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炎盯着妖异通红的火苗,和火焰旁静如秋水的女子。青丝一泻千里落在她的肩上和胸前,她却只附着身,用完好的一只手拨开柴火堆的缝隙捡着什么东西。

须臾她像是摸到那东西将它拾了出来,是一截骨头露在外面的手指,人的手指。

手指的断截处依稀有猛兽的咬痕,应是那些狼群所为。

静谧,空气中是火苗燃烧的声响。

无声的恐惧如同阴霾凝结在一起,笼罩着罗炎和廿九。

“廿五……林屈逸……他们……”廿九不知道为何自己会颤抖,从身体到心底的颤抖,死亡一步一步逼近,他们却束手无策。

“不,也许是杀我们的人!”罗炎结果一节手指看着,这是一节男人的手指,他分不清是谁,但相信不是会林屈逸这一拨人。

对方应该是几个人到了此地刚收拾了柴火准备点燃,不料受到了暗中窥视的狼群袭击,火把刚点上火光还未铺展开,几十匹狼就从背后窜上咬住了他们拿着火把的手,所以罗炎来的时候柴火堆是新垒的,只烧了一点。

算起来他刚才看见的黑影若是带了一群人离开,以他们的速度刚好到这里,想着夜黑时休息一阵子,所以分散开来拾掇树枝,力量一分散,便被伺机而动的狼群把握了先机。

他起身朝着背后的狼群抛出那节手指,狼群闻到了新鲜人肉的味道一哄而上。

趁着狼群的注意力转移,罗炎一手抱起廿九飞冲几步攀上最近处一棵高大结实的树木。柴火不足以让他们撑到天亮,所以今夜只能在树上过夜。

待到狼群争夺玩一小节手指之后回头寻找廿九和罗炎,却发现早已没了他们的影子。

狼,不会爬树……

廿九看着在树下围聚的狼群,泛绿的眸光幽幽地盯着他们,长而空远的啸声一遍遍回荡。

也许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晚上的休息。

天亮狼群散去之后,罗炎和廿九从树上下来便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在山下的小镇子里买了匹马。

受伤的廿九没法子自己驾驭,所以只能两人同骑。

急劲的风,踏沙而行的马蹄,马上的男女无言相对。

**

通往云昭国的必经之路上,老何的五万人马等来了林屈逸和廿五,却没等来罗炎。

这是第九日。

原本罗炎和他通信时说的是七日之内汇合,然而第七日林屈逸来的时候带来的却是噩耗。

“不可能!”老何一拍桌子对着林屈逸吼道,“国公爷不会出事!你把四源山说得神神叨叨,为何你来了国公爷和沈姑娘却失踪了!”

林屈逸交叉着双手杵着头,眉毛拧在一起,“我也希望罗炎没事,沈姑娘没事,可是那天我们遇到了机关阵,罗炎和沈姑娘被卷进了机关阵中,你知道他夫人廿九当时也是死在机关阵中,廿九还是陀螺大师的弟子都没法破解。罗炎一旦失控,很可能……”

廿五一路上都没讲话,此刻她抬头看着林屈逸,实在没好意思说廿九根本没学过机关阵。

老何一把将林屈逸拽了下来将他摔在地上,骑在他身上抓着衣领一拳挥去,“为什么卷入机关阵的不是你!你是谁!你是先锋,有困难你顶上,他是主帅!要死就要一起死,他若出事你怎么好意思活着!”

林屈逸自知理亏,任凭老何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喉间溢上腥咸的血,侧脸张嘴一吐,大口的血和碎裂的牙齿一起从嘴里出来。

老何却一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着急,罗炎出事军心不稳,军中何人能带着兵马去解救云昭国?云昭国失陷的下场很严重,严重到他都不敢去想。

又一拳即将落下的时候,林屈逸瘫在地上万念俱灰,那种颓废的仓惶和凄凉,弥漫在整个营地上。

廿五冲了过去挡住了那一拳。

“不要打他,都是因为我!”廿五恨恨地盯着林屈逸,像是在谴责他的逃避和懦弱,“他们是为了救我所以才落入机关阵的,但是我相信罗炎不会有事!”

“一句你相信,你以为就能解决吗?他人呢?你让他出来啊!”老何放开林屈逸站起身来指着云昭国的方向质问:“乞颜答答的玄铁骑兵已经到了云昭国的淄阳城下,我们不发兵,他打下淄阳轻而易举!云昭国的求援没回应,你知道后果吗?乞颜答答在北方一家独大,届时和我大耀势均力敌,倘若他要称霸,我大耀百姓就会遭殃!你担得起吗!”

