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王妃的宴席上见到了孔小姐,这一见面,哎呦喂,老身可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出色的姑娘,心中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这才冒昧上门来,孔校尉可别见怪。”

姜氏话里话外的逮着孔小姐夸赞,另一头孔校尉被夸的心花怒放,一袋儿也不谦虚的拍着胸脯说道:“别的不说,我家大丫头样样都好,要人才有人才,有相貌有相貌,说管家就能管家,再没有可以挑出毛病来的,哎,就是我这个爹上不得台面。”

感情他还知道自己拖累了女儿,这会儿脸上也露出几分无奈来,要知道钱家那小子那么不禁打,钱家的人那么小心眼儿,他肯定会——背着人偷偷的套麻袋啊,没得还耽误了女儿好几年,一想到这事儿,他就恨不得再把那钱三揍一顿。

不过这会儿,一想到章元敬年纪轻轻就是状元郎,并且不及弱冠就是关山的知府,孔校尉就觉得女儿这几年也没有白等,就那坐吃等死靠着家里头的钱三,能比得过一表人才,还被王爷青眼有加的章元敬吗,尤其是昨日一战,让孔校尉更喜欢这个未来女婿了。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说的就是孔校尉这样的人,厌恶前女婿的时候,直接把人的腿打断了,这会儿觉得新女婿满意了,就看哪儿哪儿都觉得好,还有一种蜜汁自信,觉得自己当年退了钱家的亲事再正确不过了。

郎有情妾有意,孔校尉和姜氏简直是一拍即合,顺畅的不像话,一反昨日要嫁女儿的担忧不安,孔校尉笑容满面,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别的不图,就图她以后过的顺遂,别的不说,有王爷作保,我是相信章大人这人品的。”

章元敬都不知道镇北王爷在这位面前说了什么话,这会儿连忙说道:“孔大人,称呼在下元敬即可,无需这般客气。”

孔校尉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也别叫什么大人了,叫我一声叔叔就是。”

章元敬自然也跟着笑:“孔叔。”

姜氏在旁边乘热打铁,笑着问道:“孔家老爷,若是合适的话,隔日我便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如何,若是有什么该注意的,你也尽管提出来,能办到的,章家定会办到。”

孔校尉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老安人,安人,元敬啊,哎,老夫是个男人,也知道男人那点事儿,但我就这么一个姑娘,自然要为了她着想,别的都不重要,但她嫁过门之后,三年之内,你可不能纳了小。”

这话落下,姜氏和章元敬的脸色不变,孙氏倒是微微皱眉,暗道这孔家是不是太霸道了些。但没等她开口,姜氏已经笑着说道:“这个你且放心。”

章元敬更是拱手说道:“孔叔,在下并未有纳妾之心,请您放心。”

甭管章元敬说这话是真是假,但有章家的承诺在,孔校尉到底是为女儿求得了几年保障,不怪他多想,当年令芳她娘不就是多年无所出只得一个女儿,最后郁郁而终的吗,他后来想通了,想明白了,但是也晚了,自然不想这个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

谈妥了这事儿,孔校尉就没其他要求了,双方拍板了隔天就派人上门提亲,到时候定亲就放到年前,成亲就放到年后,章元敬和孔令芳都不小了,可不能再等了。

谈完之后,孔校尉亲自把章家的人送了出去,一拍脑袋就往后院走,昨日问了闺女也是乐意的,这会儿他得去报信儿去,就说章家铁定得上门提亲不是。

第140章 雁归来

关山的秋收原本就略晚一些,这会儿秋收过后, 要赶在年前定亲的话, 时间就有些赶了, 不过显然的, 不管是章家还是孔家,都不觉得有必要拖到明年。

回到家中,姜氏和孙氏已经忙不迭的开始准备起来,娶媳妇要收拾的东西可多了,这会儿,姜氏忍不住感叹起来:“哎,早知道该把家里头的东西都带来。”

当年跟孟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 一些要用的东西都差不多准备好了, 但后来孟家退亲, 姜氏觉得晦气也就没带。这会儿说归这么说,其实真让她用的话,她心底估计还不乐意。

章元敬走了几圈,发现自己再一次成了局外人, 除了试衣服, 其余事情压根不用他插手。

被姜氏嫌弃毛手毛脚之后,章元敬摸了摸鼻子,直接走到了前头,比起处理家事,他还是更乐意处理公务,毕竟这才是他在行的事情。

一走过去, 却见李子俊站在门口,看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眉宇之间都是打趣。

章元敬笑着走过去,挑眉问道:“师兄这幅表情是做什么?”

