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有府尹之地,便是一国重中之重,关山不过是边疆,哪里担得起这个名称。”顾阁老心中藏着几分隐忧,“若是镇北王爷有不臣之心,将来说不定会用皇帝的一句话作为借口,那个时候......怕是有口难辩。”

这话一提,下属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了,他皱了皱眉头,忽然说了一句:“陛下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阁老摇了摇头,无奈说道:“老夫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陛下了。”

听见这话,下属只能劝慰道:“也许陛下并未深想,方才不过是兴头上随口一提罢了,之后想通了,说不定比我们还要后悔。”

顾阁老却摇头说道:“大殿之上,那么多的朝臣看着,君子一言,哪里能当做什么都没有说过,只希望关山能安稳一些,别出乱子才好。”

话虽如此,就镇北王爷一事上,顾阁老与文阁老的心思却是一样的,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家人,能安安稳稳的待下去才怪了,他们有时候也怨怪先帝晚期老糊涂了,才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这不是逼得亲人相残吗!

忽然,下属压低声音问了一句:“顾老,宫中淑妃还是没有消息吗?”

顾阁老皱了皱眉,还是摇了摇头,淑妃原本是民间女子进宫,长得十分貌美又身家清白,原本这样子的女子最应该受到皇帝喜欢的,但不知道为何,皇帝就是很少重新她,反倒是其他宫妃偶尔有孕,却又全部没有保住。

有时候顾阁老怀疑,皇帝是不是知道顾家与淑妃暗地里的合作,所以才会冷落淑妃,但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毕竟皇帝就算是有心,他们做的也很隐秘。

现在又出了府尹一事,顾阁老更是头疼:“老夫不想放章元敬出京,为的就是淑妃,只可惜......不过,此事要着急的,也不该是老夫一人才是。”

第183章 路明

官道上,马蹄声哒哒哒不断, 两匹骏马飞快的穿过一个个关卡, 朝着关山的方向前行, 这会儿正是冬日里头最冷的时候, 马上的人却像是毫无知觉似得,只是将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策马狂奔,每到一处地方,最多休息一夜,换上一匹马就继续走。

寒风刺骨,即使是已经习惯了关山的气候,连日的赶路下来, 章元敬的脸上也冒出了一个个冻疮, 吹冷风的时候还略好一些, 一暖和起来就痒的让人抓耳挠腮的。

相比他来,余全倒是略好一些,至少不会跟章元敬似得脸上都是疮子,只是他自己没长, 却心疼自家大人的紧, 劝说了好多次:“大人,那边就是想追恐怕也来不及了,咱要不要缓一缓,这么赶路下去,您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章元敬正在涂药膏,他确实是有些吃不消, 虽然跟文人比起来,他的身体还算健康,马上功夫也算是熟练,但到底不是常年马上过日子的人。

这会儿不但双手双脚都是冻疮,脸上也都是,更可怕的是他两条腿内侧也都磨破皮了,这会儿有些火辣辣的疼,但章元敬却并未松口。

涂上一层厚厚的药膏,章元敬还是摇头说道:“文顾两派的人,必定是不乐意放我出京的,若不能早早抵达关山,我怕会有危险。”

官员在半路上遇到劫匪,结果命丧黄泉的事情难道还少了去吗,事实上,敢打劫官家的劫匪又能有多少呢,其中的猫腻可见一斑。

余全叹了口气,也不敢拿着自家大人的性命开玩笑,一路走来,两人的模样已经大变,余全就不说了,章元敬满脸的胡子拉杂,看着比在京城的时候沧桑了不少,若是不熟悉的人,一眼看过去肯定不能认出来。

虽然距离京城已经路远,但章元敬却不敢放松警惕,他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更何况现在与他为难的,是执掌朝政的两位阁老。

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焦虑,唯有抵达关山,到了真正安全的地盘才能放下。

一路上,章元敬并不是没想过找个地方先躲一段时间,但一来躲起来的时候,反倒是可能给对方准备的时间,二来也是古代城镇的外来人口极少,除非是京城或者明湖府那种大地方,不然来一个生面孔,第二日全村的人都能知道了,实在是太不保险。

