老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事实,特别是陆大郎,他更多或许有一种自己的伙伴被人抢走,重视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所谓的小舅子胜过一起经历过狼群,共同历经生死的伙计,是一种友情被不重视的别扭。

至于那些老兵则是多少有点军人情节,以往他们尊重老肖,就像是尊重自己同袍,老肖自己不说,他们就什么都不提,绝不强求。可真有人冒头了,他们若是不敞开来说自己的想头,那就是自己这个村子的整体团结性出了问题,是不拿老肖当自己人,这不是好战友,好同袍的该有的态度。

或许这么说很多人未必理解,感觉怪的很,逻辑上很匪夷所思,可老肖却懂,因为他曾经也在那样的氛围中生活过,知道团体,整体这个词对这些人有多刻骨铭心,所以他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甚至更能从他们的角度去想,去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再说了,即使只是邻里,即使只是朋友,难道就不需要相互协调,相互妥协,相互磨合?生活本就如此,没有谁是太阳,需要所有人都围着你来转对吧!学着从对方的角度去看,很多事儿就能想通了。

老肖对这个村子付出的多嘛?是的,很多,那么这些人对老肖呢?付出的难道就少了?不,一样很多,他的杂货铺一天到晚开着,可他自己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铺子却依然能做生意,银钱上也从没有出过岔子,为什么?因为村子里只要是有空闲的,都会义务帮着看铺子,连着收钱什么的都一并干了,没有人多那一分。

码头的食肆更是如此,不管是水缸里的水,还是门口的清扫,都是走过路过的人帮着干的,没让他操心过一分,有了生意还帮着照顾,帮着喊人,连着这些村民打猎的时候,遇上他用的上的猎物,也会帮着打回来送过来。他家的三个孩子出南面的石墙晃悠,安全上也从不担心,因为巡逻的人会帮忙看着,遇上有什么不对,也会第一时间将孩子带回来。这些事儿没人要求他们干,可这些人就是这么干了,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是一个整体,是关系很好的邻里,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这样的关系,这样的和睦,说真的,比有些亲戚什么都亲近。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在感觉你不为难的时候,提一些带着几分赖皮的要求,你能生气?真客气了,那才显得生分呢。这样的相处之道,或许都市中的人未必能理解,可谁让老肖本身就是小地方山里人呢,他懂的很,因为曾经在老家,也有类似的情况,当年他家媳妇跑路的时候,若非有村子里的人照顾,他家儿子在他没有回家的那几日,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他爹妈生病的时候,急救什么的,若是没有那些邻里,他那是连个帮手都寻不到。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在他的成长过程,生命之中从来都不是什么虚言。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老肖真正沉下心,开始为这些人的学习考虑的时候,做的那是相当的到位。可惜他这里到位了,别的地方依然在出问题,比如这些大大小小的学生们的知识接受度的问题。

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聪明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沉下心学习的。

老安家的山药,或许是因为年纪还不大,或许是因为回去要当小老师,或许他真的很聪明,所以这三字经什么的,学的真心不慢。不过是三天的时间,就死记硬背的背下了正本书,虽然这书确实薄了点,可这样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让老肖忍不住感慨,这娃要是生在小富之家,有个靠谱的老师,从小开始学习的话,那说不得真的有考上功名的可能。可惜了,他是山民的孩子,天生在这上头就属于弱势。

寒门出贵子听着很激励人心,可真做起来真的很难很难,做到的又有几个?就是大文豪苏东坡,不也到了年近三十才科举登第嘛。人家那好歹还是生在最重视文教的宋代,有官府出资的免费书院读书,有饿不死的基本条件在,都还是那么艰难和漫长,更不用说这些山民了。

至于村子里的孩子?小的或许好些,即使顽皮的,也被大人教导着知道机会不易,多认真几分。可大些的多半都是家中主劳力了,有多少时间和心思能用在学习上,能保证按时来看字,保证以后大致能认得出来就不错了。写字?地上划拉的算不?若是用笔墨写到纸上,那不管大小妥妥全是鬼画符。没几家舍得花这些钱。反正他们也没有科举奢求。

甚至有些觉得现在日子也挺好的,见识上不够长远的,连认字都只是随大流,现在记住了,谁知道过上十天半个月的还能剩下多少。甚至有些脑子本身就不聪明的更是如此了,估计老肖教一个冬天,也就能学会认自己的名字而已。

