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举反面教材全解上一章:第 2 章
  • 科举反面教材全解下一章:第 4 章

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萧英出手还是非常大方的。

“是。”萧景铎应诺,他本该就此退下,可是脚上却没有动作。萧景铎抬头快速地看了萧英一眼,发现父亲还是那般随和慈爱的模样,萧景铎一狠心,便将驿站的事情说了出来。

“父亲,儿子怀疑,有人欲对母亲不轨,甚至在药里给母亲下毒!”

萧英的眼神闪了一下,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波动,仅是淡淡地追问:“哦?此话怎讲?”

萧景铎将驿站的事情说了出来,从他发现药被调换,到用狗试验,再到去厨房查看药渣,俱都和盘向萧英托出。

艰难的童年大大锻炼了萧景铎的处世能力,他清楚地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下毒一事怎么说都没问题,但是与祖母和父亲身边侍女相关的事情,却一个字都不能提。

萧景铎说完后,满怀期待地等待父亲做出裁决。然而萧英的反应却非常平淡,他反而追问:“你懂得药理?”

“说不上懂得,只是会背一些常见的方子罢了。”在父亲面前,萧景铎不敢自大,谦虚地推拒着。

萧英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这回事了,你先下去吧。”

萧景铎见父亲对自己关怀备至,于是便满心以为父亲会对母亲遇害一事大动肝火。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这样轻描淡写地就掀过这一章。萧景铎皱了皱眉,还想说话:“父亲…”

“行了。”萧英比出一个停止的手势,神色平淡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不要再管了。”

既然父亲都这样说了,萧景铎再多不甘也只能咽回肚子里。“遵命,儿告退。”

等萧景铎走后,萧英盯着晃动的烛火,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他愿意承认萧景铎,却并不代表他会承认萧景铎的母亲,儿子和女人自不能同日而语。萧英和赵秀兰婚前并不相识,成亲后没多久,他就离家投军了,所以算起来,萧英和赵秀兰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几天。

为了一个不甚熟识、出身不高,甚至连相貌都很一般的女子,就牺牲掉侯府的夫人之位,也未免太过可惜了。

他不放心将赵秀兰留在老家,一来这样会授人以柄,二来他害怕赵秀兰闹出什么事来,而将她带到长安也有诸多不便,若被吴家知道就更不好了。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赵秀兰在上京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旅途颠簸,一个弱女子因病而亡再正常不过,而且赶路途中,许多痕迹自然而然就会消失,甚至都不用他去善后。为此,他按捺着思家之情,在秦王受命攻打涿郡的时候,没有派任何人同去探望。如果被军中同僚知道他在老家有家室,那就棘手了。

可惜了,赵秀兰怎么就活着来京城了呢?萧英伸手去挑倒伏的火芯,心中不无遗憾地想着。路上雪兰没有成事,接下来再动手,就要困难的多了。

萧景铎一入府就被侯爷叫去,姐妹们躲在马车里,艳羡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萧玉丽放下帘子,有些吃味地说道:“亲生的和隔房的就是不一样,这才刚进府,大兄就被伯父叫走了。”

萧玉芳说道:“那可不是,阿父对你和对萧玉芒,这能一样吗?”

“我还没见过大伯父呢,不知道大伯父长什么样。”萧玉丽艳羡地看着侯府的摆设,压低了声音和姐姐说道,“大姐,你说侯府里的这些东西,以后是不是都归大堂兄了?”

“我看多半是。”萧玉芳也露出羡慕的神色,心中再一次想道,如果她是大房的女儿就好了。

可惜,她只能想想,所以萧玉芳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搁下,她反而动起萧景铎的主意来。

听侍女说大伯父现在只有大兄这一个儿子,而且看方才的情况,大伯父也格外看重他。萧玉芳如果想在侯府里活得好,不再什么东西都被萧玉丽这个奸贼拐去,那么萧景铎对她的态度,就尤为重要。

直到从高寿堂退下,萧玉芳都在思索如何讨好萧景铎。高寿堂的富丽让萧玉芳大开眼界,她们姐妹三人都在偷偷摸两边的花瓶玉器,听雪兰说,高寿堂是侯府最尊崇的院子,只有祖母才有资格住,萧玉芳感到丧气,这么多好东西,都不是她的。

