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如今已经七十有余,年轻的时候受过罪,前些年还看不太出来,这几年身体越发的不大好了,即使好汤好药的养着精神头也大不如前。

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满面红光的模样,看着一群孩子笑得合不拢嘴,只是偶尔看见孔令芳的肚子时带上了几分忧虑。

一开始她还能劝着孙氏不要急,但眼看着自家平安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她心底也耐不住有些着急起来,只是到底是比孙氏沉得住气些,才没直接表露出来。

今年孔令芳终于再次有孕,姜氏着实是松了口气,这会儿伸手对孙媳妇招了招,细细的问起她的饮食来,还说道:“闹腾点好,孩子就是得闹腾才聪明。”

孙氏更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是啊,媳妇你就放心吧,这次的怀相跟大静儿小静儿那时候完全不一样,肯定是个儿子。”

孔令芳脸色微微有些发僵,最后还是章元敬发觉了,笑着说道:“祖母,娘,咱是不是先吃起来,几个孩子都累了,尤其是智儿今天干了活,该是累的前胸贴肚皮了吧。”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想到丁智今天干了什么,纷纷露出打趣的眼神来,只有孙氏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叹了口气说道:“平安你也太严厉了一些,智儿还是个孩子呢。”

章元敬挑了挑眉头,转头看向丁智,笑着问道:“智儿,你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吗?”

丁智一听,立刻说道:“当然不是,我已经是大人了,该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章元敬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孙氏说道:“娘,你都听见了吧,姐姐把三个儿子都交给我,我总不能一味的给宠坏了,到时候她还不得跟我拼命。”

最容易宠坏孩子的孙氏无言以对,只能拼命的给几个孩子夹菜安慰,就是孔令芳这会儿也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婆婆虽然有些不知事,但夫君每次总有办法对付。

章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家里家常的话倒是能拉近距离。

姜氏想了想,倒是提了一句:“今日接到青州那边的信了,据说有几个孩子考中了童生,族内开心的很,说多亏了你给介绍的先生。”

章家的族学早就办了起来,一开始是章元敬出资的,后来一琢磨这办法太被动,所幸就给族内买了五百亩的族田,以后凡是照顾孤寡,族学花销都可以从土地的出息里头拿。

族田这东西的意义重大,凡是大户人家没有个几千亩的族田那都是要被人笑话的,即使是抄家的时候,族田也是不会被包括在内的,章元敬此举倒是得到了章家上下的赞扬。

只是族学办了快十年,一直到今年才有童生出来,可见章家人的底子有多差了。

章元敬笑了笑,只是说道:“那倒是不错,不如送几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回去,几个考中的童生一人一套,也当是奖励了。”

姜氏点了点头,觉得这办法不错,倒不是她大方,而是现在他们家确实是不缺这么点银子:“也好,只是别太贵重了去,免得人家当我们冤大头,再有一个近些天族内有不少喜事。”

孔令芳立刻说道:“祖母放心吧,不管是成亲还是生子,我都让管家按照惯例送了礼。”

姜氏听了便笑道:“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对于这些家事孙氏是插不上手也懒得去理的,反正她吃的好,穿的好,过的也舒坦,绝对不会自己上赶着找麻烦,不得不说这也是她的优点之一。

比如现在,姜氏和孔令芳当着她的面处理族内的事情,孙氏就完全没有其他的想法,似乎一切都跟她没啥关系似的,也从来不会想到说去照顾不亲近的娘家。

听了一会儿,她只在最后的时候插了一句话:“哎,事情怎么就这么多,原本我还想着带着孩子们多出去走走。上次那个什么李家不是还邀请咱们去赏花吗,娘,我们要不要去?”

“那李家的花是那么好看的吗?别尽给平安添乱,要看花后院不都是?”姜氏忍不住骂了一句,又想到孩子们都在面前呢,不能不给孙氏面子,这才回转了一句,“你要是喜欢花儿啊,就让平安给你种,你儿子能干着呢。”

孙氏似乎只听见了后头一句话,还挺高兴的说道:“是啊,论能干谁能比得过我儿子。”

章元敬无奈的笑起来,又说道:“得了,是儿子疏忽了,娘不是喜欢桃花吗,这会儿还来得及,我让人在您院子里头种上一圈儿吧。”

孙氏又有些犹豫的问道:“桃花好看是好看,会不会不太稳重?”

