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的回答满意不满意石兮倒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到星期一上学时,班主任徐老师险些被他们俩个气得心脏病复发了。

老徐当场课也不上了,要立马揪着他们俩到镇上理发店去剃了重新染回来。

结果凌骁跟锅盖头两人竟然当着老徐的面翘课翻墙了。

与老徐来来回回打了半个月的游击战后。

一个明媚的早晨,凌骁跟锅盖头两人一人顶着顶个光溜溜的大光头大摇大摆的回了教室,是的,没错,头顶光秃秃的,一根毛也没有了。

顿时从踏进校园那一刻起,引得全体师生停足观看。

同学们一边走着一边回头,一边回头一边走着,差点酿成了车祸现场,简直比金毛狮王的发型还要引人瞩目,为此,造成了轰动整个学校大半个月的新鲜话题。

老徐气得差点就要跳楼了,为此,气急败坏的免了他们两个一个月的课间操,绝不允许两人在学校里招摇过市、丢人现眼。

整整两个月,在学校里,石兮都躲得这两人远远地,没脸靠近。

石兮整个初中过的平平淡淡,但身边却一直发生着诸如此类轰轰烈烈的事情。

青春只有一次,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做个一些放肆、叛逆的傻事儿,这些记忆在当时看来或许平淡如水,可每每回忆起来嘴角都会不自觉的带着点点微笑,关键的是,你的青春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人,是谁。

016

婶子当时离开时让小石兮加油念书,说她到时候在县城里等着她。

胖子的二姐距离县一中不远,县一中是整个县城最好的中学,婶子说将来若是他们考上了一中的话,她会见天的过去给他们送吃的。

为此,小石兮废寝忘食,心心念念的想要考上一中。

小石兮从来不算聪明通透之人,相反,还有点儿笨,打小念书就显得非常吃力,不比胖子跟凌骁。

有一回她小声背着书,一首诗来来回回念了几十遍还记不牢靠,直至凌骁怒了,一把夺过她的书,一脸不耐烦骂着:“你是猪吗?猪都没有你蠢···”

原来,凌骁跟胖子在她的念叨下,都早已经滚瓜烂熟了,偏生只要她,智力差上一截不说,连记性也要慢半拍。

不过好在小石兮吃苦耐劳,初三一整年天天夜里复习到十二点,她成了学校里为数不多顺利考上县一中的人。

他们整个班上除了后来者居上的石兮,一并考上一中的就只有天才神童,还有校长的女儿两人了。

胖子到初三时不知发了什么疯,头悬梁锥刺股,生生瘦了一大圈,结果距一中的录取线仅仅只差了七分。

凌骁跟锅盖头自然不用说了,中考的时候照样呼呼大睡,七百多分的试卷蒙对了两百多分,已经算得上是神来之笔了。

班上有三个考上了重点高中,有少部分上了普通高中及职高,剩余大半中又有部分辍学在社会上瞎混,有部分去了外地打工,也有部分留在家里种地啃老,没两年就开始由着家里介绍对象娶妻嫁人了。

中考是农村孩子们人生中的第一道分水岭,也是小石兮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人生从这一次开始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每一个等级的人注定拥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

中考后的那一整个夏天,小石兮过的是既憧憬又忐忑。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了石兮镇,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无而非就是到邻镇上买书罢了,还是凌骁骑着摩托车载她去的,他好像并不喜欢她往外跑,去县城玩从不带着她。

县城对石兮来说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地方。

石兮本来是不属于石锡镇的,可是现如今石锡镇却早已经成为了她的家乡,她并没有迫切的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石锡镇,她仅仅是对外界有那么点儿好奇而已,想要走出去看看而已。

***

而这一个夏天,除了石兮的忐忑与期待,还有余下的就是凌骁的莫名烦躁与不耐,胖子的懊恼与悔恨,及锅盖头的惬意与傲娇了。

胖子的心情,世人都是可以理解的,相比差七分的痛心疾首,胖子情愿差的是七十分,甚至是七百分。

据说,胖子一家都在替他求学的事情争相奔走。

半月后,有人报价了,七分,七千块,天价。

胖子坚决不同意,他说他已经决定了,就去邻镇的六中。

而这个夏天最耀武扬威的要数锅盖头了,原来锅盖头的大伯在县一中当了十多年的保安队长,他这个开后门的简直比石兮这个统招生还要牛哄哄的多。

唯有凌骁,对于未来的打算闭口缄默,整个夏天话都不多,倒是性格又暴躁了几分。

石兮忽然想起了初三她刚开始吃苦耐劳的时候,凌骁一脸鄙视的看着她说着:“就你那个猪脑子就算将夜熬烂了也白搭,省省力,回头去念四中,四中跟你比较搭——”