她们又被摆弄了一通晨昏定省的礼仪,好容易折腾完了,雪兰这才放女眷们出门。

萧玉芳性子老实,被人当提线娃娃一样摆弄也毫无脾气。虽然家里人多说她这个性子会吃亏,但是萧玉芳却知道,很多时候不一定叫得响的才是最厉害的,闷不做声的老实人反而咬人最狠。萧玉芳这个老实人跟着母亲退下时,就敏锐地发现大伯母赵秀兰不见了。

就连二房三房的人都守在高寿堂给祖母行礼,为什么大伯母这个正经侯夫人却不见踪影?萧玉芳察觉出不对,但是她闷闷的什么也没说,顺从地退下。

高寿堂。

雪兰扶着萧老夫人坐下,一个湖蓝色衣服的侍女轻轻停到雪兰身边。雪兰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周围都清理干净了?”

“是,二娘子想要偷听,被我送回去了。”

萧老夫人露出尴尬的神色:“萧玉丽这个妮子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的事。”雪兰没有在意,只是轻柔地说道,“老夫人,侯爷喜事在即,这才忙着接您过来。我们赶路着急了些,不敬之处请老夫人谅解!

“没事。”萧老夫人大手一挥,不在意地说,“大郎要娶妻,就是刀山火海,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来。大郎好不容易出息了,当然要娶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

雪兰露出笑意,纠正道:“老夫人,我们的新夫人可不是官家小姐,人家是世家女,堂堂清河吴氏的女儿。世家的门第声望连当今皇族都比不上,我们侯爷能娶到吴家女,乃是天大的福气呢!”

萧老夫人听不懂雪兰的话,她的新儿媳不是大官的小姐?世家和官家有什么区别?但这些老夫人都不关心,她只知道雪兰和萧英都说好,那么这门亲事就是极好的,所有阻碍她儿子娶高门媳妇的人和物,都要被无情扫开。

雪兰和萧老夫人都没有提及那个失去踪迹的原配,在她们心里,萧家长媳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能在死前享受一把荣华富贵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其他的,着实不是她一介农妇该奢望的。

萧老夫人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雪兰,那你说,铎儿要怎么办?”

“大郎君是侯爷的子嗣,自然是我们府中的主子,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雪兰道,“大郎君以后会和那位分开住,反正郎君现在也不算大,等过上几年,这些事情早就忘了。而且大郎君聪明伶俐,等他长大些,他会明白侯爷的苦心的,有一位世家出身的母亲,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最后,雪兰像是为了说服什么人一般,再一次重复道:“侯爷这是为了他好。”

“对,都是为了铎儿。”萧老夫人跟着喃喃。

萧老夫人停顿片刻,突然用力地闭住眼,低声说道:“这几天,你继续给她送药吧。这次换成慢性的,虽然耗时长些,但好歹不会惹人疑心。”

“奴明白。”雪兰也低声应承,“上次是我们思虑不周,这才被大郎君看出端倪来。这次我们一定处理的干净利落。”

“好。”老夫人点头,她又想起了那个一向柔弱的妇人,虽说她不喜大儿媳,但好歹赵秀兰和自己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十年。一想到活生生一条人命要在她手里断送掉,老夫人就会感到心悸。路上雪兰曾背过众人,偷偷和萧老夫人转述萧英的意思,老夫人虽然犹豫,但无疑她绝对向着自己儿子,何况老夫人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赵秀兰配不上萧英。

于是没多久,老夫人便同意了雪兰的计划,在驿站给赵秀兰下毒。可惜百密一疏,毒杀计划竟然毁在萧景铎一个半大孩子手里。

雪兰还在和老夫人说下慢性毒的具体细节,言谈间,赵秀兰的生死便已经被定下了。此时被带到偏院的赵秀兰还不知道,她的命已然不再自己手中了。

生死一线中,屋外忽然响起一个急促的喊声:“大郎君来了!”