李子俊微微叹了口气,忽然笑着说道:“一眨眼的功夫,咱家平安就长大了,记忆中你还是小孩子的模样,没想到这会儿都要成亲了。”

章元敬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充分表达自己的内心之情:“我说师兄,您才比我大了七岁吧,用得着一副看着我长大的口气吗,不知道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

李子俊却道:“我怎么就不是看着你长大了,哎,小时候一口一个师兄的孩子去哪儿了。”

说完这话,他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看到姜氏和孙氏的忙碌,他想到自己娶徐氏的时候也是如此,家里头父母不远千里赶到了京城,一番舔犊情深,最后却被辜负了。

但是很快的,李子俊就甩开了这些思绪,提议道:“章奶奶和章婶准备的,是代表章家,元敬,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让那孔家姑娘安安心。”

章元敬对此毫无经验,一听这话倒是也觉得有道理,试探着问道:“要不去银楼打一个特别的首饰,到时候做定情信物?”

李子俊却提议道:“这个也好,不过有一个更好的,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不如为兄陪你出城一趟,猎一对活雁回来。”

古代人定亲有以大雁作为定亲礼的习俗,男方纳采用雁之时,纳采用雁日期要赶在“迨冰未泮”的正月中以前,因为到了二月就将正式举行昏礼。

大雁是“情挚”的典型:母雁失去公雁,或公雁失去母雁,再不会去另寻新偶。雁作为两性之间稳固关系的象征。不过大雁是野物,活的大雁更加难得,民间多是以鹅来替代。

李子俊这么一提,章元敬倒是也真的往心里头去了,一想,章家家底单薄,肯定是比不得在关山盘踞多年的孔家,要知道孔校尉作为镇北王爷的心腹,当年打进匈奴王庭的人中就有他,别的不说,当年那些将领搬空了王庭宝库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要表示自己的诚意,银钱这方面很难超越,还不如另辟蹊径,而大雁就是最好的礼物。

章元敬一想,勾住李子俊的脖子笑道:“多亏师兄提醒,走,咱们师兄俩出城一趟,为这次的定亲加一份好礼,走走走,现在去打时间刚好。”

这边章元敬说干就干,等一对活蹦乱飞的大雁随着定亲礼送到孔家,孔校尉一看倒是乐呵起来,笑着说道:“这章元敬挺对我胃口,再稀奇的东西,都不如用心来得好。”

帮着收彩礼的,乃是孔校尉妾氏赵氏,她是进门最早的妾氏,也是当年孔小姐的亲娘主张抬进门的,后头还剩下了孔家的庶长子,这些年来也是她帮着孔令芳管家。

镇北王妃虽然是长辈,但到底是王妃,不可能样样事情都由她来亲自操办,孔校尉自己是个粗心的,但好歹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女儿自己做,这才把赵氏拉了出来。

赵氏性秉恭顺,却是个十分细心的,将彩礼一样样收好之后,才过来问道:“老爷,这对大雁是不是送到大姑娘屋子里头去,也好让人精心照料着。”

孔校尉摸了摸胡子,哈哈笑道:“得了,我亲自送过去吧。”

赵氏先送了孔校尉出门,这才回来整理礼单,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个女子扭着腰走了进来,看了看地上的箱子就压低声音说道:“姐姐,这章家也太寒酸了,这不是瞧不起我们大小姐吗,瞧着都没点像样子的东西。”

