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你懂医术?”

“哪里称得上懂,不过是看过读过一些书,偶尔的,也能看看方子,说点君臣佐使而已。其他的却是不成的,药材也不熟悉,到我手里的,多是已经配好熬好的,脉细也不懂。”

说话间,杨七郎神色还有些恍然,他这会儿不知怎么想到了当初读书的时候,爹特意送来了两本医书,当时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或许当时他爹是有心想看看,他有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若是当时自己表现出对医书的兴趣,也许爹就会引着他往学医的路上走了。毕竟像是他这样的身份,说科考实在是有些强求。可惜,他哪根时候终究有些懵懂,不能理解爹的意思,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么一条看不到前途的路。

“能懂些方子?这太好了。”

老肖可没注意到杨七郎的那种神色,这会儿他满心都在为村子里终于又多了个半吊子大夫高兴呢。有了这么一个人,自己的蒙古大夫重任也能卸下去大半了。

“杨先生,我呢,药材懂一些,连着药材的药性也知道点,家里有本本草,不过这到底不是正经的大夫,就是有个小毛小病的,用药也很是战战兢兢,你既然懂点这个,那我可就松了一大口气了,不说旁的,好歹有个人商量着,这用药也能放心些,不至于误了人性命。”

“给人看病?这怎么成?我不是大夫啊,也没正紧学过。怎么能随便给人看病开药?这不是草菅人命嘛。”

杨七郎一听这个,吓了一大跳,没有学过随便给人看病,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可惜,这事儿他还真是推不了。

“那能怎么办?咱们山里人就是这么个命啊,到哪里去寻大夫?遇上个事儿,若不是急症还好,若是急症,骨伤类的毛病,等着送到城里,人只怕都没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咱们自己凑合着看,捡着大致对症的药胡乱的灌下去。特别是被蛇虫咬的那种,那真是时时刻刻都可能丢命的,能指望什么大夫?”

说起这个,老肖也是一脸的无奈,他连半吊子都不是,不也当了这么久的大夫嘛,清创,治疗扭伤,甚至是清理蛇毒,治疗感冒发烧,基本上都能算全科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混过来的,居然还一个都没有治死,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这里的人命硬。可即使这样,这山里也不是没有人因为伤病死去的,就在春日的时候,老安过来的时候就说,他们村附近,就有个药材村的人跌落了山崖,等着人救上来,还没来得及送过来,已经咽了气了。

老肖零零落落的讲了好些这边人的情况,还有一些病症的处理法子,什么饿上几顿来清理肠道治肚子拉稀啊,什么得了老寒腿直接用辣椒擦啊,听得杨七郎背脊都有些发凉。忍不住跟着红了眼,唏嘘了一声:

“真是,真是太不容易了,太苦了。民生之难,难以想象啊。”

得,这话一出口,你就被套上了,这不是,老肖立马打蛇随棍上的说到:

“所以啊,杨先生,难得你懂,就该勇于任事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要这么想,你懂方子,懂配伍,我能懂药材,凑一起,即使再不济,比那些招摇混骗的总强些,若是多用心,说不得能多救几个人。对了,你这本草有没有?若是没有,我那本可以拿过来给你看,咱们山里,别的不多,新鲜药材还是多的是的,到时候采了也让你看看?”

老肖作为山里人出身,采药什么的,小时候做的不少,所以认识的也多,到了这里以后半强迫的跟着本草又学了些,如今说自己懂药材,药性,那绝对不是大话。不然这些时候的大夫当下来,也不至于这么顺当。

至于要把书给杨七郎看,那妥妥是直接拉下水的节奏,你看了老肖的书,老肖请他一起看病,他还能退却?再一个,多了个人,哪怕是拾遗补缺呢,也能让老肖给人治病的那种心虚,多几分胆气。呵呵,所以啊,老肖,你这甩锅甩的,不是一般的漂亮啊!

