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个孩子声音小小的,小小的唤了一声妈妈。

“妈妈,您能看看我吗?”

无动于衷。

“妈妈,我从小就学习汉语马来语,都是为了这一天。”

嵌在那张煞白脸上的两只眼睛依然固执的看着一个方向,就是不愿意去看那个孩子。

孩子的表情开始有了淡淡的失望委屈,可声音依然带着浓浓的眷恋:

“妈妈,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他们和我说您生病了,所以…”

淡淡的声音打断孩子的话。

“不,吉米,你妈妈的病早就好了。”霍莲煾放开了文秀清。

得到解脱的文秀清一下子就像是一个眼睛失明的人一样,在公园里毫无头绪的乱窜着,最后站在霍莲煾的面前。

“莲煾,我们回家去,你也知道我刚刚来纽约,我认不得路。”文秀清小心翼翼的说着,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霍莲煾衣服。

“不,你来纽约已经八年了,你现在不是十八岁你现在是二十六岁。”

“莲煾,你在说些什么?”文秀清娇嗔着,从声音乃至表情都带有着特属于少女的那种特质。

“文秀清,不要装了,你已经装得够久了。”霍莲煾冷冷说出。

文秀清的脸上呈现出茫然状。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由你来告诉唐小姐事情的真相,另外一个选择是我来说!但在我没有把一切事情说出来之前我得提醒你,我想我话会说得很难听!因为!”霍莲煾加重语气,目光冷冷朝着康桥这边:“介于这里有某个人在场,而这个人对我的不信任让我心里很难受,可我不敢拿她怎么样,但那种情绪肯定会让我的话说得很难听。”

在霍莲煾冷冷的目光下霍晟均扯了扯康桥的手:桥桥,爸爸说的某一个人是指我们吗?

“不,某个人指的是我。”康桥低声回应,避开霍莲煾的目光去看呆立在一边的唐雨萱。

掀开这出大戏幕帘的人此时此刻俨然成为最没有存在感的群众演员,目光从唐雨萱转到文秀请的脸上。

文秀清脸色又白了几分,属于几秒之前的那种少女神态在霍莲煾咄咄逼人的言语之下逐渐褪去。

她紧紧闭着嘴,一动也不动。

“我把你的沉默当成是你放弃了第一个选择,那么,在场的各位你们要听清楚了。”

故意去忽视那道咄咄逼人的视线,目光继续落在文秀清脸上,文秀清一直紧紧闭着的嘴唇开始在蠕动着。

“事情应该从若干年前的一场大火讲起,这场大火的策划者、同时也是纵火者的名字叫做孙丽华,这场…”

从文秀清蠕动的嘴唇迸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尖叫声盖过霍莲煾的声浪。

尖叫声过后是嘶声歇底的控诉:霍莲煾,这件事情和我妈妈没有关系,一切都是你爸爸的错,是你爸爸的错!是你爸爸把我的人生变成一出悲剧。

“是的,的确,是我爸爸的错,我也有错,但这出错误的源头源自于你的妈妈,但一切都是拜你妈妈所赐。”比起之前霍莲煾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如果你妈妈不是因为内心的贪婪而想出那样极端的方法,来制造我和你之间的所谓机会,那么这场错误,也就是你口中的悲剧是可以避免的。”

“我外婆从小就告诉我有奉因果循环,不良的动机最终会结出恶之果,你妈妈会那样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都是因为你,所以…”

“霍莲煾,你这是在说我是自作自受吗?”文秀清从表情乃至说话语气都像是失控的列车。

“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霍莲煾淡淡说着:“这些年来我也在尽我的能力弥补我之前因为任性对你所犯下的错误,我得告诉你住在疗养院的一切开销都来至于我,我也给吉米找了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不然以你这种性格在纽约现在要么不是变成下水道的一堆白骨,要么现在真的就住进了疯人院。”

“霍莲煾,非要说得那么难听吗?不要忘了!”文秀清声音凄厉:“我什么错事也没有做,我凭什么得到报应?”

