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偶尔会冒出极为坏脾气的声音“康桥,我警告你,不要乱动,再动的话我们就变成两颗球,你要死自己去死,不要拉上我。”“木头,你太重了,你把我压得老态龙钟。”

此时此刻,康桥正趴在霍莲煾背上,他们正在一步一步的走下灯塔,本来,眼睛就要眯上了,在听到霍莲煾说的那句“你把我压得老态龙钟”时康桥又睁开了眼睛。

莲煾少爷爱乱引用成语是霍家佣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她倒是一次也没有听到,霍莲煾在她面前说话溜得很。

这会,好像被她遇到了,康桥很好奇这个时候出现在霍莲煾口中的“老态龙钟”到底逻辑来自于哪里。

她问他:“霍莲煾,你对于老态龙钟是何种解答?”

“腰被类似于钟这样重物压弯了,走路艰难的一种状态,你现在就是那个钟,是你让我变得老态龙钟。”莲煾少爷自信满满解答着。

康桥裂开嘴笑,现在她有点明白霍家佣人为什么会拿着霍莲煾说错成语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说了。

确实,有趣得很。

“康桥,你刚刚这是在笑?”霍莲煾声音传达着不满意。

“没有,我没有在笑。”康桥低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嘴角继续扬起着。

“还有,康桥,你最好闭上你的嘴,你一说话身体就越重了。”

好,好,不说话。

终于,他们走完了通往灯塔的楼梯通道。

那条路差不多有一米宽,路两边种植得很整齐的树木,不时有雨珠从树上滚动下来落在康桥身上。

抬头,康桥望见了被两边树木所分裂出来的那弯天空,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就像是老家的小河,安静幽深。

再细看时她发现河里好像沉淀着很多闪闪发亮的东西,那是星星呢,在着雨后的夜空尤为的闪亮。

真美啊,美得让她的心情变好了起来。

小时候,外婆常常和她说,天上的星星是穷人家孩子的钻石,以前她不相信,她觉得星星距离她太远了,她无法把它们抠下来换成零钱到杂货店去买汽水。

这会看,还真像,彼时间外婆和她说:等你长大了就会觉得像了。

怎么?她现在这是已经长大吗?

眼眶热热的,把头搁在那个肩膀上,看着那些闪闪发亮的钻石,说着“霍莲煾,你看,有很多很多的钻石。”

她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怅怅的,康桥又说了一句:“霍莲煾,真的有很多很多钻石,不信,你看。”

“闭嘴。”忍无可忍的声音:“康桥,我都到这里来找你了,而且,我都背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非得用这样的愚蠢战术来消耗我的体力吗?这是你对我实施的惩罚?是不是看着我越老态…”

“好,好…”康桥慌忙说,她可不想再一次从霍莲煾口中听到类似于老态龙钟这样的话:“我不说话,我保证不再说出一句话来。”

她安静的趴在他背上,他一直往前走着,渐渐的,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越来越无力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落下去似的,而他的喘气声也逐渐粗重了起来,那条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似的。

第一次松开手时身体被他接住,她的身体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可从树木缝隙渗透进来的风又让她瑟瑟发抖着,冷而热。

耳边听到他和她说“木头,马上就要到了,我之前已经打电话给管家,他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那声“嗯”也不知道有没有发出来。

眼睛越发撑不开了,透过眯得小小的眼缝,康桥好像看到不远处有一条长长的火龙,耳边又听到霍莲煾说“看到没有,他们来接我们了。”

“嗯。”

火龙越来越近了,依稀可以听到脚步声,很多很多的脚步声。

“木头。”

“嗯。”

真奇怪,干嘛应答得这么的自然。

“你要记住,在塔台上发生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他又拿起莲煾少爷的语气,警告着。

灯塔上的事情,原来…康桥艰难的咧了咧嘴,莲煾少爷怕鬼。

脚步近了,近了,其中康桥还听到倪海棠的声音,在哪儿叫着“康桥,康桥。”

努力睁开眼睛,然后康桥就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火光,在那些火光中她看到了倪海棠,她就走在最前面,朝着她跑过来。

康桥第一次见到自己妈妈以那么一种形象出现在公共场合上,披头散发,肿着一张脸,然后那张发肿的脸猛的往着她凑,嘴巴朝着她一阵猛啃,哭得稀里哗啦的,嘴里说着“康桥,是妈妈不好,是妈妈的错。”

