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和阮碧赶紧停下行礼,三姑娘却忿忿地扭开头,脚步不停地往里走。

大夫人恍若未见,脚步生风地掠过两人身侧,往大门而去。等她走过,阮碧打发秀芝抱着布匹先回蓼园,自己则和四姑娘去老夫人的院子,刚走到正房门口,听到里面三姑娘泣不成声地说:“祖母,你可要为我母亲作主呀?”

老夫人惊讶地问:“怎么了,三丫头?”

阮碧和四姑娘走进偏厅,只见老夫人坐在榻上,三姑娘跪在她脚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着话…老夫人听完,脸色凝重,抬头看着阮碧和四姑娘:“四丫头、五丫头,三丫头说的可是事实?”

阮碧和四姑娘点点头。

老夫人冷笑一声,说:“好好好,我说如今怎么外头的消息都听不到了。”顿了顿,“曼云,去把大夫人叫来。”

“是。”曼云应了一声,正要去外面差遣小丫鬟,又听老夫人说,“等等,别叫她了,去找人把大老爷叫回来。”

曼云又应了一声,匆匆出去。

偏厅里无人说话,气氛压抑。老夫人脸色青黑,三姑娘哭泣,四姑娘低着头绞着手绢,阮碧则在理着思路。二夫人一下马车。这老婆子就扑了过来,这时机掌握的可真是太好了。

太过巧合的事情,通常都是预谋的。

怪不得在珍绣阁一拖再拖,原来是要踩着点回来…正想的出神,忽然听到外头传:“二夫人来了。”

门帘刷的一下被揭开,二夫人带着丫鬟,脚步重重地走了进来,满脸愠色地跪到老夫人面前,说:“母亲,媳妇我…我…”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已经哽咽了。

外头又传:“大夫人来了。”

门帘挑起,大夫人款步进来,眉眼冷峻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夫人,也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

第6章 尔诈我虞

一个苦心经营几年。把整个家都掌控在手里。一个隐忍多时,巧心安排,步步紧逼。这场面,好象是从前在电影里看两大影后飙演技。

阮碧满心期盼,只觉得血都开始热了。

却听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说:“姑娘们都回去吧。”

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泼下来,阮碧心里那叫一个不情愿,脚心都象是粘在地上了,半晌才挪一步。三姑娘和四姑娘也一样,拖拖拉拉着,足足比平日多一倍时问才走出去。

老夫人又吩咐曼云:“把丫鬟们全打发出去,你在门外守好,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是,老夫人。”

等曼云走出去,老夫人端然直坐,看看大夫人又看看二夫人,严厉地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抬起头,眼眶里含着半天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母亲,媳妇不知道几时已成府里的外人了,连个下人都敢挡我的路,拿棍棒撵我。”

大夫人说:“弟妹。你这话说的大有问题。你是阮府堂堂的二夫人,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挡你的路?更有哪个敢用棍棒撵你?若真有这样子的人,你不出声,我也先将他们打一百板子。”

“嫂子何时这般健忘了?方才你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么转头便忘记了?对了,方才那个挡我路的门房,拿棒子撵我的小厮,他们口口声声都说是奉了嫂子的命令。”

“弟妹,你想多了,他们岂敢拦你撵你?拦的撵的是那个闹事的老虔婆…”

老夫人打断她问:“哪个老虔婆?”

“母亲,便是上回早充我们王家旁支的那个,您都说过要打出去的。这阵子又来过好几回,我便吩咐门房一见她就撵走。”大夫人顿了顿说,“却不想让弟妹误会,埋怨起我了,这事当真冤枉呀。”

二夫人没有想到老夫人知道这回事,心里讶异,思量片刻,冷笑着说:“我只问嫂子一句,倘日今日,是嫂子在门口说要带那个野婆子进来,门房小厮也会拦着吗?”