第6章 决裂

萧老夫人和雪兰正在肆意决定赵秀兰的生死,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守在屋外的侍女看到来人,慌得手抖了一下,连忙抬高声音示警:“大郎君来了!”

雪兰脸上的表情猛地一震,她和萧老夫人对视一眼,都打住话题,警惕地看向门口。

大郎君不是被侯爷叫走了吗,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造访?

萧景铎从书房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母亲。那日在驿站虽然他警醒的快,但赵秀兰还是喝了一口毒药,何况赵秀兰本来身体就不好,这几天她越发病歪歪的,虚弱的连走路都困难。

再说,给母亲下毒的凶手还没有抓到,萧景铎怎么放心让母亲一个人住。可是萧景铎在侯府里找了许久,几乎每一个宽敞些的院子他都走遍了,但还是没有找到母亲。

萧景铎不敢用这些小事打扰父亲,于是只能来高寿堂寻老夫人。雪兰时常跟在祖母身边,整个侯府的调度都由她负责,雪兰一定知道母亲的下落。

萧景铎快步走进高寿堂的时候,无端觉得气氛很奇怪。

他压着心中的异样,给老夫人行礼后,就直入主题:“祖母,我母亲住在何处?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她。”

雪兰和老夫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意外的神色。雪兰本来坐在榻上,此时她直起身,带着笑意柔声道:“郎君,你是我们定勇侯府的小主子,身份尊贵,哪能和其他人同住一院?以后你会有单独的院落,身边的随从奴婢也是不能缺的,再不可像原来一样随意了!”

说着,雪兰就想下来牵萧景铎的手:“郎君许是还未见过宁远院吧?宁远院以后就是大郎君的住处了,位置就在侯爷的书房后面,奴早就派人去收拾了。来,奴陪您去宁远院看看…”

萧景铎轻轻侧过身,避过了雪兰的手,雪兰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萧景铎在人前竟然这样不留情面。她哪里知道,萧景铎已经把她认定为毒害赵秀兰的帮凶,笃定萧英不会轻易饶她,如何还会给她留颜面?

看到萧景铎对雪兰态度不好,萧老夫人怒了:“铎儿,你做什么呢,还不快和雪兰赔不是?”

萧景铎却置若罔闻,坚持询问道:“我不想去看什么院子,母亲还生着病呢,我要去见她。”

萧老夫人为难地皱起眉,她偷偷看了雪兰一眼,指望雪兰给她出主意。雪兰站在萧景铎背后摇了摇头,老夫人了悟,于是严厉起神色说道:“你多大了还黏着母亲?你母亲我们会安排,你现在赶紧跟雪兰回去!”

萧景铎突然感觉到不对,他的目光警惕起来,在老夫人和雪兰身上梭巡了一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母亲?她怎么了?”

老夫人的眼神可见的慌乱起来,刹那间都不敢和萧景铎对视。雪兰暗道一声糟糕,她没料到这位郎君的警惕性居然这样好,她连忙补救道:“夫人当然好好的在院子里休息呢,如果郎君不信,奴这就带你过去。”

雪兰挥手唤来小丫鬟,让她将萧景铎带走。萧景铎随着丫鬟出门时,又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祖母和雪兰表现奇怪,而父亲的态度也不咸不淡,萧景铎心里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但他不愿意往深里想,他们一家刚刚搬到长安,他刚刚见到阔别九年的生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萧景铎一路都在拼命说服自己,然而当他站到偏院门口时,他的心重重一沉。

“我母亲就住在这里?”萧景铎回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带路丫鬟。

丫鬟想起雪兰的吩咐,连忙低下头,瑟缩着说道:“夫人身体弱,需要静养,雪兰姐怕侯府里来来往往的人打扰夫人养病,这才特意将夫人安置到清静地。”

萧景铎静静地看了丫鬟一眼,伸手推门而入。

院子里处处都是衰草,花坛里还竖着篱笆,只是早已荒芜。萧景铎走进院子里时,还闻到一股许久未住人的霉味。

和老夫人居住的高寿堂比起来,这里简陋的可悲,哪里像正妻待的地方?萧景铎心里团着一股无名之火,快步朝屋里跑去。

赵秀兰斜倚在凭几上,正捂着嘴清咳,听到推门声,她慢半拍地抬起来。目光触及到来人,赵秀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铎儿!”