至于大人?他们倒是想多用心,可养家糊口的重担让他们分不出多少心力,而年级大,心思杂,也让他们事倍功半,效果更是可怜的很。

可即使这样,整个村子里人的心气也一下子很有些不一样了,感觉自己似乎比以往的自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出门去城里的时候,还像模像样的往人家的牌匾上看,哪怕是认出一个字,也会嘚瑟的和周边的其他人炫耀几句,就好像已经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这个字我认识,这是天。”

“四个字就认出一个,还这么高兴。摸摸看,下巴乐掉了没有。”

“你这是妒忌我,你刚才没认出来。”

“傻了吧,一共才几笔?还能认不出?我这是不和你强,走了走了,好些人都朝我们看了,我总觉得这眼神怪怪的。”

“那是他们妒忌我们。”

“妒忌你个头啊,人家都笑我们了,你看,那边那个穿青衫的,看着就是个读书人。人家要妒忌你?”

“咦,那边是衙门的布板,走咱们去看看,那里字最多,看看能认识几个。”

“别去了,那一堆堆的文章,好多字呢,就是真认出几个,咱们连不到一起,也不知道说啥。”

“那,那咱们去买东西吧,我那九九表都背熟了,以后算账绝不会让人坑了。”

“活这么大的岁数,买点油盐酱醋的东西,还能弄错?你这么大难不成活到狗/身上去了。要我说,那九九表,用在咱们大军拔营,算计粮草的时候最好用。”

“唉,这是学的晚了,这要是早学了,这会儿说不得都能混个九品的官职呢。”

“别美了,就你,老肖那石头上写的字都超过四十个了,你认会了几个?超过十个没?就你这点本事,连半瓶水都不到就瞎晃荡,谁敢用你啊。”

“我觉着今年咱们家春联啥的,要不自己写?我凑过了,我认识的那二十多个字能凑出两句来,你看啊,冬雪将去,春日将暖,怎么样?”

“咦,还真可以啊。听着不错。”

“就是,你不看看你男人是啥人,比那帮子脑子里头装石头的强多了。”

“可是爹,人家横批才用四个字,对联一般字都多一些的。你边上写了这个,那横批咋办?”

“啥,啥,啥?有这规矩吗?我怎么不知道?没有的话,就用这个了,再说,谁说没横批了,咱们家有啊,我都没说完呢,横批,横批…横批就是:新年,两个字,正好搭配。”

类似的事儿村子里那是层出不穷,还有好些居然还跑到老肖这里来炫耀,弄得老肖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忍不住再次提醒这些嘚瑟的有些昏头的老兵们,赶紧的,还是去找个老儒生来,既然学习气氛这么浓,也不能就这么荒废在他这个半吊子手里,大人或许没什么,凑合着也没问题,可孩子呢?这些日子他也统计了一下,村子里的孩子即使基本都不是什么做正紧读书人的料。可真认真学,并且能学进去的人还是不少的,若是能给他们一个正紧读书的机会,将来哪怕是当个掌柜伙计呢,这以后也算是出头了,特别是这些孩子基本还是属于拖油瓶的情况下,这是给了他们将来有了弟妹之后,不用在这些重新组合的家里地位尴尬的绝佳出路。

全面普及教育,听着有点玄乎,感觉在这个时代不可思议,可按照他们目前这样的模式进行,那么也未必做不到不是嘛。

矫情点说,人总要有梦想,没有了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这会儿村子里人的梦想就是识字啊!

第118章 人口比例引发的问题

除了识字,事实上这个新建的村落问题还有很多。只是大家下意识的忽略了而已。比如说这人口比例的问题,就是个很严肃的大问题,先头说了,这搬来的是老兵,而且还是年级不小的老兵,基本在三十以上,这样年级的他们即使娶媳妇,那娶进来的年级一样也不会很小,多是二十到三十五这个年龄层的,也就是说,这二十到四十这个年龄阶段,就是个橄榄球形状的数据模型,中间多,两头少。