大夫人一时无语。

二夫人趁胜追击,又说:“嫂子答不出?嫂子能带,我不能带?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已分成三六九等,也不知道嫂子将我分在第几等?”

“弟妹你说哪里去了,什么三六九等?我压根儿没想过,都是一家人,我只是忝为主持。多担点事,也多操几分心。”大夫人不快地说,“弟妹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妥,当面锣对面鼓,尽管指出来,由母亲评评理就是了。”

“好,我确实想请母亲评评理──先不说我被拦在府外这事,单说撵老婆子走人这一桩。”二夫人顿了顿,斟酌言词说,“咱们阮府向来都是以礼待人的,不学那些浮夸世家,放纵奴才伤人。这槐树巷也不是咱们一户人家,你叫下人们拿着棍棒撵人,传出去人家会怎么说我们阮府?”

“我自然知道咱们家祖训,可是这老虔婆脑子不灵光,跟她好言好语,她只当咱们阮府软弱可欺,反而成天来闹事。棍棒撵人是难看点,但总好过让她天天到咱们门口闹事。”

“我瞅那老婆子甚是灵光,那几句话说的十分清晰。”二夫人说着,转眸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心里一沉,目光里透出一点寒意。

老夫人问:“她说的什么?”

“她说,‘我可怜的闺女呀,你就白白地让人糟蹋了,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皇法…”

这话可不象是乱攀亲戚,老夫人心里一凛,问:“那老婆子哪里去了?”

“方才让嫂子给撵走了,”二夫人斜睨大夫人一眼说,“也不知道怕着什么?”

大夫人心里一虚,却拔高声音问:“我怕什么?弟妹你倒说说。”

“谁知道?”二夫人说,“反正我们二房一家全是女人,糟蹋女人的事情可干不了。”

老夫人问:“老大媳妇,你可查过那老婆子的来历?”

大夫人心里紧张,面上却不显。摇摇头说:“母亲,我查她做什么?不过是个不相干的脑袋不灵光的老虔婆。”

二夫人说:“倘若真是不相干的老虔婆,为什么天天跑咱们府门口闹呢?只怕有人是做贼心虚。”

大夫人怒极反笑,说:“好,我做贼心虚,那弟妹你呢?非要带这个老虔婆进来,又安着什么心?”

老夫人低喝一声:“好了,都是一家人,怎么说起来这些夹棍带枪的话?”

两位夫人都垂下眼眉,不说话,气氛沉郁。

屋子里静悄悄的,屋外的细碎说话声便传了进来。老夫人心里窝着火,正无处发作,提高声音不悦地说:“曼云,谁在外头说话?”

曼云应声进来,说:“是大夫人院子里的宝丽,说是惠文长公主派人过来,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呼?”

“惠文长公主?”老夫人十分诧异,与她可是素无往来。“她怎么会派人过来?派的什么人过来?”

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是诧异地扭头。

“说是个体面的妈妈,还带着小丫鬟和公公。”

老夫人略作沉吟,果然地说:“老大媳妇,你先去招呼他们。”

这正合大夫人的意,应了一声“是”,站起来,眼角掠过二夫人,闪过一丝得意与不屑。

二夫人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听着她脚步声穿堂过厅,渐渐远去。

“老二媳妇,你也起来吧。”

二夫人起来,委委屈屈地擦拭着眼泪,一张圆脸凄风苦雨。

“你心里的委曲我明白,此事我自有定夺。”老夫人看她脸上的妆也花了,一片红一片白的,着实不雅,又说,“你先回去洗把脸吧。晚点,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是,母亲。”

二夫人走后,老夫人歪倒在榻上,疲倦地闭上眼睛。一会儿听的脚步声细细碎碎地靠近,睁眼一看,是郑嬷嬷来了。“你怎么来了?”

“曼云叫我来的,说是你累了,让我陪你说会话。”郑嬷嬷说着,伸手轻轻按着老夫人的肩膀。

老夫人舒服地闭上眼睛,沉默半晌,感叹地说:“你也老了,手劲不如从前了。”

“老夫人嫌弃我了?”