“这,这,这…”

“别这这这的了,你若是实在觉得为难,大不了咱们以后多学点,再不济寻个好苗子,送到药铺去当学徒,将来好接手。至于现在?对于咱们山里人来说,有药吃,总比干熬着强。”

后路都堵上为了,杨七郎还能说啥?或许这会儿他该考虑,自己是不是进了狼窝了,这才多长的功夫,自己好像已经被利用了个彻底啊!

第124章 山村新财路

杨七郎对老肖如此不客气的和他说这个那个,你要说心里没有半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愣是谁头一天过来就被分派这么多事儿也会如此,可除此之外,杨七郎心里隐隐的却感觉十分的舒畅和欢愉,对于一个常年被鄙视和轻蔑的人来说,被需要,是一种窝心的安慰。

不管怎么说吧,有了这么一个先生,村子里的孩子们是彻底被套牢了,虽说因为生存环境的关系,孩子们依然一早要上山挖野菜什么的,可下午基本没有了丢猫逗狗的可能,全进了学堂。连着肖海涛这样超过十岁的都不例外,故而村子里一下子就安生了好些。

孩子有人管了,村子里的大人们自然就忙乎起别的事儿了,比如这个时节该有的进山狩猎采摘等等。夏日的山林资源丰富,即便是没有猎物的时候,各种野果,野菜,还有一些常见的药材,也是随处可见,有些或许不值钱,却丰富了各家的餐桌粮仓。就是刚来到的杨七郎,也在这样的收获中体味到了与城里不一样的世俗风情,家中还常有各家送来的山珍野味,倒是过的比在城里还舒坦。

“往日只说乡下粗鄙,山林艰险,如今看来,各处还是各有各的好,若是在城里,哪里有如此新鲜的东西吃。”

“这是自然,不然那来那么多隐居雅士。”

杨七郎翻动着老肖刚送来的一蓝子香菇,轻轻的嗅上几下,只觉得满鼻清香,再看边上那些细嫩的野菜,嘴角扬起了笑,从小,除了不知世事的幼儿之时,像是如此安静祥和,轻松惬意,能自然而然的笑起来的日子,实在是少的很,也就是在这里了,这样一想,到这山村来似乎也变得十分的庆幸。

他这里庆幸,另一边的还有个人也正一脸庆幸的往村子里走来,那人就是杨三郎,那老宋的外甥。这人也是个有成算的,在分到田地银两的第一时间,就置办好了家当,并没有像是他舅舅说的那样,全买了地,而是划出了一笔钱财,购下了一处小书铺,学着经营笔墨纸砚之类的文具,虽然这样的铺子不起眼,往来人不多,也不怎么挣钱,可同样的,竞争也少。几个月下来,倒是还算不错,月月能有十两上下的出息,若是加上出售他自己所擅长的工笔画作,那一个月二十两也是能得的,足够家中的开销。

至于剩下的,凑齐了一百五十亩田地,用一百亩种植粮食作物,收租子自家吃用和缴纳税负,另五十亩则听舅舅的,种下了从山村得来的辣椒,花钱雇人出工做事儿。如今不过是过去了三个月,头一茬的辣椒已经开始收获,因为如今这东西还算是稀罕货,种植的人尚且不多,还有商贩不住地收购往外运送,故而价钱很是不错,卖出的银钱比粮食不知高了多少。若是计算没错,哪怕是要付出一笔不小的工钱,还要扣除税赋,这出息也足可和那铺子一年的出息相比。这可是只有一季啊!真是太让人震惊了。

因为这个,他对于这个山村越发的好奇了,只觉得这里说不出的神奇,心下忍不住寻思,是不是能在这里多寻点好种子,稀罕产物,若是能寻到种了出来,那或许明年,自己就能在多添些田地,将家业置办的更兴旺些。

因为这个,哪怕往日和这七弟不怎么往来呢,也寻了个探望新居的由头,一路跟着老宋过来了。

“这里果然不凡,看看这码头,客栈,还有这村落大门,怎么看都十分井然有序,混不像是山间野村。”

“本就是老兵安置的村子,受军规影响也是有的。”