赵氏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那个女人,淡淡说道:“噤声,惹恼了老爷,我可救不了你。”

想到孔校尉的怒火,那女人哆嗦了一下,但一想到之前孔校尉拿出来的嫁妆单子,她还是有些怨气的说道:“姐姐,你一门心思为了大小姐着想,她可没有把我们生的那几个崽子当弟弟,不然的话怎么会带走孔家大半的家产,她不过是一个出嫁女,以后孔家还不得咱们的小子当家,这凭什么,老爷也太偏心了。”

孔家是只有孔令芳一个姑娘,但却有三个弟弟,且三个弟弟都是不同的妾氏所出,孔令芳亲娘过世之后,孔校尉心中悔恨,一直觉得是自己想要儿子,这才让妻子郁郁而终,倒是收了纳妾生子的心思,这些年来对几个妾氏也冷淡的很。

不止如此,孔校尉生怕几个儿子跟女儿不亲,自小就把他们带在身边教养,这些年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营房那头,数十年下来,几个儿子跟自己的亲娘不太亲近,又被孔校尉带着一门心思的敬爱大姐,让几个妾氏咬碎了压根也毫无办法。

说到嫁妆,赵氏不是不心疼,孔校尉不打算娶继室,将来孔家很可能就是三个儿子分,孔令芳带走的多了,她儿子的就少了。

但赵氏承孔令芳亲娘的情,并不愿意在这些地方动手脚,再者,她就算是想也毫无办法,看看那几个被打发出去,如今不知道流落到哪里的妾氏就知道孔校尉的态度了。

“你若是想不开,那就自己去跟老爷说,别在我面前嘀嘀咕咕,听了烦心。”赵氏说完,也不管那女人难看的脸色,直接拿着礼单起身走了。

她虽然恭顺,却不是个傻子,想要把她当刀子使唤可不成!

孔校尉大步大步往后院走,打仗方面,他确实是有一手,但是后宅的事情就有些糊涂了,不然当年也不会让正房夫人郁郁而终,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但粗心归粗心,孔校尉如今也知道处理这些事情的诀窍了,反正他就是宠爱女儿,谁说女儿的坏话那就是贱人,直接揍一顿,实在不行打发出去就行了。

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在内宅一样适用,不管留下来的那些是不是自愿,但表面上对孔令芳都是恭恭敬敬的,生怕被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孔校尉还未进门,孔令芳已经迎了出来,看见那笼子里的大雁微微一愣,随即脸颊染上了一丝丝红晕,显然这个聪慧的女子已经知道大雁为何而来。

孔校尉一看,心中倒是忍不住痛惜起来,自己养了快二十年的闺女,翻年就再也不是孔家人了,方才的喜悦慢慢散去,孔校尉将大雁放下,又说道:“芳芳,你自小就没让爹操过心,这次婚姻大事就交给爹吧,放心,爹一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

孔令芳眼神微微一动,看着孔校尉期待的眼神,鼻子也有有些发酸,她笑着说道:“爹,我放心,很放心。”

爹很疼自己,即使有时候做事情冲动了一些,也都是为了自己好,这一点孔令芳从未怀疑,就如当年钱家退婚之后,她也没有因此怨过孔校尉。

孔校尉微微一叹,伸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发,但一看女儿已经是大姑娘了,只能又把手放下了,他觉得自己满肚子的话,但这会儿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行了,这两只大雁你好好看顾这,有啥事儿就来找爹。”

等孔校尉离开,孔令芳才有时间去看那对大雁,可以发现,这对大雁在被送过来之前是打理过的,也不知道章家用了什么法子,看起来特别的精神。

孔令芳的贴身大丫鬟叫香云,这会儿凑过来看了看,笑着说道:“小姐,章家公子愿意为了您去猎大雁,可见心里头是有您的。”

虽说是奉承话,但孔令芳听着却还是高兴起来,她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人,虽然只是见过两面,那人俊秀的样子却已经留在心中挥之不去。

当知道姨母想要为自己做媒的时候,孔令芳心中期待中带着恐惧,而现在,恐惧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悦,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