章元敬知道她是怕桃花太轻佻不入流,不被文人喜欢,到时候传出去被人笑话,又忍不住为母亲有些心酸,孙氏一辈子不是听婆婆的话就是听儿子的话,总少了几分自己的悲喜。

“娘,反正是咱家,自己高兴就行了,再说了,谁敢说您?”章元敬笑着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孙氏就心定了,兴致勃勃的说道:“那就好,咱种那种能结果子的,别要那些只开花不结果的,等到了夏天奶奶带你们去摘桃子吃。”

饭后,章元敬陪着孔令芳慢慢走回去,顺口问了一句:“李家下了好几次帖子了?”

孔令芳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前几次都是给我的,我借口养胎都给推了,谁知道后来又把帖子送到了祖母和母亲手里头,真是个厚脸皮的。”

章元敬也微微皱眉,这李家不是旁人,就是当年镇北王侍妾,如今的李嫔的娘家,这些年随着皇子们一日日长大,后宫颇有几分不稳定。

作为皇帝的亲信,正二品的户部尚书,章元敬自然成为了一个香饽饽,谁都想要拉拢。

偏偏章元敬是出了名的保皇党,事事都只跟着皇帝走,别说是皇子们扔过来的橄榄枝了,就是太子殿下想要拉拢都不能得。

章元敬这边走不通,便有人想着从后院入手,可惜的是孔令芳十分小心,对于送上门来的交情总是先问过了章元敬才决定,根本没给他们下手的机会。

章家如今姜氏已经不管事了,孙氏从来就没管过,帖子却开始下到她们头上来,可见那些人心急到了什么程度。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她们跳的越厉害,陛下心中越是反感,何必呢。”

孔令芳却淡淡说道:“跳了,有可能会有,不跳的话,必定就没有,再说了,在陛下面前无用,在太子面前却不一定了。”

不同于章元敬对太子的无感,孔令芳却有些厌恶这个太子,当年姨母对他不说掏心掏肺吧,至少也是视若亲子,但如今他却一次次阻止萧甯进宫,可见心胸狭窄。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孔令芳与皇帝的关系,从人伦上来说,皇帝确实是孔令芳的姨夫,也就是说章元敬也得喊皇帝姨夫,但在现实之中,第一,纪氏是继室,娘家地位不能跟原配相比;第二,纪氏已经死了,皇帝又娶过继任;第三,即使是纪氏活着的时候,孔令芳也不会叫王爷姨夫的,只是偶尔叫纪氏小姨而已;

这是皇权时代,纪氏是继室还好一些,皇帝的其他小舅子小姨子什么的,根本不可能跟他攀亲戚的

章元敬作为臣子,也不太可能跟皇帝攀裙带关系,更加不可能喊皇帝姨夫,但这层关系确实是存在的,从皇帝 章元敬 顾廷安的相处之中可以看出来,他们却是平辈相交的意思

第210章 后宫

孔令芳对太子略有不满,却只是心中嘀咕罢了, 她与太子无冤无仇, 更不可能只是因为心中的小小猜测而做什么动作, 真要论起来, 即使是一手带大的箫甯,在她心底也是不如章家来的重要的,毕竟这才是她的家人。

章元敬只是让妻子安心,还说道:“他们送过来的帖子只管推了就是,别怕得罪人,若是送了重礼,便还一份一模一样的过去就是了。放心, 爷还不差钱。”

这话倒是实话, 章家底子是薄, 但挡不住当年镇北王爷的大方,琉璃坊和肥皂坊几年的红利收下来,光论银钱的话恐怕比那些勋贵人家都富裕。

孔令芳一听,倒是噗嗤一笑, 忍不住说道:“知道了夫君, 妾身必定听令。”

章家其乐融融,作为当家主母的孔令芳也过的十分舒心,家里头银钱不缺,夫君更是出息,除了还没有儿子之外根本没有让她难过的地方。

朝廷还算平静,可后宫之中却截然不同了。

当年镇北王爷的嫔妃并不多, 进宫之后多多少少有了晋位,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如今坐在妃子位子上的要么是没有生育儿女的,要么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如后宫如今分位最高的几个人,德妃安氏就是当年的安侧妃,膝下就是皇帝最大的女儿,当年的大郡主,如今的庆平公主。

敏妃卫氏,同样是当年镇北王爷的侧妃,与安氏不同的是,当年在镇北王府的时候她就不受宠爱,几乎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怕是她自己都没想到能够身居高位。