更关键的是,这些嫁过来的女人带来的拖油瓶孩子多是最小五岁,最大十岁出头的,基本不到十二,那么问题来了,这十二岁到二十岁的孩子能有几个?除了几个烈属家零星的有,其他的基本是空白啊,就是四十朝上的年级,人丁数也妥妥是个位数,一个巴掌都感觉够用了。这样一来,人丁年岁的空白段不是一般的多,这绝对不是一个合理的的人口比例。

刚来的时候这个问题确实不明显,大家伙儿刚能安定下来,能过上舒坦的日子,一个劲的新家打点都来不及,哪有功夫管这个?可如今不对了,已经大半年了,该收拾的都收拾完了,接连几次的往山里求食和几次被动猎杀,让他们每一家都攒下了一些银钱,那么自然很多事儿就被提到了新的重视级别上来,比如那几个到了年纪的青年的成亲问题。像是烈属齐老头的小儿子,开了年就要十九了,妥妥的大龄青年,不能不着急啊,还有老周什长的媳妇王氏的那个侄子,开年也是十四了,也要考虑起来了,这可是他们老王家唯一的根苗,她能不着急?

也正是因为着急了这才发现,这村子里处在婚龄,或者即将到婚龄的女娃子那是真心少啊,眼睛一瞄才发现,这居然凑起来这么难,倒不是男女比例的问题,真要按照性别算未必问题有那么大,可问题在这年岁上,村子里的女娃十岁以下的偏多,甚至到了同年龄段男娃的两倍多,而上去点的十岁出头的,那就是男娃比女娃多三倍了。

一察觉这情况,脑子快的王氏迅速的出手了。她家侄子十三,闺女十岁,和沈婆婆家正好能换亲啊,沈婆婆大孙女十四,大孙子十二,看看多合适。

是,确实很合适,连着沈婆婆也感觉很合适,王氏的侄子比孙女小一岁,那自家孙女就能晚一年出嫁,这样家里的负担就能再轻一年,等着大孙子长大成人,接过担子了。而且因为换亲,以后这大孙女就是帮衬一下娘家兄弟,对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多好。

可她这一心动,一行动,立马就把这现实的小泡沫戳破了,让其他人家立马也反应过来,发现了这么一个残酷的现实,你说说,能平静的了?不想当奶奶的老娘不是好妈妈。这一句话再什么时候都通用的很。

“都疯了,这些老娘们,一个个都疯了,天天说这个,有啥可说的?这不是没几个人要解决吗?咱们再往城里去寻就是了,城里贫寒人家,姑娘多的人家,寻个愿意嫁到这边的还能没有?再不济其他村子也应该能寻到吧,你说说,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就在我耳朵边嘀咕,又有个什么劲?”

“你没和她说这些?”

“说了,怎么没说,可人家就是觉得不稳妥,一会儿说城里姑娘不会干农活,一会儿说城里人看不上咱们山里人家,还说什么其他村子里也未必有合适的,说是咱们老兵村好几个呢,未必轮得到什么的,反正怎么着都有话说,娘唉,我真是头一次知道,娶媳妇也不都是好事儿,这耳朵老遭罪了。”

“哈哈哈,你个混球,早先你怎么说来着?对了,还说要和咱们比谁家先有娃是吧,这会儿又矫情上了,这是看着村子里有了孕妇,知道没了拿头筹的份,所以换着花样来炫耀了?这是告诉我们你家要准备办喜事儿?”

“他家那小子才十四岁吧,这年岁在山里可有的等,怎么也要到十七八才成亲呢,这么早操什么心,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努力,争取在你还有用的时候里,赶紧下崽。”

“你啥意思?这是说我不成了?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你啥意思?我怎么了?我强着呢。”

“那上回那鹿血酒你怎么喝那么起劲?别当我没看见啊。”

这帮子人,说着说着,这话题就不知道扯到哪儿去了,也是一帮子大老爷们,不说点有颜色的话那才是不正常呢,更不用说这还是帮老兵痞了,就如今这样,已经是很收敛的表现了。

老肖不和他们说这些闲话,在说起这婚配问题之后,就拉着几个什长开始清点各个年龄层的人数,越是清点就越是头疼。

“还真是个事儿啊,看看,这会儿看着好,勉强的估计也能不出岔子,可在等几年就不对了,那些小子丫头们的婚配可要费脑子了。”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再不济咱们还能和老安他们几个猎户村,药材村通婚,还有河对面,总能有法子的,关键是咱们这一辈,你看看,孩子才这么些,等着咱们四五十岁,快要干不动的时候,这些孩子才几岁?才几个人?能承担起一家家的生计?我寻摸着,咱们啊,只怕这一辈子是注定了的劳碌命,不干到走不动是没法子卸下来了。”