“这山也巍峨,我往日不怎么出来,倒是不知,咱们这附近景色这样的好,看看,青山隐隐,绿水迢迢,还有这满山的绚烂,姹紫嫣红,若是引了同窗来郊游,吟诗作对,采风作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里有客栈,住宿不愁,有食肆,吃饭也可,即使身子在弱,也不用担心撑不住。”

人家好好的说风雅的郊游,老宋你一开口就是吃饭住宿,还暗指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实在的让人牙疼啊,说人不说短啊!没看见你外甥也是文弱书生,下了船就一脸惨白?在看看,你外甥都不稀得看你了,眼睛直往边上去呢。鸡同鸭讲或许就是如此了。

“咦,这是,香茅?还有这个,这是留兰香?这边怎么有如此多的香料?”

“哪里?哪里?香料在哪里?”

“在这里,老宋,你这是又看上咱们村子的东西了?你来我可不会客气,需的好生谈谈价钱才行。”

这里二人才往正晾晒在食肆门口的大簸箕上的香料看上几眼,不想转瞬却传来了老肖毫不客气的打趣之言,老宋听见声音就回了头,也不在细看,只伸手指着老肖笑说道:

“我辛辛苦苦给你们村子寻来那么个合适的先生,不说好生请我吃一顿,反倒是打起我的主意来,你啊你,老肖,你合该做个貔貅。”

“那可好,我可就攒大钱了。”

被人说是貔貅还这么乐呵的,估计也就是老肖了,这样带着无赖的亲近说笑,让老宋无可奈何,一边的杨三郎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着老宋相互介绍了这才重新将话题扯回到了这香料上。

“本就是山里就有的,只是往日山民从不用香料,更没有见过,自然对这些也就不知道这东西值钱,所以一直没采了往外卖。我早年倒是见过一点,也采过,只是这附近出产不多,多半都自己用了。最近咱们这村子里的人合伙,将狩猎的地方往南又扩了一些,意外发现好几处山头都有长,故而索性将这些都给众人认识了一下,想着集众人之力,积少成多,攒起来卖个好价钱。”

老肖这说的绝对是实在话,香料这东西在,再卖过孜然之后,他自然是知道有多值钱的。怎么可能不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只是一来附近出产的少,想要寻的多,就要往深山里去,他又不缺钱,实在是犯不着这么冒险。二来量少了往来的卖也有些麻烦,这才一直拖延下来。

到了如今,村子里结伴的人多了,狩猎往来的地方又扩展了好些,这才重新将这事儿给捡了起来,就他想来,即使自己挣不下几个,好歹对这些村民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收入方式。

果然,才流传着教他们认识了没多久,这多了条财路的山民老兵们就歇不住了,一个个的往山里钻,就是寻常打猎采药,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就怕漏了这财路。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生生的攒下了两个大簸箕,晾晒收拾之后,只怕能有一二斤。

这些香料虽说不如那孜然价高,可到底也是香料,比寻常药材都稀罕些,就是这些,若是按照县城的价格,也不下三四两一斤,等着卖了钱,分到各家手中,怕是抵得上一个月的米粮钱。

老肖这几日正琢磨啥时候去卖,不想转头这老宋自己就送上门来,他如何不喜?谈价钱更是应该,所以说啊,老肖这说的都是实话,可惜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看看,老宋居然还觉得老肖开玩笑呢。

“看看,你这说话露馅了吧,你既然早知道,怕是连着主顾都已经相看好了,居然还来打趣我,莫不是故意引我眼红不成?”