她的妈妈啊,也知道害怕了。

倪海棠的话让康桥脑子晕得更加厉害了,昏昏沉沉中她被接离了霍莲煾的背,之后穿着白色制服的人把她抬上担架。

她被围在熊熊的火光中,在熊熊火光中康桥看到一些她熟悉的面孔:平日里头不待见她们的霍家保安们,姚管家,在电视出镜率很高的斯里巴加湾市警长。

除此之外还有穿着制服的治安警察,一些热心民众,还有穿着皇室制服的警卫队。

目光一一沿着那些人的脸孔,最终落在了霍莲煾脸上,他披着管家给他的毛毯,一脸郁闷的模样。

康桥猜霍莲煾的郁闷应该是这么倒霉的事情怎么给他遇到了,据说他来到这里时森林公园就只有一名值班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就只给他提供了她的去处,于是他不得不自己一个人来到灯塔。

老态龙钟?康桥想起来就想笑,微微勾起的嘴角在看清站在霍莲煾背后的高大身影时收住了。

周颂安也来了,在火光中一张脸写满了焦虑担忧。

裂开嘴,康桥想说周颂安我没事,最终那声周颂安没有叫出口,脑子一黑。

看着她,那个平日里头总是沉默寡言的女孩宛如众星捧月,周颂安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由阶梯形成的隔阂,即使这个女孩一直不被宠爱。

短短几个小时里,整个斯里巴加湾被翻了一个底朝天,电子媒体,警察局,霍家派出的保安,皇室提供的资源,这些资源包括那些人手中拿着的数百只运动会火炬,还有若干资深的搜山队伍,而这些就仅仅来自于那个年仅十五岁叫做霍莲煾的少年的一通电话。

这是周颂安第一次见到霍莲煾,第一眼见到他是他背着他心爱的姑娘。

是的,心爱的姑娘,所有模糊的,不确定因素在这个瞬间无比清晰起来,周颂安喜欢康桥。

在康桥不见了的这几个小时里他的心就一直在揪着,想念,牵挂,煎熬,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什么才叫喜欢。

她终于发现了他,扬起嘴角想对她笑,他想回以微笑,可没有等他完全笑开她就闭上了眼睛,载着她的救护车远去。

他依然和那些人站在原地,数百只火炬燃起的熊熊篝火把这片森林烘托得十分的原始,美少年背着身材瘦小的少女在森林星光火光的烘托下宛如漫画人物,被定额,被烙印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现在,那位美少年已经坐在白色劳斯莱斯上,从车窗印出来的侧脸漂亮得就像是艺术品,这个时候,周颂安在心里没有来由的庆幸着:幸好康桥是讨厌霍莲煾的,康桥讨厌霍莲煾周颂安是知道的,即使她没说。

那一觉也许是很长很长时间,也许是一个眨眼之间,睁开眼睛,周遭一切事物沉浸在纯白色当中,射过来的日光极为刺眼,下意识间康桥闭上眼睛,头还是重重的以至于太过于强烈的光线让她有点作呕。

从散发的消毒水味道中康桥判断出她现在应该在医院房间里。

有脚步声移动着,不轻也不重,之后康桥听到拉窗帘的声音,落在眼皮上的光线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康桥睁开眼睛。

数秒之后,康桥这才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霍莲煾,霍莲煾在这里干什么?

没有等康桥把话问出口。

霍莲煾先于她之前开口:

“没有患难见真情这回事,我还是我,你还是我所讨厌的女人的女儿。”

第43章晋江独家发表(2002-2003)

医院病房布置得极为的雅致,她左腿打着石膏,从电子钟表上判断,这一觉康桥已经睡了有四十几个小时时间。

康桥半靠在床上,霍莲煾抱着胳膊站在床前,一副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的模样,开门见山:

“没有患难见真情这回事,我还是我,你还是我所讨厌的女人的女儿。”顿了顿,加重语气:“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承认这次做得事情比较过分一点,但你得理解我,你妈妈那个晚上的行为真的把我惹怒了,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脚伤和你道歉。”