老龄化啊,这问题在现代都成了全球危机了,没想到换了个时代,换了个空间,老肖居然还是没能逃脱。即使这个时代生育年龄偏小,即使这个时代,一家子不止一个孩子,即使这里的人寿命和现代人不能比,可在这个村子,这确实已经可以预见了。

“嫁过来的女人,不是带着女娃,就是男娃年级小,没有个十来年,这些娃子都撑不起家。”

“不算不知道啊,村子里最起码一半的人家都是这样的情况。”

“我都43岁了,家里那大小子,开了年才8岁,没有十年,只怕是不能顶门立柱,另外两个更小,若是这两年媳妇再给我生一个,那没有二十年,我算着,我估计是别想歇着,63岁啊,不说干活打猎了,我就寻思着,我能活这么久吗?到时候头发都该全白了吧。”

说着说着,几个年级大的忍不住眼睛都红了起来,他们最青春,最强壮的年级已经过去了,消耗在无穷无尽的战场上,在生死间博弈,好容易存活下来,转头,又要为自己这一个小家耗尽余生,这真的值得吗?

“不能这么想,这么想,谁也别活了对吧,看看,如今你衣裳有人洗,吃饭有人做,就是下地,你家那小子也跟着一起,那滋味是以前能比的?所说不是亲生的,可你家几个孩子,哪个不喊你爹?那最小的才两岁,才刚会说话吧,头一声的爹喊得就是你,你能舍得下他们?你家那小子,跟着海涛去套兔子,得了一只头一句就是要把那皮子拨了给你做护膝,那时候你不是还嘚瑟的炫耀了好久?那时候美不美?”

这些老兵即使没有战场综合症,一个个的和正常人思维上有差异,容易陷入悲观中,老肖在村子里,常兼职当个心理医生,看看这话说的,多有水平,别说是那老家伙了,就是其他几个,脸上也放松了好些。

“也是,郡来降当,水来土掩,愁啥,趁着有力气,多攒点银子,大不了以后吃老本就是了。”

“哈哈,这么想就对了,没啥不能解决的,办法总比困难多,看看,咱们这会儿的办法就不少,过几日就要开春了,你们赶紧的往城里走一趟,把上回给你们选媳妇的媒婆再拜访一回,好歹给咱们寻摸几个合适的闺女来,让村子里那些小子们赶紧的成亲。”

“可不是,这绝对是大事儿,不然我这耳朵迟早生茧子。”

“你那个茧子,不是唠叨出来的,是你媳妇掐出来的吧。”

“别胡说,我媳妇好着呢。”

看看,说着说着,这媳妇孩子的,又是一阵欢笑,从这里可以看出,即使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艰辛,他们对于有个家,依然是那么的欢喜。

当然了,城里的媒婆也十分的欢喜,这才过了多久啊,大单又有了,这一次虽然比不得上次那么大的动静,可老兵互通有无的情况下,各老兵村的婚嫁问题还是合到了一起解决,一样数量很吓人。

当然条件也提高了不少,这可是正紧成亲,和老兵的那种不一样,选的都是没成亲的大姑娘,筛选起来自然更麻烦些,为了这个,村子里的女人一个个也跟着坐不住了,时不时的跟着出去相看,一时间那小码头上变得十分热闹起来,明明冬雪还没有化尽,就一派火热的场面,弄得过来询问开春后艾草香的几个商户,一个个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这村子里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

“听说南面山里有村子遭灾了,该不是这村子里也遇上什么事儿了吧。”

“不会吧,上回我路过没听说啊。”

“开春的山里也不保险,要不咱们问问?要真有啥,咱们也好有个准备,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声音。”

“咱们那么点事儿能影响啥?”