“真不是打趣,老宋,我这还真是要和你问价格呢,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就是有些送出去的路子,那也都是在附近的小铺子,即使收又能收多少的量?这山里既然出产,那以后出来的数量会少?若是多了,那价格还卖得上去?倒是你,好歹人脉多,哪怕是转手当个中人呢,只怕也比咱们自己去卖好些。”

这话说到了这份上,老宋脸色慎重了起来,转头重新看向那正晾晒的香料,看了半响,点着头说到:

“虽说不是顶好的货色,可看着还不赖,香味也浓,我到真是有地方出手。走,老肖,咱们谈价钱去。”

说完这话,伸手拉着老肖就往食肆里走,一副立马就要着急谈生意的架势,这可让杨三郎有些哭笑不得了,忙不迭在后头喊道:

“舅舅,咱们说好了去老七家里的,你好歹也跟外甥进个门啊,哪有在门口就开始谈生意的。”

老宋一听这话,老脸也有红了,忙懊恼的说到:

“是我脑子糊涂了,走走走,先去七郎那里,老肖,一会儿我去你杂货铺等你。”

看着老宋像是后头有人追一般,扯着杨三郎就走,老肖跟着一边应声一边笑,心下对老宋却有多了几分看重,从乱世勉强存活下来,到如今将家业撑起三四个铺面,靠的或许就是老宋这样不肯放过一点机会的兢兢业业。

这边老肖还感慨着呢,另一边看客栈的老齐头凑了过来,一脸笑眯眯的对着老肖问到:

“怎么样?老宋看中了?”

“嗯,看他这样,估计能谈个好价钱。”

“那就好,也不枉咱们大清早就搬过来,在这里晾晒,果然你说的对,直钩钓鱼更好开价。”

“嘿嘿,谁让咱们自己送上门,人家以为咱们不懂行,要开欺生价呢,可不就得咱们自己想法子嘛。”

“你呀,不,是你们几个,一个个的,都是当爹的人了,还玩这样的小花样,小心老宋知道恼了。”

“不会,他又不是不挣钱。”

“好了,好了,既然这出戏完了,赶紧的,把东西收进去吧,这可不好直晒,没得走了香味。”

“唉,听您的。”

哈,合着从头到尾,这是就等着老宋呢。这要是让老宋知道了,只怕要大喊一声:端不得人子,哈哈!

第125章 物价和劳役

老宋为了生意,那不是一般的拼,就和签到一般跑杨七郎家站了那么一站,表示一下自己来过了,随即就转头往对面不远的属于老肖家的杂货铺走,还美其名曰,好腾出空间,让他们兄弟说说话,这做派,实在是让人无语的很啊!如果你没有大踏步前进,没有大声的喊着老肖的话,勉强还有人能信你的邪,你做这么明显,让人假装都很难的。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肖海涛这会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个劲的让他去喊人的老宋,也有点傻眼,

“我爹再食肆那儿收东西呢,一会儿就来,那个宋大伯,你看,要不你等会儿来?不是说给先生暖屋的嘛,怎么没吃点酒菜?”

你这也太不讲究了,说是暖屋的,不吃饭就出来,那是存心让人以为人杨七郎虐待你还是怎么的?

“这不是时间早着呢嘛,让他们兄弟说说话,都许久没见了,别生分了去。”

合着这还是你体贴的结果?真的假的?肖海涛用狐疑的眼神不住的往老宋身上瞄,偏人家老宋还不觉得,四下张望了几下,抓着个往外头走的人,就让给老肖带话,说他在这里等着云云。那个不见外啊,果然能做生意做大的就是皮厚。

等着老肖急匆匆的赶过来的时候,老宋甚至都已经坐在院子里和肖海涛那么个孩子不知怎么掰扯上物价的问题了。

“买东买西的,不寻摸好了各处的差价,这生意就没法子做,比如说这粮食吧,那自然是县城多,所以价格也低,可换一个若是布匹呢?那就不一定了,像是江南的杭稠,那就必定是省城最便宜,为啥呢?因为大商家贩货过来,走量的时候,能一口气吃下一定比例的,必定只有那几家最大的,而这些大商家无一不是在省城,如此一来当地加价往外卖自然不会太高,可等着小商贩从这些大商家那里拿了货,一路加上运费本钱的,送到了县城,这价格自然立马就要上去一两层了。所以啊,想要买杭稠,去省城是最合适的。”

“那粗麻细麻这样的呢?难不成这个也有差价?”