“救你!”老何冷哼道,“你是什么官职?你有国公夫人当年的半点能耐?你凭什么呆在我大耀的军队!依我看,无论是你还是沈司马的女儿,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老何火冒三丈,讲得却在理上。罗炎的军队中对廿九的认知度和接受度很高,所以出现在军中的女子,他们大抵都会拿来和廿九比较。廿九的坚忍和睿智他们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对廿五服帖。

廿五也是个急性子,被老何这么一骂当即甩了袖子,“你凭什么骂我!你既然知道不发兵的后果,为什么不自己带着人去攻打乞颜答答?罗炎不在兵马的调动权在你手上,你去啊!你去啊!乞颜答答腹背受敌一定不好对付,赢了功劳是你何将军的,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你在犹豫什么?不敢去?是不敢去还是没能耐啊?我看你就是打不过乞颜答答只能赖着罗炎!”

“你!”老何不防廿五如此泼野,被骂得还不出口,但是廿五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罗炎不在军中一切听从老何的。

老何也不看林屈逸,当即招了士兵过来押住了廿五。

“你干什么!”廿五挣扎着想要挣脱,林屈逸一看事态发展不对也爬起来怒视老何。

老何喘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压压火气,用命令的口气道:“廿五姑娘说对了,国公爷不在,军中我做主。三天,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国公爷三天之内不出现,我大可以以谋害主帅的罪名置你于死地!你不是一直都粘着他吗,我就如你所愿!”

“老何你!”林屈逸托着桌沿垂下头和他对视,“廿五是廿九的师姐,罗炎哪怕死了,都不会要她陪葬,你不能杀她!”

“我说!杀!林屈逸你没听明白?我告诉你!杀!”老何怒意冲天想暴起的野兽,丝毫不让步,理智,在一点一点丧失,失去罗炎的大耀军队,根本打不过乞颜答答。

三天,他根本不知道罗炎需要几日才能出幻境,他了解老何说一不二的性格,三天罗炎和沈吟心还不出现,他定手起刀落。哪怕三天后罗炎回来了,最多责罚他,却不会因此以命抵命。廿五本就不是军中的人,老何用这罪名杀了他也有理有据。

林屈逸眼睁睁看着廿五被人拖了下去,却无能为力。

他可以不救她,然这一路上的相处哪怕他对廿五心有余悸,但他终是个重情义的人,就像罗炎曾经评价他,林屈逸的人生若要成败局,那一定是败在情义二字上。

而罗炎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能做的,便是祈祷罗炎和沈吟心能在三日内回来。

第九日,依旧杳无音讯。

三日之限,在明天的第十日。

老何面上愁云惨淡,根本无视于林屈逸,林屈逸只能偷偷地去给廿五送些饭菜。

廿五一直踢着门扯着嗓子骂老何,然而守在外面的士兵没有一个去理她的,林屈逸给她送饭的时候,廿五已经喊得筋疲力尽蜷缩在墙角。

她没哭,只是在黑暗中不断地发抖。强悍的廿五,从没有那么无助。

林屈逸将饭端到她面前,想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尴尬之际,廿五抬起头嗫嚅,“是我害了罗炎,他们……他们是来杀我的。”

林屈逸怔忪了片刻,蹲下身,“不管是杀谁的,罗炎一定会没事,他那么厉害,岂是想死就死的。”然而话说出口,他自己却明白,廿五说对方是去杀她,那么她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秘密并不寻常,以至于对方不择手段地杀廿五,哪怕在罗炎面前。

“我……我告诉你是谁要杀我……倘若罗炎活着,你一定要告诉他,他知道,那和廿九有关。”

和年就有关,林屈逸当即放下手中的东西靠近廿五,谁都能闻到廿九不同寻常的死亡背后会有一个惊天阴谋,然而廿五说和廿九有关……

“但是……若是我没死或者罗炎没回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廿五说得很轻,刻意压低嗓音。

林屈逸听见自己的心跳,清晰的,规律的,像是为了迎接一个世人寻而不得的震惊消息,慢慢将耳朵贴在廿五面前。

闪电般出手一击,廿五命中林屈逸的后脑,林屈逸没有防备便倒在了她面前。

危险,往往来自于对熟人的疏忽。

廿五迅速地扒了林屈逸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摸到他随身佩戴的令牌打开门,淡然地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远处一阵喧哗,她正想躲开,那声音远远地飘到她耳里,是老何惊喜地喊声,“国公!”

她一震,罗炎回来了!欣喜,担惊受怕了许多天的心也随之落地。还好罗炎没事。

罗炎既然回来了,她还有什么必要偷逃出去?

廿五立刻转身要返回,一阵马蹄的踩踏声,她抬头看见罗炎带着沈吟心横马在她面前。

☆、第25章 狂霸拽的开刀

廿五心中陡然一震,立刻低了头转过身背对着马匹。

罗炎竟和沈吟心同骑!