“就是,我反正是来问辣椒的,想弄点种子自家种,啥事儿都影响不到。”

“别瞎猜了,去问问就是了,看,那是齐老头,问他。”

好吗,这不过是个给孩子寻媳妇的寻常事儿,愣是搞出大新闻了,连着上下游的商户都知道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所谓有来有往,人交流的多了,很多事儿靠着人脉就能变得简单了。比如这请先生的事儿就是如此。

第119章 外室子,先生

这些客商给介绍的先生,老肖从一开始就有心里准备,必定是城里难混的那种,水平也未必高,甚至有可能有什么残缺或者麻烦。不然不可能会被这些人精子认为,会愿意到这边的小山村来。同样,人品上应该不错,最起码人际交往上不错,不然这些人一样也不会多事儿,毕竟要是弄砸了,作为生意上有往来的合作方,他们可丢不起这个脸。

可不想这被介绍的人,身世居然如此的出人意料。居然是一个大家族的外室子,还是个亲爹已经没了的外室子。

托小说的福,老肖倒是大致知道在封建,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时代里,嫡庶尊卑划分的十分严苛,甚至在同样的庶出中,贵妾,良妾和奴婢升上来的贱妾三者生下的孩子也有等级划分,讲究些的人家,贱妾所出的孩子,比一般的奴仆也高不到哪里去。

可到了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即使是庶出,哪怕是贱妾所出,好歹也是属于被家族承认的,具有一定的家产可以继承权的。在当家的老爷过世之后,哪怕是只给点银子打发了呢,那也是一种认可,可以上族谱的家族中的一员。比如方言的爹,其实就是这样,若非栽赃了个罪名,那老方家的当家老太太,是没有理由驱逐的。甚至还要分他财产。也因为是有名分,所以即使遭了这样的大难,还有族人愿意帮一帮,比如方队正。

而在这之外,还有两种孩子,处境更是不堪和艰难,那就是外室子和私生子,这两种身份除非这一家子实在是没有了后人,不得不接回来继承血脉,不然基本都是随便他们自生自灭的。当然了,外室子比私生子好些,因为私生子基本没什么活路,倒是外室子,若是当娘的稍微有点手段,在受宠的时候存下点积蓄,那在靠山没了之后,也未必活不下去,再怎么苦,总能过上寻常人家的日子。

而这两个客商介绍的这一家子其实就是如此。当爹的已经没了,原本的房子因为那当爹的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家产继承的问题,所以一早就将他们住的两进小院过到了儿子的身上,当娘的也陆陆续续的,从生活费中俭省下一二百两的银钱,若是加上些首饰,爹给儿子的一些佩饰,笔墨书籍等,家底真算起来还是可以的,比老肖也未必差了,最起码顺顺当当的过上五六年没问题。那孩子也成人了,若是能有个挣钱的出息,总能支撑起一个家,养得活老娘的。

更有利的是,那当爹的还曾送儿子去上过学,打点过关系,让他顺利的去科考,而孩子也争气,在十六岁那年就考过了童生。有了这么一个功名,以后哪怕是没了当爹的打点,日子艰难些,慢慢的考上去,熬下去,其实日子还是挺有希望的。

可偏偏这爹妈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家里的媳妇对这个外室的不满程度,在这当爹的死了之后,居然愣是找了娘家人,把这孩子上进的路给堵了,愣是说他出身不明,不让考了。甚至连着这孩子刚娶亲没多久的丈人家,也被敲打,愣是不敢出头不说,还差点断了关系,简直就是要置他们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最后还是那几个同父兄弟,因为从小被爹带着见过几次,相对熟悉些,看着有些不忍。偷偷的来通知这孩子,让他想法子搬出城里,只要不在城里,那这当家主母的手自然也就伸不到了。

还劝那孩子,等着过上几年,事儿淡了再回来,只要他们兄弟还在,到底是自家兄弟,总能出个人给作证明,让这孩子继续科考。说到底,这毕竟是没有什么威胁的兄弟,做的太绝没必要。能结下一份善缘,万一这兄弟真出息了,他们也能与有荣焉。

至于这两个客商?其中一个就是那家某个良妾的兄弟,那孩子三哥的亲舅舅。这关系还真是复杂。

“既然没什么利益纠葛,何必这样揪着不放呢,权当不知道这么个人不就成了?那家主母也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哪里是想不通啊,要我说,也是那孩子自己做岔了,一个外室子,本就该安生些,可他倒是好,愣是在城里混了个才子的名头,将家里的嫡出大哥都快比下去了。关键是,他大哥考中童生那年都十七了,他比他大哥还本事,你说那主母心里能舒坦?就是才学再好,哪怕是再多忍两年呢,也比如今这样强啊。”