“这一般价格差不离,毕竟这附近也产麻,农妇们自己也能织,价格自然波动不大,不过若是细棉布这样的货,就不成了,这东西在江南或许价格不会高到哪儿去,可谁让咱们这里不产棉花呢,所以啊,这运过来之后,价格自然就上去了,海涛啊,记住了,顺着产地去想,你就不会吃亏。”

老肖站在栅栏外头,听着老宋嘀嘀咕咕的和肖海涛说这些生意经,心下又是一笑,他莫不是准备将自家儿子当徒弟带了?瞧瞧这仔细的,就差没把老本都掏出来了。

“你们这一老一小的,凑在一起倒是热闹,说生意经都说的没人了,我来了半响,每一个眼睛看到的。”

“喝,海涛啊,你爹这是吃醋了?觉得你和我好?得了,要不你上我家,给我当儿子去得了。就你这脑子,机灵的,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在这里待着,实在是浪费。”

“好啊,这还拐起孩子来了。老宋,你这可不厚道。”

大踏步的走进了院子,肖海涛机灵的连忙给自家老爹搬过来个椅子,咧着嘴笑了笑,转头就钻到了铺子里,拿着本账册就在那里看着,摆明不在参与大人们说话了,这机灵劲确实高出其他孩子一截来,怪不得老宋每每看到肖海涛都眼红呢,他自己两个儿子,都没继承他的本事,一个个的,木讷的紧,也就勉强能看铺子而已,不然也不至于快四十了,还自己个儿奔东走西的折腾。

“好了,不说这闲话了,老肖啊,你这香料都匀给我怎么样?我一个月来收一次,价格绝对不让你吃亏,就按照县城的价。”

“那你可没什么赚头了。”

老宋这么急吼吼的,连吃饭都来不及,就拉着自己说这事儿,按说不可能只为了这么点好处吧。

“我也不瞒你,我就一个要求,你这不是和山里的村子都熟悉吗,让他们也跟着采,咱们走量,你再把把关,做的好些,你看怎么样?我这里收的多些,直接送省城大铺子,这样算的话,即使利润薄些,细水长流的,也不会少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哦,他明白了,怪不得刚才和海涛说这物价的差额呢,只怕他这是在省城铺好什么路子,搭上为了什么大商户。而自家这香料…全给他,那说不得是准备作个压箱底的好货,抬高自家的身价,想当一回稀缺物品供应商。

当然了,这个不关他的事儿,只要他这收的价格公道,给谁不是给,这年头的人,诚信什么的还是挺讲究的,不用太担心亏着他们村子。所以老肖很是利索的点头应到:

“这个可以,我和他们说说就成。让他们先都交到我这铺子,攒个整的在给你。”

“好,老肖你就是痛快,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以后你从我铺子里进的铁料,石炭,我给你降半成,权当是你帮着收货的份子钱,如何。”

“你可真是好算计啊,我这一年才从你那里要多少铁矿,石炭?不到二百斤的量吧,能省多少,不成,太便宜你了,我这可要帮你忙好些时候呢吗,这样,你的再送我个好的,我瞧着上次你拿来的铜烟杆子不错,让我也过过瘾?”

没有香烟,弄点烟叶子粘碎了用烟杆子抽,这是烟民在这个时代难得的享受,老肖自然也不会错过,只是木头的用着总不比这铜的感觉顺气,可同样的,在这个铜能当钱的时代,这铜做的东西,价钱实在是高了点,不想自己买,又不方便从天淘里寻摸,自然能坑就不想放过。

“瞧你稀罕的,这有啥,我下回来,直接送你三个,保证是老匠户的手艺,绝对漂亮,多的两个让你好做礼送人。听说你和府城方家那个方队正是连襟?你媳妇还是他给说合的?怎么样,送这个贴心吧。”

老宋不说到那方队正头上,那先头的话,老肖倒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半成的铁矿石和煤,事实上价格也不错了。怎么的,算下来也值七八两银子,不过是顺手的活计,能得这么个便宜确实够了,有没有那铜烟杆子都无所谓,给了最好,不给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可这一说到方队正…老肖忍不住拿眼看了看老宋,想了想,随机不客气的说到:

“这是有事儿?你要有事儿就直说,我若是能帮忙绝对没二话,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头了。只是丑话说前头,那都是快出了五服的,小事儿没啥,大事儿可未必够的上。”

自家媳妇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少,毕竟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三姑六婆,更没有什么**的概念,这关系什么的,一打听就清楚。只是亲戚归亲戚,偶尔的狐假虎威没什么,却不能给人添乱,惹什么麻烦,那样可就做亲不成反成仇了,这方面老肖很是注意。

“放心,我也不是什么混人,拿不可能的事儿来求你,没得让你难做,只是想着你有这路子,能不能帮着询问一下今年的劳役的事儿。我家那一片今年分到干啥?是不是能通融通融,给个好点的活。若是实在不好,换不成的,那能不能时间上宽裕些,或者能不能轮着来?去年我家那片因为这开河道,已经没了一个了,若是今年…唉。”

说到劳役,老宋的脸上布满了愁苦,把老肖也说的有些愣住了。他倒是忘了,这个年代,寻常百姓除了一般的税赋,还有劳役需要参加,这义务劳动的时间,一个成年男丁,一年不少于20天,还要自备粮食。听着似乎不算多,好像也妨碍不到平常过日子,负担也不是很重。

可你要知道,这年头没有工程机械,劳役要做的很多活都属于高危工作,比如修河道,比如开山,比如铺路,比如修水渠,筑城墙等等,全要靠着人力一点一点的做,想想郑国渠,想想运河…所以基本上每年都能听到有人死去,甚至还有某个工程出事故,一死一片的。

这样一想,倒是也怪不得老宋这么发愁了。虽然说他家有钱,花钱买个平安,雇人去帮着服役也是可以的,可在这个远亲不如近邻的时候,自家附近的人家,给钱不合适的情况下,那一个个的难不成能看着去送死?哪里有好些还是亲戚呢,怎么可能真的撒手不管,所以若是能有关系帮着打点一二,只怕是个有心的都会努力一下吧。

再说了,谁知道今年这送银子能不能躲得过?往年也不是没有给了钱也不成,人数不够,继续征的,所以老宋哪怕是以防万一,也不敢随便糊弄,寻到了老肖的头上。

老肖能说啥?作为刚入籍的山民,还是和老兵在一起的山民,他和陆大郎他们捡了便宜,免了好几年的税赋劳役,自己还一次都没有经历过呢,所以连句安慰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拍拍老宋的肩头,安慰道:

“我试着问问吧。你也知道,这事儿多是在衙门手里拽着,他们未必能伸手。就是能,这估计…”

“我知道,能帮着问就很感激了…要是要花银子,你和我说,凑上一点换命,怎么的都值。”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似乎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门里头竖着耳朵偷听的肖海涛神色也沉了下来,书本上看到的终究只是虚的,只有真的来到这个时代,才懂什么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每一个让后人叹为观止的历史奇迹,每一个所谓的文明遗产,实际上都是无数百姓的尸骨垒成。

这会儿,肖海涛忍不住延伸的去想,等着自家那免役的几年过去后,自己也该成年了,那时候是不是也会面对这样的问题?那个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或许,自己应该好好想想了。

即使身在山林,平民百姓的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转头,肖海涛忍不住将视线放到了那崭新的学堂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慎重的正视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这样的贴近这个时代同龄人的人,第一这样的理解他们孜孜以求,不肯放弃科考的心。

这也是为了生存!