“母亲。”萧景铎走到母亲身前蹲下,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领他过来的那个丫鬟还在门口催促:“大郎君,你该回去了。明日侯爷要考校你的学识,你得早点回去准备。”

“你见到你父亲了?”赵秀兰露出笑意,“他愿意亲自考你学问,可见是满意你的。快回去吧,今日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莫要惹你父亲生气。”

“母亲!”萧景铎突然拔高声音,而赵秀兰还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怎么了?”赵秀兰轻轻问。她知道大户人家都很讲究,儿子不能和母亲同住,害怕和女眷厮混长了,会磨灭了男儿气概,所以萧景铎另外其他院落,赵秀兰觉得非常正常。

萧景铎心中无奈,他的母亲性子软,脑子也转得慢,居然到现在还没看出雪兰和祖母包藏祸心,如此萧景铎更不放心让母亲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于是萧景铎回过头,以十分随意地口吻说道:“母亲生病了,身边不能离人,我陪母亲住在这里,你先回去吧。”

小丫鬟愣了一下,这才听懂萧景铎在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张大嘴:“郎君,可是侯爷…”

“父亲那里我会去说。你回去通报雪兰,就说我心意已决,不要再来劝了。”

小丫鬟为难地咬着唇,站在门口没有动。萧景铎挑起眉,道:“还不走?”

丫鬟这才委委屈屈地退下,一出门,她便拔腿朝高寿堂跑去。

带路丫鬟走了,分拨来伺候赵秀兰的侍女秋菊才敢进门。她先对萧景铎行了一礼,低头问安:“奴婢秋菊,见过大郎君。”

一个十三四上下,穿着绿色窄袖衣衫的小丫鬟站在门边。

“嗯。”萧景铎点点头,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就是来照顾我母亲的侍女?这几天我也会住在这里,我去把厢房收拾出来。”

“郎君不可,怎么能让您来动手…”

萧景铎擅作主张后,老夫人派了好几拨人来劝他,都被他打发走了。然后第二天,原本说要考校他学问的萧英也没有出现。

萧景铎对此并不意外,忤逆父亲,自然要付出代价。虽然他很想亲近父亲,但是母亲的危机尚未解除,他自然要留在这里护着母亲。

说来好笑,萧景铎才九岁,明明该由赵秀兰这个做母亲的来保护儿子,但是偏偏在他们家是反过来的。赵秀兰这么多年都稀里糊涂地活着,到现在都没想通驿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儿子会替她拿主意。

萧景铎问了秋菊,才知道这个荒凉偏僻的院子叫清泽院。这个院落一如它的名字,凄清的不行。

清泽院里虽然只有秋菊一个奴婢,但秋菊话不多,办事也麻利,所以脑子不太灵光这些小瑕疵,萧景铎也就忍了。

萧景铎不止一次暗中猜测,秋菊恐怕是在不知觉的情况下得罪了人,这才被排挤到母亲身边了吧。

萧景铎嘱咐了秋菊好生照看母亲后,自己就出了门,想到街上给母亲买药。

然而萧景铎对新家的构造还不算熟悉,他绕了许久,都没找到通往府外的侧门在哪里。

穿过回廊时,萧景铎看见几个下人搬着东西往府内走,他心中一喜,知道这些必是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的仆人,问问他们,就知道该怎样出门了。

萧景铎连忙从回廊上跑下来,想去追方才这些人。还没等他跑近,就听到其中一个人说:“侯爷办喜事,可忙坏了我们这些下人。听说新夫人是世家女,你说等夫人过门的时候,会给我们这些跑腿的发多少赏钱?”