“啥,还有这缘故?老宋,你可从没说过。”

“这事儿能说?全是肚子里的官司,再说了,当初我那姐夫在的时候,那太太一脸的贤淑大度,我要是说了,还不得给自己套个小人之心的名头?那样我家外甥可就要倒霉。就是这么小心呢,这次分家,我家外甥也没得什么好。愣是只分了一个两进的院子,还有一千两银子,两箱子他们原本屋子里的摆设东西和首饰,凑一起还不到三千两的东西,其他的一概没有。你说说,这都吝啬成什么样了?这是当家的一死,立马就扯破了脸皮啊,那可是几十万的家产啊,就分这么些,也不怕族里训斥。若非人家娘家出了个八品县丞的官宦,这会儿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好在那嫡子还不错,到底是个秀才,也要名声,临了每个兄弟又给了点东西,贵妾出的兄弟多给了个铺子,我外甥那样的,多给了50亩近郊中田。还让这些庶出的,可以带走自己院子里的所有东西和下人,这样一算,倒是也合适了,家具这些值钱好木头的东西加上,怎么都能有四五千两了。”

“你到是好打发,这么些就满足了?你不说有几十万家产嘛?怎么不多谋划些?哪怕是多要点银子也好啊。”

“谋划什么啊,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咱们没有撑腰的本事呢,能说得过去就成了。再说了,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分七成,其他的分三成,这是老规矩了,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嫡子,庶出到是一堆,在怎么折腾,也未必能多多少,还不如留着这情分的好。到底是官宦人家,人脉多些,那家老大也算是有点读书的本事,若非守孝,只怕举人也能得了。关系处的好,以后万一有事儿,也能有脸找上门去不是。再说了,我那妹子也看的远,早就有成算,早年就筹措下了五十亩地,那带出来的银子,还能再买一百亩,这样一来,足足有二百亩田地了,就是收租子,这以后母子两个也能过的不错。再说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们是不知道,他们家还有贱妾出的庶女更倒霉,因为没了娘,没人给做主,又是个鹌鹑性子,愣是让那主母直接送到了官宦人家当妾。连着嫁妆都只给了四个箱子,比小户人家都不如。这心狠的,看着都让人发憷啊。”

老肖这八卦听得,瞪着眼睛,张着嘴,差点没给惊着。活脱脱的一出伦理剧不说,这里头愣是还能被发现出好来,也真是绝了。他们这都是怎么算的?几十万的三成是多少?就是这庶出有十个,好像按照他们这说的,分的也不到五万吧。这样,那嫡长子居然还属于人不错的了?

好吧,这是人家的家事儿,听着还你情我愿的,没他说嘴的份,接着说那先生的事儿。

“那,那个孩子如今多大?真愿意过来?”

“那孩子今年18了,刚成亲一年多,也是他爹心里有成算,估计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了,大的到了年纪的基本全给急匆匆的办了喜事儿。不然只怕连新媳妇的进门红包都没得领,呵呵,不说这个,让你们看笑话了。这孩子也是个有心的,这一次的事儿,估计心下也知道,背着这么个身份,以后即使真考上去了,这出息也有限,未必能进的了官场。所以啊,一早就和他大哥说了,考到秀才就不考了,就想当个普通人,靠着这秀才功名免去点税赋什么的。只是希望将来他孩子能有个清白出身,能有出息。不然你以为,他大哥就真那么放心,将来愿意给他作保,让他进考场什么的?我一个小商户都知道,做官不简单,人脉关系能不简单,这才是最大的遗产。”

说到这里,那客商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显然他对于那嫡子秀才的装模作样也心里清楚,可他更知道,能愿意装模作样已经很不错了,若是真不要脸了,半点不给的赶出来,你还能怎么样?身份不占优,半点办法都没有啊。官民的差距在这摆着,可没什么人愿意给他们断家产官司。

“看看我,又扯远了。”

那是你心里也觉得不公平,不然能这么一会儿一扯?也是,连着老肖都能算计清楚,这当人舅舅的能不知道自己外甥吃了多大的亏?哑巴吃黄连之下,除了到这偏远之地唠叨几句,吐吐苦水,还能怎么办呢。

