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

两个人早上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各做各的事情,中午午休初栀也没心情吃东西,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等她回过神来一抬眼,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

萧翊应该也去吃饭了,走的时候没有叫她。

直到下午三点半,之前一直直系带着她们两个的主管走过来。

办公室里一片忙碌又安静的情景,主管走过来,轻轻敲了敲初栀的桌角。

初栀第一反应是,今天一整天心不在焉事情没做好,被抓包了。

她抬起脑袋来,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姐。

初栀她们主管叫赵玫,是个比较典型的职业女性,今年三十岁出头,保养得很好,平时人温温柔柔,很是好说话。

此时却面容严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跟我过来一趟。”

看起来不太高兴。

初栀有点云里雾里,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跟着出去。

市场部几间小会议室,初栀被赵玫领着进了最里间的一个。

一进去,她愣住了。

市场部除了赵玫以外的两个主管全都坐在里面,萧翊也坐在旁边,她一推门进去,他抬起眼来看着她。

赵玫先进去,平静地冲她招了招手:“坐。”

初栀有点忐忑,

她拉开萧翊旁边的椅子,人刚一坐定,赵玫拿了两份广告策划书给她,微微扬着下巴:“这个是上次你们两个人的策划,我们都看了一下,你自己来看看。”

初栀有点紧张,她虽然知道最后是两个里面取最优,但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会议,她还以为是直接回告诉她结果的。

初栀吞了吞口水,翻开了第一本。

是她自己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无比熟悉,初栀看了一遍,放到一边去,拿起第二本。

她从来没见过萧翊的策划书,但是萧班长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就成绩优异,每个学期都拿奖学金的那种。

再加上他实习经验也比她足,初栀其实心里也根本没底,只能做的时候尽力做到最好。

她深吸了口气,翻开第一页。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除了她在看,其余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初栀一页一页翻过去,脸色越来越白。

萧翊的这份广告策划,从创意到思路,渠道组合,媒体媒介的选择等等,大致的方向跟她一模一样。

初栀猛地抬起头来,侧头看着旁边的萧翊。

他此时也正看着她,又无奈又惊讶的样子。

初栀把策划方案合上,也已经明白叫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广告策划这种东西,尤其是创意,是完全个人的东西,一模一样只是巧合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更何况,她的大方向,他是知道的。

她毫无保留的,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想法,都跟他说过。

萧翊。

他们做了三年的同学,认识第一天的事情仿佛还近在眼前。

她还记得少年穿着绿色的一身迷彩军装,笑得羞涩又干净,对她说你好,我叫萧翊,高中的时候跟你是校友。

此时,少年已经长成男人,穿着整洁的衬衫,完全意料之外的无辜表情看着她。

赵玫十指搭在一起,眼神平静:“看完了?”

初栀没说话,抬起头来,张了张嘴。

“这件事情我之前已经叫了萧翊过来问过了,我想听听你这边怎么说。”

初栀整个人还是懵的,她愣愣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我也不知道……我是自己做的……”

赵玫笑了:“谁都没说这个是别人给你做的。”她转过头来,“萧翊?”

萧翊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想到,我之前是跟她说了一点经验什么的,也就在公司里,不少同事都看到了,但是我们俩也是大学同学,我是觉得互相帮帮忙是应该的,也挺好。”

初栀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仿佛从身体各处全部涌上头顶,然后冻结成冰。

她手指冰凉,整个人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脸色都没变。

初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赵玫点点头,转向初栀:“这两份策划方案我也都看了,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其实从质量上有一点经验的人也都看得出来,叫你过来主要还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初栀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惊慌又无措,急得想哭,又硬生生憋回去了,眼睛微微睁大了:“可是这个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努力写了,我改了很多遍,写了好久,我也——”

我也跟他说过的呀。

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这样。

怎么在做了这种事情以后,还能那么坦然又无辜的恶人先告状,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样子。

初栀吸了吸鼻子,强压下眼泪,声音里却忍不住带上了一点哭腔:“我没抄袭,这个策划方案我写了很久,这个是我的想法的……”