相比起受宠颜色又好,又是雷家远亲的德妃,这位敏妃向来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是带着二公主在自己宫内过日子,不争不抢的态度倒是颇得圣心。

除了这两位妃子之外,后进的淑妃和妙妃乃是镇北王爷登基之后才册封的,其中淑妃身世颇为不俗,乃是京中长安侯的嫡幼女,妙妃却是南疆那边送过来的人。

再往下,皇帝萧叡有三个庶出子,老二萧燊,乃是李嫔所出,老三萧灏,乃是月嫔所出,老四萧贇,乃是吕嫔所出,三位嫔的出生都不算高,不过是中等人家罢了。

从这里不难看出当年镇北王爷的处境,除了正妃之外后宫几乎没有身份高贵的妾氏,如今他压着这些剩余了儿子的妃嫔,心思显而易见。

但皇帝的心思是皇帝的,后宫之中,但凡是有点上进心的人都不会坐以待毙,这群女人当年为了争宠,为了子嗣,相互之间没少下狠手,可以想象对头将来上位的话,自己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所以后宫颇为不宁。

有时候章元敬看着,总觉得皇帝是有意为之,有儿子的不是高位,高位的妃子又没有儿子,相比起让底下的妃子上位,那还不如让太子安稳待着。

毕竟太子的亲娘已经死了,将来真的登基为帝的话没必要为难一群太妃。

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坐在妃子位子上的女人们不免多了几分心思,若是太子上位,一个跟他交好,关系密切的太妃,与一个无权无势被皇帝厌弃的太妃,待遇可是大大的不同。

更别提她们一个个还有女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了公主着想,于是太子在后宫之中倒是备受欢迎起来,若不是他年纪大了早已住进东宫,恐怕是有的热闹。

单单是讨好倒也罢了,这后宫之中却一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若有似无的挑拨离间,巧妙的让太子知道一些,看到一些,想多一些,对她们而言不过是顺手为之。

皇帝绝不会想到的是,太子箫靖从小没有母亲照料,继室纪氏虽然有心照顾,却碍于身份不敢太过于亲近,镇北王爷当年公务繁忙,难免有些疏忽。

这也就养成了太子与身边的乳母分外亲近的关系,而偏偏这个乳母是他的亲生母亲高氏留下的,也就是说这个乳母是永宁侯府的人。

当年纪氏还活着的时候,乳母尚且不敢做鬼,等她一死镇北王府乱了起来,这位乳母便开始在太子耳根边说一些纪氏的坏话,永宁侯府的好话。

若是皇帝知道这个,便不会奇怪为什么太子如今越来越厌恶养在宫外的箫甯,在他的养育教导之下还是慢慢偏向于永宁侯府。

作为一个武人出生的皇帝,镇北王其实对女人有一种从骨子里头的轻视,总是认为她们不会影响到了大局,所以并不重视,对后宫是如此,对已经去世的两任皇后是如此,对儿子身边的那些宫女乳母也是如此,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种忽视,他将来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现在,这位乳母带来的影响已经慢慢显露出来,皇帝方才来探望过,等他一走,太子微微皱起眉头来,低声说道:“父皇好像生气了。”

乳母连忙走到他床边,伸手帮他掖好了被子,低声说道:“陛下怎么会生气,太子殿下是真的病了,又不是故意装病,陛下心疼还来不及。”

太子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他微微叹了口气,在心底也这么安慰着自己,但隐隐约约却知道父皇对自己越来越不耐烦了,以前他生病的时候,父皇绝对不会这样来看一眼就走。

他微微垂下眼帘,心中也知道自己的举动颇有几分不妥当,却又不知道不妥当在哪里,毕竟,他生病也是真的,只是每次都有几分凑巧罢了。

见他还是不开怀,乳母连忙又说道:“殿下,您已经快十六了,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外头侯爷递了话进来,说会在大朝会上提起此事。”

太子却微微叠起眉头,说道:“父皇必定不喜欢舅舅这般做。”

乳母却说道:“这个侯爷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陛下年前生了一场重病,虽说如今病好了,但谁知道这上天会不会有不测风云?”