为此,章元敬宁愿冒着风雪赶路,也不愿意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

但就是如此,他们依旧在半路上遇到了几次截杀,有时候似乎是真正的土匪,他亮出鱼符之后,对方明显就心生退意,有些却只想要他的性命。

就如眼前的这一次,几个大汉蒙着脸,上来不说取财就想要他们的性命,甚至就在距离驿站不远的地方动手,可见其中猫腻。

章元敬与余全已经有了几分应对手段,章元敬两只手上都帮着弩箭,而余全背后是一把大刀,都是一路上置办下来的,救了他们不少次性命。

不等对方反应,章元敬的弩箭就射中三人,余全更是一刀下去毫不留情,在对方受击慌乱的时候,章元敬并不恋战,大喊一声走,两人立刻策马狂奔。

后头的几个大汉也是训练有素的,见状立刻要追,却见章元敬不知道洒下了什么东西,他们还未发力,不知名的爆炸声音惊的坐骑都咆哮起来。

若是他们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那都是寻常可见的鞭炮。

出门在外,章元敬自然不可能还带着惊天雷的,不过一路上不太平,他总要多做打算。正是过年期间,鞭炮倒是并不难买,买来之后略作处理,炸死人很难,惊吓那些马却足够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招,反倒是让章元敬和余全屡屡逃脱,救了他们无数次。

只是这一次对方显然下了狠手,等脱离他们的追杀之后,章元敬刚松了口气,却见余全那边血渍湿透了半边的衣裳,他心中一惊,喊道:“阿全,你受伤了。”

余全扶住自己的左手,似乎这会儿才察觉自己受了伤,却并不在意的说道:“不严重,不耽误咱们赶路。”

章元敬不放心的过去查看起来,却见他左手肩膀之处有一道大口子,若是再深一点的话怕是就见到白骨了,“不行,我们的进城看大夫。”

余全却不在意的撕下一条衣带子,撒上金疮药随便给自己捆绑了一下止了血,这才说道:“大人,这时候进城太危险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城中设伏,我没事,咱们继续赶路吧。”

章元敬心中却愧疚不已,余全力大无比,若不是为了护住他的话,根本就不会受伤。

“这样下去你的手会废的。”章元敬却不同意这么做,他们的性命是重要,但余全与他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但感情比一般的亲兄弟更好。

平时余全话不多,人也不是那么机灵,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之外,也只有余全能让他完全放心了,他哪能看着余全出事。

但这一次,向来听从章元敬的余全却没有听从他的话,甚至是反过来劝说道:“大人,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不去城里头,我最多就是丢掉一条手臂,去了城里头,很可能咱们俩都送了命,大人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理是这个理,但情绪上却很难接受,他正在想是否有万全之策,却听见马车的声音朝着这边传来。

余全的脸色一边,当机立断的将章元敬护在身后,低声说道:“大人,我们先躲起来。”

章元敬点了点头,幸亏古代官道旁边都是树丛,他们两个人加上两匹骏马藏起来也不挤。

很快的,一辆马车穿过积雪缓缓行来,速度并不算快,且马车后头装着许多大包袱行礼,章元敬松了口气,低声说道:“应该不是追兵。”

章元敬这边松了口气,驾着车的男人却忽然拉住了马车,锋利的眼神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何方高人,在暗处窥探?”

章元敬微微皱眉,既然被发现了,他们也没有再藏在暗处的必要,索性就带着余全走了出去,他们两个现在的模样可不太友善,身上又是血又是刀的,一看就不是善茬。

果然,看清楚他们的模样,驾车的男人也微微皱眉,一只手放到了腰侧,显然是摸着自己的武器打算防御了。

章元敬连忙喊道:“请别误会,章某带仆从返家,路上遇到了贼人,这才形容狼狈了些。”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那男人跳下马车,仔细看了看章元敬,失口叫道:“你是章元敬?”

章元敬也是吃了一惊,仔细朝着那男人看过去,只觉得他身材高大,脸上也是一副胡子拉杂的模样,看不清楚具体的五官,但确实是越看越眼熟。

很快,章元敬从回忆之中挖出一个人来,惊叫了一句:“孟兄?”