父亲娶妻?萧景铎如遭雷击,愣怔当场。

“这我哪知道!不过吴家是一百多年的大家族,还有清河崔氏做靠山,连皇族都要看世家的脸色,吴家的娘子来做我们的主母,以后的日子肯定舒坦。”

“侯爷真是结了一门好亲…”男仆正要感慨一下定勇侯的好运气,就听到一个急促清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们回过头,看到一个剑眉星目的郎君站在假山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这个漂亮的小郎君还一步步向他们走近:“你们刚刚说,定勇侯萧英要娶亲?娶的是正妻吗?”

两个男仆都笑了:“那当然了,清河吴家的女儿,还能让人家做妾吗?”

“可是他明明已有正室!”

“侯爷有正房?”男仆看了同伴一眼,费解地挠头,“我记得这些年侯爷未有婚配,身边只有一个妾室啊。”

萧景铎心中的怒火直接冲上脑门,他重重转身,飞快地朝书房跑去。

“这位小郎君是谁,莫名其妙的…”两个下人还在疑惑地咕哝。

萧景铎一口气冲到前院,路上掀翻了好几拨侍女,他砰地一声推开门,双目灼灼地看向正座上的那个人。

萧英和妾室商议府中的事,突然门猛地被撞开,正在磨墨的卓莹被惊得尖叫一声,失手打翻了墨汁。萧英立刻皱眉,不悦地看了卓莹一眼。

卓莹立刻伏倒认罪:“奴一时失手,请侯爷恕罪!”

萧英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抬头朝门外望去。

萧景铎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位女子的身份。萧景铎心中讽刺地想,原来下人口中的妾室是这位,所以他的母亲连妾都轮不上,只能活生生地消失吗?

被儿子撞到这一幕,萧英还是略有尴尬,他挥手,示意卓莹退下。

卓莹什么都不敢说,膝行着退下坐塌,然后迅速离开,出门时,她还贴心地替萧英将书房的门掩上。

等屋里只有父子二人时,萧英也露出威严的神色来:“进长辈屋时横冲直撞,这就是你的规矩吗?”

听到“规矩”二字,萧景铎只想冷笑:“父亲抛弃原配,另娶高门女子,这就是规矩?”

“放肆!”萧英重重拍了下桌子,惊起许多浮尘。“什么人教你这样和父亲说话的?你简直被赵氏纵得无法无天,再不管教,迟早要辱没了我定勇侯萧英的名号!”

“对,你是开国功臣,你是当朝侯爷,那我的母亲呢,她是你的发妻啊!”萧景铎也抬高了声音,声声控诉,“她辛辛苦苦为你守了十年,还将我养育到这么大,你就忍心这样负她吗?”

萧英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萧景铎:“这是为父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你立刻回去抄家规二十遍,今日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等吴氏入门后,你和她好好学学世家规矩。名门世家吴氏之女,才有资格做侯府的女主人,做你的母亲!”

“呵。”萧景铎冷笑,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仿佛才看清他一般,“对啊,堂堂定勇侯,自然只有高门女才配得上。你现在身份不同往日,我们这些不光彩的存在,自然都要抹杀才好。”

萧英双眉竖起,彻底被萧景铎大不敬的话语激怒,然而萧景铎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继续问道:“你想如何罚我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安置母亲?贬妻为妾还是干脆毒死?”

“放肆!”萧英怒喝。

萧景铎却真正看清了自己渴慕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这个人心中只有名利权势,亲缘和良知根本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认识了萧英薄凉的真面目后,萧景铎也彻底绝了天然的慕父之心,干脆利索地和他划分了界限:“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现在没有能力替母亲主持公道,也不想关心你到底娶谁,但是你最好知道,无论你怎样逼我,我也不会叫其他女人母亲。”

“任何人,都不会!”

字字掷地有声,萧景铎说完,又看了萧英一眼,就决然地扭头出去了。

跨过门槛前,他突然停住身子,带着莫名的笑意,侧过脸对萧英问道:“父亲,你找到驿站里对母亲下毒的恶贼了吗?”