抬头看着外头的阳光,已经临近冬日的太阳不再毒辣,反倒是带着暖暖的温度,孔令芳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神却变得明亮起来。

她亲自提起那两只大雁,笑着说道:“搬到东边的厢房里头去好好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孔校尉其实就是个粗人,甚至不是好老公,但却是个好父亲,他的思维都是古人思维,甚至都没指望女婿一辈子纳妾,其实在他的心中,说到底纳妾也不是啥大事儿

第141章 献策

关山的冬天来的很早,在青州还能穿长衫的日子, 关山的第一场小雪就落了下来, 这边的雪花也特别的轻特别的白, 落在地上不会立刻化为雨水, 反倒是一层一层叠垒起来。

明明看起来下的不是很大,但第二天推开房门,关山的世界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这里的世界显得特别的纯净,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寂寞感。

一到冬天,关山就显得特别的安静,尤其是下雪的日子, 鲜少有人乐意出门的, 毕竟在家里头就算是舍不得烧火炕的, 至少也有一个挡风挡雨的地方,出去的话还不得冻得人浑身冰冷。这一年的关山似乎特别冷,也幸亏几年粮食充足,老少百姓们也不需要出门找生路。

别的地方冷, 镇北王府内却依旧烧得暖洋洋的, 但再暖和的室温都没能让镇北王开怀,他一把将手中的文书扔在地上,确切的说是用砸的。

砸完之后,镇北王尤还嫌弃不够,怒喝道:“他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本王有四十万的大军, 朝廷竟是连一份钱粮都不给,这是要让关山将士冻死饿死吗!”

虽说早有预料文阁老不会给的那么轻松,但镇北王爷显然也没有想到,文阁老居然轻飘飘的一句,时年收成不好,关山本是镇北王属地,当自给自足,空口白话的就想要把他们给打发了!在接到文书之后,镇北王萧叡心中就像是燃烧起一把熊熊大火。

四十万的大军,吃的喝的用的绝对不是一个少数目,虽说当年先帝分封他为镇北王,也有几分让关山自给自足的意思在,但谁都知道,没有朝廷的支持,镇北王爷是养不过那么多人的,毕竟这四十万大军可没有吃空饷的。

往年朝廷也有缺粮的时候,但短了谁也不敢短了边疆,如今不说粮食,连兵饷都一个只不送来,可见文阁老的心思。

镇北王站在书案之后,眼中已经满是冷意:“这些年匈奴太乖,每年都上了岁贡,以至于京城那些人怕是忘了当年的血泪,忘了北三省被屠城的惨状!”

当年他花了多少的力气,耗费了多少的心血,才把匈奴打痛了,为此他甚至瞎了一只眼睛,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而现在,朝廷竟是有几分过河拆桥的意思,逼着他削减驻守军队,想把镇北军慢慢的从大兴的版图上抹去。

顾廷安也已经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伸手将地上的文书捡了起来,一目十行的看完,这才长长探出一口气,说了一句:“文阁老如今与新帝势同水火,兵部就是他唯一的依仗。纵观大兴,唯有王爷的镇北军会对他造成威胁,且王爷还是萧家人,怪不得他出了昏招。”

兵部尚书彭远可不是文阁老的亲儿子,他跟文阁老的结盟必定是饱含利益,文阁老付出了什么他们不知,但钱粮肯定是少不了的。

相比起来,萧叡作为镇北王,是新帝的亲叔叔,若是他较真起来站在新帝这一头,文阁老想必也会捉襟见肘,所以现在他先下手为强了。

顾廷安看了看镇北王,提醒道:“王爷,扣押兵饷只是第一步,若是王爷再次上书,想必文阁老便有借口削减镇北军。如今已经有六年未起战事,怕是文阁老一提,朝中赞成的人还不少,皇上虽然有心,但却不一定能能拦得住文阁老。”

这句话还算是客气的,小皇帝若是真有办法的话,怎么可能让这封文书发出来,可见时隔一年,文阁老对朝廷的控制力再一次上升,小皇帝根本不是对手。

镇北王自然也知道文阁老的心思,但是这样的阳谋反倒是难以对付,他可以再次上书,但面对的却是裁军,若是不从的话,说不定会背上不臣之心的罪名!