皇帝的身体一向都是康健的,但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年轻时候留下的病根并不是那么好祛除的,年前秋猎的时候一个不慎淋了雨,谁知道竟是缠缠绵绵病了一个月。

太子那时候与皇帝的感情还是极好的,但就是这么一个月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坚不可摧的,他也是个凡人,会生病,会老,也会死。

若是父皇忽然死了,那他会如何呢?会不会就如先帝一般被架空,被愚弄,最后背负着绿帽子凄惨的死去,那样的未来让太子恐惧起来。

恐惧,会让人想要抓住更多的东西,似乎只有拥有了才能有安全感。

朝政大权是如此,拉拢百官是如此,在皇帝无知无觉的时候,太子却已经实现了一次蜕变,这个变化的好坏因人而异,却是皇帝最不想要看到的那一种。

作为一手带大太子,并且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乳母,女人显然十分了解太子,见他皱着眉头不舒展的样子,低声说了一句:“侯爷为您相看的几位小姐,都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家族所出,不管是哪一位都是贤良淑德,又能照顾好东宫的。”

永宁侯虽然也想让太子娶了自家女儿,但他好歹也是个朝廷老人了,自然知道若是高家女进宫的话必定引起皇帝的反感,再说了,太子是自家外甥,这个血缘是斩不断的,与其吃力不讨好还不如给他找一位有权有势能够帮他坐稳太子之位的贵女。

显然,永宁侯的这个举动获得了太子的极大好感,在他心中舅舅还是为自己着想的,若是私心很重的话为何不直接让他娶了高家的女儿呢。

见太子舒展了眉头,乳母再接再厉的说道:“殿下,不是奴婢多嘴,圣上对于先皇后娘娘,可没有对纪氏那么尽心,虽说都是明媒正娶的,但咱家皇后可是原配。”

听到这话,太子眼中的犹豫不决终于变得坚定起来,是啊,即使是他心底也知道,虽然都封了皇后,但父皇对纪氏才是最满意的,这一点从封号就能看出来。

就是如此,他才不能也不敢让箫甯进宫,若是日日夜夜相处的话,父皇会不会发现自己另一个嫡子更加出色,更加健康,能加适合继承大兴呢?

在之后的大朝会上,果然有人提出太子年纪渐长理应娶太子妃一事,皇帝的脸色莫名,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只是淡淡问下头人选。

太子妃一事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定下来,永宁侯也没料到皇帝居然不点头也不摇头直接问人选,只得对几位属下微微示意。

听完了人选,皇帝点了点头,淡淡说了一句:“哦,朕知道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下头人的脸色,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海市在即,此事事关重大,是朕多年夙愿,如今有心派遣一人寻访远方他国,可有爱卿愿往?”

在边疆开通了关市开始与匈奴贸易之后,关山等地的收益一日日的上升,原本保守派担心的,匈奴因此变得强大的事情并未发生,反倒是因为大兴大量奢侈品的涌入,匈奴人变得骄奢起来,从某种程度来看还是一件好事儿。

在关市获得成功之后,皇帝再一次提起海市,只是前朝末年闭关锁国,大兴的海军也并不强大,此事一推再推,一直到如今才提了上来。

皇帝一提起这话,大殿之上都变得安静起来,毕竟谁都知道大海是会吃人了,活着回来固然能加官进爵,但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第211章 海关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显然谁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皇帝冷眼看着下头一个个装鹌鹑的家伙, 心底冷笑了一声, 淡淡问了一句:“太子大婚是国事, 难道海市就不是了,这会儿怎么没有人说话了,莫非一个个都去学做了女人,光顾着当媒婆了?”

这话不可谓不毒辣,以至于许多老大人的脸色都变了,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方才喊得最大声的翰林院老翰林忽然出列,颤颤巍巍的说道:“微臣愿往。”

这位老翰林都已经七老八十了, 走路都有些走不稳当, 早就到了该致仕的时候, 偏偏子孙都不成器,这才撑着一直没退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归顺到了永宁侯那头。

虽然他站了出来,但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慌, 显然也知道以他的年纪皇帝怎么样都不可能让他去海关, 那不是派遣,那是送命。

可惜他的盘算落了空,皇帝冷冷的看着他,直截了当的说道:“既然如此,林大人就收拾收拾行礼出发吧,虽然你从未在地方做过事情, 但当个文书还是可以的。”

这话的意思不但让林大人去海关,还让他降职当文书了,老态龙钟的林大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噩耗,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皇帝却只是皱了皱眉头,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冷声说道:“林大人年纪到底是大了,还未出发就病倒了,人老了就得服输,罢了,虽然林大人有心,但朕总不能让一位老人家去送死,就让他回家好好休息,颐养天年吧。”