萧英脸色铁青,目光如刀地瞪着这个逆子,绷着嘴角不说话。

“我猜自然没有。”萧景铎正好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不小心漏入屋内的阳光铺在他轮廓鲜明的侧脸上,而另一半脸却还隐在阴影中,半明半暗间,他精致的面容竟显出些许妖异来。“不过此事不必劳烦父亲了,无论这个凶手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我绝对会,亲手将此人绳之以法。”

第7章 心寒

萧景铎从萧英的书房出来后,还是觉得愤懑不已。

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快步朝后院走去,走廊两旁的侍女想给他问安,但她们看到他的脸色,都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再不敢说话。

等萧景铎走回清泽院附近时,他听到院内传来萧二婶的声音,他心道一声“不好”,连忙朝院里跑去。

秋菊正怯怯地守在院门前,看到萧景铎,她含泪说道:“郎君,夫人她…”

萧景铎抿紧了唇,越过秋菊,朝正屋走去。

房屋内萧二婶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哎呦大嫂,你怎么住在这么磕碜的地方啊?你不是侯夫人么,怎么住处连我都不如?”

“哦对了”,萧二婶捂住嘴,发出恶意的笑声,“我差点忘了,你已经被表兄休掉了!”

朴素的矮桌上,赫然放着一封休书。

赵秀兰泪如泉涌,帕子都被打湿了,她不想再听萧二婶说下去,可是萧二婶却不依不饶地要将她的伤口挖开了踩。“要不是母亲偶然提起,我都不知道你已经不是萧家的人了。生了个好儿子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替别人养儿子,我都听母亲说了,过两天新夫人就要进门。到时候,不光侯夫人之位不属于你,就连你的宝贝儿子,也要叫其他人母亲!”

“你住嘴!”赵秀兰捂住耳朵,凄厉地嘶吼道。

看着赵秀兰这个样子,萧二婶简直快意极了。谁让当初定亲时赵秀兰捷足先登,抢了她长媳的位置?现在赵秀兰的侯夫人之位又被其他人抢了,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萧二婶简直想仰天大笑,她得不到的东西,赵秀兰也别想拿到!

“怎么了,你现在无名无分,还不让人说了…”萧二婶还要再奚落几句,却听到一个冷淡到让人生寒的身音从身后响起,大白天的无端让人打颤。

“闭嘴,离开我母亲的院子。”

萧景铎逆光站在门口,萧二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还是被他的架势骇住了。萧二婶暗暗骂了声妖孽,萧景铎这个样子,怎么像是来索命的厉鬼一样。

萧二婶心里发慌,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离开太没面子,她正不知该如何时候,就听到萧景铎似乎是忍无可忍地怒吼了一声:“出去!”

这下萧二婶不再讲究颜面了,她腿肚子发软,但是这一点都不耽误她溜走,等逃一样跑到院子里后,萧二婶还是觉得放下不这口气,她用力甩了甩手帕,阴阳怪气地道了声:“晦气!麻雀就是麻雀,不要妄想飞上枝头,不然就算飞上去了,也受不住好东西!”

说完,她赶紧扭着腰走了。

高寿堂内,老夫人和雪兰也在谈这件事情。

“你说老二家的去赵氏那里闹了?”老夫人抓着雪兰的手,着急地问道。

“是。”雪兰柔柔说道,“二夫人…也太急了些。我们和吴家婚期在即,如今正是紧要的关头,断不能闹出任何风浪来。”

“我懂你的意思,大郎曾经娶妻的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要瞒着吴家。”老夫人见自己的侄女闹出这等丑事,她也颇觉难堪,“我会好好管教这个蠢货的,等她回来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雪兰轻轻笑了,并没有阻止,而是继续给老夫人捶腿:“其实吴家知道也无妨,毕竟大郎君还在府里住着呢,那位也好端端活着,新夫人迟早都要知道。贵族联姻都讲究结两姓之好,侯爷娶吴家女是为了抬高侯府门第,吴家同意侯爷的提亲亦是投石问路,在皇室容家面前卖个好。这桩婚事远不是一两个人愿意不愿意的事,这是吴家,甚至崔家的指使。要不然,眼高于顶的世家怎么会和庶族许婚?”

“什么庶族,我儿可是侯爷!”短短几日,老夫人就听不得逆耳的话了,她不悦地说,“大郎人长得好,又能带兵打仗,谁嫁给我儿都是高攀了!”