第126章 我要读书

从穿越至今,肖海涛可以说日子过得十分的顺心,虽然一开始艰难了些,可这些烦恼并没有多几日,就因为金手指而一并解决了。吃喝不愁,又没有了日日读书的烦恼,没有了时不时考试的折磨,再加上还有好些年级大大小小的伙伴,一起上山下水的呼啸来去,让肖海涛似乎补上了往日从不曾奢望的单纯童年。好像连着心智都回到了十岁上下的时候,那样的纯粹和简单。

可惜人总是要长大的,不管是在什么年代,长大都一样不简单,都会伴随着最沉重的感悟。肖海涛重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艰难,重新明了了他的未来,自然而然的,也就重新开始考虑捡起书本,不管是过了多少年,不管是那个年代,读书上进都是他们这样的人唯一拜托现状的根本,唯一的选择。

“爹,我要读书。”

“你不是已经在杨家读书了嘛,又怎么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拉着自己在这堂屋里一脸的慎重,老肖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不想居然来了这么一句,这让老肖有点摸不着头脑啊。

“爹,我说的读书,是要科考的那种,不是原本简单的读书识字,我问过了,只要考到童生,自己的劳役就能免除,到了秀才,就能有两石的免税,按照中田一亩三斗的税来算,就是能有近七亩地可以免。还可以有除自己外四个成年男丁的劳役可免役。”

说到这个的时候,肖海涛的眼睛都是亮的,一直以来,因为穷秀才,金举人,银进士这样的称呼,让他一直觉得当个秀才其实不怎么划算,只能算是垒好当官的根基,在钱财上依然属于弱势,可等着真的深入去问,去了解,才发现,其实这年头读书人真的很赚,即使是个童生,也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强征去当苦力。到了秀才,若是争气考的好,当个县学癝生,那还能每个月从官府领到6斗癝粮,那一家子若是三口人,基本就饿不死了。更不用说那免税的份额了,经营的好(比如自己田地不够,以佃户的名义分润给族人,然后收入点好处什么的,)小地主也是可以指望的,至于依然是穷书生,估计多半是科举上花费太多的缘故。

想到自己只有五亩在册的田地,想想家里就这么几个男丁,就是后娘立马生一个,也不到年纪人数,肖海涛就觉得,这读书科考的生意绝对可以做。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描摹一下也是需要的。

“爹,咱们因为开荒和山民入籍,能有五年舒坦日子可以过,可五年后呢?不低,已经没有五年了,去年已经过去了一年,四年后,若是没有个有功名的顶上去,以后这老宋说的烦难可就真的要降临到咱们家了。时不待我啊。”

肖海涛说这个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表情,眼睛还不住的往自家老爹那里瞄,一副自己多伟大,多替家里着想的样子,这让原本还有些肃穆的场面瞬间变得让老肖很不自在起来。

可惜,人和人的脑回路是不一样的,看看,这会儿看在老肖眼里,就忍不住想:这个混小子,这表情,该不是想说,这科考的事儿,他这当爹的没戏?好吧,虽然事实是这样,到了他这个年纪,再让他像是小学生一样一遍遍地背诵,日日的学着写文章,将原本已经牢固的思维,观念,硬生生别过来,往这八股里头套,怎么想都觉得别扭。估计就是再怎么努力的学着生搬硬套,也不可能写出花儿来,可你这鄙视的模样是不是太欠揍了点?别忘了我才是爹!

所以老肖也忍不住斜着眼睛,没有好声气的问到:

“哦,你也知道时间不多了,那么四年,四年你就能考上了?要是这么容易,这天下岂不都是举人秀才了?”

这可是问到了点子上,你别说,人家都说十年寒窗,那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这读书还真不是什么想一出就能成一出的。不过肖海涛是谁啊,他既然忍到晚上再说,自然是已经在肚子里不知道转了几个圈了,该想的自然也想到了。

微微的眯起眼睛,肖海涛半趴在桌子上,靠近了老肖的耳朵,小声的说到:

“爹,我想过了,我有优势的,一来很多学童单单是识字上就要耗费一年半载,这个时间我基本就不用了,本就差的只是繁简体的对照而已。咱们来了这么些时候,家里还有这么些书本,识字这关已经过了,至于写,虽然还不成,可还有四年,日日抄书,这样写下来,估计也能凑合。剩下的文章什么的,三百千这个,前些时候因为村子里大家都学字,我跟着复习了一遍,如今脑子比以前还好些,基本也过了。内容解释连贯下来,也能理解,这又省了不少的功夫,剩下的就是四书五经了,这个没法子,只能靠跟着杨先生学,不过我算了算,就用这四年,应该粗通能行。”