“转过身来,你是哪个营的?”罗炎觉得奇怪,开口询问。

廿五慢吞吞地转过身,低着头随处一指,细小的汗珠从脸颊冒出,心里祈祷着罗炎不要认出她。

罗炎和廿九相视一望,抬了抬下颔,扬起马鞭抽在马背上,没有说话便离开。

廿五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没被发现,于是快步跑到关押她的地方。林屈逸躺着没醒,她将衣服换了回来,蹲在原先的角落。

等到林屈逸幽幽转醒之后,发现什么都没变,只是摸了摸后脑勺摸不着头脑。

“我刚才怎么了?”林屈逸迷迷糊糊地问廿五。

廿五摇了摇头。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林屈逸自言自语,而后对廿五道:“已经三日了,一会何将军便会下令,我去拦着她,一定不会让他杀你。”

廿五略带歉意地对林屈逸说了声谢谢,心里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马横在她面前的时候,沈吟心靠着罗炎,罗炎掣着马缰的手环着沈吟心,她虽没抬头看他们,心里却大约描绘出刚才那一幕。

原来罗炎的痴情和专一都是装出来的吗?黑暗中廿五的目光阴郁地看着前方,扯出一抹冰凉的笑意。

林屈逸刚出去便听说罗炎已经回来,立刻命人去给廿五松绑,自己则冲到了营帐中见罗炎。

他刚进去的时候,便听见罗炎在找军医。

廿九坐在一边懒懒地靠着,完好的手托着头,左手却毫无知觉地耷在桌子上。

他们刚刚到达满身的狼狈,罗炎还没有时间去换身衣服,因为廿九的手臂伤得太重太久,一刻都耽误不得。

“沈姑娘受伤了?”林屈逸擦了擦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廿九的脸色近乎惨白,四源山的几天将她折腾的筋疲力尽,她的困倦已经到了忽视伤口的地步。

罗炎应了声,似有歉意,早失了出京时的凌冽。

林屈逸完全可以从俩个人的状态中猜出四源山的危险。让罗炎都如此难堪的机关阵,倘若廿五和林屈逸进去了,就没有出来的可能。

“我们失踪后对方有没有来追杀你和廿五?”

林屈逸摇头道:“我们不敢多做停留,所以和着夜色摸索下山,没被人追杀,倒是被一批狼群追了好久。幸好你的护卫身上都带了打火石,我们人多突围而出也不困难。你们遇上了什么?”

“机关阵、幻境、狼群。”罗炎简单的说了几个字,军医便到了门口。

廿九本来迷迷糊糊地坐在一旁,发觉手被人挪动,这才转醒过来。

她脸上的倦怠之色浓郁,打了个瞌睡看着军医一脸凝重地朝罗炎汇报,“碎骨在手臂之内,时日长了姑娘的手上长了新肉,恐怕要……”

“要什么?”罗炎还没发话,林屈逸先着急起来。

“要割开手臂取碎骨,倘若再拖上几天,这手就废了。”

罗炎蹙了蹙眉,他知道这有多疼,莫说是这个女子,就是一般的男子都没法承受。医疗水准不够先进,病人只能强忍着痛楚看着大夫用刀具切开手臂,莫说是病人本身,就是旁人和大夫看着都心惊肉跳。何况这女子,还是娇生惯养的名门闺秀。

“还有……别的办法吗”林屈逸呲着牙一脸疼痛感,彷佛那刀子割在自己的肉上,他能感觉到痛彻骨髓的伤,冰冷的刀子划过*时带着温热的血液和蜜色的肌肤。他很怕沈吟心就这么看着便晕了过去。

军医为难地摇了摇头,只此一法子。

罗炎比林屈逸淡定的多,四源山生死一线时沈吟心表现得太过镇定,镇定到让他诧异。她能眼睁睁看着半具狼尸挂在手上不吭一声,想必也能担得起这治疗的疼痛。

廿九伸了伸手臂,含含糊糊彷佛事不关已的淡漠,“来吧。”

“不行!”林屈逸脱口而出,这很疼,刮骨疗伤只是史集上记载,铁骨铮铮的汉子都要转移注意力才刮骨,何况是女子。

军医站在中间左右为难。

“那好吧。”廿五缩回手,“那就让它废了吧。”

那声音冷清地彷佛只是我要休息了或是晚上吃什么,却让旁观者皆无法平静。

罗炎悄悄地舒了口气,坐在营帐的主座上,“废了军队里可没人伺候你。”