雪兰只是笑笑,不置可否。老夫人撒完了气,还是没忍住问起她一直想不通的那个问题:“雪兰,为什么要给赵氏写休书,直接把她降为妾不是更好吗?”

“这哪儿能成,贬妻为妾,徒二年。侯爷以后还得在朝中做官呢,哪能留下这等污点。”雪兰回答。

“那…”老夫人还是觉得心里不安生,“那这样,大郎算不算是停妻另娶?”

之前老夫人接触的都是市井人家,自然不知道纳妾的诸多规矩,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明知家里有妻室的情况下还向其他人提亲,这是要被县衙处罚的。萧英已经娶了赵秀兰,虽然赵秀兰配不上现在萧家的门第,可是毕竟,那也是正妻啊。

雪兰抿唇笑了笑,用极温柔的语气说道:“所以侯爷才要给赵氏写休书啊,不然就犯了停妻另娶,虽然事实上确实是。但只要不闹到外面,这件事出了咱们家就再无人知晓,那不就成了?日后就算有人问起来,我们也可推拒到赵氏身上,就说侯爷早就给她写了休书,和吴家的婚事是后来定下的。这件事情的真相,休妻和娶妻具体的时间先后,只要我们不说,还会有谁特意扒出来,与开国功臣定勇侯较真呢?”

萧英打定主意要歪曲事实,钻时间差这个空子,至于休书上的时间,他早已托人到官府打点妥当。萧老夫人虽然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还是感到不放心,她幽幽叹气:“如果赵秀兰死了就好了,哪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雪兰也感到遗憾,进京路上是最好的时机,可惜被萧景铎识破了,她们本来打算回府后再动手,结果萧景铎却执意和赵秀兰一起住,倒让她们没有动手的时机。而且这位小郎君看起来对医理颇有见解,雪兰不敢再用药做文章,只能选了最笨的法子,休妻。

高寿堂陷入寂静。良久后,萧老夫人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说,铎儿会不会怨我们?”

“怎么会呢,一边是被休弃的平民生母,一边是如日中天的侯爷父亲,郎君不会这样笨的。”

“那以后铎儿要怎么办?”

“新夫人愿意认,那就把大郎君记到夫人名下,算作嫡子。如果新夫人不愿意…那就只能说大郎君是侯爷留在老家的孩子,虽然成了庶出,但是我们又不会薄待他,和嫡子也没什么差别,大郎君不会在意的。”

清泽院。

萧景铎背着手站在冷风中,许久未动。

秋菊悄悄站到萧景铎身后。

“母亲还在哭?”

“嗯,奴怎么劝夫人都不听。”

萧景铎仰起头,看着蔚蓝高远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样茫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夕之间,父亲变了,祖母变了,他身边的亲人全部变得面目可憎,令人脊背生寒。

驿站的时候,如果不是萧景铎懂得药理,恐怕赵秀兰已经命丧途中了。毕竟按照寻常人的想法,良药苦口利于病,听到赵秀兰抱怨药苦,多数人都会劝她将药喝下去,会有谁能想到药苦是因为被下了毒?萧景铎无比庆幸自己多少懂得些医理,这才将母亲从鬼门关里救回来。

可是闹到最后,真正下毒的元凶,居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无心无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连发妻都可以抛弃。那我这个原配嫡子该怎么办呢,是当作生母不明的庶子养着,还是干脆杀了以绝后患?”

秋菊想不出来,她只能沉默。

前朝嫡庶悬殊极大,南方还稍微好些,但北方许多大族对庶子庶女极为苛刻,“妻使妾如婢,嫡待庶若奴”的现象十分寻常。后来连年战乱,男丁不断消耗,再加上如今有官员上奏批驳这等风气,请求朝廷取士不论嫡庶,庶脉的地位才稍微好了些。

然而无论嫡和庶的地位到底如何,从前的萧景铎都没有在意过。因为他是嫡长子,是承嗣子,是一个家族中天然的胜利者,他会善待他的弟弟,所以并不关心外界对庶子到底是怎样的看法。但是世事可笑,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担心自己的身份问题了。

由嫡变庶,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