康桥安静的等待着。

霍莲煾目光往着她左腿打石膏处看了看,迅速移开回到她脸上,淡淡说着:“不过,有些事情我想我是可以改正过来,比如我可以给kevin打电话,让他忘了照片这回事。”

说到这里霍莲煾停顿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康桥继续抿着嘴。

微微敛起眉头,一副她很不识好歹的模样,说着:“别担心那些照片会给kevin心里留下阴影而妨碍你们以后的发展前途,我会把你塑造成为那种在逆境中紧咬着牙关乐观面对生活,心地善良的漫画少女战士形象。”

勾起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淡淡的嘲讽:“听说,男孩子们都喜欢这样的形象。”

这个时候霍莲煾说这些话的语气有多么的不以为然,那么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有多么的嘲讽可笑。

后来的某一天,真的有那种在逆境中紧咬着牙关乐观面对生活,心地善良的漫画少女战士形象的女孩出现在霍莲煾的身边,他对她朝思暮想。

那样的霍莲煾看得康桥很想拿一个大喇叭在他耳边大喊:霍莲煾,你也是一个俗人,而且比谁都俗不可耐。

康桥没有理会霍莲煾的话。

“要我打电话给kevin吗?我保证kevin以后只会更喜欢你,而且要是知道那些照片后面的故事kevin会洋洋自得于他的目光、品味,那家伙在我眼中就一变态。”

然后假如有一天再出现那些照片,那个在精神上有着很严重洁癖的男孩还会继续选择远离她吗?

“你一次不当木头心里是不是不舒服?”霍莲煾身体往着康桥这边更近倾斜,似乎是在观察着她:“还是,其实这个时候你心里已经乐开花了,但碍于你那份少女的娇羞而不敢承认,ok,我就把你的沉默当成是一种默认了。”

话说完之后霍莲煾转过身去,从他动作上看应该是在拨打手机,他嘴里也没有闲着:“我在kevin那里看过你的照片,脸上涂着厚厚的粉,特别傻的样子,所以不要和我说你对他没那个意思。”

“霍莲煾,不要打!”

康桥的话让霍莲煾转过头来,表情写满了疑惑,稍许,挑了挑眉:“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拿这个嘲笑你。”

说完之后,霍莲煾再低下头去,继续刚才的事情,拨打电话。

康桥提高声音:“霍莲煾,不要打。”

霍莲煾停下动作;“为什么?”

“不为什么。”

其实,在那时听到kevin取消行程时康桥心里是松下一口气的,感觉好像又重新找回呼吸了,正因为这样她对于霍莲煾做出的那件事情没有那么的生气。

“你确定。”霍莲煾还是一副不大愿意相信的模样。

康桥点了点头。

耸了耸肩,霍莲煾把手机放回兜里,一步一步往着她走来,停顿,双手手掌撑在床上。

坚持每天早间游泳让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在做这个动作姿态优美得宛如刚刚成年,在林间漫步的美洲豹。

“康桥。”他眼睛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要以为这是握手言和的前奏,你妈妈大着肚子住进我家,摧毁我爸爸和我妈妈的誓约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和你们永远也和不了。”

别开脸,康桥避开霍莲煾的目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样最好。”收起手掌,霍莲煾站了起来:“我永远是我,你们永远是你们,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我也知道一切不关你的事情,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安安静静的不主动惹我,我不会把你妈妈犯下的错误算在你头上。”

说完之后霍莲煾看了一下表:“木头,刚刚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最好牢牢的记在。”

离开时霍莲煾还在康桥的石膏腿上敲了敲,语气幸灾乐祸“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萝卜,还是泡坏的大萝卜。”

康桥看了一眼自己的石膏腿,霍莲煾说对了,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大萝卜。

几分钟之后,房间门重新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倪海棠还有霍小樊,一看到她小家伙眉开眼笑,迅速跑到她面前,瞅着她。

“霍小樊,我有什么好看的?”