顾廷安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道:“王爷,今年关山丰收,税收已经缴纳完毕,这部分粮草倒是能解一时之急,现在的问题不是当前,而是以后。”

镇北王爷心中的愤怒已经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苦恼:“关山苦寒,只靠着百姓种粮的话,税收只够吃一季的,更别提其他了。”

吃一季,这还是在丰收的情况下,关山这边驻守的军队多,同样的,他们有些已经在本地安家落户,他们的家人同样也要吃喝,若是没有了粮饷,这些人要怎么办?

顾廷安想了想,倒是开口提醒道:“王爷,不如请章大人过来商议,他在民生上颇有几分见地,说不准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办法。”

不管是镇北王爷还是顾廷安,说到底都是靠着军功起家的,论打匈奴他们有本事,论治理关山也没有问题,但落到民生小事,就有些苦恼了。

不只是顾廷安,其实整一个王府的长吏府都是如此,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镇北王爷的心腹,而心腹,都是当年的生死之战中培养起来的。

镇北王爷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开口说道:“已经使人去请了,只希望他能有些办法,不然关山跟朝廷的关系恐怕......现在很不是时候。”

顾廷安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问道:“王爷,莫不是匈奴那边......”

镇北王爷只是沉着脸色摇了摇头,眼睛朝着窗外看去,外头的初雪并不算寒冷,至少跟关山的寒冬相比这只是个开头罢了,但是他心中却阵阵发寒。

顾廷安也并未说话,只是顺着镇北王的眼神朝外看去,他忽然想到两人初遇的时候,那时候他被家人牵累发配边疆,而镇北王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子。

一晃多年,他洗刷了罪名,成了长吏,而眼前的男人却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一只眼睛,他变得沉稳,再也没有当年的肆意妄为。

顾廷安一闭上眼睛都能想起那场惨烈的战争,身边的朋友,昔日的同僚一个个死去,曾经,他们守护的是大兴,而现在,朝廷却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章元敬来的很快,进入书房的时候,他忍不住松了口气,不得不说,关山现在的冷对于南方人的章元敬而言,已经够得上寒冷了。

顾廷安一看他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看来章大人很怕冷啊。”

章元敬行了礼,这才把外套一层层脱下来,一边无奈说道:“青州最冷的时候,也就跟这里的深秋差不多,幸亏这边家家户户都有火炕,不然可不得冻死人。”

顾廷安一听,倒是说道:“关山是冷,但江南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到冬天湿冷的都要冻到骨子里头去,我年轻的时候曾去过一次,从此之后再也不想在南方过冬了。”

镇北王爷也笑着说道:“可不是,关山是冷,但也痛快。”

章元敬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当年的南北之争之中,显然的,他势单力薄,眼前的镇北王和顾廷安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章元敬不得不转移了话题,开口问道:“王爷,顾长吏,还请放过章某吧。”

镇北王哈哈一笑,倒是觉得心里头松快了几分,不过很快的,他就提起了正事儿,朝廷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之后要怎么做才是问题。

听完之后,章元敬也皱起了眉头,从大兴的角度来看,文阁老这一招不得不说十分昏,甚至是误国误民,但从朝廷的角度来看,说不定是一种对镇北军的节制。

章元敬抬头朝着在场的两个人看去,大约猜测到镇北王请自己过来的原因,他试探着问道:“王爷是想要从关山入手,赚回这些粮饷来吗?”