“这话你应该去和霍正楷和你妈妈说,而不是对我说!”淡淡的语气加重,冷得就像是坚冰。

瞬间,文秀清就像是一艘被卸了帆的船,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和支撑点。

“离开迈阿密之前我已经和你的很清楚了,我也和你道歉了,你也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文秀清,你已经装疯卖傻八年了,其实,你心里也累了对吧?你也在想念当初被你遗弃的小生命吧?”

文秀清没有再说话,她的眼眶里开始有了朦朦胧胧的东西。

霍莲煾牵着那个叫做吉米的孩子的手来到文秀清面前,这次文秀清没有选择避开目光。

“你觉得你是遭受了报应,可我并不这么认为,也许这是上帝给你的一份礼物,也许这份礼物最开始出现时让你心里很排斥,但我相信时间终将会告诉你,这是一份特殊的、可遇不可求的礼物。”

霍莲煾的目光落在康桥的左手边的,看着站在她左手边的那小小的身影,声音温柔:“我相信,那个时候你会感恩。”

文秀清的目光追随着霍莲煾的目光,停顿,最终回到那个叫做吉米的孩子脸上,缓缓的,缓缓的伸手。

手指小心翼翼的去触摸那个孩子的头发。

“妈妈。”那个孩子轻声唤着,脸去贴文秀清的脸。

霎时,文秀清泪如雨下。

“文秀清,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你带着吉米回文莱,你妈妈过几年就出狱了,到那个时候,你们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吉米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会帮你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文秀清带着那个叫做吉米的孩子走了。

离开之前文秀清来到康桥面前,深深的看着她。

她说:

“我是周五出生的孩子,小时候,我到修道院去玩,从英格兰来的修女给我唱了他们国家的民谣,我记得其中有一首民谣提到周五出生的孩子心地善良,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牢牢的记住要当善良的人,可事实上,我发现要当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很难,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我还是让我不善良的一面暴露了出来。”

“还记得八年前的那通电话吗?你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听来了,可我故意装作没有听出了,我还猜你肯定会打来第二通电话,然后我就和黛西说我最近被一个电话吓坏了,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理所当然了。”

“其实,那个时候霍莲煾已经和我说明了一切,可我不承认一直以来文秀清是康桥的影子,我假装没有听到,假装听不明白,而孩子…”

“孩子和霍莲煾没有半点关系,学姐,对不起。”

说完了对不起之后文秀清朝着康桥深深的鞠躬。

看着她的孩子,她声音温柔;“从此以后,我会一点点去学习当一位真正善良的人。”

就这样,文秀清带着她的孩子离开了,后来康桥听到文秀清带着她的孩子回到了文莱,从此以后,康桥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周五出生的孩子。

公园里,就只剩下康桥和霍晟均,唐雨萱和霍莲煾。

康桥拉着霍晟均的手维持着之前的那种姿势,唐雨萱干干的站在那里,戴在头上的礼帽已经拿在她手里,她正在装模作样的整理礼帽上的蕾丝。

而…

而霍莲煾正在朝着他们走来,从表情乃至走路力道都呈现出一副好像要把她眼珠子抠出来的样子。

康桥站直身体,霍晟均仿佛也感觉到来自霍莲煾身上的怒气,小小的身体挡在康桥面前,一副“妈妈不怕,我来保护你。”

霍莲煾站停在他们面前,眼睛紧紧盯着康桥,嘴里叫着霍晟均。

“霍晟均,你走开。”

“爸爸,你要干什么?”

“你也看到了,刚刚你妈妈无缘无份的用画册砸我,而且砸的力气很大。”

“不,爸爸,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爸爸,您不要生气。”

听听,晟均小王子都把“您”搬出来了。

说完之后,霍晟均手一指,指向了唐雨萱:都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吗?”霍莲煾再狠狠的盯了康桥一眼,弯下腰去。

“是的,绝对是她的错!”霍晟均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出。

第126章(2014-2015)晋江独家发表

公园里的四个人形成了三比一的那种状态,那个一的人正在整理礼帽的蕾丝,整理完之后礼帽重新戴回她头上,红艳艳的看起来就像一朵鸡冠花。

戴完礼帽之后唐雨萱耸了耸肩,朝着霍莲煾挑眉:“莲煾,原来你还有过这样一段复杂的情史,听起来比电影剧本还要精彩。”

“是吗?”霍莲煾淡淡的应答着。

“还好结果不错。”耸了耸肩,唐雨萱看了一眼天色:“我和朋友约好了去喝下午茶,你要不要一起去,带上你的太太也可以。”

“不了。”霍莲煾摇头。

唐雨萱做出了再见的手势,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往公园出口走去,在身体即将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霍莲煾叫住她。

停下脚步,侧过脸来,唐雨萱笑得性感迷人:“改变主意了?”