廿九抬起眼角瞥了眼罗炎,又瞥了眼林屈逸,林屈逸的拳头紧紧地攒着比谁都紧张,所有人都在注意着他。

良久,他也坐在一边的位置上,叹了口气。

军医立刻取了手术工具,廿九闭着眼却能感觉到他颤抖的手。

军队里都是些三大五粗的汉子,谁都有些磕磕碰碰,军医也就接个骨擦个药,第一次给如沈吟心这种身份的女子开刀,还不能将口子开大了,女子,总是要比男子细腻着些,留下伤疤总是不好看的。

军医很紧张,迟迟不敢下手,手中道具碰撞在一起发出金属的鸣响,刀子就在廿九的手臂上,却像被定住了般。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军医鼓足了气想要下手的时候,廿九已经耐不住了。

这一刀还没下去,军医就感觉自己手上的刀子不见了,再一看,那刀子早就深入廿九手臂的肌肤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有暗红的血慢慢溢出,有新的陈的肌肤黏在一起,甚是吓人。而廿九的另一只手握着刀,早已大汗淋漓。

她把刀一扔,横了心生硬道:“立刻把碎骨取出来!”

她没继续说下去,怕说多了就撑不住了。看似轻松的一刀,谁都不知道她承担着多大的痛苦,身体上的痛是感觉,看着军医迟迟不下刀是连心都揪在一起的难熬,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早晚要挨这一刀,不如趁早下手。

罗炎眼中的惊异和赞赏,那种熟悉的,和当年廿九一样的果敢绝决。他从来不觉得,这大部分人都熬不过的伤沈汝鸿的女儿沈吟心能这么坦然和淡定,甚至于哪怕他都会犹豫的场面,她竟那么不假思索地自己动手。

而林屈逸,更是惊讶,或者说,惊恐。

沈吟心的变化太大,大到他都无法辨认。

军医哆哆嗦嗦地半跪在廿九面前举着镊子将嵌在肉中的碎骨一点一点取出,当他取到一颗较大的碎骨时,廿九的整个人都震了震。

是骨肉分离的疼痛,像被人硬生生地拔出,那碎骨还未取出,只是轻轻地一拨,她就知道自己咬紧牙关的忍耐到了极限。

豆大的汗珠沿着侧脸的脸颊淌下,浸湿了鬓发和衣领,她知道这很疼,却不知道会疼到这般地步,比从前中的枪受的伤都疼,疼到彷佛能看到幽冥的鬼魂在向她靠近。

军医为难地举着镊子,不敢下手。

罗炎发现情况不对,走了过来,俯身看那颗碎骨,却发现,那根本不是碎骨,而是深深刻在骨骼上的半颗狼牙,尖锐锋利,是用尽了它所有的力气。他甚至能想到自己一剑将它截断的时候它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执念。

军医抬起头向罗炎求救,他不敢动手。

军中的将领,多多少少都会些基础,出门打仗更多的时候靠得是自己,开战的时候军医根本忙不过来。

罗炎推开军医拿住了镊子,却发现淡定一如自己也早已淡定不了,刹那间他从沈吟心的脸上看见了廿九,她闭着眼故作镇定的忍耐和她一模一样。

他还能说什么?这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他连宽慰都无法说出口。

廿九闻到他的气息,不知不觉拉出一点笑意,得意的,狡黠的,自信的,让他无法预料的笑,虽然这一笑分明是在雪上加霜。他在,一切便安好,只要活着,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承担的。

镊子夹住了狼牙,罗炎一狠心,用了力“咔”的一下拔了出来,伴随着廿九低低的闷哼。舌头在一用力间被咬破,廿九低头摸了摸嘴角的血迹。

她看见,罗炎专注的眼神,和当年一样。

他放下镊子,“好了,伤口缝起来。”

军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着这一幕发生,那一瞬间彷佛自己的心被揪住,然后再看着那女子强忍着装作无事人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这满营的铁血男儿,又有几人堪比这看似柔弱的女子?

倘若将士皆有这意志,区区乞颜答答的四万玄铁骑兵又何妨?

这次军医的下手速度很快,穿着肠线的针密密缝过,将拿到血淋淋豁喇喇的伤口缝合得服服帖帖,然后用热水擦拭干净敷上药粉绑上绷带。

林屈逸一直一言未发,从看着廿九变成看着罗炎,他从他的眼里看见了廿九,顺着他的目光看见的那女子,却真的那么像廿九,

一时间他错乱了,错乱的不是罗炎对沈吟心的感觉,而是自己对沈吟心的感情。从爱慕变成了……敬仰。这种感情的转变让他知道,他离这女子很远很远,又或者,从来都没有靠近过。

很闷,闷到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暴雨来临前的沉重,他却不能将这狂风巨浪掀起来,他从这女子的眼里看见了江山万里的豪情,看见了时光荏苒的萧条,看见了拔山举鼎的壮志,却再也看不到唯有普通女子注视的最为寻常的物什,比如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簪子,还有素雪绢云的千水裙。