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条都没有。

拥有的只是一堆烂如残渣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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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母站在客厅里尽情咆哮一通,她只静静聆听,最好还给乔母倒杯水,淡淡地说:“妈,我会好好对乔楠。我们会很幸福。”

乔母怔怔地看着她,哗地就惊天动地地恸哭起来。

哭完了她把她送下楼,体贴地为她叫车,看着她走。

对乔楠只字不提。

乔舒安慰她:“我妈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她忧虑几天,也就接受现实了。要是你抓紧有孩子的话,她对你可就哪看哪好了。”

陈霖微笑,“那好吧,为了她老人家,我努力点。”

乔舒赞叹:“现在的你可比从前可爱多了。”

陈霖说:“呵,那时候鬼缠身。”

不顺利不被祝福的一段地下情,让她看什么都不顺眼,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结果呈现出来的,便是一个咄咄逼人、不通情理的老女人面目。

乔楠改变了她。

她端起盘子,“走吧,过去烤肉吃。”

乔舒欢呼:“最好不过。”

她爱吃肉,怎么吃也胖不起来。最为安筱所羡慕。

她专心致志地向陈霖学习烤肉,肉至五成熟便忙不迭地自己先往嘴里送。

陈霖好笑,“我给客人们送去。”

乔舒说:“好。”

反正她烤的也不好看,不太上得了台面,干脆自己消灭了事。

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人在身旁说:“吃独食嘴巴会生疮的。”

她吓了一跳,回头正迎上周臻书颇有趣味的目光。

她顺手塞一块到周臻书的嘴里,嘴角含笑,神情俏皮,“哪哪哪,给你吃!”

周臻书顺势抓住她的手,笑,“今晚跟我睡吧,我给你讲两个故事。”他眨眨眼睛,“而且保证免费!”

乔舒抬起脚,瞄准他的膝盖就踢过去。

他惊叫一声,抗议地嚷:“喂!”

乔舒扬扬眉,“怎么着?”

周臻书看着她的眼睛,别过脸笑,“没什么。”

乔舒说:“老实交代,这两天有没有跟36D勾三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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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臻书不假思索地答:“有。”

乔舒明知道肯定有,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坦承,一时间只觉得下不来台,于是紧紧闭嘴不语。

周臻书拿过肉串,也跟着像模像样地烧烤起来,“她离婚,打算回国定居。”

乔舒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说,意欲回来与他重拾旧情吧。

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肉串被烤得焦糊也不自知。

周臻书眼疾手快,抬高她的手,叫道:“喂!”

乔舒抬起头来看他,心中无比悲凉。

她其实没想过这种结果。

她竟然对他动了心。

她掉过目光,轻轻甩开他的手,突然间笑容既礼貌又生疏,“我会小心的。”

周臻书目光犀利,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略微走近一点,轻声说:“别多心。”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乔楠已在叫他,“臻书,过来一下,给你介绍个朋友。”

周臻书只好匆匆走开。

乔舒觉得气闷。

他分明话中有话。别多心。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是想要告诉她,他与36D是清白无辜的,她不用对此产生怀疑。

不一会儿,手机响,是安筱。

安筱在电话里显得有点烦躁和焦急,“她不见了!”

乔舒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地问:“谁不见了?”突然间心念一转,惊惶起来,“佳佳吗?”

安筱说:“不,不是佳佳。佳佳她妈,黄蕾蕾。”

.

乔舒松口气,“啊!”

“昨晚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对我说,许可对她,更多的只是怜悯。如果说曾经有过迷失,那也不过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安筱说,“我今天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是昨天晚上近九点钟。护士说,当时她说气闷,想下楼走走。但一走,再没回来。”

乔舒疑惑,“她想告诉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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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筱叹息,“她已经说过了,希望我能原谅许可。”

乔舒只觉得滑稽。一个小三,恳求正室原谅老公的出轨,并且能够善待她与情人的私生子。噢哟,说起来都觉得绕口。

安筱叹息一声,“突然间,我不恨她了,真的。”

真的,对一个即将失去生命的年轻女人,即便她曾经在自己的婚姻里扮演过不光彩的角色,但对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场全心付出的爱情。细想起来,这短短的一生,她至少爱过了。

安筱怅然地想,如果换了自己,也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离开吧。不想让爱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消瘦似纸片,疾病会让光彩与美貌全然消失,再深的柔情又怎敌得过病患的残忍?她应该也在害怕,怕离开的那一天,只给他留下最惨不忍睹的一面。

安筱在睡梦中接到许可的电话。安筱也不是不诧异的,他们俩竟然能如此同心协力地寻找他们婚姻破裂的始作俑者。

结果是,黄蕾蕾走了,悄无声息地。

她什么也没带走。

不,不对,她甚至留下了一张存折,余额竟然有二十万。许可喃喃问:“她怎么有这么多钱?”

他表情不像作假,那么就意味着这些钱,不是他给她的,至少不是全部。许可的收入不算高,工资卡上的余额从来不超过六位数。这样的男人,真论起来,靠金钱包不下二奶,只能用感情,用唇舌,或者尚可以收获一丝私情。

安筱苦恼之极,“舒舒,你说,我要怎么去憎恨她?”

乔舒沉默一会,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筱说:“佳佳需要照顾,我今天就搬回去。”

乔舒低声问:“你原谅他了吗?”