霍小樊往着她靠近,抓起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手掌心里,片刻时间过去,从她手掌上透出充满着童真的话语:

“我已经来看你十七次了,我每次来看你你都在睡觉,姐姐,我发现我很讨厌你总是在睡觉的样子。”

努力平缓那股突然忽如其来的情潮,“哦”了一声:“原来霍小樊讨厌姐姐总是在睡觉的样子啊,那好,我以后不会这样子了。”

霍小樊在她手掌里点头,然后乖巧的蹭到她身边的床位上,笨手笨脚的帮她整理头发,这期间,倪海棠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

康桥低声叫了一句“妈。”

那声妈又让倪海棠红了眼眶红,来到康桥身边,倾过身体,把她的头颅揽在怀里,康桥一动也不动。

周遭很安静很安静。

许久,康桥听到倪海棠有些沮丧的声音:“康桥,是妈妈不好,那时,妈妈一定把你打得很疼。”

趴在倪海棠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着。

“康桥,妈妈的性格就这样,明知道不对,可总是管不好自己,康桥,妈妈这样的性格是改不了了,以后…以后,要是妈妈一时间控制不了自己,又做出一些伤害你的事情,记住了,妈妈不是故意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把那些放在心上。”

继续一动也不动的搁在她肩膀上,康桥开口“好。”

话音干落,倪海棠就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捶打她的背部,哭着嚎着“怎么能说好呢?你这个笨蛋,霍莲煾那小子说的对,你就是一块木头,还是最顽固不化的木头,怎么能说好呢?应该说不好,你真是一块木头,都不会生气吗?被人欺负了就应该朝着那些人身上吐口水,用比那些人还要凶上一百倍的语气骂回来,我怎么就生下…”

在倪海棠的嚎啕大哭中,霍小樊也不甘示弱,他企图用他的力量去阻挡倪海棠捶打康桥的拳头,发现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时,索性使起来阴招。

霍小樊去抓倪海棠的头发,一边抓着一边嘴里嚷嚷着:“不许打我姐姐,听到没有,你再打我姐姐的话,我就要讨厌你,不仅要讨厌你,我还要拔光你的头发,放手,坏女人。”

那声“坏女人”霍小樊叫得尤为的响亮,也让倪海棠停顿住,推开康桥,看着霍小樊发愣,然后属于她的那股泼辣劲来了,揪着霍小樊的耳朵:“坏女人说谁呢?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骂谁?你是在骂你老娘,我告诉你,你就是从你口中的坏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小狗崽子。”

那时的倪海棠头发被霍小樊抓乱了,耳环也掉了一只,嚎啕大哭花了她脸上妆容,配上机关枪似的呛声,可把霍小樊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的一幕于康桥来说,是人间喜剧,直把她看得嘴角生出花来,眼里长出了泪。

康桥的腿伤得不轻,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时间送来也许她就变成了长短腿了,这话让康桥想起来有点后怕。

一个礼拜之后,康桥见到了周颂安,房间里的花瓶都插满了花,最终他把他带来的花放在康桥手上。

“我的花和他们的不一样,我的花刚刚从花园剪下来,还沾着露珠呢,喜欢吗?”

康桥点头。

目光从手上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朵离开,猝不及防间康桥看到周颂安的目光直勾勾的,那样直勾勾的目光就紧紧的锁定在她脸上。

那种目光,康桥从来没有在周颂安脸上发现过。

“怎么了?”康桥摸了摸自己的脸。

周颂安还是维持着刚刚的样子,一动也不动,于是康桥再问了一句,这次她的声音大了点。

宛如从某场迷梦中醒来一样,周颂安移开目光,移开的目光落在康桥的石膏腿上,说了和霍莲煾一模一样的话“康桥,你的腿就像一根大萝卜。”

十几分钟之后,康桥坐着轮椅离开房间,轮椅往着医院林间小径深处,周颂安给康桥带来这样的一则消息:他现在多了一个身份,霍莲煾的家教。

之后,康桥知道那件关于发生在霍莲煾身上的糗事,几天前,霍正楷带着霍莲煾一起出席前华商会会长六十大寿,这位前华商会会长给霍莲煾推荐了他们的家乡特色小吃:贡丸。

让人喷饭的事情发生在霍莲煾品尝了贡丸之后,当着很多人的面霍莲煾说出了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谢谢您的睾.丸,味道棒极了。”

全场鸦雀无声。

在鸦雀无声中霍莲煾又说:“请您原谅,目前我的中文不大好,所以,一时之间找不出适合的成语来描绘它的美味。”

这事情传到了新加坡,霍莲煾的爷爷当场发飙,老爷子一通电话打到文莱“马上,给霍莲煾找中文老师,要是敢有任何懈怠的话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