“不。”霍莲煾抱着胳膊:“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车子因为违规停车几分钟前被拖车公司拖走了,来时我顺手给这里管理员打了一个电话。”

康桥往之前唐雨萱停车的地方看了一下,那里已经不见红色法拉利的踪影。

霍莲煾的话并没有让唐雨萱多恼怒,她依然维持着美丽的仪容。

“你的包电话都放在车里吧?”霍莲煾看似好心问了一句。

霍莲煾的话成功让唐小姐低低咒骂出声来。

“这里很难叫到车,最近的公车站距离这里有1.5英里。”霍莲煾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唐家甜心从来就不坐公车,她觉得公车到处都是细菌,那么,这样一来你就得再走半英里路。”

一边说着霍莲煾的目光一边往着唐雨萱的高跟鞋瞄了瞄,自言自语:两英里,十公分的鞋,够呛。

这下,莲煾少爷的话终于把唐家甜心惹恼了:“霍莲煾,不劳你费心。”

耸了耸肩:“这话说得对极了,我忘了唐雨萱还有最致命的武器,那就是美貌,以你的姿色搭一下顺风车、或者是借一部手机应该没问题,多的人愿意为你效劳。”

霍莲煾话锋一转,语气从刚刚的调侃转换成警告:“之前我曾经和你说过,不要打电话去骚扰她,等会,你回到家就会知道,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没有半点玩笑成分。”

“没有那些黑金卡、钻石卡、兜里一分钱也没有的唐家甜心到时候还会有多少人和你做朋友?多少人愿意花那些嘴功夫去夸奖你的美貌?不过我觉得目前最会对你造成困扰的是那些品牌经理催款的电话,听说你最近定了大批时装珠宝,还有车。”

霍莲煾!唐雨萱扯下头上的礼帽,礼帽就要往着霍莲煾脸上砸,扬起的手被霍莲煾半路拦截:“我只会让一个女人砸我的头,但这个女人永远不会是你。”

康桥想,也许她现在需要找一样东西去遮挡唐雨萱的视线,现在唐雨萱看她的目光大约已经可以构成了激光枪的威力了。

霍莲额继续说着:“我很好奇,让你变乖的时间会是一个礼拜?十天?还是半个月?雨萱,你说我要不要鼓动□□公司针对这这个事件开出赔率?”

“霍莲煾!”唐小姐再次呱呱大叫。

这会儿,莲煾少爷好像忽然间失去兴致一样,随着他手的松开唐雨萱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几步之后才勉强平衡住身体。

平衡住身体的人花容失色,表情哀怨,仿佛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随时随地可以留下眼泪来。

“好了。”霍莲煾语气开始不耐烦了起来:“唐雨萱,你其实在心里很清楚,你那些对男人们惯用的伎俩对于我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奉劝你以后见到我时自动绕道,我认识不少墨西哥人,他们告诉我唐家甜心在墨西哥的几位大毒枭佳丽名册上占据到排名前十的位置,你也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还有他们玩女人的手段,把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快递给他们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唐雨萱,这次可不要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霍莲煾的话让唐雨萱的一张脸微微泛白。

笔直的身姿踩着十公分高跟鞋往着公园出口。

这个时候,霍晟均悄悄的移动到霍莲煾身边,一大一小形成同一战线,背对着康桥面对这公园出口。

唐雨萱已经走到台阶那里,十公分的高跟鞋往下,然后,踩了一个空。

那一大一小爆发出了笑声,大的笑声淡淡的,小的笑声十分夸张,不约而同的扬手,一大一小的手掌贴在一起,发出了脆生生的声音。

而康桥则是站在那里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那只手下意识被康桥甩开,近在咫尺的脸微微敛起眉头。

“这个时候还不相信我?这个时候还在怀疑吗?”霍莲煾提高声音:“要不要我去弄一份dna鉴定?”