孟嘉义哈哈一笑,说道:“正是孟某,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当日一别,竟在这里有缘相聚,章老弟,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章元敬也笑了笑,心中的戒备却并未放下,他与孟嘉义确实是有几分交情,但当年孟文茵退亲,孟家如今又上了京城与顾阁老沆瀣一气,孟嘉义是否还是当年那个舒朗大义的兄长,章元敬并不敢直接判定:“可不就是缘分,孟兄这是要去哪儿?”

孟嘉义何等之人,一听这话就知道章元敬的戒备之心,他远离朝廷多年,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的戒备从何而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开口解释:“家中舅舅和舅母过世,我与贱内送他们两位老人还乡,虽然千里迢迢,也得让他们重归故土。”

章元敬眼神微微一动,想起当年分手在即的时候,孟嘉义曾经说过要去南疆寻找他被发配的母族以及那位曾经定过亲的表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马车里头坐着的人,正是他那位表妹兼妻子,而他的舅舅和舅母却已经过世了。

听见这话,章元敬微微松了口气,一个有情有义,愿意千里迢迢去寻找已经没落获罪未婚妻的男人,总是让人安心许多。

只是他并不完全放下戒心,只是说道:“我们正在赶往关山,不知道是否顺路。”

孟嘉义笑了笑,看了一眼余全受伤的手臂,倒是开口说道:“确实是顺路,阿全受了伤需要救治,贱内在南疆的时候曾经学过一点皮毛,不如先让她帮忙看看?”

若是其他的,章元敬肯定不会同意这时候同行,但提到余全,他却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担心余全的心占了上风,开口说道:“那就有劳嫂夫人了,阿全,我们过去吧。”

孟嘉义的妻子笑容温婉,脸上却有着几道交错纵横的疤痕,看力度倒像是自己画上去的,不过医术倒是很娴熟的样子,三俩下就让余全的血止住了,还说道:“幸亏救治的早,不然这条手臂可保不住了,行了,这两天别太用劲就不会有事了,只是得注意点别手冷,不然老了会疼的难受,自己注意着点。”

章元敬内心多了几分感激,这会儿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笑着说道:“多谢嫂夫人伸手相助,阿全,还不谢过孟夫人。”

余全自然是认真道了谢,孟夫人看着倒像是颇为开朗的样子,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见章元敬主仆两人并不因为妻子脸上的疤痕失色,孟嘉义的脸色也更和善了一些,他哪里知道,比起镇北王爷脸上的疤,孟夫人的可不算特别狰狞。

一会儿功夫,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下来,原本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几句话的时间倒是互相托了底,反倒是比方才相互信任了许多,章元敬也并不再提分开赶路的事情。

第184章 交心

马车在官道上走的不算快,但寒风还是刺骨, 章元敬与孟嘉义一块儿坐在了马车前, 车后的位置腾出了一个位置给余全, 这位置看着憋屈了一些, 其实挡风挡雨的,用来修养倒是十分不错,毕竟孟嘉义只有一辆马车,车内还是女眷,余全怎么样都不可能坐进去的,而在前头的话风太大,反倒是不好。

前头两人并排坐着, 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哪里还有当年明湖府双俊的风采,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孟嘉义哈哈一笑,又吃了一嘴的风, 只得拉好了围巾才问道:“怎么只带着余全上路?这一带可不算太平, 这也多危险?”

章元敬翻了个白眼,说道:“来的时候不用带,回的时候带不了。”

再有一个,他上京述职,身边带的人越多,目标越大, 反倒是不安全,当时出发的时候跟着商队,比带着护卫可安全多了,至于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言难尽了。

说完这话,章元敬反问道:“我们两个大男人,什么都不用怕,倒是你,带着嫂夫人就这么光棍的赶路,也太危险了吧。”

女眷和男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就如章元敬两人,如果不是遇到截杀,土匪看见了他们,大多也是抢了钱把人赶走,鲜少有真动手杀人的,但有女人在就不同了。

孟嘉义又是一笑,不知怎么的还带着几分小骄傲,指了指里头的媳妇说道:“旁的不说,贱内一个人,能扫平一个山头。”

章元敬给了他一个惊讶外加几分鄙视的眼神,又奇怪的问了一句:“敢情你是吃软饭的。”