“那小子我熟悉的很,前些日子就在问我,搬到哪儿合适,他家那宅子位置不错,到时候正好能借出去,挣点房租钱。连着房钱他都问好了,听说一年能有三十两。还有那些存银,正好用到新地方买地什么的,哪怕是偏远些,只要能凑出二十亩来,这两下里的出息加起来,他们一家子也足够过日子了。”

这客商对着老肖那是半点不隐瞒,连着人家的打算都说的清清楚楚的,这很明显,他也是担心这外室子的身份让这些人看不上,所以尽力说的详细点,让这些山里人知道,那是个有成算的人,家境也还成,不会拖累村子,更不用担心手脚不干净,更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账,不会教坏孩子。

不过在这么解说,这客商就是没说这个童生的娘的身份,也是,愿意当外室,还不能接到家里的,估计出身什么的,不会清白,估计是那些青楼出身吧。

想到这些,老肖索性也不多嘴问了,人家儿子都快二十了,在怎么找后账也没到底翻二十年前的旧账。所以老肖说到:

“若是学问没问题,那咱们这儿倒是不讲究这些个什么嫡出庶出的,说来咱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出身人家对吧。至于过来后,我那山下有个房子,暂时能借给他们住,当个学堂也成,就是条件艰苦了些。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愿意。要是想在村子里建房子买地,这个就有点难了,房子好说,总能寻摸出地方来,只是地,这里是山沟沟,土地实在是少了些,除非开荒,可开荒的话,那就不能算是什么好地了,多半连着中田都不到。”

人家有诚意,说的这么清楚,老肖也不是那不讲究的,自然也要说清楚自己这边的问题,若是两下里都能心甘情愿这才是好的,不然就是勉强来了,只怕教学上也未必上心。

“这样啊,那我回去问问吧,老实说,你们这里别的不说,山清水秀这一点是绝对不错的,人也信得过,不是那等欺负人的,也没什么混账人家,这一点上,比其他地方都强。”

“那是,这是肯定的,你回去说说,我呢,也和村子里几个管事儿的说,两下里都想想,若是真合适,那咱们再合计,怎么样?咱们总要求一个两下里都满意的法子来对吧。”

老肖这话说的很在理,别说是那客商了,就是边上听着的那个也跟着点头,所以对方的反应自然是满意的。

“确实,这样好,这样好啊,我这中人当的,也能轻省些。说到底,那孩子到底只是我外甥的兄弟,不是我外甥,我不能替他做主,呵呵。”

不是亲舅舅,还要帮着筹谋,还知道分寸,这客商人不错,品行为人上都有可取之处,即使这事儿不成,老肖觉得,这人也能交往。人脉啊,老肖被故事刺激了,对人脉也渴求起来。

送走了那客商,老肖自然是立马就叫上了村中的那五个什长来商量这事儿了,别看和这个客商商量的,好像老肖就是村长一般,可老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五个才是这村子做主的大头,自己?不过是占了杂货铺的便宜,在隐形上,似乎占据了更权威,更高一级的外在印象而已。想当村长?还是呵呵吧,人贵有自知之明,作为村人中的少数本地派,多配合,多商量才是王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先生的事儿好歹算是有了正紧的眉目了,这也算是好消息吧!

第120章 定下

老肖不是村长,也不是村中老兵的头头,可奇了怪了,每次遇上事儿,这些人怎么就还是喜欢上他家来商量呢?难道说他家就长了个议事厅的模样?还是想蹭吃蹭喝的?哦,或许是他家的酒勾搭的,看看,这事儿还没说呢,一人一大碗就已经下去了,这豪爽劲,看的老肖忍不住心疼自家的娃娃。果酒什么的,酿造起来很费事儿,即使都是自家院子里的果子,清洗晾晒也耗了孩子们不少功夫的。

“少喝两口吧,先说事儿。”

“有什么可说的,这不是挺好的人选吗,我看啊,这人怎么的,也要在这村子里呆上五六年不可,这样一来,啥事儿都解决了。”