老夫人深深地叹口气说:“哪里嫌弃?巴不得陪着一辈子。到这个年龄,从前那些亲友故交大半归了黄土,每每想起,便觉得凄凉…”

“无端端地怎么想起这个?”

“我累了,阿瑶,我真的累了,这几十年,我先是当人家媳妇,看人家脸色。后来婆婆走了,老爷官也做大了,交游满天下,每年田宅收入大部分都用来养这些清客门人和歌妓琴师,还有那些姨娘们,去了一个又来一个,每个都是妖妖娆娆。如今我老了,还得看着小辈子勾心斗角,尔诈我虞…”

郑嬷嬷听着不对劲,说:“怪不得曼云找我来,今儿出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从前咱们都经历过的。老大媳妇翅膀硬了。瞒上欺下都学会了。上回槐花的事情,我原本以为她长记性了,会悠着点,没想到越发的厉害了,把那个家人都控在手心了。我如今是成了睁眼瞎子,开耳聋子了。”

“什么话,你还是这家里的主心骨,老大爷仁孝,还能不听你的?”

“说到弘儿,又是一桩心事,这孩子是仁孝,却是个不爱用心的主儿。平日里衙门放班,只知道跟同僚们喝酒逛瓦子勾栏。还有弢儿,正经的媳妇不理不睬,倒把一个小妾宠到天上了…二媳妇对我有怨言,我心里清楚,可我又有什么办法?难倒将孙氏撵出去。让弢儿恨我?”

郑嬷嬷听她话越说越多,知道心里伤感,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天家也有鸡毛蒜皮的烦心事。只管往好的想就是了,如今,大少爷和各位姑娘都年长了,接下去,咱们阮府得办好些喜事呢。”

说到这事,老夫人精神微振,正想说话,外面传:“大夫人来了。”

门帘挑起,大夫人款步走进来,神色讶异里带着一点雀跃,说:“长公主邀请我们家的四位姑娘去公主府里玩。”

老夫人诧异地坐起来说:“有这事?”

“就是这事。”大夫人坐下说,“我记得她的孙子顾小白也有十六岁了吧。”

老夫人微作沉吟,问:“说是哪一日?”

“就是后日。”

“叫姑娘们都仔细准备准备。”

大夫人笑着说:“这还用母亲提醒?我早派丫鬟们通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冲郑嬷嬷摆摆手,她识趣地退了出去。

大夫人瞅她神色,心里一紧,不自在地扭动一下屁股。

“大媳妇,你老实说吧,那老闵婆是来做什么的?”

大夫人硬着头皮说:“母亲,说过是来攀…”

老夫人举手阻止她,眼神如刀,声音微冷地说:“我要听实话,大媳妇,是弘儿闯得祸,还是家轩闯得祸?”

大夫人垂下眼眸,思绪翻滚,一会儿声如蚊鸣地说:“是家轩。”顿了顿,飞快地说,“却不怪这孩子,是他遭了别人的道。那个老虔婆是专门干这种营生的,买些年轻的姑娘勾引世家少爷,骗取财物的。”

第7章 意外相见

大夫人说完,却见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隐隐带点怀疑。明白她并不相信,心里不由地暗暗叫苦,若是老夫人和大老爷知道那个姑娘是曼华,定然会大为光火。前几日,大老爷已对阮家轩的家业失望了…

忽听外面传:“大老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阮弘身着红色官服急急跑进来,额头汗水如雨,关切地问:“母亲,出了什么事?这么急叫我回来?”

老妇人略作沉吟,冲大夫人摆摆手,说:“大媳妇,你先回去吧,我跟弘儿说几句。”

大夫人点点头,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却不回自己的院子,折进二姑娘的韶华院。

二姑娘正躺在偏听的塌子嗑瓜子,瓜皮儿落了一地。

大夫人眉头紧皱,推她肩膀一把,说:“又在嗑瓜子?瞧瞧你自己,象个大家闺秀吗?”