孟嘉义哈哈一笑,挑了挑眉头说道:“那也得能吃得到,吃得起,吃得上才是真汉子。”

章元敬牙齿都跟着哆嗦了一下,奇怪的转头说道:“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不要脸啊。”

孟嘉义反倒是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以前眼底一直藏着的阴郁都消散了,“以前太要面子了,所以一直活受罪,后来啊我就想通了,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谁能顾得上谁呢。”

章元敬挑了挑眉头,倒是对车厢内的嫂夫人刮目相看,道理是那个道理,但能够让孟嘉义大彻大悟可不容易,当年他可是知道,这位孟家大少爷对孟家的在意。

听到这里,章元敬倒是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如今孟家都在京城?”

孟嘉义倒是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开口说道:“知道,在上京之前,祖父曾派人通知于我,想让我随同一起上京,只是我回绝了。”

迎着章元敬疑惑的眼神,孟嘉义只是说道:“位高权重又如何呢,当年舅舅一家何尝不是如此,最后却落到发配边疆,惨死他乡的下场,若不是如此,表妹也不会......”

章元敬大约是明白了孟嘉义的意思,他自己是个俗人,一直觉得权势在手大多情况还是好事,站的越高确实是越危险,但同样的,他们更能掌握自己的生活。

若是当一个普通老百姓,劳心倒是不劳心,但天灾人祸的承受能力却是极低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孟嘉义见章元敬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笑着回问了一句。

章元敬挑了挑眉头,淡淡说道:“只是觉得几年不见,你就大彻大悟了,真有点不习惯,难道从此之后,你就带着嫂夫人隐姓埋名的过日子了吗?”

孟嘉义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头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不乐意上京,让你嫂子看孟家人的那些白眼,怎么可能真的面朝黄土的过日子。”

那样的日子,他自己就是能过,也舍不得让表妹过啊,再说,他们以后也会有孩子。

章元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感情他想太多了,不过再一看孟嘉义现在的模样,日子总归不是过的太差,不然哪来的马车,哪来的厚皮袄。

孟嘉义大约也是憋了很久了,遇见章元敬之后便有些忍不住,说来可怜,作为孟家大少爷,当年他的至交好友多了去了,但一别多年,如今能说的上话的,却只剩下一个章元敬。

离开孟家之后,孟嘉义整个人都改变了许多,而让他成长最快的,就是脱离了孟家大少这个名头之后,身边人不断变换的嘴脸。

那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在舅舅一家获罪之后,母亲会郁郁而终,为什么原本定下的亲事,成了祖父口中的玩笑,绝对不许再提起。

“祖父和父亲曾说过,若是我执意要娶表妹,他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孟嘉义感叹了一声,他之所以不回京城,很大原因就在于此,他无比的了解自己的亲人,他们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打击他们,拆散他们,“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回去碍人眼呢。”

章元敬也微微叹了口气,孟家的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转而问道:“那你以后作何打算?若是没猜错的话,嫂夫人身上还有罪名?”

孟嘉义眼神微微一闪,却摇头说道:“当年舅舅和舅母却是被发配了,但表妹因为年级还小,先帝仁慈,并未迁怒,她是自愿跟着他们去边疆的。”

听到这里,章元敬也放心了一些,若是被发配之人离开边疆,被查到的话这可是大罪名,他大约能猜到孟夫人脸上的疤痕从何而来,对这样自强不息的奇女子也有几分好感,便提议道:“若是不嫌弃,不如前往关山?”

孟嘉义眯了眯眼睛,故意看着他说道:“怎么,这是喊我去投奔你吗?”

章元敬才说道:“不行吗?还是觉得对不起自尊心不肯去?”