“粗通?这可都是大部头,就是脑子再好,你能保证全背出来?再说了,粗通就能考中?你这信心是不是大了点?当外头没人啊。”

前头听着老肖觉得挺在理,自家确实有点优势,从穿越之初,就知道过来的金手指不止天淘,那身体,脑子,五感六识的都被提了一个档次,用在读书上倒是也挺利索,只是后头这话实在是有些不对,什么叫粗通,真没叫能行?这孩子该不是自信过头变得自大了吧。

事关儿子的性格品行,老肖十分的严肃,脸都拉下来了,若是肖海涛不能说个一二三出来,估计屁股还要遭殃一回。

“哪怕是每天背一页呢,一年也能背三百多页,足够了,那些书看着厚实,不过是印刷的字大了点,再说了,这还能比政治课本难背?只要能理解了,加上开挂的记忆力,怎么不能粗通。至于信心,你别说啊,我还真有。”

说到这个,肖海涛一脸神经兮兮的往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偷听,这才凑到老肖耳朵边说到:

“你想想,这可是开国才没多久,按照统计,改朝换代,死人最起码三成,多的不下五成,而这三五成里头,富户大家什么的,其实最倒霉,因为多半成为别人劫掠的对象,如此一来,读书人的总数自然下降不少,就是保存下来了,有些属于前朝官宦后代的,哪怕是为了躲着不让人算旧账,估计也要压一压,延迟一二代再考,这样一来,开国百年之内,科考的人数应该不多,总体水平也不会太高,不然历朝历代的,也不至于有那么些白衣卿相了,这些人物细看,可不都是出在这样的时候?这样一算,儿子是不是有希望?”

嚓,你别说啊,这捅穿了窗户纸,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就是老肖听着也觉得前途光明了。当然了问题又来了,

“这,这都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谁告诉?小说里写的多了,别以为乱七八糟小说就没有知识量了,好些作者哪怕是资料不全呢,统计总是会做的,逻辑思维一转,不就都出来了嘛。”

哈?合着上学不用心,一天到晚上网看小说,你还看出理由来了?好吧,这都是过去式了,这个先不提,说正紧的要紧,老肖那自己那也增加了不少智力的脑子,将儿子说的过了一遍,随即也跟着点头。

“你说的确实可行,就再不济,最多咱们苦上几年,用十年的时间,你这小子怎么也能混出点名堂了,再不济童生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在出点银钱,劳役什么的倒是能躲过去。”

大人和孩子的不同就在于,看问题更实际,很多时候更喜欢未算胜先算败,所以将标准定的低了些。

“爹,你就这样看不起我?十年都不能得秀才?”

肖海涛不愿意了,他自觉如今脑子比以前好多了,即使不能算是个县市级学霸,校学霸的水平还是能达到的,怎么当爹的就会给儿子泼冷水呢。

“你懂什么,你脑子就是再好,那些科举世家是假的?过上几年,按照你那套理论,差不多就该到了王朝鼎盛的局面了,那时候只要他们出来考,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书籍见识,朝政倾向,那样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比的?哪怕是都一样呢,人家还有个人脉关系在,你说,我能不多往下算算?要知道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定位太高了容易摔下来,还是实际些更好。”

肖海涛能说啥?除了瞪眼还是瞪眼,因为他爹说的也没错。

“得了,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就好好学,对了,正好过几日要去城里,你赶紧的,将要学的书都开好单子,然后从天淘买了,放船舱里,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并拿出来。”

既然要学,自然书不可少,原本可有可无的四书五经什么的都该置办起来。老肖一想这书本的价格,心里又是一阵的抽抽,这可都不是小钱,最基础的也要不下二三十两,怪不得这寒门难出贵子呢,这成本实在是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