二姑娘跳下塌,拍拍衣裙,瓜子壳纷飞如雨,说:“娘,我在自己的屋里还不能放松一下呀?”

“后日要去长公主府知道不?”

二姑娘拿起桌子的凉茶喝了一口,懒洋洋地说:“知道了。”

大夫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杯,生气地说:“象什么样子?我跟你说话呢。”

二姑娘诧异地问:“娘,你怎么了?可是因为婶子?”

提到二夫人,大夫人恨恨地说:“休要说他,那个肥猪,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干的勾当,且让她蹦跶着,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能蹦跶到几时?以为老夫人会帮她,做春秋大梦吧,我是长子长媳,我儿子是长子长孙,她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争?”

二姑娘连跌点头,说:“就是,就是。”

大夫人气稍顺,又看二姑娘死皮赖脸的模样,生气地说:“你给我仔细听好。”

二姑娘圆睁眼睛,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我在听,我在听。”

“这回大公主的邀请,我猜是为了她家小白的亲事。三丫头已定过亲,那两个的出身也配不上定国公府,肯定是想仔细看看你,请她们不过是遮人耳目。你呀,可别再出差池了。说起来,定国公府远比延平侯府更显赫,延平侯府也就是因为谢贵妃生下皇长子,才得个皇亲国戚的名。定国公府呢,早就是皇亲国戚了。先不说定国公从前边疆杀敌的往事。单说顾小白的祖母是惠文大长公主,母亲是太后的嫡亲妹妹,光这两样,京城里就少有匹敌的。还有,顾家又只得他一个男孙,将来指定袭爵的…”大夫人越说越觉得美,瞅着二姑娘,“傻丫头,如今看来,你倒是因祸得福。”

二姑娘不太情愿地说:“听说顾小白十分嚣张,名声不太好。”

“他有这样的背景,自然嚣张一点,谢明月便是想嚣张也没有资格。再说了,这流言的事情谁能知道是真是假?外头还曾经传过五丫头是个痴呆的,你看她样子,精明的快成妖了。顾小白跟你大哥同在国子监上学,听说,博士常夸他文采斐然,骑术、箭术都非常了得。最难得是定国公府家教极严,不兴蓄妓养姬,顾小白的父亲也不过只有一妻一妾…”

二姑娘脸微红,忸怩地打断她:“娘,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大夫人这才想起二姑娘还是个闺中女儿,笑了笑,说:“好了好了,这些等你以后出嫁时再说,反正,后日你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就是了。”稍顿,拧眉说,“对了,须得提防那两个坏丫头,特别是五丫头,蔫坏蔫坏的。”

二姑娘重重地点着头,目露恨意说:“娘,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她善罢甘休的。”

“嗯,也别做太过火了,如今老夫人看重她了,都带她进祠堂给老太爷上过香。”

“娘,我知道的,以前是我大意了。”

大夫人满意地理理她的发鬓,这才离开韶华院。

走到外头,就看到蔫坏蔫坏的五丫头带着秀芝走过来,低头说着话,秀芝手里拿着好多丝线。

大夫人轻咳一声。

阮碧抬头,赶紧上前来行礼:“母亲。”

大夫人冷淡地“嗯”了一声,从她身边轻过,走向自己的院子。

阮碧瞅着她高贵冷艳的背影,暗骂,有病。

“姑娘,你继续说呀。”

“你照我说的帮着四姑娘分线就行了,我呢,就偷个懒。”阮碧说着,继续往前走。

秀芝点点头:“我记着了,不过,姑娘,你也不能再偷懒了,纳鞋底还没学会呢。”

阮碧举起十指,说:“看,全是针孔儿,让我歇两天吧。”

“行行行,姑娘说歇,谁敢拦你呀?”