四中是县里有名的职高。

石兮心想,凌骁当时应该也是打算去四中的。

她甚至还记得那天中考放榜后,班主任老徐亲自将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凌家的石兮手中,凌骁当时已微微眯起了眼,石兮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色,他似乎从来没有料到有朝一日她能够考上重点中学。

***

不仅仅是石兮,胖子与锅盖头也一样,都不敢过问他的事儿。

***

石锡镇的夏天极为炎热,夜空璀璨、群星闪烁,石锡镇上的乡亲们喜欢搬着竹床、竹椅坐到屋子外的门口纳凉、赏月亮。

石兮坐在小板凳上给邻居家三四岁的小女孩梳着羊角辫。

凌骁则提着一桶水在不远处擦拭他的坐骑。

凌骁十分爱惜这辆摩托车,有一回摩托车被人划了几道痕迹,他爆炸了整整一个多星期。

这原本是凌叔叔的座驾,初一那年凌叔叔喝醉酒后出了严重的车祸,至此,这辆摩托车就落到了凌骁的手中,据说里面的马达、油箱、甚至尾灯、轮胎等配置全都是凌叔叔当年亲自改装过的。

尽管现在这年头摩托车已不算什么稀罕物了,可是凌家的这一辆却是绝无仅有的一款,每个人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凌骁自然十分宝贝,每次都用抹布亲自擦洗,隔一段时间就送县城做保养,是他的命根子。

凌骁擦拭摩托车期间使唤石兮换了两桶清水过来,出来的时候,锅盖头与胖子两人狼狈为肩的来了。

胖子坐在了石兮原来的小板凳上逗弄着邻居家的小女孩儿,锅盖头自然跟条尾巴似的跟在凌骁身后,一口一个“老大老大”,噼里啪啦嘴巴就从未停过。

石兮则难得一脸轻松惬意的靠在墙壁上,安安静静的看着胖子与小女孩儿打闹,听着锅盖头跟在凌骁背后一脸牛掰掰地侃大山。

***

锅盖头转身的时候,正好看到小石兮看着胖子与小胖妞微微浅笑,只见她稍稍低着头,用手轻轻地掩着嘴角,细细碎碎的头发落到肩头,双眼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忽然有种无比的纯静与狡黠,令人一时移不了眼。

锅盖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凌骁在叫他,他差点没有缓过神来,好半晌,才喃喃说了句:“今天才发现小结巴生得还挺好看的,老大,你说对罢···”

凌骁闻言,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趴在胖子肩头的小女孩正在跟身后的小石兮说道着什么,惹得小石兮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她伸着手指头去捏小女孩的小鼻头,脸上笑的无比的灿烂,两眼弯弯,眼睛里闪耀的狡黠而璀璨的光芒,就像头顶夜空中最明亮的那一颗星辰似的。

他出神的看了片刻。

良久,忽然转过身来将手里的抹布一把用力的扔进了水桶里。

然后用力的踹了锅盖头一脚。

***

摩托车洗完后,凌骁将车子推进了屋子里,回来时,手中拿了一把剪刀,冲着锅盖头道:“以后不是想当个理发师么?她的头发长了,碍眼,给你练练手——”

举着剪刀往石兮方向示意了下,然后剪刀对着锅盖头远远一扔。

刀尖冲着锅盖头的方向,他顿时吓尿了,好在手忙脚乱中接稳了,只一阵后怕的哀嚎道:“俺的老命,俺的亲哥啊——”

然后,又举着剪刀看了看凌骁,又看了看石兮,问前者:“老大,你确定?”

小石兮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碍眼”的人指的似乎就是她,她顿时摇了摇头,一脸惊慌失措道:“我···我···我不要···”

凌骁挑眉看着她,嘴皮子上下轻轻一碰,就残忍的吐出了不容拒绝的一个字:“剪!”

***

得到了凌骁的一声令下后,锅盖头只暗戳戳的搓着双手,竟一脸的跃跃欲试,只狼外婆哄着小红帽似的哄着小石兮道:“兮姐,未来的高级理发师就在这里,您放心,郭总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你给我充分的信任与鼓励,我定还你一道震惊世人的盛世美艳——”

锅盖头郭子刚寻了一个盆扣在石兮的脑袋上,给她剪了个坑坑洼洼、被狗啃过了似的一个真真正正的锅盖头。

凌骁摸着下巴将她看了又看,竟然十分满意的冲着郭子刚竖大拇指,难得松口赞赏道:“嗯,不错!”