孟嘉义自问大约是没有这东西了,但还是问道:“看来就如传言那般,你抱上了镇北王爷的大腿,在关山也有几分体面了。”

章元敬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反问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孟嘉义却笑嘻嘻的说道:“难道不是吗,传言之中,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到了关山之后,为了在镇北阎王的治下活命,哭着喊着投靠了王爷,还娶了王爷座下武将的无颜女儿,这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没跟以前的几任知府一样命丧黄泉。”

章元敬彻底无语了,他是知道一些关于关山知府的传言,但每次听都觉得新奇,就跟关山知府是另外一个人似得,里头的人事物都觉得无比陌生。

尤其是武将粗俗的无颜女,这都哪儿来的传言,即使是在关山,孔令芳的美名也是人人皆知的,到了京城那边竟是成了这般,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

“都是假的!”章元敬恨恨说道,一边带着几分自豪说道,“我家娘子好着呢,又美丽动人,又温柔贤惠,还给我生了个分外可爱的女儿,到时候让你看看我女儿,那小模样,可让人稀罕了,整天看都看不够的,哎,几个月没见,也不知道那孩子长大了没有。”

别的孟嘉义没有听出来,倒是听出来这家伙分外的稀罕他家女儿了,他挑了挑眉头,带着几分笑意说道:“真有那么稀罕人?”

章元敬一口咬定:“就没见过比我家闺女更稀罕人的小孩儿了。”

孟嘉义哼哼了一声,淡淡说道:“以后我家闺女,肯定比你家的更加稀罕人。”

章元敬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对这话表示了不相信,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孟嘉义拍了拍脑袋,说道:“等葬了舅舅和舅母,若是无处可去的话,我就带着夫人去投奔你,到时候你别嫌弃就是了。”

章元敬哈哈一笑,说道:“我怎么会嫌弃,恐怕不只是我,连王爷也会很欢迎你。”

镇北王出生足够好,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地位也足够,军权也在握,唯一的劣势就是与朝中的文臣关系不好,孟嘉义虽然与孟家有龃龉,但他可是孟家的嫡长子。

只要镇北王爷不笨,就知道如何用孟嘉义,孟太师是个墙头草,当年能够为了起复,搭上顾家的船,以后谁知道会不会为了更好的延续家族,而上了镇北王的船呢?

章元敬心中所想,孟嘉义也猜测到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睛,暗道莫非镇北王真如京中猜测的那般,有不轨之心,但他很快就把这些心思压了下去。

章元敬拍了拍孟嘉义的肩头,笑着说道:“不必多思,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当年在青州的时候,他一开始只是想着能考一个秀才,后来一步步走到京城,也从未想过会投到镇北王爷的旗下,谁能完全控制自己要走的路呢。

被他这么一说,孟嘉义倒是放松下来,只是苦笑了一声,淡淡说道:“这个怕是要让你白白期待了,家中父亲更看重幼弟,如今大妹又嫁入了顾家,祖父肯定会有自己的思量,并不会因为我而动摇分毫。”

章元敬却说道:“但是你在的话,孟太师总有个借口。”

话尽于此,两人都没有再说这话,反倒是章元敬提起在关山的家人来,多是老祖母和母亲如何如何,妻子如何贤惠,而女儿如何可爱,其中女儿又占了大部分。

看着他这幅模样,孟嘉义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暗道当年文茵没有嫁过去实在是亏了,但是也许,嫁过去之后,他们相处的也不会太融洽,比起他来,文茵其实更加像孟家人,骨子里头有一种不甘寂寞的野心在,当年那场亲事没成,对于两人来说或许是一种幸运。

第185章 思归

冰雪封山,关山的这一年显得特别的冷清, 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子异样的宁静, 洋洋洒洒的大雪安了老百姓的心, 却也将关山与外界彻底的隔离开来。

大雪堵住了关山的路, 让通讯也变得艰难起来,即使是镇北王爷也没办法立刻知道京城那边的动静,脾气暴躁的连续摔了三个杯子,这才被下属劝住了。

隔壁知府衙门之内,因为章元敬不在,这一年的春节也过的冷冷清清,虽说有两个孩子在, 但大人们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连带着孩子似乎都察觉到了, 显出分外的乖巧来。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孔令芳心中忍不住的焦虑起来,又怕自己影响到家里的老老小小只能憋着,嘴角都开始长燎泡, 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长这东西。

小儿不知愁滋味, 箫甯小王爷和章静姝倒是玩的挺好,箫甯如今已经有一岁多大,正是好动的时候,一个错眼没看住就会不知道攀爬到哪里去,弄得张嬷嬷几个整天一眼不错的盯着他,偏偏这位有人看着的时候特别乖巧, 不留神的时候就捣蛋。