“就是,开春建学堂多容易的事儿,咱们这么些院子都起了,还能起不了一个学堂?至于过来住的地方,学堂边上加个屋子就是了。我看你家北面那对面山脚就不错,进出方便,那斜斜的一长条空地,给咱们建院子嫌弃没后院菜地可用,可给了这文人却正好啊,不大不小的正合适。”

“这事儿能办,就起个屋子,不用出啥钱,大家伙儿凑一凑全在了,挺方便。咱们不要他房钱,只要当着先生,就尽管住,这条件,可给他省大钱了。再加上束脩什么的,这一家三口,三口是吧,过日子绝对够用。”

老肖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人家的情况,这几个,愣是只听到了住房问题,过日子问题,一句话的功夫,连着人家以后该怎么过日子都帮着盘算好了。唯独什么出身,什么可靠不可靠的,那是一个都没往心里去啊。这心可真够大的。

“这外室子的事儿…”

“老肖啊,你啥都好,就这磨叽劲不行,外室子怎么了,又不是没个保人,老宋这是送上门的保人,有啥不能信的。反正咱们要求也不高,能教孩子认字就成。其他那些私事儿和咱们有什么相干。若说有关系,要我说,还不如说老宋呢,这家伙啊,往常可真不知道,这老小子居然有一个当妾的妹子…”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脸上这笑猥琐的很,你这是羡慕呢,还是瞎想什么呢?或许觉得能当妾,应该姿色不错?至于,当妾家人脸上不好看?在战乱的年头里,就是卖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那是给孩子找个能吃上饭的活路呢。这二十多年前送家里妹子去当妾?那可是刚建国没多久的时候,谁知道是不是有其他缘由在?没什么好笑话鄙视的,这就是时代的差异性。

“小门小户的,想要在城里立足,不被人欺负,不寻个靠山能成?我估摸着,估计就是为了这个。早年间这地方再是城里,也不安生的很,乱七八糟的混子,土匪多的,躲家里都可能遭殃,没有这一身皮,老宋家未必能有如今这样的产业。”

“这倒也是,能挺过来的人家都不容易啊。话又说回来了,要说这家主母已经算可以了,最起码男人在的时候,还知道做脸,这男人走了,嫡长子也知道要脸,不然他们家那么多庶出可未必能活下几个。就是活下来,给点看着好看,实际不值钱的打发了,也不是没有的。如今这样,也该知足了。”

“确实,唉,你们还记得不?早几年咱们在北面那啥地方来着,剿匪的时候抓到的一个山匪的军师,那就是个庶出,被当家主母寻了个啥借口给赶出来的。后来没了活路这才上了山,当了山匪最终…还有早年东面驻营的时候,那门口开茶水铺的,好像也是那家的庶出,分家就得了个草棚子一样的茶水铺的。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

“对对对,我也记得,你说的那个前头的,好像那一家子嫡出庶出的十好几个,内斗的特别厉害,最后活下来的不过四个。听着就特别瘆得慌。要我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只要自己有本事,出身算啥?分家算啥?”

得,老肖感觉自己就该给直接一个嘴巴子,白问了,这帮子那是从战乱中走来,最是信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最看得起的是:但求功名马上取的人。

“好吧,先别说这些八卦了,咱们既然都觉得没问题,那只要人家愿意来,咱们就接着,对了,若是这样,赶紧的,这开春的事儿就要规划规划了,别忘了,咱们这可是种了不少冬小麦的,收小麦就足够咱们忙乎的了,更不用说还有下玉米种子的事儿呢,要这么算,开春后咱们可真是忙的很呢。”

既然大家都觉得没问题,老肖自然也不是那多事儿的人,索性重新给大家伙儿倒上一碗酒,就这菜,开始说起了开春的事儿来。这山下那么多人家的地可不能马虎,都是种田新手,不相互商量着来,未必想的周全。

“嘿,还这是啊。这样一算,咱们好像事儿真不少呢。”

“冬小麦五月中能收,至于玉米,咱们正好错开地种,本来这一次种子都不够多,上回说三月能种?这样一算,时间上倒是也忙得过来。”

“打打杀杀了一辈子,原以为那就是最苦最累的事儿了,可这快一年了,看看咱们那开地种菜的折腾劲,我怎么觉着,这种地怎么就比打仗还累呢?”

“那是你心思不定,安下心来就知道了,好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特安生,这就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