镇北王点了点头,也不隐瞒的说道:“如今的粮草还算丰盛,之前也有一部分积存,倒是能支撑一段时间,不过长此以往,关山必定不堪重负。”

若是江南那等富裕之地,养活一支军队不在话下,但这里可是关山,老百姓连吃饱穿暖都没办法保证的关山,实打实的边疆之地。

章元敬心思一转,倒是说道:“要赚钱简单,问题是怎么赚,赚了之后会不会引起朝廷的反弹,会不会伤害到关山的黎民百姓。”

强征税收也可以,但这样一来会损伤镇北王府的名声,也会让关山民不聊生。

镇北王爷一听这话,一只眼睛朝着章元敬看去,带着几分热切和期待:“这么说来,章大人必定是有不劳民伤财,还能赚钱的法子了?”

章元敬笑了笑,倒是想到当年穿越之初的那些法子,那时候他不敢用也不能用,而现在在关山,谁能比镇北王爷更加合适呢:“王爷,若是关山富裕起来,朝廷可会忌惮?”

镇北王却冷笑道:“他们何时不忌惮镇北军了,既然文书上都写了,一切皆由本王自理,那本王做了什么他们也管不着。”

章元敬一听倒是放心了,将自己早有准备的三个方法拿了出来,一一放在镇北王的案上。

镇北王与顾廷安一一看过去,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尤其是顾廷安,他猛地抬头朝着章元敬看去,不可思议的问道:“且不说开关通商,重启丝绸之路,前两样你可有把我,这肥皂暂且不提,琉璃可是外族贡品,真的可以随意制造出来吗?”

章元敬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章某自幼喜欢看杂书,这些年来多有阅览,自己也偷偷的试过,肥皂确实是可成,只是琉璃打造苦难,还得看工匠的手艺。”

镇北王脸色变幻不定,沉默半晌,忽然朗声大笑起来,拍着手说道:“好好好,没想到章大人能给本王这般惊喜,既然如此,这两样事情就由章大人做主去办吧。”

章元敬自然答应下来,他拿出三个办法,前两个都是借了上辈子那些知识的光,只有最后一个,他在提出来之前就知道镇北王绝不会贸贸然同意。

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镇北王居然将这么大的权利直接放到他手上,不管心底怎么想,镇北王既然开口了,章元敬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142章 扉映琉璃

自从下了第一场雪,关山的雪就像是开了闸门似的, 一场接着一场的下起来, 天气也越发的寒冷了, 但这一切都不影响关山衙门的一片热火朝天。

有什么地方比知府衙门更加合适当造肥皂的呢, 这里距离王府近一举一动就在王府的眼皮子底下,里头的人更是大半都是关山人,即使有朝廷的眼线,他们想要把消息送出去也难。

相比起肥皂来,琉璃就麻烦许多,虽然大家都知道用沙子化学反应就能生成玻璃,但问题是这个过程可不容易, 一个是温度, 一个是工匠的水平, 大幅度的测试注定不可能放在附近,不然的话一个失误,就得闹出惊天动地的动静来。

章元敬将事情安排好之后,便开始两边走, 即使下雪的天也得出行, 几日下来,脸上倒是多了几分风霜,看的姜氏和孙氏心疼不已。

章元敬自己倒是并不觉得如何,毕竟出行全靠马车,这样的天气他就是想要骑马,那也得他们放心让他去骑, 再有一个,骑马却不如驾车那么隐蔽。

在古代制造肥皂,最难的就是怎么去获得强碱,这东西在现代的网上都能一搜一大把,在家分分钟就能制作手工皂,但在古代却十分难得。

古代人为什么会使用草木灰,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他们不是不想要用更好的强碱,而是没有这个条件,相比起来草木灰就经济实惠多了。

许多穿越小说里头写着,直接用草木灰也能制造出透明并且含有花香的肥皂来,但那其实是不可行的。第一个就是草木灰里头杂质太多,就算是处理了,最后做出来的肥皂必定也是浑浊不已,看起来就不是那么高大上的,去污能力也只是一般。

当年小时候,章元敬放弃制造肥皂,也有几分是这个原因。

但是现在,这里是关山,有大兴最大的盐场,而盐场里头,就有天然碱。天然碱是一种蒸发盐矿物,为水合碳酸氢钠。通常它是纤维状或柱状块,灰或黄白色或无色。具有玻璃光泽。在盐湖沉积地带和干旱地成盐霜状出现。一些地方会形成大面积的碱荒漠。