小静儿也快满了一岁,比起箫甯还能静一会儿的性格,这位实在是辜负了自己的名字,步子还蹒跚呢,一整天恨不得一刻也不停,满院子就没有她不敢玩的。

偏偏嘴甜的很,每次孔令芳刚把脸板起来,这位就能撒丫子爬去求救,就是原本有些重男轻女的孙氏也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一口一个心肝宝贝蛋儿的亲热。

虽是个女儿,孔令芳却觉得自己养了两个儿子,有时候恨不得将她拎起来揍一顿。

这一日,孔令芳早早的把孩子抱到身边看着,春雪祭的时候,下人们也多有去水库那边的,两个孩子都太小,孔令芳就自己留下来照顾孩子。

翻出章元敬的画像来,孔令芳一手一个抱着孩子,对着小静儿指着上头的人说道:“爹,这是爹爹。”

小静儿咬了咬手指头不说话,倒是旁边的箫甯小王爷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爹。

孔令芳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这是小静儿的爹,可不是小王爷的爹,过年那时候,你见到的那位王爷才是小王爷的亲爹。”

箫甯也跟着小静儿开始咬手指头,显然这样的解释对他而言太复杂了,倒是小静儿指了指画上的人说道:“我的,不是哥哥的。”

孔令芳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对,就是静儿的爹。”

说完又有几分怅惘:“这都快四个月了,也不知道你爹现在如何了。”

小静儿忽然抬起脑袋,在自家娘亲脸上吧唧了一口,甜甜说道:“娘不哭。”

孔令芳被亲了满脸的口水,心里头倒是还挺高兴,不过还是教训了一句:“女孩子可不能到处亲人,哎,都是你爹给惯坏了,等他回来,我可得好好说说他。”

想了想,孔令芳又指着画像说道:“你们看,夫君的眉毛是好看的剑眉,眼睛尾巴这里有点上挑,嘴角弯弯的,以前皮肤可白呢,现在晒黑了许多......”

也不管两个孩子听不听得懂,孔令芳絮絮叨叨的说着,她道出的何尝不是自己的思念,只是思念如同泉涌,越说越是无法自已,说着说着,孔令芳陷入了深思,一会儿似乎已经看见章元敬安然归来了,一会儿又看见他在路上出了事情。

姜氏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孙媳妇有些傻愣愣的样子,她微微叹了口气,暗道孙媳妇能干是能干,但到底是年纪轻经不住事儿。

伸手将孩子塞到孙氏手中,她自己却在孔令芳身边坐了下来,开口说道:“令芳,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到平安了?”

孔令芳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却还是开口说道:“祖母,我真是太怕相公出事了。”

姜氏也微微叹了口气,她心底哪里是不担心的呢,只是家里头孙氏不争气,孔令芳又太年轻,她若是再慌了神的话,这个家就乱了。

不管心底如何着急,姜氏看着都是稳稳当当的,她笑了笑,只是问道:“你可是对平安不放心?”

孔令芳连忙解释道:“祖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氏听了,反问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呢?令芳,平安这孩子啊,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当年他才三岁,听说了李老先生回到了青州,就想出办法来拜师。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让我跟他娘操过心,若是没有把握,他是绝对不会独自进京的。”

孔令芳微微叹了口气,只是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就是忍不住担心。”

姜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道:“祖母知道你的担心,但是你要相信平安,他那么惦记家里人,怎么会让自己出事呢?”

看着姜氏苍老却镇定的神色,孔令芳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她笑了笑,真诚的说出了一句话来:“我不如祖母远矣。”

姜氏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打趣道:“大约是祖母活的太久了,这才知道的多一些。”

若是章元敬在这儿,听到他奶奶的话,恐怕都会惊讶一下,感情老人家对他这么信任。要让他自己回想一下的话也是满头冷汗,这次出行确实是冒险了一些。

固然镇北王爷会让暗处的人协助他,但那些人不能露面,如果文阁老等人光明正大的发难的话,他怕是应接不暇,幸好,他们采取了暗中截杀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