郭子刚脸上的表情,简直比一个月前家里给开后门让他进了一中还要骄傲还要自豪。

胖子过来瞅了一眼,只捂着肚子笑得差点要将晚上吃的晚饭给吐了出来。

小石兮蹭蹭蹭的跑上楼去照镜子,看着头上顶着的这一头狗啃过的头发,她气得眼泪都差点要滚落了下来。

从此,郭子刚完美的甩开了这个背负了十余年的小名。

而在高中生活即将来临之际,“锅盖头”扣到了石兮的头上。

017

暑假剩余的日子里,小石兮每天都闷在了屋子里,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马上就是个高中生了,也已到了爱美的年纪。

原本还想着准备将头发留长的,学着校长的女儿许静雅那样绑个小马尾,每个星期可以绑着不同颜色的头绳,可好看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留过长头发的。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一想到头顶着这个冬菇头,小石兮就气得牙痒痒。

胖子每每忍着笑安慰她说:“这个不是锅盖头,锅盖头用在在孩子身上多难听,嗯,这个应该叫做冬菇头,瞧瞧,一晃一晃的顶在脑袋瓜子上,多可爱啊!”

才不可爱呢。

小石兮每每想到这里,就微微鼓起了脸。

生了一阵闷气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只光着脚丫子从床尾爬到床头,将床头上那只灰色的哈巴狗公仔抱在了怀里,然后伸着手指头一下一下的去戳它的两只眼,好像这样后,哈巴狗就看不到了似的。

每次被凌骁欺负了,她就悄悄地冲着哈巴狗给欺负回来,好像这样,闷气就能够消散了似的。

***

好在马上就要上高中了,总算是可以逃离大魔王的魔爪了。

石兮闷声闷气的安慰自己道。

***

却没想到,在开学前的前两日,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凌叔叔突然回来了,不痛不痒的说了两句话,惊得石兮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一句问的是钱够不够,第二句是让凌骁过两日跟着小石兮一起去一中报道。

凌叔叔一向话语不多,记忆中不是整天喝酒喝到醉醺醺的就是通宵打牌见不到人影,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初一那年。

自那一次出了严重的车祸,凌叔叔摔断一只腿,后在床上修养了大半年,这才渐渐消停了。

腿好后,据说跟他的那帮牌友们一起合伙在县城里开了家麻将馆,成天成天泡在了麻将馆里,鲜少回石锡镇了。

听锅盖头说,每次凌骁去县城拿生活费时,凌叔叔都是双眼赤红,泡在牌桌上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头也不回的直接从牌桌上抽了生活费,看都没细看过凌骁一眼。

***

在石兮的印象中,凌家应该是从不怎么缺钱的。

缺的不过是人味罢了。

凌家原本是石锡镇上有名的大户人家,自然是有些家底的,除了镇上这栋两层的黑瓦白墙的小洋楼房,在村北处还有一座老式的宅子,是石锡镇上最大的宅院。

据说凌叔叔与白家的白叔叔是当年石锡镇上仅有的两名大学生,白叔叔读书读出去了,有出息了,凌叔叔却——

凌叔叔虽瞎混了这么多年,但在外头应该还是有些人脉的。

***

当天下午胖子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凌家,脸上的肉还在一颤一颤的,他激动得连舌都捋不直了,结结巴巴的说着:“骁···骁子,小···小结巴,我也可以去一中了···”

胖子话音刚落,他奶奶就提着一篮子鸡蛋给凌家送来了。

原来,凌叔叔顺带着也将胖子的差下的那七分也给一并解决了。

第二天,婶子还特意从县城里赶回来了,应该是特意前来给凌家致谢的,尽管那个时候凌叔叔人早已经走了。

婶子替胖子,替凌骁与小石兮收拾被子、被褥等一应生活用品,报名当天特意请胖子的二姐夫开了面包车过来,将他们三个的行礼给一并运去学校了。

就这样,兜兜转转,来来回回,依然还是这样一群人,共同迈着步子前往了下一个旅程。

后来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每走过一段路程,旅途中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有人会留下,有人会离开,庆幸至少那个时候,大家都还能在一起。

***

一中是整个县城最大最好的学校。

那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前来报道的人特别多,整个校门口外面挤满了家长和学生,还有堵到半里路外直啪啪乱摁喇叭的汽车。

凌骁与胖子、锅盖头三人都是去过县城的,一进了校园,锅盖头眼睛上就跟装了雷达似的,不断往四处扫射着:“哟,老大,瞧瞧那个妞儿,不赖吧,瞧瞧那小脸水灵的,瞧瞧那身材火热的,到底跟咱们镇上的妞还真不一样···”

锅盖头一脸流里流气,嘴角只差没留哈喇子了。

也不知那女孩儿是不是听到了,回头朝着这边冷眼看了眼。

是个又高又瘦又美又冷的美女,一看就是县城里的女孩儿,跟他们乡下的女孩儿不一样。

那一眼令锅盖头整个人都酥了。

胖子嫌丢脸,跟锅盖头拉开一段长长的距离。

凌骁倒是神色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