章元敬来到关山之后,就翻阅过一大批的当地资料,好巧不巧的,就在关山城附近的盐场里头,就有这么一片的天然碱荒漠。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有利于制造肥皂呢?有了天然碱,要净化这种强碱就容易许多,用少量的石灰一起作用,就能得到相对纯净的碱液,对于制造肥皂而言就足够了。

一堆堆的天然碱运送到了知府衙门后院的空地,那里的屋子都已经清空,除了王府派过来的几个人和那些匠人在内,其余人都不会随意过来。

章元敬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里头热火朝天的样子,其中一位主事看见他连忙跑了过来,笑着说道:“章大人,您来的正巧,那头他们捣鼓出一份新的碱液来,看着比之前的都干净。”

章元敬是只有理论知识,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别提这些工匠原本就有几分本事在来,在镇北王爷下令,凡是有贡献者可以获得白银一百两之后,这些人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比章元敬还要关注这里的事情,恨不得吃住都在这里。

章元敬走过去一看,果然,就他看来这份碱液已经比预计的还要更好了,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赏那位匠人,先取一部分出来制皂,看看最后的成品如何。”

主事点了点头连忙去把这事儿办了,另一头,另一位主事有些犹豫的走过来,低声说道:“章大人,借一步说话。”

章元敬跟着走到旁边,这位丁主事才开口说道:“章大人,属下不知道这个肥皂有何用处,但动物的肥肉难得,在外头百姓都是想吃都吃不到,如今用来做了肥皂,这不能吃不能喝的,会不会有些可惜?再者,本钱也太高了。”

在现代,动物脂肪已经是十分便宜的原材料了,但是在现在这可是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一开始制造的时候章元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论起利润,到底还是会有的,但是动物脂肪不是取之不尽的,到底也是一个问题。

章元敬想了想,便说道:“本钱利润不用考虑,必定还是有的,不过我们倒是也不用极好的肥肉,那些边边角角熬煮之后也是能用,再有一个,动物的乳汁也可以。”

关山缺肥肉,但是牛羊奶却是不缺的,用乳汁来做肥皂虽然会导致最后的成品单一,但也不妨是一种办法,毕竟乳皂还能有保养皮肤的效果,说不定更受欢迎。

那位主事一听,倒是奇怪的问道:“哎,这牛羊奶也可以吗,这倒是可以一试。”

说完这话,他也顾不得跟章元敬打招呼,匆匆忙忙的走过去打算试试看,得,又是一个痴迷于尝试的主儿。

“章大人,您请看。”解决完了这事儿,又有一人献宝似的走到章元敬面前,手中正是一颗肥皂,让章元敬意外的是,因为之前用的纯碱纯度不足,这块肥皂看着并不十分透明,但工匠却是个极为手巧的,居然在上头绘制了一颗盛开的鲜花。

章元敬伸手接了过来,左看右看,觉得跟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些肥皂已经相差无几了,论成色的话说不定还要更好一些,虽然有杂质,但是看起来并不丑,反倒是有几分琥珀的感觉。

那位也是个机灵人,笑着说道:“章大人,坊内有好多成品,不如您拿几块回去试试看效果,也好让小的们知道可不可用,如何?”

章元敬微微挑眉,忽然笑着说道:“倒是也可以,不如这样,你们多准备一些,往王府也送一份,虽然不是最后的成品,也好让王爷知道我们的进展。”

那主事一听,立刻就笑了,显然比起章元敬来,他更想要讨好那位镇北王。

章元敬也不在意,挑了几块肥皂之后,坊内的工人就手脚利落的给包好了,用的是早就准备好的油纸,别说,用麻绳一扎起来,看起来真有几分精品的感觉在。

章元敬拎着肥皂回到后院,姜氏和孙氏正在整理东西,虽然已经送了定礼,但聘礼却还未收拾齐全,时间赶得及,这会儿又是冬天,她们索性在家好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