话音刚落下,自有御前侍卫前来将这位林大人拖了出去,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林大人以后就得在家颐养天年了,再次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有林大人的案例在前,方才跳的最厉害的几个人纷纷低头,生怕被皇帝点了名。

他们不敢冒头,皇帝也就没一个个点出来,没有这个必要。萧叡心中十分清楚明白,只要皇帝还在,太子还在,这些事情就是无法阻止的,就如同当年他们兄弟几个拼了命要把曾经的太子拉下马,暗搓搓的拉拢朝臣一样。

换了个位置成为了皇帝,萧叡忽然明白过来当年父皇的态度了,想必那些小动作父皇不是看不见听不见,而是只能当做没看见。

设身处地之后,他倒是能明白父皇对太子和皇太子的偏爱,大概只有早死的太子和年幼的皇太子才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只可惜,父皇到底还是算错了人。

皇帝眯了眯眼睛,看到站在人群之中的顾廷安和章元敬,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有才干又本分却又忠心的臣子确实是难得。

想了想,皇帝还是开口问道:“顾爱卿,章爱卿,你们可有推荐的人选?”

章元敬抬头看了一眼顾廷安,后者还是一副老神叨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年亏损的厉害,顾廷安这几年老的厉害,明明只比章元敬大了七八岁,看起来却像是差了一轮似得,这会儿白发都已经悄悄的爬上了鬓角。

一点名,不少人都朝着这两位皇帝的左膀右臂看去,谁都知道这两位是早年在关山就跟着皇帝的心腹,别人的十句话都比不上这两位的一声,有时候根本就是早早揣摩到了圣意。

章元敬就不提了,出了名的铜豌豆,除了帮皇帝办事儿就很少搭理人,顾廷安却不同,他姓顾,是当年顾阁老的远方亲戚,说起来在场许多人都能跟他攀上亲家。

说到这里,不少人心中都可惜起来,暗道当年怎么就不能慧眼识英雄,看到顾廷安能有今时今日呢。谁能料到当年父母双亡,被顾家放弃,自愿放弃仕途随着镇北王爷去关山的顾廷安,能一步步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只可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顾廷安连顾阁老这门亲都不肯认,家里头连个侍妾都没有,显然打算就这么打光棍一辈子了,简直比章元敬更加难以讨好。

这会儿顾廷安还未说话,先咳嗽了两声,这才淡淡笑着说道:“微臣倒是觉得户部尚书章大人十分合适,毕竟海市一事从头至尾都是章大人负责,他最为熟悉。”

这话音还未落下,满朝文武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来,谁都知道皇帝有两位左膀右臂,谁也知道这两位左膀右臂的私交极好,甚至时常在一块儿喝酒谈天。

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位的关系闹崩了,莫非是为了抢夺圣上的宠爱不成,不少大人的脑袋里头已经开始了话本杜撰,不断的想要从顾廷安和章元敬脸上看出痕迹来。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不管是顾廷安还是章元敬脸上都是一片平静,反倒是皇帝疑惑的问了一句:“哦,你觉得玄嘉合适,这话怎么说?”

顾廷安又笑着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又涉及许多利益,若是派一个官职不高的去,怕是压不住当地的那些皇商,章大人与这些人是打惯了交道的,自然更加合适。”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顾廷安说的哪里是派出去寻访异国他乡的人,而是指坐镇海市的人,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好处,油水随便捞捞就堪比盐政的地方。

在海市决定开办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盯着这个地方,别的不说,去看顾个两三年又能讨好皇帝,又能丰腴了钱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位置。

果然,不等众人反应,顾廷安继续说道:“不过章大人地位尊贵,是我大兴不可缺少的人才,若是去了海外怕是不妥,一个不当就是大兴的损失,当然,论坐镇海市确实是不二人选,也能让那些外出的海员安安心心的归来。”

若是旁人这么岔开话题的话,皇帝肯定是要发怒的,不过眼前的人是顾廷安,他听着倒是觉得十分合心意,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想要派章元敬却盯着海市的。