康桥垂下眼帘。

提高的声音开始恼怒了起来:“你错你还有理了?嗯?”

垂着的眼帘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小小的身影正仰着头看她,表情充满了困惑:“桥桥,爸爸不是帮忙你狠狠的教训了狐狸精吗?虽然爸爸的一些话我听不懂理解不了,但总体来说我觉得爸爸打了一场漂亮站,你怎么还不和他说话?桥桥,你应该把手给他。”

康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霍晟均的期盼目光下主动去握住霍莲煾的手。

回去的路上,霍莲煾问康桥:“还记得那个叫做麻生的日本人吗?曾经找你要过电话被你拒绝的那个日本人,那家伙有点变态,他喜欢那种很瘦瘦小小的女生,我爸爸投其所好。”

文秀清孩子的爸爸就是霍莲煾那位叫做麻生的日本朋友,在霍莲煾离开迈阿密的那个晚上,霍正楷让人用药迷晕了文秀请,然后把文秀请送到当晚在另外一条游轮上庆生的麻生的床上。

之后,文秀清被麻生囚禁了两天。

两天之后,文秀清若无其事回到纽约,三个月之后文秀清发现自己怀孕,那个时候霍莲煾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之后他报警,麻生还有那两名对文秀清下药的人被逮捕。

“那时,我爸爸以为我和文秀清在一起,他觉得用那样的方法可以让文秀清知难而退,而他可以置身事外。”

由于文秀清那个时候身体状况极为糟糕,在医生的力阻之下她只能选择把孩子生下来。

怀孕那段期间文秀清的精神状态已经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当孩子生下来时文秀清选择了屏蔽部分记忆,屏蔽记忆也成为了文秀清逃避现实的方法。

她选择让自己留在十八岁,而那个孩子就变成了她和霍莲煾生的孩子,她把孩子不在她身边幻想成为孩子被坏人夺走了,而霍莲煾一直不出现是因为他去找孩子去了。

介于文秀清的精神状态,霍莲煾把文秀清生下来的孩子寄养在一家华人家庭里,数年后,文秀清妈妈的案子随着一些新疑点的出现被重新调查,数个月调查取得的新证据推翻了之前的自卫杀人判定,种种证据证明那是一起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

再数个月过去,文秀清妈妈杀人罪罪名成立,获刑十二年。

午后阳光折射在车窗玻璃上,在风里头跳跃着,一闪一闪的,往事随着文秀清带着那个孩子离开的背影在那太阳底下仿佛变成了心头的一缕叹息。

无关爱也无关恨,仅仅剩下是那春逝时站在枝头下淡淡的惆怅感,摸不着触不到,心里却是头空空的。

车镜里印着她的模样,微微侧过头去她的脸更加清楚的印在了镜子里,伸手,手指轻轻触自己的眼尾。

嗯,开始有了第一缕细细的纹路了。

再侧过脸去,康桥就看到坐在后车座上紧紧挨着保姆坐着的霍晟均,晟均小朋友,不,是晟均小王子一双眼睛滴溜滴溜转动着,灵活的眼珠子就像那上等的纳豆。

那是她的晟均,和她的小樊有着纳豆一样眼睛的晟均。

长时间的注视惹来小家伙的警觉,眼睛又在滴溜滴溜的搜寻着,最后他们的视线在镜子里交叉,小家伙迅速摆出一副很臭美的表情:

被我逮到了,我想一定是我这张脸太漂亮了,每天看我很多次的桥桥开始不好意思了,所以用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看我。

眼神在传达着:桥桥,你说我猜得靠谱吗?

眼神在回应着:靠谱,靠谱极了。

只是,晟均,霍晟均,你什么时候才肯把“桥桥”改口为“妈妈。”

要知道,妈妈等得嘴巴都长了。

搁在眼角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之后那只手一直强行握住她。

“霍莲煾,专心开车。”康桥低声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