赵玫无动于衷:“可是你的这份虽然idea创意都很好,也看得出对产品认真了解了,却还是依然有很多漏洞和粗糙的地方在,而萧翊的,除了一点点不太成熟的小瑕疵,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各个方面都很好,”赵玫顿了顿,“更何况,萧翊早了你三天交。”

初栀哑口无言。

她连解释的办法都没有。

她根本就没办法解释。

小姑娘小小的一只,安安静静缩在椅子里,一张漂亮的小脸惨白,大眼睛里含着泪。

旁边一位男主管有点看不下去,叹了口气:“其实你很聪明,学习能力也强,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公司也不是会只因为这一次的结果就真的定下让你们谁走谁留,毕竟也只是实习期而已。”

初栀低低垂着头,倔强的咬着嘴唇,硬生生的憋着,不让泪水滚下来。

不是的。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她一直知道萧翊成绩好,又努力,她根本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做这种能赢过他。

她只是想,就只是想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而已。

可是发生了这种事,她连证明自己的办法都没有。

恐怕她刚进来的时候的紧张,在其他人看来,也只是做贼心虚。

初栀闭上了眼睛,泪水挂上睫毛,啪嗒啪嗒砸在会议室光洁的桌面上。

会议室安安静静,只有那个男主管还在继续说话,说些什么,初栀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猛地站起来,抬手抹掉眼泪,哽咽又清晰:“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你们就凭借着他比我早交了几天,比我的更完善一些就可以随便断言这份策划的核心是我偷来的吗?这么武断就能够随意下定论,那贵公司也确实没有什么待下去的价值和意义。”

她吸了吸鼻子,手撑住桌边努力站稳,看着坐在对面的几个人,

“这份广告策划是我第一份真正的策划案,每一个字都是我用心写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的东西,偷来的即使包装的再好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我之所以努力做不是因为我想赢,而是因为我想做到我能够做到的最好水平,”

她浑身都在抖,整个人气得眼前一阵一阵白,却依旧咬着牙强忍着想要夺门而出的欲望,努力地保持着思路清醒,冲着对面几个人低低鞠了一躬,一字一字道,“十分感谢这段时间大家对我的照顾,也确实是让我受益匪浅,学到了很多不止专业上的东西,我一会儿就去填辞职表格。”

她说完,头也不回走出了会议室。

*

初栀的动作很快,出了门直接去找HR填了表格。

HR依然是面试她的时候那个,初栀填表格的时候一直哭,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砸,那HR小姐姐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工作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了啊,别哭了。”

初栀觉得自己习惯不了。

她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在学校的时候关系很好的同学,一旦牵扯到实际利益就会变成这样。

而前段时间,他还在跟他说实习只是学习而已,结果不重要。

他就那么想赢,想到即使昧着良心做这种事情。

她抽抽噎噎地抹掉脸上的泪,将表格递给HR:“我永远都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出了人力资源部,初栀回办公室整理东西。

她只呆了不到一个月,东西不多,整理起来也很快,一些她自己的东西装好,穿上外套出了公司。

正是上班时间,电梯里人不多大家大多行色匆匆,手里拿着文件忙自己的。

冰冷的金属盒子一层一层降下一楼,初栀低垂着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哭得肿肿的眼和狼狈的样子。

冬天白日短,北方尤其,四点多的天已经见黑,一出了写字楼,冷风呼啸着灌过来,她围巾没缠好,被鼓得一圈一圈的。

初栀站在大街上,有点茫然。

公司在市中心,永远热闹繁华的地段,周围全都是高档写字楼,玻璃幕墙映出落日余晖明霞。

初栀才发现刚刚自己那么低的埋着头根本就是多余的,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忙碌奔波,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眼睛是不是又红又肿,没有人关心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为什么哭。

初栀往前走了两步,口袋里手机一阵一阵的响。

她动作机械地接起来,没开是谁打过来的,也没说话。

陆嘉珩的声音依旧和往常一样,低沉轻缓,尾音柔软多情。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咬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的模样。

他只叫了她一声,“初初。”