一来海市带来的利润极大,能让不少人铤而走险,而如今掌管海军的人是章元敬的妻弟孔文,他过去的话不会被架空,章元敬的人品他也是绝对相信的。

第二点就是,海市若是顺利的话,到时候万国来朝多大的体面,于情于理,皇帝也想把这一份好处留给自己人。

还有第三点便是,章元敬如今已经是户部尚书,若是一直留在京城的话很难晋升,章元敬实在是太年轻了,这是好处也是坏处,偶尔皇帝也会想这个人将来要放在什么地方。

作为皇帝,他信任章元敬,但也怕养出文阁老那样子的人物来,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待得久了,章元敬会不会也变了呢,皇帝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这会儿顾廷安一提,皇帝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让章元敬去看着海关,虽然分位不涨,但能得到的银子肯定不少,在外头锻炼个几年,回来之后继续做户部也是可以的。

皇帝眼神变幻莫测,章元敬却也很快的想通了这里头的利弊,他连忙出列说道:“皇上,微臣愿往,若能为大兴开拓海域,便是微臣的荣幸。”

皇帝似真似假的说了一句:“海关可是个苦差事,风吹日晒的,不如在户部稳当。”

若是他不说这句话,章元敬还不坚定,一听这话却知道皇帝也有让自己过去的意思,立刻回道:“变则思通,若是常年累月的待在京城,微臣怕自己也对百姓,对大兴,对各地不了解,不如趁着年轻还能走的时候多走走,反倒是有利于人生阅历。”

皇帝一听,果然高兴起来,拍案说道:“既然如此,玄嘉你就辛苦一番吧,等你安定了沿海,教化了海外臣民,朕在京城等着你回来。”

章元敬倒是松了口气,远离京城对他而言并非全是坏事儿,一来可以暂时脱离政治中心,二来也为自己积攒履历,三来还能延缓晋升太快的问题。

果然,这次虽然有了任职,皇帝却并没有提升官的事情,章元敬还是作为正二品的大员前往海关,这样一来,倒是有不少人看了笑话,暗道海关虽然油水多,但哪里比得上户部尚书的位置好,这章元敬莫非是失了盛宠,这才被明升暗降?

出海的人选还未定下来,反倒是海关大臣的位置给定了,众臣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惆怅,更有几分担忧,海关最好的位置已经有人了,别自己成了倒霉鬼吧。

幸好,很快皇帝就钦点了一位礼部主事作为特使出海,这位主事曾经是镇北王府的詹士,别的才能没有,却能通许多地方的语言,最喜欢到处游历,是个最为滑溜的角色。

特使的位置一定下来,文武百官倒是松了口气,虽然没能得到好处,但至少也没被送进鬼门关不是。

等走出宫门,章元敬倒是对着顾廷安拱了拱手,笑而不语。

顾廷安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必定能猜到自己这番举动的用意,也跟着笑了笑说道:“你啊,走的太快了,放慢一些脚步也没什么不好的。”

前些年圣上无人可用,不得已只得启用了年轻人,但圣上如今已经掌控了朝廷,章元敬这么年轻却身居高位,难免会出现封无可封的境地。

章元敬也微微点头,还说道:“这些年也没时间带着内眷到处走走,听说南边的风景不错,瓜果都清甜可口,过去住几年也是一件好事儿。”

顾廷安拍了拍他的肩头,忽然说了一句:“令芳至今未生下男丁,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说完之后顾廷安脸上却露出一瞬间的落寞,虽然很快消失了,章元敬却还是看了个正着。

其实他一直不理解顾廷安为什么不成家,虽说他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很快去了,不说传宗接代吧,一个人到底是孤寂,将来死后连个惦念的人都没有,再说了,镇北王爷已经成了皇帝,再也不是当年能够跟他们秉烛夜谈畅所欲言的那个人了,人,总是会变的。

曾经镇北王爷能够对他们全心信赖,能够毫无芥蒂的相处,一旦成为了皇帝,即使他自己也不愿意,却还是一点一滴的在变化。

就如曾经的镇北王爷绝不会考虑名下的官员是不是晋升的太快,就如现在的皇帝对着章元敬也会恩威并施,地位变了,人心必定也会变,章元敬安然接受,顾廷安却有些难言。

第212章 随行

大兴的海关设定在东南边的沿海一带,跟现代的地理对比的话大约就在福建附近, 这个地方名叫连海, 按理来说是温暖湿润的典型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 是太阳辐射高, 雨水充足,适合人生存的好地方。

但问题是,连海靠近海洋,旱、涝、寒、风、雹这些天灾一样不少,受限于科技的发展,古代人对于天灾的抵抗能力是极低的,即使是现代台风来一趟照旧能造成极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