安筱回答:“并不。”

她挂了电话。

乔舒觉得累,最近她总是觉得累。她独自走到角落的太阳伞下,躺倒在躺椅上,睡意袭来。

一觉醒来发现太阳伞移了一个位置,恰好把傍晚的暮光遮挡住。乔舒心念一动,向人群望去。打牌的仍旧在打牌,聊天喝茶的也照旧,陈霖已经在准备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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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周臻书却不见人影。

乔舒情不自禁地微微支起身,寻找他的身影。

突然有人在身后笑谑地说:“是在找我吗?”

回过头,恰好看到周臻书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拿着香瓜,乔舒失笑,“我不知道你的手还可以做这些。”

周臻书说:“我的手,它应该做些什么?”

乔舒答:“签字,弹钢琴。”

周臻书不赞同地摇摇头,“最重要的一点你忘了说,它还可以拥抱,可以抚摸。”

他的声线很低,在渐次笼罩下来的夜色里显得无比暧昧。乔舒立刻涨红了脸,啐他一口,“讨厌!”

周臻书微笑地凝视她,“有专家说,如果女人说,你走开,那意思就是,你不要走。如果女人说,不要。那意思就是,要。如果女人说,讨厌,那意思其实就是,喜欢!”

乔舒抬抬腿,虚张声势地朝他踢踢,叫:“我去帮忙嫂子。”

她逃得似小兔,心跳得似小鹿撞。

晚餐照例热闹喧嚣,几个男人一开始还保持着一点矜持和风度,酒至三巡,渐渐地热情奔放,越喝越多,气氛也更热烈。

陈霖给乔舒使个眼色,乔舒心领神会,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陈琳说:“我出去一会儿,待会儿你哥问起,你帮我说一声。”

乔舒有点疑惑,“去哪儿?”

今日乔迁新居,无论如何算得上他们俩的大日子,她却要抛下一干客人独自外出,不能不让人心内存疑。

陈霖笑了笑,说:“放心舒舒,陈霖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过去的那些,我理得干干净净,绝不是他。”

乔舒不由得红了脸,为自己的小人心腹,也为自己,并不能像她那样,干净利落地对待旧爱新欢。她心里羞愧,开不了口。

陈霖说:“是她。那个女孩,她约我见一面。”

乔舒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说:“不。别去。”

陈霖微微皱起眉头,“她说半小时后见不到我,就会跳入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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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舒嗞地轻蔑一笑,“神经病。不用理她,让她跳去。我就不信她真敢跳。”

陈霖微微仰起头来,出神地凝视着窗外,良久才开了口,“我小的时候,父母亲常常吵架,每次一吵架,我母亲就嚷嚷说,她要去自杀。她装模作样地喝过农药,装腔作势地割过腕…到后来,我爸也腻了,我母亲再使这招,他就装聋作哑,不当回事。然后有一天,我妈真的自杀了…就在他们耳鬓厮磨了近一辈子的床上。我爸差点疯掉。从那时起,他就沉溺于酒精,每天都是醉醺醺地打发日子,我母亲去世还不到两年,他酒后开车从山路坠崖,尸骨无存。”

乔舒听得毛骨悚然。

陈霖说:“所以,我必须得去见她。”她拍拍乔舒的手,“不过就是让她骂两句发泄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唇角露出一丝自嘲地微笑,“又不是没被人骂过。”

乔舒只好说:“那你尽早回来。”

陈霖点点头,脱下手上的橡胶手套,换上鞋子,悄悄闪出门去。

男人们酒足饭饱,嚷着要打麻将,乔舒眼看着周臻书被赶鸭子上架,推到了牌桌前。她有点不放心,站到了他身后。周臻书看到她,犹似抓到了救命草,期期艾艾地说:“我不怎么会玩这个啊。”

乔舒笑眯眯地,“恭喜你啊,你的手又多了一项技能。”

周臻书听了,微微眯缝起双眼,附和着答道:“嗯,也对。”

乔舒说:“最多不就是输钱。周老板,不差钱!”

男人们起哄起来:“说得好!最多不就是输钱嘛,又不是要命!来来来!”

周臻书无可奈何。

乔楠随口问:“舒舒,你嫂子呢?”

乔舒说:“她有事出去一下。”

乔楠也不以为意,“哦”了一声。

但陈霖很久也没回来。乔舒开始收拾屋子。周臻书眼见她一个人在忙,恰巧放个大炮,顿时输掉十二指,他趁机站起身来,嚷:“输惨了输惨了,你来!”

他身边的人立刻顶将上去,周臻书趁机走进来帮忙乔舒。

乔舒正在擦地,看到他走进,头也不抬,“有话对我说?”

周臻书蹲下身来,抢过她手里的抹布,有板有眼地擦起地来。乔舒看呆了,叫一声:“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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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臻书模样认真,额前的发低垂下来,几乎挡住了他的眼睛,乔舒情不自禁地说:“头发长了,该去剪剪了。”

周臻书牛头不对马嘴,“我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我的手,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乔舒几乎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在说什么?她头发蓬乱,裤脚半挽,衬衣随随便便地在小腹前打个结,手上还湿漉漉的,哪里是听这种情话的时机?

而且,这话,这是周臻书说的吗?原来,他也会说甜言蜜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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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情不自禁地渐次泛起泪水,乔舒吸吸鼻子,“你赢了。”

你赢了,我愿意相信你,即便你可能说的不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