初栀脚步停住了。

“陆嘉珩……”她哽咽着叫了他一声,声音发哑,低得几乎听不清楚。

电话那边,陆嘉珩安静了。

初栀突然想起之前和陆嘉珩吵架的时候,她大言不惭地说的话。

她其实做的一点也不好,她又笨又没用。

明明是自己的东西,自己的架构,别人却能够做的比她更好。

明明是她自己的创意,却连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本事都没有。

她熬了那么多通宵,看过那么多产品资料,每一个字几乎都能够背下来。

那是她所创造的,描绘出来的第一个独立世界,她却连保护它都做不到。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过了。

那种委屈,那种被污蔑的耻辱,那种无力感,那种不服输。

“陆嘉珩……”

街道上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汽车探照灯拉出带。

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得到了依靠。

初栀拿着手机,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站在街口嚎啕大哭。

第62章 六十二块

程轶人到的时候,初栀还蹲在街口哭鼻子。

她手机甚至就那么大咧咧地丢在地上, 靠着街边角落行道树旁边蹲着, 脑袋上蒙着条围巾, 低低垂着,看不见表情。

程轶麻利的下车, 放缓了步子走过去, 犹豫了一下,蹲在初栀面前,小心地叫了她一声:“栀子妹妹?”

初栀抬起头来。

她眼睛哭得有点肿,红红的, 湿漉漉的,脸上还沾着一点没擦干的泪水。

程轶愣了愣。

他原本还在外面玩, 人才刚到酒吧,就接到陆嘉珩的电话。

他当时的语气和声音听起来让程轶觉得, 如果他不马上去,下一秒陆嘉珩就会直接从天而降宰了他。

程轶刚端起来的酒杯推了,人站起来往外走, 就听着他那边机场的广播声。

程轶愣了:“你他妈在哪呢?”

“机场?”

“你现在要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到市区, ”陆嘉珩言简意赅,“地址你问林瞳,应该就是她实习公司附近,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实习。”

程轶愕然:“你不是连她身份证号都恨不得倒背如流吗, 怎么她实习在哪里你都不知道?”

陆嘉珩沉默了一下, 语气里有少见的不耐:“你怎么废话这么多,赶紧去,随便找个地方坐坐,等着我过去,别让她一个人呆着。”

程少爷认命,觉得自己认识这么个发小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小的时候要给他背锅,长大了以后还他妈要负责接他妹子。

既然都已经回来了,自己的妹子就不能自己来接吗!

程轶觉得自己简直是陆家最忠实的奴仆,最称职的司机,鞠躬尽瘁,任劳任怨,死而后已。

结果一看见初栀,他也有点懵逼了。

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但是实在没见过兄弟家妹子哭,还是捧在手心里那种。

程轶像个没跟小姑娘接触过的未成年少年,无措又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哄是不哄?

和软妹怎么相处?

就这么任由她哭一会儿陆嘉珩来了会把他打死的吧?

可是软妹到底怎么他妈哄?

程轶觉得陆嘉珩真是牛逼,这个恋爱能一谈谈这么久,要知道他们以前也都是买个包解决问题的选手,实在不行再加一个。

程轶纠结了一会儿,看着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一样的小姑娘,小心翼翼道:“外面冷,先上车?”

初栀哭得直打嗝,磕磕巴巴叫了他一声程学长。

程轶哭笑不得:“先上车吧。”

初栀抹了抹脸,人不动。

程轶无奈:“你要是不想上也行。”

初栀摇了摇头,苦兮兮地看着他:“程学长,我腿麻了。”

程轶:“……”

*

初栀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慢吞吞地站起来上了车。

程轶根本不知道车子要往哪开,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馆下了车,顺手给陆嘉珩发了个定位。

咖啡馆里暖洋洋的,装修的小资又复古,晚上正好是下班时间,人不少,古典乐悠扬。

初栀饿坏了,她连午饭都没吃,点了个巧克力松饼,一块红丝绒蛋糕,开始狼吞虎咽。

此时她已经缓过来了,只眼睛仍然红红的。

程轶坐在她对面,手里捏着杯咖啡:“慢点吃,阿珩一会儿就过来了,到时候让他带你去吃好吃的。”

初栀愣住了,捏着叉子切蛋糕的动作一顿,仰起脑袋呆呆的看着他:“什么?”

程轶也愣了:“他没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