说说笑笑间,已走到蓼园附近。

斜岔道的修竹后忽然走出一人,惊喜地说:“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五姑娘,我正要找你。”

却是秀平,满脸笑容,阮碧诧异地停下,问:“找我有事?”

“有桩小事想请五姑娘帮个忙。”秀平拉着阮碧的手,“大老爷派人过来想找一本什么什么…对了, 《兴平广记》,三老爷不在院里,我又不认得字,五姑娘能不能帮我进院子里找我?”

这种举手之劳,阮碧没有理由不答应,对秀芝说,“你先把丝线拿去给四姑娘,告诉她,我等会儿就回来。”

“是。”秀芝拿着丝线往西北走,阮碧和秀平进岔道往东北方向走。

三老爷住的院子在阮府的东北方位,叫香木小居,并不大,统共才十来间房,离着后门很近,出入方便。听说,老太爷晚年的时候基本都在这里起居,很少到正房,也难怪老夫人心里怨恨。

香木小居是个一进的三合院,有正房、东厢和刀座。唯独西边围墙上爬满藤蔓,晃眼一看,像绿色的瀑布,赏心悦目。围墙下面挖出正正方方一个小水池,养着睡莲,中间隔着一座不高不胖的假山,用竹管引水到山间做流水状。流水淳淳,睡莲静谧,肥嘟嘟的金鱼摇着尾巴在莲叶下晃悠,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两个小丫鬟蹲在水边,一个把水里浮着的枯叶挑走,一个喂食金鱼,细声说着话,什么一点红怎么不见了,什么黑里俏今天胃口不开。语声轻轻脆脆,更衬着院子里的幽静,远离红尘嚣闹。

这么好的一个院子让阮弛占了,阮碧不免有点眼红心热。

书房在东厢,秀平推开门,请阮碧进去,说:“姑娘先进去找找,我帮姑娘泡杯茶。”

阮碧点点头,走进去,眼睛顿时一亮。几排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搁着好多好多书。她从前就是爱书之人,到这个时代,最大的困扰是找不到书看。原主仅有的几本书,什么《诗经》《孝经》《女诫》《女则》都让她翻烂了。

粗粗扫一眼,书架的书是按经史之集四部分类放置的。阮碧没有听说过《兴平广记》,猜测多半是跟《太平广记》一样的杂事异闻,便在子部找了找,果然在杂家类里找到了。

把书取出来,秀平还没有泡茶回来,她趁机又打量着书房。

南面的粉墙上挂着好几只竹蜻蜓,贴着一张泛黄的纸写着“父亲大人”四字,墨色已旧,字迹扭扭歪歪像是初学者写的。阮碧怔了怔,随即想到,这应该是阮弛小时候的杰作。可见老太爷对他有多宠爱,也难怪他对“克死父亲又毒死母亲”的原主如此憎恨。

再看朝西的窗前,摆着一张黑色檀木书案,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案面上整整齐齐地放着青白釉的笔洗墨盘,旁边搁着一叠宣纸,也是整整齐齐如到刀裁出一般。打量整个书房,第一个感觉就是整齐干净,好象不常有人使用。但看椅子上的靠垫,半边还是新的,另外半边磨得起毛,可见阮弛经常在这里看书。

不知道书房是阮弛自己收拾的?还是下人们收拾的?

阮碧猜测多半是他自己收拾的,书桌是离内心最近的一处地方,她自己就特别讨厌丫鬟们碰自己的书桌,秀芝都不行,宁肯乱着,也要自己来收拾。阮弛多半也一样。这个书房的摆设气氛都像极他,森冷,十分有条理,内心有个方方正正的规矩。

再看书案上搁着的书,不是兵法,不是经典,而是《周兴平刑律统类》(简称《周兴统》)。兴平是周太宗年号之一,兴平军实在此期间建的,《兴平刑律统类》也是在此期间修攥的律法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